第十六回 繞道送姣娘三雄結義 關心除巨寇四海聞名
豪傑從來好事,英雄慣抱不平。況復同類結同盟,一樣桃園行徑。
何物跳樑小丑,居然也敢橫行。如湯潑雪霎時清,方顯男兒剛正。
卻說那書生因見把他同類顯出本相,心中不忿,故舉著雙劍向文龍沒頭沒腦地亂砍。這裡文龍同楚材本要尋他廝殺,豈肯讓他施威!便各一同舉劍上前,把他裹住。那個書生果然了得,左擋右架前遮後護,把兩口劍使得呼呼地風響。戰有十餘個回合,他雖是個妖怪,怎當得這兩個英雄天生膂力,劍法精奇?覺得漸漸地抵敵不住,只得虛掩一劍,跳出圈子而去。楚材、文龍兩個哪裡肯捨?亦從後追去。約趕有一箭之路,只見那個書生忽地將腳站住道:「我與你兩個今日無冤,往日無仇,怎麼定要追上?這卻非我之不肯慈悲了。」說畢,口中即念動真言,將劍往他兩個指著喝聲道:「疾!」只見就地捲起一陣黑風來,風過處竄處無數豺狼虎豹,張牙舞爪地往兩個跟前蜂擁而來。文龍、楚材一齊笑道:「這些小法何足為奇?幸是我們兩個遇著。」震得那些豹狼虎豹四分五落,均四面逃去,霎時間蹤影全無。楚材哈哈大笑道:「你這山精野怪,竟敢在我們跟前班門弄斧!還有什麼伎倆,快些一齊使出來,待我們也見見你的本領。」書生大怒道:「你這兩個小廝,怎敢大膽破我法術,照我的法寶吧!」說著只見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石子望空一擲,只見一霎時那個石子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千變萬,把個天都遮了半邊,正不知多少石子,如雨點一般,均從空中向兩個打來。楚材究竟謹慎,恐怕招架不住,倒覺有些慌張。意欲拔腿暫退,文龍忙止住道:「哥哥不必慌張,看我破此邪術。」一面說,一面早從身邊摸出一件東西來。
原來這個東西卻是文龍的老祖張道陵仙師遺下的寶貝,名為「日月寶帕」,文龍時常佩帶在身,諸邪遠避。不論什麼東西均可收在裡面。今日卻好用著!也是往空一丟,果然那個東西不是凡間之物,但見它到得空中,便有祥光擁護,一轉瞬間,已把那些石子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個沒有。楚材喜之不勝。又見文龍把淨手一招,那個帕子已早落在手中,依然天清月郎。那個書生這會更覺急了,看他又從身邊摸出一個葫蘆來,把蓋揭開,將劍把葫蓋口連擊幾下,衝出一道黑氣來。便亦唸唸有詞,將左手一放,只聽得空中霹靂交加,天昏地暗,滿天的冰雹雪塊打將下來。楚材一想:這個妖怪果然厲害,我若再要退後,豈不被張賢弟看輕!一時情急計生,忽然想著魯仲連仙師秘授的那三卷天書上曾有一條符咒可破此法。因此便向丹田中呼氣一口,往空噴去。左手掐訣,虛畫符彔一道,口吶念動真言,喝聲:「六丁六甲值日功曹,速速領法旨,將這邪法掃蕩,這卻邪不勝正。」轉眼間滿天紅光,空中顯出數尊金甲神人,手中各執寶劍,大顯神通,將劍對著冰雹雪塊指了幾指。但見劍尖上飛出無數神火,將遍地雪塊燒得形跡全無。又見雲中一位天神將劍對著書生一指,忽聽得山搖岳動地一聲霹靂,把那個書生震得吱地一陣亂叫,撲倒於地,滾了一回,頓時現出一個九尾狐來。遍體金毛,望著空中連連叩首,只叫饒命。文龍早已跳上前去,一把擒住。楚材看見它已顯了原身,況又擒住,不怕它再有什麼邪術。因此動了慈心,就念諸神退位。神咒果然靈驗,一霎時,空中諸神均已不見。楚材連望空打個稽首謝了,然後過來幫同文龍將那只妖狐按住。又見它所用的雙劍落在地下,抬起一看,原來是兩塊頑鐵鍊成的,也就往亂草中拋去。卻用自己的劍擱在狐的頸上問道:「你這妖狐,怎敢弄法把良家女子攝來!今日被我們擒住,還有何說?」那狐求道:「可憐小畜修成人形,也非容易。小畜本在山中修道,不敢為非。因見今宵月色,故此出山閒遊,不期到了前村,見方才的那個女子凴欄觀月,若有所思。小畜一時誤會其意,以致忽動凡心,將她攝回山來。原想明日送還她家,不料她堅貞異常,高聲蹄哭,驚動二位,是小畜該死。乞二位大開天地之恩,饒恕一命。下次再不敢復蹈前轍。」說畢連連叩頭。
楚材、文龍本欲問明了將它殺卻,今被它苦苦哀求,覺得有些心軟。那兩把劍就斬不下來。楚材復又問道:「方才那個小身子的諒是猴精,也在這個山裡麼?」妖狐道:「它是個得道猴子,被魯仲連大仙收伏,做個守山童兒。聽說這兩天因魯仙師赴蟠桃會去,故此溜出來到此玩耍。此刻料想已回仙山去了。」文龍道:「還有一個烏龜,一隻白鶴,一隻梅花鹿,又是那裡來的呢?」妖狐道:「那個烏龜精久在這裡後山,苦修成人的,卻也不值什麼。惟鹿、鶴的根基卻非小可。它的主人便是南極仙翁,因也赴蟠桃會去,故相約到此。」楚材文龍聽它說完,暗暗想道:原來這兩個東西是老壽星的坐騎,幸巧方才沒有傷它性命。因又轉念道:這個妖狐既然與它兩個為友,諒來也有些根基,殺了它,免罪過。若是就此放它,又恐將後不肯改性,依然作惡。因此兩人不覺有些躊躇。
停了一回,楚材方開言道:「你這孽障,若想放你活命,須得對天立誓,將來若有為非的事,便當怎樣。」妖狐忙道:「今蒙二位釋放,日後倘然改變心腸,為非作歹,情願仍死於二位寶劍之下。」楚材文龍見它已立重誓,諒不敢再為作惡,也就將手放下。只見它迎風一晃已無影無蹤的了。楚材大怒道:「這個妖狐無禮太甚,怎麼謝也不謝就逃去了呢?」文龍道:「它究竟是個妖怪,知道什麼?既然逃去就罷。我們且去救那女子要緊。」說畢一齊邁步往塔中而來。又把妖狐議論一回。原來這個妖狐果然口是心非,此時去不打緊,直到後來沈、張兩個奉旨去平島寇,他卻投入島寇營中,封為軍師,著實與他兩個作難,以報今日出丑之仇。這原是妖怪的心腸,後文自有交代,此時且丟過不提。再說楚材、文龍兩個走至塔上,已是天色大明。見那書生的僕人一個還在外邊探頭望腦地張看,一個卻把那個女子攔住不放。沈、張兩人一見,也不管她什麼,便各執寶劍向前,一劍一個頓時了帳,也顯出原形來,是一隻山貓,一隻狗獾。那個女子見了更覺得魂不附體,縮做一團,文龍道:「你這女子休得慌張,我們不是歹人,特來救你的。」那女子道:「既蒙兩位相公搭救,便是奴的再生父母,敢問二位尊姓大名?」楚材遂把自己及文龍的名姓說與她知。又問道:「你這女子究竟是何處人氏,姓甚名誰,怎樣的被妖怪用法術攝來?」女子哭道:「我家姓杜,家住杜家村,奴名嫣紅,父親早亡,惟有老母在堂。家中還有一個同胞哥哥,名喚鵲橋,專在江湖上扶危濟因,是以常不在家。昨晚奴因獨自玩月,夜色已深,正欲還寢,不知怎麼忽來一人向奴肩上一拍,奴就昏昏沉沉不知不覺來到這裡。就是這些東西奴也不認得他,怎麼方才見他是幾個好好的人,如今那兩被二位殺了,卻變了野獸?方才這幾個人也不是個人了。」
沈、張兩人便把那些妖精現形的事,略略地提說一遍,便道:「你家既在杜家村,不知離此有多少路程?」嫣紅道:「奴生長一十六歲,從未出過遠門。哪裡知道路程呢?」文龍道:「既然如此,你且隨我們下塔,等我們送你回家如何?」嫣紅道:「這卻感謝不盡。」說畢,便跟隨了一齊下塔,直至那座破廟中大殿之上。文龍叫他且在拜台上少坐,看那兩個童兒時,卻都睡著在彼上,馬也沒有拴好,只在殿下天井中吃草。幸巧人罕到之地,沒有被人偷去。文龍一看,將外罩服穿好,楚材一面便去將童兒喚醒,叫他將馬牽過,將一匹與嫣紅乘坐,一匹著童兒牽了,一齊緩步出山。環曲折走了有十餘里路的光景,方始出得山口。意欲尋人問信,只得等了一回,方見有個農夫攜著鋤頭,從那邊緩緩而來。楚材便上前去舉手道:「大哥請了。請問這裡有個杜家村麼?」農夫見楚材舉止不凡,不敢怠慢,便答道:「相公要到杜家村,卻是走錯了。杜家村還在南面,相公怎麼反往北來?」楚材道:「杜家村既在南面,不知怎生走法?望求大哥指引。」農夫往南指道:「從這條路走去,再從那邊山腳下抄過。翻過一個山頭,見溪邊有極大楊柳樹的,轉彎進去,就是杜家村了。」楚材便謝了一聲,返身轉來對文龍說明,復一齊向南面行去。
一路上方見路旁田中,有些農人在內耕種。那些農人見他們經過,都一齊站著觀看,互相說笑道:「怎麼標緻女子,獨自騎著一匹馬,後面還有一匹馱行李的馬跟隨,那四個男人卻都自步行?說這個女子是他們搶來的,卻又不像,說他們是夫妻,也覺不對。」說完又各拍手大笑不止。原來,他們出廟的時節就將行李分了一半馱在馬上,一半著兩個童兒輪替挑著。故此農人等見了,有這許多話。楚材、文龍耳中聽得明白,也不去計較他們,只管趕著馬向前行走。約又走了數裡之遙,方走到山腳下的盤蛇小路,覺得七高八低萬分難行。漸漸地行到半山,更為荒僻。他們也不管他,只是循路而行。
走了一回,大家肚中似有些饑餓的光景,兩個因命童兒將所帶的乾糧取出,各自吃些,又把些與嫣紅吃了,仍然前進。走至晌午時候,忽聽得有人大喝道:「孽畜,想往哪裡逃生?」這一聲竟似半空中起個春雷。兩人慌忙留心一看,遠遠見一個大漢,從山頂上追趕一隻斑斕猛虎下來。那大漢生得甚是奇異,但見他:
虎頭燕頷氣昂藏,凜凜身軀八尺長。
舉鼎拔山饒膂力,山君雖猛不能當。
那只猛虎因被大漢追得急了,只得嘯了一聲,忽地回身一跳,向大漢一看,直撲上來,那大漢卻並不慌忙,將身向旁邊一閃,趁聲將虎頭一把抓住,提起升籮般的大拳頭來,沒上沒下地打了數十下,又把腳向虎眼上亂踢。那只虎被他按住頸項,前身不能動彈,口中只是亂吼。那條虎尾竟直豎起來,又把後身用力旋轉,似欲將虎尾去捎之大漢,不意反被那個又漢將手伸直,運足功勁向那虎尾上削去。但聽得響了一聲,那條虎尾已是被全削斷,倒拖下來,威勢全無。那只虎的性命已是五分了帳,四腳猶在地下亂掙。只見那個大漢忽然性發起來,將兩手用力向下一按,果然膂力非凡。
那虎更是禁當不住,仆倒在地,口中鮮血直噴。那漢然後鬆下手來,向身邊取出一把小匕首,直刺入虎的咽喉之內,攪了一攪,然後拔出,那血如雨一般地冒起。又聽那漢哈哈大笑道:「這個大蟲夠我好幾頓飽餐哩,且拿了回去再說。」楚材見他這般英雄,正欲下前搭話,與他結個朋友,忽聽得後面方才救的那個女子喊道:「這兀的不是我鵲橋哥哥麼?」接著又喊道:「哥哥快來!鵲橋哥哥快來!妹子嫣紅在此。這兩位就是救妹子性命的恩人,快快到來相謝。」那漢起初因樹陰遮隔,又一心的打那大蟲,故此沒有瞧見他們,及聽得有女子叫他的聲音,慌忙定睛一看,不覺大喜。即將大蟲拋下,如飛地趕到跟前問道:「昨夜愚兄回到家中,聽我母親說賢妹被一陣怪風攝去。故此母親萬分著急,特命愚兄出來,四處尋訪不著。方才到得這裡,忽然遇著一隻大蟲,被愚兄一拳頭打死。剛欲將它拿回,再來找尋。喜得賢妹已自回來,究竟昨日被那怪風攝到哪裡去的?怎麼今日又與這幾位同行?愚兄倒有些不解了。賢妹快些說與愚兄知道。」
此時嫣紅已自下馬,遂將昨日在家玩月,被怪風攝去說起,將一切之事詳細說明。直說到沈張兩人除去妖怪,救了性命相送回家的話。那個大漢慌忙撲倒身軀便拜說:「俺杜鵲橋雖是粗人,生平最喜仗義救人。不道兩個相公也是與俺一樣心腸,而且又有法力,實為可敬!舍妹若然不遇二位,不獨舍妹性命難保,即老母也要急死。」說畢,也連叩頭不止。楚材、文龍急忙把他扶起,謙虛了幾句,彼此又各把姓名問明,楚材道:「既是杜兄到來,可將令妹帶回,弟等也不必送到府了,就此告別。」鵲橋大嚷道:「這是什麼說話?難道嫌小人是個粗人,不能與兩位相公一敘麼?況舍間近在咫尺,豈有不往之理?務求到舍一坐,也好讓小人盡一點子敬意。」文龍見他直爽,忙接言道:「杜兄言重了。並非不欲造府。因弟等急欲他往,是以告別,既蒙錯愛,即當相隨到府一敘便了。」說畢,便請嫣紅依舊上馬。
鵲橋忙搖手道:「這卻斷使不得,舍妹自有小人背回,馬匹還是兩位相公騎坐。」一面說,一面已將身子蹲下,把嫣紅背在背上,回頭道:「小人就此引路,請相公上騎吧。」楚材同文龍見他豪爽非凡,不能再為推卻,只得命張武、沈方,將那一匹馬上馱的行李取下挑著,然後說聲:「放肆!」各自上馬。那杜鵲橋已是背著嫣紅往前走去。將那只打死的大蟲提起來夾在脅下,如飛而走,看他並不沉重。正是天生膂力,何等英雄,不覺又暗暗稱贊。因此也將馬加上一鞭,追上前去,與他一同而行。
不多一回功夫,見一個村子。一道山溪旁邊有三四顆極大的柳樹,柳線千條隨風飄蕩,卻甚幽雅。柳陰之下現出幾間小小茅屋來。看杜鵲橋時,只見已將死虎丟在地上,嫣紅亦已走進柴扉。楚材文龍慌忙跳下馬來,隨同鵲橋走進草堂。鵲橋又再三拜謝救妹之恩,然後分賓主坐下。請問昨晚除妖之事。楚材、文龍兩個也不藏頭露尾,詳詳細細地述了一遍,把個杜鵲橋喜得直跳起來,拍手大笑道:「原來兩位相公有這般驚人的本領,又是義俠無雙,怪不道那些妖怪不能抵敵。相俺杜鵲橋空有一身武術,生平也最喜打抱不平,結交的朋友都是些英雄豪俠。承那些江胡上的兄弟贈俺一個綽號叫作什麼『鑽天龍』。也算小小有個名兒了,所見天下有能耐的人,正不知多少,哪裡及得來兩位相公的本領?不意今日幸會,也不算虛生一世了。」楚材驚喜道:「小弟常聽得人說,江湖上有個鑽天龍,專扶危濟困仗義疏財,原來就是足下。今日相逢,真是三生有幸了!」文龍道:「果是我們有幸,得見足下。」這句話還未說完,忽見嫣紅扶著一個老婆婆走將出來。杜鵲橋慌忙站起來道:「俺家母親出來。」楚材文龍聽說,立即站起來。只聽老婆婆說道:「多蒙兩位大恩,搭救小女,再生之德,沒齒難忘。」一面說,一面已同嫣紅跪將下去。
文龍、楚材還禮不迭,也一齊跪下道:「伯母大人說哪裡話來,這是令愛有福,小等何功之有,快些請起。」那老婆婆一定要同嫣紅磕了四個頭,方才立起對杜鵲橋道:「我兒怎不知人事,若此只顧與兩位恩人講話,怎不曉得恩人遠來,肚中必然饑餓,為什麼不去備辦酒肴款待恩人呢?」鵲橋諾諾連聲道:「這卻孩兒的不是。孩兒方才往尋妹子時,路遇一隻大蟲,被孩兒打死帶回,現在門前。待孩兒去取來開剝,就煩妹子一煮,款待恩人便了。」說著往外就走。不一時已將死虎背進,就在草堂開剝好了,一總拿了,請老婆婆同嫣紅進去,先揀好的割下十餘斤來燒煮,他自己又把家中現成做好的村酒燙熱了,取些蔬菜拿出來,先與楚材、文龍飲酒,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談了一回工夫,裡面虎肉已經煮熟。鵲橋進去,連飯一並拿將出來,大家狼吞虎咽地飽餐一頓。吃完之後,鵲橋道:「俺有一句不識進退的話兒,只是不好啟齒。」楚材、文龍齊道:「我們意氣相同,怎說有不好說的話?盡管請教不妨。」鵲橋道:「俺平生專好結交天下義俠英雄,今遇二位,不覺傾心。回此不揣冒昧,謬欲仰攀附列雁行,不識二位意下如何?」楚材、文龍大喜道:「是弟等求之不得的事,足見彼此同心。」於是大家敘敘年齒,楚材居長,鵲橋第二,文龍第三。就在當天撮土焚香,大家跪下立誓道:「自為弟兄之後,有福共享,有難同當。若有異心,皇天不佑。」誓畢一齊立起,又各答拜了八拜,各以兄弟相稱,仍舊入座,敘談些武術,講論些韜略,更覺異常親密。鵲橋定要留宿數天,楚材文龍不好過卻,只得今宵暫且依他住下,明日再作道理。因此大家復又縱談。
楚材因對鵲橋說道:「目今島寇猖狂,朝中文武大半貪財圖利,不想報答君恩之人。以致百姓不能安生,商賈不能樂業。此後須得大家努力,為國家吐氣,庶不負食毛踐土之恩,但欲平滅寇忿,恐不獨我等數人所可了事,還須廣集人材,以作指臂之助。杜賢弟名重江湖,廣交豪傑,未知可有一二忠義為國武術出眾之人,可作將來滅寇之用者否?」杜鵲橋聽到這裡,不覺長歎一聲,虎目滔滔下淚。文龍詫異道:「杜哥哥為什麼聽了大哥的話,反悲傷起來?恰是何故?」鵲橋又歎了口氣道:「沈大哥、張賢弟有所不知,只因俺有兩個幼時結義弟兄,素抱忠義,都有萬夫不當之勇,每每為人出力,扶弱肋強。不料去年也是替人報仇,致被妖術打傷。方才沈大哥提起忠義之人,不覺觸致往事,所以悲傷。」楚材道:「原來有此緣故!但不知貴友叫什麼名字,在何處被妖術所傷,那行妖術的又是何人,乞道其詳。」鵲橋道:「這話說起來卻也甚長。我這兩個朋友,一個姓王名叫天保,一個姓梁,雙稱人傑。平生正直無私,慣抱不平。任你素不相識之人,若有受屈的事告訴了他,總肯替人出頭。就是那些掛名綠林中的下作東西,不知被他兩個消滅了多少。去年他兩個要來探望於我,也是合當有事。一路行來,離這裡不過數十里之遙,忽然遇著一伙販珠寶的客人,滿臉鮮血,號哭奔逃。他兩個覺得詫異,上前攔住了他們詢問,豈知內中有一個客人認得他兩個的,曉得肯替人出頭。便把在靠東三義崗地方遇著一伙惡盜,除將他們貨物進行劫去不算外,還把他們一個客人的耳鼻盡行割去的話,一一地哭訴出來。他們兩個不聽則可,一聽了時,怒氣衝冠地叫他們指引了路程,要去搗巢平穴為民除害。及至到了三義崗那裡,起初還把些剪逕的嘍囉殺掉了好些,剩下的敗上山去,通報盜首。又有幾個勇猛的頭目下來,也被他兩個殺掉。末後方是盜首下來。原來那個盜首卻是一個和尚,與他兩個廝拼。若是平戰呢?再加幾人他兩也不在心上!無奈這個和尚卻是妖術厲害,所以他兩個人沒有防備,竟遭毒手。俺一聞此信之後立即趕往報仇。哪裡曉得非但仇不能報,險此兒喪了性命。此仇時刻在心,方才想著又不覺五衷欲裂。相沈哥哥、張賢弟均有通天本事,未知肯為俺一解此恨否?」楚材道:「與你解恨何難之有?只是你說那個和尚妖術厲害,究不知叫什麼名字?還是有何妖術?此外,還有何人?你須細細說明,方可代你解恨。」
鵲橋道:「那個和尚來歷,俺因報仇心切,卻曾細細打聽。本來那三義崗上,數年之前有一個沒志氣的東西,名字叫作房仁,在彼處聚著二三百人,專一打家劫舍,山中的糧草倒也豐富。後來忽然擄著一個相面先生,房仁定要叫他相面。那相面先生就隨口奉承了他幾句道:『今奸佞滿朝、島寇侵犯,正是英雄得志之時。大王天庭飽滿地閣豐隆,鳳目蠶眉,龍行龍步。將來面南背北,貴不可言。不日就有真人下降,前來輔佐大王開基。』房仁聽說喜之不勝。就重重地賞了那先生一百兩銀子,放他下山,自己竟癡心妄想認起真來。日日差人下山,四處探聽,如見有異樣的人,就要請上山去。哪知事有湊巧,離三義崗十餘里的所在,有個村子名叫百花村。一日忽有一個和尚自稱生鐵佛,到百花村化緣,有一個老媽媽見他異相,佈施他二斗白米,那個和尚因其出手闊綽,深感其德,思有以報之。忽見老媽媽家養著一圈小豬,對她說道:『女菩薩養著小豬,就是等得大了也賣不出多少銀兩,我倒有個妙法在此,請女菩薩試之,便可大發其財。』那個老媽媽聽得可以發財,便眉歡眼笑的請教他。哪知這和尚伸出兩個指頭,說出一席話來。」不知說的什麼妙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