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顯英雄古寺遇妖 救嬋娟荒山鬥法

  作事倘非奇特,焉能千古流芳?何來妖物太猖狂,也在深山放蕩!
  血性本由天賦,英雄豈懼強梁!龍潭虎穴縱非常,也要奮身一往!
  卻說楚材同文龍剛欲跨進寺門,忽被一陣怪風吹得毛骨竦然!慌忙一齊站住。往裡定睛觀看,見無動靜,各將寶劍出鞘,執在手中,大著膽走將進去。再向四邊瞧看了一會,又走至裡面,細細查檢。惟有一座破坍大殿,卻無神像。直待走到寺之後面,見有一片空地,四圍樹木參差,中間一座大塔,卻也別緻。但見那塔直是高聳,後人有詩為證:
  五色雲中聳七層,不知何代法門興!遠來客子時凝望,近處村童亦倦登。
  金鐸聲搖風四起,寶瓶影對月初升。可憐人跡無從見,難向山僧問塔名。
  兩個人看畢,仍舊回至殿上。那月光照將進來,見有兩座石拜台擺在中間,不覺心中喜悅。命童兒將兩座拜台拂拭一回,一同坐下。看那地下時,似乎有人打掃過的,映著月色頗為光潔明淨,不覺有些疑惑。因此各將身上衣服紮縛停當,仍將弓箭、寶劍跨在腰下,等候有何動靜。又各議論了一番。
  直到三更光景,覺得有些困倦,剛欲閉目養神,忽地聽得有人笑語之聲,順著風從後面吹來。兩人慌忙立起,一齊走至後面,側耳細聽,卻見聲音從塔中出來。楚材愈覺奇異道:「深更半夜,又是在荒山裡面,如何塔上有人說話!不是歹人,定是妖怪。」文龍道:「不要管他,我們且上去看明,便知是人是怪!」楚材:「不可。我們雖不怕他,卻是初到這裡,怎好鹵莽!」說著,便順手向東面一顆合抱的大樹指道:「我同你先到這樹上面悄悄的探看塔上動靜,然後再作計較如何?」文龍道:「這是萬全之計,有何不可?」又輕輕地囑咐兩個童兒,叫他隱在寺中看守行李,不可高聲講話,以致驚動他們。囑畢,兩個便放出平時練就飛雲縱的工夫來。
  一轉眼間,兩個人各揀一枝大杈,躥上隱在樹葉中間。一些聲息俱無。兩個趁著月光,向那塔中看時,只見那塔的四面寬闊,塔之第三層上,裡面台椅俱全,似乎俱是白石做成的模樣,光潤無比,卻有三個人坐在上面談笑賞月。一個身子瘦小,眼紅嘴尖,身穿白色衣,兩手上似乎有些黃橙橙的毛;一個上身穿白,下身穿黑,額上有一個極鮮明的紅球,像是生在肉上的光景,那張嘴不知怎麼,竟比人長出許多,頗覺難看;一個長馬面,頭上似有兩個角肉,穿的衣服卻是黃色,週身均有梅花斑點,頦下鬍鬚倒有一尺餘長。起初所講的話卻是聽不清楚,後來漸漸地聽得那瘦小身子的說道:「良夜客來,惜無佳釀,以供一醉,奈何,奈何!」黃衣道:「者清淡也是韻事,我們又非饕餐之徒,何必拘拘!」長嘴的道:「清淡雖是韻事,究不足消長夜,倒不如各把自己生平抱負吟詩一首,一則見我們並非俗品,二則借此消遣,庶不負月白風清之夜,你們以為何如?」瘦小身子的道:「究竟道兄風雅,既然如此,待我首唱,借此拋磚引玉。倘有不到之處,還祈斧削。」黃衣者長嘴的一齊說道:「彭道兄高才博學,沒有不好的,休得太謙,快些請教吧!」瘦小身子的笑了一笑遂吟道:
  曾向巴山嘯月明,洞庭霜落漢江清。禪開悟徹叨先覺,劍術傳來泄不平。
  楚國加冠推俊傑,唐家伐叛顯忠誠。千年靈異稱通臂,又鬧天宮舊有名。
  黃衣者贊道:「用典確切,簇簇生新,的是傑作。小弟雖有粗詩數句,恐不免有續貂之愧。」因亦朗吟道:
  碧水丹山日日遊,蒼鬆翠柏自為儔。每銜芝草成靈藥,常駕雲車赴十洲。
  名列東華朝五嶽,身依南極共千秋。紛紛塵世皆舊夢,點點梅花永不休。
  長嘴的笑道:「兩道兄珠玉在前,小弟不如藏拙的好,倒是不獻丑吧。」瘦小身子的道:「這卻不能。況又大家無事,興之所至,何必拘拘工拙,一定要請教的。」長嘴的道:「既蒙雅愛,只得要亂談了!」遂吟道:
  南嶽峰頭振羽衣,每從胎息見天機。翩翩赤壁橫江過,矯矯青城帶箭飛。
  雨後清溪看獨步,月明華表羨雙歸。雲間咸訝笙簫響,訪道尋真四海棲。
  三人吟畢,互相稱贊。正在揚揚得意之際,忽見塔的面後又走過一個人來。其人生得甚是可笑。那個身體豎裡四尺,橫裡倒也有三尺光景,惟頭顱甚小,上下都是尖的,竟同一個橄欖一般。面色都是黑的,兩隻眼睛又是甚小,身穿元色衣服,上面卻有九宮八卦的花紋,蹣蹣跚跚地走上塔去,搖頭幌腦地與三人敘了一回寒暄。三人口中只顧吟哦,帶理不理,冷冷地與他講話。那頭小的人坐了半響,忽然開口問道:「你們聚在此處究竟作何消遣?莫非又吟什麼歪詩麼?」瘦小身子的拂然道:「你說出話來總討人嫌!我們好好的在此各獻奇才,怎麼竟以歪詩稱之,未免眼空四海,輕視才人了。」頭小的笑道:「什麼叫做眼空四海?你們且把各人所做的詩吟出來與我一聽。待我與你們評定甲乙。」三人愈覺不悅道:「我們吟我們的,那個要你來評定甲乙!」頭小的笑道:「你們真是尺澤之鯢,不知天地之大!可曉得我滿腹經倫,目光如炬,肯為你們評定也要算你們的造化呢!」瘦小身子的聽了怒道:「你縱才高八斗,我們也學富五車,倘然考較起來,只怕你就要退避三舍了。」黃衣者道:「袁道兄何必與他開口先傷和氣?」又對頭小的道:「你也不可這般狂妄!既要聽我們的詩,也須好好的商量。我們自然念與你聽。若只是一味狂言,恐亦非你之福!」頭小的道:「既是這等說,暫時算我的不是,請念出來吧。」黃衣者遂把三詩逐一的念與他聽。頭小鼓掌大笑道:「我說你們吟詩還未到家,果然不差。」三人道:「怎見得我們不通呢?」頭小的笑道:「你們不要性急,待我說出來,也教你們無怨。我當聽得讀書人說,『文必己出』,又說道自出心裁,這句話不過要人家吟的詩無一字一句不從心坎中發出。你們是不知道的,我卻曉得一些。我聽你們方才這幾首詩,都是人云俗云。就據袁道兄那首詩而論,中間有楚國加冠、唐家伐叛,並大鬧天宮等字樣,均是耳朵中聽熟的說話,已落抄襲陳言之病,如何可以作數!陸道兄的銜芝草、御雲車等字面,其病與彭道兄彷彿,卻是看輕了自己,把生平的醜態都露將出來。至如岳道兄的佳作,較之兩作雖覺後來居上,而以小弟論之,則赤壁橫江過、青城帶箭飛,以及月明華表等句,仍是陳言未去。若要想自成一家,與白樂天杜工部李太白等詩翁並駕齊驅,只怕還遠哉遙遙!你們尚有何辯!」說畢,哈哈大笑。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
  文龍、楚材隱在樹枝上面,相離不遠,句句聽得清楚,不覺暗暗好笑。又見瘦小身子的大怒道:「你這不實羞的東西,才出污浞,知道些的什麼來!也在這裡搖頭晃腦地胡言。我若不看素日情面,今日定不與你開交!」黃衣、長嘴兩個齊向瘦小身子的勸道:「我輩名登仙籍,豈可妄動無明,自傷雅道,且請息怒。」又對頭小的說道:「你既這般大言不慚,諒來所吟的詩必是與人不同,何弗也吟一詩,便我們大家聽聽也好佩服於你。」頭小的笑道:「要吟首把詩卻也不是難事,但我這兩天事情甚忙,哪有心情去弄這個!況又詩興不在家中,只好改日請教了。」長嘴的笑道:「這兩天大家空間,獨你忙的什麼事呢?」頭小的笑道:「實不相瞞,前日被太上老君請去赴金丹大會,那些三山五嶽的道友不知多少,都來同我接談,定要叫我傳授吟詩的法子。起初我還不肯,後來被老君聽見了,替他們相懇,我因礙於情面,只得與他們講解了一日,已是舌敝唇焦。不料昨日又被瑤池金母差了兩個仙童,捧著大紅貼兒到來說,要請我去赴蟠桃勝會,我因不高興去,回絕了她。那裡曉得來的兩仙童再三相請說,若然請我不到,回去定要受責。我因見這兩個仙童怪可憐的,只得勉強同他前去。及至到了那裡,那些仙人都是久聞我名的。一見了我,便把我團團圍住。這個請教未完,那個又來請教。幸我是個有才華的,不怕他們盤問,競纏了有半日的工夫,方把各仙人說得眉眼花開而散。後來,見了金母,雖說請吃蟠桃,哪裡曉得竟是虛應故事?那只蟠桃還沒有熟,因此我也懶怠吃它,略略坐了一回,就告別回來,以為今日必然無事,可以養性修真。不意天不從人,真是睡夢中想不到的事,叫作什麼靈山老祖,也是聞我之名,差了幾個和尚來請我去講經。說因他教下徒弟都是頑石一般的人,須得請一個學問宏深的大名家前去開導開導,只是不知哪個嘴快的把我迥不尤人的本領說將出來,以致那個老祖定要請我前去。我也是一時面軟不得已去的。哪曉得這些光頭果然愚鈍的了不得,開導了一天,仍舊不明白。因此我一氣,駕上雲頭就回來了。」黃衣的笑道:「照你這般說法,竟是天下的才人要算足下第一了!豈怪你眼空四海的瞧不起人。原來有這般的際遇,所以如此。但是我細想起來,你方才這幾句說話實在好笑,彷彿是做夢一般,在那裡說夢話。莫要說我們不信,只怕三歲的小孩子也不肯信你!我勸你不要說這海話了,還是從實些把詩吟出來,讓我們大家聽聽,好多著呢!」長嘴的笑道:「你要叫他吟詩,實要逼他返本還原了。就是把他倒掛起來,恐怕也沒相干。倒不如待我替你吟了一首吧。」頭小的起初聽見黃衣的贊美他,認是真的,不覺得意揚揚,連連點首。後來,聽得你一句我一句卻是取笑他的話兒,直氣得把個黑面隱隱泛出紅色來,意欲發揮幾句,又覺得不好意思,看他左難右難,直到後來聽長嘴的肯替他代吟詩句,方漸漸的把氣平將下來,勉強笑道:「實在我沒吟詩,岳道兄肯為捉刀,就煩代勞了吧。」長嘴的又笑道:「我想代你吟詩,恐轉還不貼切,倒是待我把你的好處吟成一詩贈你如何?」頭小的笑道:「這卻甚好。不獨可免我搜索枯腸,亦可見岳道兄的勤於吟詠了。」長嘴的也不理他,就款款地先吟出來兩句道:
  身穿九宮與八卦,四海龍王見你怕!
  問頭小的道:「這兩句詩好不好?」頭小的大喜道:「究竟岳道兄筆法奇特,就這兩句佳作而論,直可壓倒群才,而且於弟生平,頗為確切,可稱一字一珠,為千古未有之妙句,以下便怎樣呢?」長嘴的笑道:「還要下句麼?下句卻沒有了。」頭小的立起身來,打躬作揖地再四央求,長嘴的又笑了一回,方說道:「一定要我吟完麼?你且坐著靜聽,待我慢慢的念將出來。不要站在身邊吵鬧,打斷了我的詩興。」那頭小的束然聽他說話,仍至原坐的那只石凳上坐定,把耳朵豎起靜聽,但聽得黃衣的又高吟道:
  我們均是大羅仙,怎與烏龜來答話!
  吟畢,幾個人哈哈大笑拍掌稱妙。文龍、楚材兩個在樹上聽了,幾乎失聲笑將出來。再看那個頭小的時,只見他怒容滿面地站起,厲聲大罵道:「放屁!放屁!我們均是同道中,怎敢這般相戲!你說我是個烏龜,你不過是支野鶴精罷了,道行還未必勝我,竟敢如此戲弄於我!今日若不與你拼個你死我活,決不與你干休。」說罷,跳將過來,就要與長嘴的動手。幸虧瘦小身子的同黃衣的飛步上前,將他兩手攔住,做好做歹的,再三相勸。正在難分難解之際,忽地又見有兩個僕人模樣,手中各攜酒肴從東面鬆逕中穿來,後面一個書生打扮的人攜著個美貌女子,笑迷迷地望塔中進去,卻見兩個僕人模樣的人,先上塔去通報說:「令君駕到。」那個頭小的方才不敢開口,賭著氣往後面溜將下來,跌跌爬爬地仍向前路走去。文龍意欲開弓放箭,恐有聲響,只得等他走近,就將袖中所藏的弩箭對準咽喉發去。只聽颼的一聲,那個頭小的已倒在地,文龍隨將寶劍取出,輕輕躍下樹來,趕到跟前一看,不覺吃了一驚。你道什麼?原來是一個千年修成的巨龜,此刻已是原形顯出。文龍也不管什麼,就把寶劍砍下。但見滿地鮮血直流,立時了帳,仍復回轉身來躍上樹枝,告訴了楚材一遍。然後再一同細看,只見三個人對著那個書生笑道:「這個東西就只怕得令君。一聽令君到來,就沒命地溜去了。」書生問什麼事?三人遂把方才取笑他的事講述一遍,書生也是大笑了一回,復說道:「事前兩天見他面上氣色頗不好看,恐怕有何禍事臨身,我曾勸他諸事留心,此刻他去了,也就罷了!」只見瘦小身子的復笑問道:「合君好福氣嚇!這位麗人是從哪裡得來的?與令君匹配起來,真是上好的一對佳偶。」書生道:「適才見風月佳妙,出洞閒步,也是紅鸞星照命,不知不覺地走到前村,卻見這個女子容光照人,秀色可餐,不亞月裡嫦娥,而且面有福相,將後諒非等閒之人,正在他自己家裡凴欄凝望,若有所思,因此我乘便邀她到來玩月。三公對此佳景有興吟詩,真不愧雅人深致,倘不吝珠玉,願聞大作,或可追步後塵。」三人遂將前作各自曼誦一遍,書生嘖嘖稱贊道:「班香宋豔庚鮑風流,一洗塵俗。雖唐宋名家,亦當退避三舍。而所用各典又確切,不移於斯道,可謂三折股矣。不可不浮大白以賀。」遂回頭向帶來的僕人,命將酒肴擺上,大家共酌。黃衣的笑道:「令君深得詩中三昧,何勿一展奇才,壓倒諸卷,也可俾我們知所趨向。」書生笑道:「大巫在前,怎好班門弄斧,貽笑方家?」長嘴的道:「令君大作誰不欽仰!此刻怎這般謙退,卻是為何?莫非不屑賜教麼!」書生又哈哈大笑道:「這卻言重了。不嫌簡陋,待我勉吟呈政,幸勿笑為下裡巴人之句。」遂吟道:
  心宿凝精賦質全,化形嘗禮月中仙。修成大道傳剛子,養就宏才難茂先。
  九尾係時能出火,千年丹足可通天。從來一液強多事,卻笑維摩枯寂禪。
  吟畢,笑道:「聊以塞責,尚希斧政是幸」三人齊聲贊道:「清新俊逸,玉潤珠圓,對此佳人,吟此麗句,堪稱雙絕。此詩要推首唱了。」書生道:「蕪辭裡句,實不足污詩人之耳。乃蒙謬贊,益增慚愧矣。」瘦小身子的吟道:
  花月可憐春,
  黃衣的吟道:
  房櫳映玉人。動衣香滿路。
  長嘴的吟道:
  移步襪生塵。碧海懸金境,
  書生笑道:「你們且慢,待我也來吟一句,不然要被你們搶完了。遂吟道:
  凌波出浴神。元漿須合巹,
  瘦小身子的道:「讓我結句吧。不要盡管提擱,以致辜負良宵。」便吟道:
  鸞鳳日相親。
  聯畢句,三人便斟酒來勸道:「小弟等借花獻佛,請各飲雙杯,以卜同心協吉。」說畢,瘦小身子的便去奉書生的酒,長嘴的同黃衣的也持杯奉勸那女子。楚材、文龍兩個在樹上,起初還沒有看清,今見他們要去硬要敬酒,便留心細視,那女子果然生得端正,但見:
  儀容俊秀,骨格端莊。芙蓉面淺暈微紅,柳葉眉淡舒娥綠。輕盈翠袖,深籠著玉荀纖纖;搖曳湘裙,半露出金蓮窄窄。疑並落雁沉魚,何用施朱傅粉!
  可憐只是含羞不語,低頭垂淚。黃衣的同長嘴的再三相強,又漸漸地狎褻起來。那女子慌忙立起,往外卻退,那黃衣的便來捧面,長嘴的便將那只極長的嘴向女子嘴上湊上去。那女子急得大哭,忙將雙手把兩個推開,飛步向外,欲往塔下跳去。那個書生一見,慌忙趕上,一把將女子拖至身邊。推在石凳之上,說道:「我因你青年美貌,獨坐欄邊,不覺偶動凡心,故將你攜帶至此。不曉得你不識抬舉,反要裝腔作勢,掃我春興,你若好好相從便罷,若有半個不字,停回把你帶回洞去,不怕你不肯依從。」說畢,便將手伸過去,要替女子拭淚。那女子一聞此言,又見這般光景,更覺嗚嗚咽咽地哭個不住。
  文龍、楚材兩個在樹上看得明明白白,不由地五衷火發,正是:
  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
  意欲仍用弩箭射去,恐怕弩力不及,反要驚動他們得以逃遁。因此兩個人暗暗地打個照會,各將弓箭取出,把腳登定樹枝,兩箭一齊發出。但見弓開如滿月,箭發似流星,恰好兩箭並至。文龍的那支箭射在長嘴的嘴上,楚材的那支箭射在黃衣的肩上,但聽得兩聲大叫,一同鶴唳,一若鹿鳴。那個瘦小身子的聽見他兩個怪叫,急急趕過去一看,不覺失聲道:「不好了!快些逃命。我看這支箭好似我家師父新收的兩個徒弟所射,若果是他兩個,則不獨師父秘授的法術厲害,而且我曉得他們有兩口寶劍,不是好惹的。」說畢,身子一晃,就不看見了。
  那個書生道:「這個猴兒膽子真如此的小!兩位賢弟休要理他。難道我們讓他白射麼?且去搜尋一回,看是何人?」此時,黃衣的同長嘴的已將箭支拔下,恨恨地進內,也取了兩根折棍。剛欲下塔搜尋,只聽得下面大喊道:「何物妖魔?敢在這裡作怪!可曉得沈楚材在此!俺文龍在此!快快下來領死。」只聽得塔上大嚷道:「原來果是你們兩個惡人!我等與你無怨無仇,怎敢無端到來相欺,不要走,照我兩個傢伙!」說時遲,那時快,道言未了,兩個已從塔上直躥下來。黃衣的先將鐵棍舉起,向楚材頂門上打來。楚材見他力猛棍重,恐傷自己寶劍之故,也不並招架,將身一側,躲過那棍,順勢將劍一蓋,只聽當的一聲,那棍已成兩段。黃衣的大叫道:「果然厲害!且照我的法寶!」楚材慌忙定睛一看,只見他把嘴一張,霎時間從口中噴出一團烈火,直向楚材面門燒去。
  楚材剛欲用法破解,早被文龍口中唸唸有詞,用劍一指,可煞作怪,那團烈火反望黃衣的燒去,比方才初出來的時候反倒厲害了些。黃衣的意欲將法收回,已是不及,直燒得身上青煙直冒,急得大叫一聲,將身往地下一滾,頓時現出原形,原來是一隻極大的巨鹿,直向那邊飛也似地逃去。楚材、文龍不由得哈哈大笑,也不追趕。正在得意的時候,不提防剌斜裡颼地一棍打來,幾乎打著。幸是兩個眼快,被文龍將劍一削,那棍也是成了兩截。仔細一看,原來就是那個長嘴的東西。文龍喝道:「你這孽障,好生大膽,怎敢這般無理!」話還未完,只見那長嘴的早已將斷棍丟下,把頭一搖,也是就地一滾,現出一支白鶴。立時腳下露出霞光,騰空飛去。
  楚材對文龍笑道:「原來這兩個東西是一鹿一鶴,怪道一個身上有梅花斑點,一個的嘴兒甚怕。那個瘦小的想來是個猴子,怎麼他所說的話,竟像認識我們一般?」文龍道:「怎麼你竟忘記了?前回我們得見魯仙師的時候,是一個猴子引進去的,想來今日一定是它,只不知魯仙師怎麼肯放他出來!這倒有些不解。」楚材道:「且莫管它,塔下還有一個女子,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那個書生不必說,一定也是個妖怪,只這女子是個被他用法攝來的,不曉得那書生逃走沒有。我們既欲除妖滅怪,救這女子,須得上塔一看,得能把他擒住,也可除這一方之害。」文龍道:「不是哥哥提省,小弟幾乎把這個書生忘卻。既然如此,快些上去。」說畢,剛欲一齊舉步,忽聽得塔上有人大喝道:「呔,你這兩個黃毛未退,血跡未乾的孩子,怎敢到這裡來揚威耀武,欺我同道!可知道本大仙的厲害!俺來與他們報仇,來取你們的性命了。」就喝一聲喊中,早見那個書生從空跳下。舉著兩口雪霜似的寶劍向文龍當頭砍下。不知文龍性命如何?且聽下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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