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花下遇佳人牽情投宿 酒中聞大盜弄法驅凶

  綠林豪客夜摧妝,撮合端憑鼠輩忙。
  自是前身修得到,卻教神女嫁襄王。
  卻說二人又請問道:「弟子等受仙師賜書之恩,本不當再為煩瀆,特以弟子等目下尚是秀才,不知何日始可以為國家效力,並或有甚兇險之事?叩求仙師指點迷途。」仙師道:「凡事各有天命,不能強求,亦不能違逆天命。只隨分做將去,自然有機緣湊巧。至於兇險之事,則吉人自有天相,不必預為躊躇。我細看,爾等氣色印堂內紅光隱隱,直透天庭,不久還有奇遇。你兩個熟讀天書三卷,自可遍遊天下,以長閱歷。若有傑出英雄,便可隨時收伏,以作他年立功邦手。方才射白猿的那一枝箭卻可留存這裡,作為異日相見之券。」說罷,隨命方才帶他兩人進來的那個仙童道:「你送二位郎君出山,速來回我法旨。」便向文龍、楚材道:「此處卻非你們久戀之鄉,快快出山去罷!」
  文龍同楚材慌忙跪下,叩了幾個頭。文龍便袖著天書辭了仙師,跟著那個仙童一逕出來。到得洞口舊路,童兒道:「這山與牛頭山相隔有千餘里路,也是仙師與你們有緣,所以差白猿相引到此。此刻回去就比來路不同,況又無路可通,故此我家師父叫我送你等出山,你兩人且閉了目,待等耳邊沒有風聲方可開目,切記,切記。」兩人聽得此話,即將眼睛緊閉。但聽得那仙童口中唸唸有詞,喝聲道:「疾。」兩人只覺得自己身子飄飄蕩蕩,耳中似有萬馬奔騰之聲。不一回工夫,已覺腳站實地,風聲頓絕。耳中只聽得自己童兒驚訝的聲音道:「怎麼我們兩個相公不見了一日,此刻卻從天上下來,倒底是個什麼緣故呢?」
  兩個聽見,即將雙目睜開。卻見自己兩個童兒牽著兩匹馬迎上前來。再看天色已是傍晚時候,心中也覺驚疑。文龍摸著天書時,依然在袖中藏著,不覺大喜過望。兩人也不將此事對童兒說明,只含糊答應了幾句,便上馬回轉家中而去。
  到了次日,兩人便整日地把那天書習練。不到數月工夫,已是熟誦如流。凡天文地理行兵佈陣,以及請神召將藝術,無不深通元妙。
  又隔了一年光景,兩人商議著要稟明父母,借出去遊學為由,以便遍遊名勝,並可遵依仙師吩咐,便間可以收伏英雄,但不知仙師所說的奇遇卻是為何?且不要管他,我們且先到江南省去遊玩。若有奇遇,也未可知。兩人遂商議定了,各去稟告自己父母。只說要出門去遍訪名師。多則一年,少則半載,一定可以回來。兩家父母卻知道自己的兒子志氣甚大,故而並不禁止,任憑他們出去。惟囑咐早些歸家,以免盼望。因此兩人得意之至,各自收拾行裝,帶了兩個貼身伏侍的心腹童兒。文龍帶的叫張武,楚材帶的叫沈方。卻都是聰明伶俐,一向跟著主人,一般也學得武藝精熟。所以兩個主人很喜歡這兩個童兒,一日不能離開左右的。
  兩人遂揀定了黃道吉日,拜別父母,囑咐妻子,然後一同騎馬登程,往江南而去。行了數日,已到江南境中。此時正是暮春天氣,路上領略那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滋味,十分有趣。一日,行到一個所在,兩個人一眼看去,山上山下,籬邊溪傍,沒縫的都是梅樹。卻好綠葉成陰,青子滿枝。走將進去,幕天席地的,濃陰可愛。中間一道寒流,水聲潺潺。兩邊有數十家人家,竹籬茅舍,梅陰映帶,雅韻欲流。行過石橋,翼然一亭,中設青石凳兩條,光滑如玉一般。文龍同楚材一見這種景致,頓覺襟懷爽快,遂一齊下馬少憩。仰面見亭子中間卻有一匾,上寫「賞梅亭」三個大字。側首地下豎著一塊碑石,上面也有幾個大字,寫的是「梅花村」。楚材對文龍道:「原來這裡的地名叫做梅花村,怪道有多少梅樹圍繞。我們若只住在家裡,哪裡有這等勝境遊覽?可見男子志在四方,這遊歷兩字是最不可少的。」文龍道:「這也是我們有福,所以能到這個所在。但是既有如此妙景,我們不可辜負於它,須要細細地賞鑒一回。」楚材道:「張賢弟說得有理,我們快去遊玩。」說畢,兩人攜手下亭,緩緩地一路游去。正是賞不盡的幽雅,全無一毫俗氣。
  正在留戀之際,忽見萬綠叢中斜露著薔薇,滿架顯出無數鮮紅的花朵來。紅綠相間,愈覺萬分可愛。兩人信步行去,剛欲仰面細看那架上的薔薇,忽聞釧聲鏗然地響。兩人急回頭看時,哪裡曉得不看猶可,一看了,竟是不知不覺地那魂靈兒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你道怎麼?原來是兩個垂髫女子,拿兩根小竹竿在籬笆裡同向外摘那架上的薔薇。一見他們兩個人到來,便徐徐放下竹竿,輕移蓮步地走向那一邊去了。文龍同楚材兩個連忙定睛細看,這兩個女子真是難分伯仲,生得異樣的美麗。但見:
  眉掃春山,眼橫秋水,楊柳腰柔枝若擺,桃花臉豔色如酣。
  看來莊重,卻又輕盈;極是風流,自饒幽雅。不是江東二喬出世,定然玉真姊妹臨凡!
  楚材同文龍不知不覺看出了神。遠遠地見兩個美人往一所牡蠣砌成的莊門裡面進去了。此時兩個人如同失了兩件寶貝一般,呆呆地立了半晌。文龍始喟然而吹道:「仙耶,人耶?真耶,夢耶?」楚材笑道:「苟非仙子,當是佳人。非真即夢,非夢即真。我等當窮其所止,以作劉晨阮肇之入天台,亦未始不可以為繼起者。特欲入其門,恐非易事耳。」
  兩人正欲設計進去探問蹤跡,忽見那個莊門裡面走出一個老者來,葛巾野服,道貌盎然,手中攜著藜杖,緩緩的往處面而來。文龍頓生一計,整衣上前深深作揖道:「晚生義弟兄二人出門遊學,道經貴地,只因貪看勝境,天色將晚,恐怕趕不上宿頭,為此不揣冒昧,欲借寶莊暫宿一宵,明日拜奉房金,未知老丈可肯容納否?」說畢,楚材也忙過來作揖。老者一看,他兩個人貌若潘安,美同宋玉,舉止風流,言詞清朗,連忙還禮道:「茅簷蓬屋,恐不過有辱高賢。既蒙二位不棄,實足輝生蓬蓽,小老亦何幸如之!盡管請進何妨。」文龍、楚材見他慨然應允,不覺大喜過望,連忙回頭招呼兩個童兒過來,將馬牽到門邊少停,自有那家的僕人出來招呼進去,並將馬匹喂料,自不必說。
  再說那老叟將兩個延至草堂,分賓坐下。獻茶畢,老者開言道:「二位相公貴姓大名?府居何處?現在意欲何往?乞道其詳。」文龍、楚材齊聲道:「晚生姓張名文龍,晚生姓沈名楚材,都是祖居浙江牛頭山下,只因出外遊歷,路過寶村,見此春景,不覺貪戀玩賞,遂誤行程,深蒙老丈不棄,得免窮途之歎。晚生等實為萬幸!不知老丈高姓大名,乞賜指教。」老者答道:「老夫姓劉名和,表字若欽。請問兩位相公貴庚幾何?」文龍道:「晚生今年一十九歲。與我這位沈哥哥卻是同庚。」老者道「相公等方在青年,正宜埋頭窗下,何以出外浪遊,以致光陰之虛擲!文龍道「昔吳立夫有言,胸無三萬卷書,眼中無奇山異水,縱使能文,亦是兒女子語。所以司馬子長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浮瀟湘,窮極索發,為文章,遂爾名高千古。晚生等於楊香扼虎之年,陸績懷橘之日,所有天文地理,諸子百家、九流三教之書早已無所不攬,及至年華稍長,而文則詩詞歌賦,武則拳棒刀槍,靡不件件通曉,所欠者惟閱歷兩字耳。今聞江南乃名勝之地,又人才薈萃之區,既不獨一邱一壑,足以擴我胸襟,即詩酒流連,亦足暢我懷抱。故不憚遠涉而來,藉以拒新耳目,又豈敢效潘孟陽之載酒遊山,廢時失業,謝靈運之尋幽辟勝,惹是生非哉!」
  老者聞言,不覺暗暗吃驚,大為奇異,暗想道:「我看姓張的年紀雖小,談吐風生,異日之造就自不可輕於限量,特不知這姓沈的,其胸次又當何如?」因又問楚材道:「沈相公器宇軒昂,年歲又與張相公相若,學問自必宏深。青年遊歷,亦有說乎?」楚材拱手答道:「晚生聞青春伏案,皓首窮經,下筆時雖有千言萬語,無非紙上空談,欲求安民濟世之謀,治國安邦之策,則非特不能因人成事,且亦大誤蒼生。況乎眼孔小則經濟何來,心胸窄則才猷必鄙。此其故智皆由伏處蝸廬,胸無閱歷之所致。是以晚生等,欲遍遊四海,廣訪名師,不作無益之吟哦,以效三家村之學究也。」
  劉老者聽了這一番議論,不覺滿面含歡,心中想道:「不料今日無意中,得見這兩個高才博學的書生。其識見固是加人一等,所以發得出這般快論。真是聞所未聞!看來,這兩個的後福自非可以言盡。想如此青年,又有這般高才,若能將兩個女兒嫁與這等快婿,亦是生平的快事,特恐世間有眼之人,早已把這兩快婿揀去,老夫已是落後。且等我慢慢探問,再作計較便了。」想畢,便忙吩咐家人快擺豐盛酒席,與相公們洗塵。好得劉老者雖是鄉下人家,卻是家財豐富,一二席酒肴不難咄嗟立辦。
  不一時,已齊齊整整擺上一桌酒來。劉老者道:「山肴野蔬,實不足款待佳賓。既蒙惠臨,小老便是地主。兩位是胸襟瀟灑的人,萬望勿拘,就此入座罷!」兩人見他雅意慇懃,說話又異常直爽,若然與他過於客氣,反要被他看輕。因此絕不作客,略略謙遜了幾句,就一同入座,酒到杯乾。席上又談論些天文地理,將略兵機。直說到二更天,還是娓娓不絕。把個劉老者說得心花開放。正欲打點探問他們兩個曾否聯姻的說話,忽然聽見外面喊殺連天,哭聲震地,不覺吃了一驚,不知何故。忙欲喚問時,早見幾個莊丁同兩個更夫,飛也似地進來說道:「員外,不好了,快快逃難吧!不知哪裡來的一班強徒,殺進莊來,已把村口的幾家人家搶劫一空,將要到這裡的門首來了。快快早作計較,不要被他們殺進門來,要想逃避就來不及了!」劉老一聽,嚇得面如土色。慌忙立起道:「兩位相公自便吧,老漢要同賤內人女兒們躲避去了,不能奉陪了。」說罷,匆匆地向內就走。
  文龍、楚材正在議論風生,十分高興的時候,忽地有此一驚,初時到也呆了一呆。後來見劉老要進去藏匿,連忙立起拉住道:「老丈何必慌張!晚生等在此,自有退敵妙法。老丈盡管放心,且請坐下。」劉老被這兩個人拉住,急得直跳道:「什麼法不法的?你兩個還說這般自在話哩!可曉得強徒是不認得人的。倘然殺將進來,你我的性命不是白白送掉了麼!快快放手,大家逃命要緊。若還要拉拉扯扯地擔擱,停回見了強徒,不是滾湯泡老鼠一窠熟麼!」說罷,就灑脫了手要走。楚材一力拉住道:「老丈,你是嚇昏了!難道晚生們不是性命麼?請老丈鎮定,快叫把酒席撤去,看晚生等退敵,包管平安無事!」一頭說一頭把劉老推在椅上。
  兩個人忙把頭髮打開,又喚自己的童兒張武、沈方,去行李中取出寶劍兩口,又命取淨水兩杯,各自拿在手中,吩咐張家的莊丁,不許失驚打怪,只靜靜地看著,強徒自會退去。又向劉老道:「老丈只管靜坐,包你萬無一失。劉老此時已自滿身發抖,戰戰兢兢地道:「全全全仗相相公們為為為老老漢一一家解圍。」言未已,聽那喊殺之聲漸漸而近,啼哭之聲分外震耳。又見無數的火光沖天而起。楚材忙同文龍各自跳上一張桌子,均望坎地上吸氣一口,又各把寶劍向虛空畫符一道,口中唸唸有詞,喝聲道:「疾!」但聽見空中霹靂交加,兩道白光從兩口寶劍的劍尖上閃電一般地直往外邊而去。劉老看見他兩個人弄的玄虛,竟有些應驗,心中又驚又喜。不知外面究竟怎麼,只不敢開口相問。那時,劉家有個小童,名叫喜兒。平日頗為頑皮,膽子又是極大。此刻想要出去看看,因悄悄地招張武、沈方過來,向前輕輕附耳道:「我們一同到外邊去看看,到底是些什麼強徒?你們兩個相公的法術靈也不靈?」張武也是個極淘氣好動不好靜的人。一聽這話,便要跟他出去。沈方道:「且慢!相公在這裡行法,我們怎好到外邊看去!」喜兒道:「不妨!我去取個梯子來,靠在莊門上面,沒有看不見的道理。」於是三個童兒商量著捏手捏腳地走了出去,輕輕地取過梯子,靠在牆上陸續地扒上去,向更樓上面伏定。
  大家往外一看,果然厲害!實在怕人!但見眾賊一個個:
  黃布纏頭,青布紮腳,雄赳赳豕突狼奔,氣昂東衝西撞。白刃翻飛,卻似兇神下界;紅旗密布,宛同惡煞臨凡。
  一霎時,茅簷草舍成焦士;轉眼處,左鄰右舍盡遭瘟。
  正看間,見那邊一顆極大的梅樹背後奔出一個大漢來,向東拼命地奔逃。仔細一認,卻像是本莊的莊漢李二的模樣。後面一個強徒,手執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飛也似地趕將去。剛追到石橋相近,只見李二腳下一滑,一交栽倒。要想爬起來,已被後面追的強徒趕上,一刀劈下,眼見得不活了。
  三人在更樓上看得明白,喜兒已是嚇得牙齒捉對兒地相打。看猶未了,卻聽一聲喊起,賊眾約有數百人,已蜂擁地殺到莊前來,把個喜兒幾乎嚇得跌下牆來!幸而張武、沈方倒底是有武藝的人,忙把喜兒掖住。卻也作怪,幾百個強徒雖已殺進莊門,卻並不衝殺進來,只同走馬燈上的紙人兒一般,團團地莊門前打轉了幾個回合,忽然一擁地退到對面樹林子內中,一齊站住,望著莊門呆看了一回,又復衝殺過來,依然團團地轉了一陣,復往對面林子中退去。口中均大叫奇怪!
  喜兒低低地說道:「想是你們兩位相公的法術靈驗,所以他們只管跑來跑去地打圈子。」張武道:「不要被他們聽見了,那卻不是玩的!」沈方道:「快不要多言。且聽他們說些什麼話?」三人便用目注視,側耳細聽。只見一個為首的強徒把刀指著莊門道:「方才明明看見是一家人家,怎麼走了過去就不見了。反有這般的大水,水面上還有無數燈光。敢是我們眼花不成?」又一個說道:「我明白了,你們想想看。方才也沒有下雨,好端端的,忽地起兩個霹靂,我就有些疑心。此刻看這光景,這裡定是什麼神廟,恐怕我們進去糟蹋他地方,弄壞他屋宇,故此顯出神通來,把我們阻住。」又一個道:「不差,不差!我們快回去吧,不要在這裡觸惱了神聖,反為不美!」說罷,便像驚慌似地一哄而逃。霎時間,蹤影全無。看官要曉得這一伙強徒究竟是哪裡來的,下文自有交代。此刻且不必煩瑣。
  再說張武、沈方同著喜兒,見強徒已退,大家喜之不勝,慌忙走將下來,直到裡邊稟報。此時,劉老還坐在那裡像發三日瘾地打寒戰哩!三個童兒喜笑盈盈地道:「員外不必著急了,強徒都一齊去了。」劉老一聽,忙忙站起道:「怎怎怎麼地退去?」三童遂將在莊門上面更樓上所見所聞仔細說了一遍,又道:「可惜那鄰舍人家都被賊徒放火搶劫,弄得不像個樣兒了。」
  劉老聽見這幾句說話,不覺又悲,又喜,又驚。悲的是李二被傷,喜的是強徒退,驚的是這沈張二位的本領超群,若今日沒有他兩個到來,此刻不知怎樣光景?此德此恩將何為報?因此連忙向楚材文龍道:「舉家得免大禍,皆出兩位相公之所賜,真生死而肉骨也。」一頭說一頭便雙膝跪將下去。此時兩人已將劍訣煞住,把頭髮挽好,正要與劉老講話,忽見劉老跪下,慌忙還禮不迭,把劉老扶起道:「此皆老丈之洪福所致,晚生輩何功之有!老伯母及令媛等在裡邊,諒必著實受驚,老丈快些進去安慰一番為是,免得她們提心吊膽。況時候已是不早,晚生輩一路而來,鞍馬勞頓,亦須早些安寢。」劉老聽說,忙叫家人取了兩位相公行李,親自掌燈,送至客房道了安置,方退進後堂,將怎樣退賊之事詳細地說與妻女知道,彼此又著實感激了兩個一回,方才就寢。正是:
  不因好客,誰退強徒!昔日孟嘗,今日劉和!
  不吝杯酒,保全無數。寄語世人,休要自誤!
  再說劉老者一則年紀已大,血氣已衰,二則驀地受了驚的人,在牀上自然更覺睡不著了,反來覆去,細細思量。想那沈張兩人雄辨高談似隨何睦賈,珠圓玉潤同衛■子都,而一種英氣流露於眉宇之間,尤足令人愛殺。不要說別的,就看他方才退敵的舉止,全無一毫慌張之意,真有卒然臨之而不驚的手段,異日國家棟樑,捨此二人其誰哉?況我欲擇婿久矣,若然當面錯過,豈足為智所慮者?他兩個如此人材,這般年紀,斷無未取妻室之理。這卻有些難處。嚇!有了,我想世間大族,誰沒有三妻四妾,我女就做個側室也不妨事,強如做那庸劣卑鄙的妻子,一世也不稱心。況從前有個算命先生是鐵口,他算兩個女兒的命,日後均有大福,惟不能做人家正室,莫非果應在這兩個身上不成!只是還有一說,他是浙江,我是江南,若然將兩個女兒嫁他,兩人自然要帶了回去,卻又未免割捨不下。這便如何嚇?也罷!我想這裡也非善地,我又只有這兩個女兒,倒不如將親事說妥了,把舉家遷至他們那裡,一同居住。骨肉之間又不遠隔,豈不兩全其美!想我這雙眼睛,不是自己誇口,也要算有些眼力的,斷不會看差了人,竟是這樣吧!主意一定,便也朦朧睡去。正是:
  芙蓉繡褥值千金,付與蕭郎愜素心。
  漫說泰山千萬丈,也須移向武陵行。
  再說楚材、文龍用法把強徒嚇退之後,心中暗暗歡喜,到得客房,文龍道:「那兩個美人果是他的女兒,仙師之言已驗一半。只是他也是個大戶人家,怎肯將女兒做人側室?必須想出個妙計來,將言語挑動與他,使他自己開口方妥。」楚材道:「我倒有個計較,必須如此如此。你道如何?」文龍拍手道:「除了這個計較,一時也沒有再比它好的,竟是照此而行,試探他的口風,便知分曉。」說罷,便把張武喚起,吩咐他明日在員外跟前如此如此:「到底你是個小廝,就出言冒昧些,也不要緊。」
  張武諾諾連聲而退。到了此日,便絕早起來往裡邊走去。不知怎麼用計,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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