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敘友誼縱談風月 俟回音著意煙花

  奉命督師來,如何少將才?
  廣陵風景好,且自縱情懷。
  卻說文華帶了三軍到得維揚,近城十里光景,早已見無數官員迎接上來。連忙下馬,手下遂將馬牽過一邊。文華也迎上前去。本是看不清楚,早聽見為首一個官員高聲說道:「趙大哥久違了!小弟鄢懋卿接待來遲,望勿見罪。」文華一聽,才知道頭一個就是鄢懋卿,連忙趕步上前道:「原來是鄢賢弟!愚兄何德何能,敢勞大駕遠接?不敢不敢。」剛才說畢,早見那些後面的官員一總跪下,有的說:「小官等迎接虎駕!」有的說:「小將等迎接帥爺!」文華此時卻不比在別處的驕傲,竟是滿面春風的還禮不迭,口說「請起!」眾官才起來親自投遞手本。早有家人們上前接去。
  鄢懋卿與文華本都是嚴嵩的乾兒子,平日間何等知己!故此今日見了,更覺分外慇懃。兩人手攜手地講談了幾句,然後鄢懋卿就請文華上馬,一同並馬而行。文華遂傳令三軍們,暫在城外空闊處屯紮浮營,俟明日再作道理。不表。
  再說兩人騎著馬,一路上談講說說笑笑,頗覺有興。那些文武官員也不敢坐轎乘騎,竟是步行隨在後面。將及城門邊,文華又見兩邊有無數軍士跪在道旁,原來都是揚州守城的官軍。文華也不細看,只叫左右說了一聲「免」,就同懋卿進城去了。不一時就到了鹽院衙門,也不升座,叫手下吩咐文武各官俱各回衙理事,今日不必在此伺候,明日早堂參見便了!那些文武等官巴不得這一聲,遂各自散了。
  這裡文華與鄢懋卿本是不客氣的,到了此地猶如到了家裡一般。兩人攜手一同到內堂來,見了懋卿夫人。他們本是見慣的,也不必煩絮,遂一同出來,到得書房中坐定。獻茶已畢,敘談些京中的事情,並問嚴太師的聖眷若何。文華遂將以前之事,細細地從頭告訴一遍,又懇鄢懋卿代他設法弄幾百萬銀子。鄢懋卿方知道細底,也對文華將島寇的事情略略提說幾句,又道:「若說要弄銀子,多則不能。倘然一二百萬,小弟還可巴結。況這裡眾鹽商又都是富翁,此事諒不難成就。只要有好音回來,就可奉繳。小弟明日且把這事與他們眾鹽商一聽,叫他們大大地湊些出,無有不成的!」文華聽了大喜,連忙深深道謝。鄢懋卿道:「都是自己弟兄,這有什麼謝的!大哥放心便了。」
  此時已是下午光景,家人們早已把極豐盛的接風酒席擺將上來。因是自己人,故就擺在書房裡。鄢懋卿又叫請署中師爺們來一同飲酒。不時,來了六個師爺,卻都是善於滑稽的人,極可替人散悶的。大家相見,各通姓名畢,就請入席。因是文華不比別個人,所以今日席上用的器皿並肴饌等,均是鄢懋卿預先吩咐,要格外講究的,故都不是尋常之物。但見有詩為證:
  黃金錯落豈尋常,瑪瑙為盤竟尺長。
  更有一般希世寶,玉杯五色放毫光。
  鄢懋卿上前安席已畢,不必說自然是文華首席了,其餘挨次坐下,互相酬酢,真是說不盡異樣快樂。
  數巡之後,文華覺得終有些冷清,要弄幾個粉頭來侑酒,因是初到,不好出口。那知鄢懋卿早已知他的意思,故意說道:「我們吃寡酒未免不能爽快,到不如喚幾個相公來解解寂寞,大哥你道如何?」文華只道是去叫戲班裡頭的小旦來,因道:「這是我們在京做慣的事,有什麼不可!但是這裡小旦恐難及得京中。」懋卿笑道:「大哥你弄錯了,這裡有好幾處女班子,都會做戲,唱得好南腔,所以叫她們相公。就是陪宿價錢也不甚貴。不論到她家去接她到來,均是二十兩銀子一夜。這個風味小弟卻不時領略,都是極好的。今日何弗叫他們去傳幾個來,大哥見了包管合意!」文華一聽正中其懷,忙笑應道:「賢弟有興,有何不可?但外面有人曉得了,恐講出去不好聽。」懋卿道:「這卻不妨。這裡凡是官場飲酒,都有官妓承應。大家是這般的,請放心便了。」說畢即叫家人們喚去。
  文華是已經久曠的人,況是最喜此道的,一聽去喚,巴不得一喚就來。不多一時,只見來了四個美人。文華細細一看,果然是好。只見個個都是儀容秀美,骨氣清幽,行動處煞可人。有詩為證:
  折花冉冉拂花來,穩步金蓮不損苔。
  繡帶軟隨風不定,阿誰神女下陽台?
  文華見了覺得心中突突地跳個不定,恨不取來一口吞了。看那幾個,真是比眾不同,不獨行步婀娜,就是立處亦自動人。也有詩為證:
  獨立閒階若有思,嫣然清影照荷池。
  朱顏不共波紋亂,應是臨風第一枝!
  及至近前,但聽得嚦嚦鶯聲地說道:「大人們老爺們在上,小妮子等萬福。」文華一聽竟是出了神,忘了自己的體統,便立起身來道:「下官何幸,得蒙仙子降臨,已是萬幸,怎好再行大禮?就此請坐罷。」左右早把椅兒添上,順溜的坐下。文華也等不及他們開口,便先問道:「請問列位芳卿,青春多少,貴姓芳名?」那些妓女們不論官員大小,都是司空見慣的。況是看見這個席面,定是官職不小。因此便格外慇懃地通了名姓。
  原來第一個面貌最好身段最俏的姓林,因她最是可人,故名可卿。因為是色藝俱佳,有人道她一個雅號叫「惹人憐」。第二個姓朱名熙鳳,為她專會勾人魂魄,因此也有人贈她雅號叫「動人心」。那第三第四兩個雖是稍次,也還異常嬌美,若沒有惹人憐動人心兩個,也要算是獨出冠時了。這兩個卻沒有雅號,一個叫月月紅,一個叫月月鮮。這四個美人莫說資容絕世,相貌傾城,就是那幾雙金蓮,均是春筍一般,俱沒有在三寸之外。怎教人不魂搖魄蕩?若論唱的聲音,又是歌喉宛轉。那一種柔脆,真叫做響遏行雲,繞樑不絕。又有詩贊她們唱的好處道:
  緩啟朱唇度韻遲,輕塵冉冉落如絲。
  倘教座有周郎在,也應頻傾酒數卮。
  若論翠袖翩躚舞腰綽約,卻又掌中可立,屏上可行,真是楊玉環尚覺其肥,趙飛燕不嫌其瘦。又有詩贊她們的妙技道:
  一片清音響佩環,腰肢回處似弓彎。
  輕盈花在微風裡,不數當年白小蠻!
  這四個美人,本是維揚極有名的紅相公,她們的院子就叫做四美院,專一接王孫公子、大腹巨商。所以那禮貌一切,更非其他可比。今日文華見了,覺得立又不是,坐又不是,真弄得心癢難撓,只是手拈著鬍子嘻嘻地笑,嘴都合不攏來。鄢懋卿暗想道:我們趙大哥這般光景,竟是著了迷。不若待我做個湊趣的人,停回兒把她們留在這裡陪伴他。此刻且不要提起。
  再說四個美人輪流敬酒已畢,左右早把琵琶送上來,各人彈了一套《如夢令》,慢慢地說說笑笑。文華覺得遍體酥麻,一眼不住的看。內中有一個師爺知道他的意思,便說道:「趙大人雖是初到,卻與我們的大人是相好弟兄,不比在別處,盡可開懷暢飲。」又笑嘻嘻地對惹人憐說道:「怎麼不多敬幾杯酒與趙大人?」惹人憐笑道:「我們姊妹們自然巴結,只怕我們醜陋,大人不喜歡的。既是這般說,快取金鬥來,倒要大大地敬大人三斗。說罷左右已將金鬥送上,滿滿地斟了一斗,惹人憐雙手慇懃捧上笑道:「大人如不嫌棄,請飲此鬥!」文華連忙接過笑道:「芳卿說到哪裡去,不要說別的,就是見了芳卿,下官已喜之不盡。還有什麼嫌棄?既承雅意,自當捨命地一飲。」說畢即將鬥內的酒,分幾口飲乾。惹人憐又把第二斗酒送過,文華道:「且慢!下官酒已多了,若吃醉了,豈不醉眼模糊,不能領略芳卿的豐致,倒不如芳卿代飲了吧。」鄢懋卿道:「這卻不差,少刻還有事哩。此時先飲一個合巹杯,豈不是好?」惹人憐笑道:「倒是賤妾量小,怎能領這一斗的賞?」
  又有一個師爺說道:「你一人飲這斗酒卻是不能,況且飲醉了,我們大家到底不忍。不如和你妹子同飲此酒,晚上也可一同陪侍大人。我這句話你道如何?」懋卿笑道:「果是不差,晚間我要留你們兩個在此伏侍大人,這斗酒你們兩個分飲卻也不多不少,也好助助你們的興。」惹人憐與動人心都紅了臉,笑道:「怎麼鄢大人這般沒正經!」懋卿笑道:「沒正經的事多著呢!我要說出來,你又不知怎樣的不好意思呢!」說畢大家哄堂大笑。惹人憐只得把那斗酒與動人心分吃了,又把酒斟上一斗來送到鄢懋卿面前說道:「這斗酒本是敬趙大人的,可是大人說的他還有事,不如大人代飲了吧。」懋卿笑道:「還沒有怎麼,就這等的關切。倘然睡了一夜,又不知明日怎樣地肉麻哩!」月月紅與月月鮮都笑道:「偏是你這大人會說話!」懋卿道:「嗄,我正忘了!只顧說話,到把你兩個冷落了。這卻怎麼好!好罷,我們三個人把這斗酒合吃如何?但是我自有夫人在內,晚間卻不能奉陪,這卻如何是好?」月月紅、月月鮮齊聲道:「我們也沒這般福分。若然,陪侍大人,豈不要折殺了小人麼?」懋卿笑道:「倒看不出你們兩個的嘴,竟是這般厲害的。既是你要這般說法,我倒偏要同你們睡一覺,做一個連牀大會,試試我的手段。那時你們才曉得我的厲害!」月月紅、月月鮮笑道:「罷了,不要說這體面的大話了。只怕夫人與姨娘們知道了,就吃不了的兜著走呢!」說得眾人哈哈大笑。
  此時眾師爺也在旁邊說趣話兒打邊鼓,弄得不成個格局。幸而都是自己的心腹之人,沒有一個外客,盡他們肆無忌憚的亂說。又是內中的師爺,一半與這四個相好過的,有了些酒,還有什麼正經的話兒?自然地恣意取樂了。這且慢表。
  再說文華與惹人憐、動人心兩個早已調笑得熱辣辣的,割捨不開。初時還好,後來竟忘其所以然也,不管有人在旁,便捏手捏腳起來。這兩個原是有名的紅相公,一見文華如此,早把那拿客人的手段放出來,所以愈加弄得文華神魂顛倒,如醉如癡。竟把她兩個當作月裡嫦娥瑤台仙子一般,看看這個,又捨不得那個,抱抱那個,又放不下這個。後來索性把她兩個拉在身邊,左擁右抱,摸摸這個,聞聞那個,竟爽快得個不亦樂乎。
  初時,師爺們想大家行個酒令,顯顯他們的才學。及至看見這樣光景,想來酒令是行不成的了。況已大家吃得十分滿足,倒不如做個湊趣的人,大家早些吃飯,好讓他們到房中去盡情作樂,免得終有些礙眼。因此大家暗暗商量了,向鄢懋卿說道:「酒已夠了,菜已足了,時候已是不早了,何不請趙大人同幾位相公們吃了飯,把相公們應留的留了,應開發的開發他去,倒是正理。想趙大人連日路途辛苦,也好早些歇息。」鄢懋卿笑道:「不差!既是如此,就留惹人憐、動人心兩個陪伴大哥,月月紅、月月鮮兩個只好得罪她了,緩日再補情罷。」兩個人聽了,遂即起身辭了,上轎去了。
  文華聽了,雖則暗暗合了心意,面上卻赫赫地說道:「這卻使不得!雖是在賢弟處,可以無須客氣,但是愚兄怎好放肆?不如也叫這兩個回去,明日再去喚她們吧。」懋卿笑道:「這有什麼呢?大哥若是這等說,是嫌棄小弟了。我勸大哥從直些吧。」文華覺得倒不好回答了,對著惹人憐、動人心兩個一笑,兩個人連忙低下頭去,也是微微地一笑。鄢懋卿道:「我看你們的神情,已是心照了。何必有這許多假惺惺呢!」遂叫左右快些取飯來吃。左右連忙送上飯來。大家因是酒菜吃得多了,不過略略用些,就收過了。
  且說眾師爺知道在此不便,都一個個地溜出去了。書房中只有趙文華、鄢懋卿同惹人憐、動人心四個人,更覺放浪形骸。四個人攪作一團地頑了一會,懋卿道:「是時候了。」喚左右問趙大人的房間可曾舒齊了麼?家人稟道:「早已舒齊,連趙大人的行李都發在那裡。」懋卿便對文華道:「大哥請到溫柔鄉去享甘甜滋味罷。」文華到此地位,自然沒得再說,只有唯唯而已。懋卿遂叫家人掌燈,一同到那邊房裡。文華一邊走路,一邊還把兩個美人的手攜住不放。不多一時,早已到了一個花園門首。
  原來這署中也有一座小小的花園,就把文華臥室鋪設在花園裡面一處極好的院落,名曰陶情院。幾個人繞遍迴廊,才到陶情院內,文華等未曾走進,先聞著一股極甜靜的香味。及至走進院內,文華一看,一總是七間平屋,西邊的三間是文華的從人,又有鄢懋卿撥來伺候的人,也不必說他。
  且說那東邊的四間,鋪設得真是齊整。但見雕樑畫棟,繡幕羅幃,地鋪五彩絨毯,壁懸古今字畫,中掛真湘妃竹做的書畫燈八盞,都畫的是《牡丹亭》全本,中設楠木天然幾,上邊掛的是一幅劉晨阮肇入天台的畫圖,兩邊掛的對聯卻也是名人所寫。又有幾只雲母石的八仙桌兒,古銅瓶中插著碧桃一枝。其外供的古董玩器也不計其數。兩邊更擺著兩隻竹葉瑪瑙的榻牀,又有無數的雲母石椅兒,中間是一隻極大的紫檀圓台,真是物無不美,器無不精。靠東邊有一極大紗廚,即安設文華的臥榻之處。廚門啟處,早有兩個垂髻的丫環出來叩頭。原來也是懋卿撥過來伏侍的。
  文華見色色齊備,異常感激,即一同走進紗廚來,果是別有洞天,其中動用的物件,又是一樣。皆是鄢懋卿不惜重價向飄洋客人買來的西洋器皿,沿窗擺一隻洋漆的方桌上,用紅呢台罩繡的鴛鴦戲水,真是活龍活現。正中間擺著西洋圓台,上面鋪的均是明珠攢成的一個小圓台罩,靠壁又有一隻西洋的臥榻,內中均有機器,若是大暑天,就可在這榻上行樂。榻前懸一小小的立軸,是名人畫的太平歡樂圖,左右對聯,卻也寫得筆法秀美,寫的是: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又見兩邊掛著四幅畫圖,文華細細的一看,不覺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是四幅極精緻的及時行樂圖兒,上面皆標名色。一軸是凴欄對酌,一軸是落日彩蓬,一軸是小園玩月,一軸是暖閣聽琴,皆畫得窮工極巧,栩栩欲活。文華看了,更覺心神俱動,又見珠簾隱隱,香霧沉沉,朝外排著一牀,均是紅木雕成的全本《西廂記》。四面都有書畫,紗窗四角懸掛著四盞異式珠燈,外掛大紅湖縐的帳眼,左右掛一對金鉤釣住流蘇帳幔,裡邊是鴛鴦被合歡枕,覺得異香馥馥,件件可愛,沁人心脾。
  文華此時已覺情思暢爽,欲借吟詩消遣,又當時已更深,只得消停就枕,方不負此良宵。因礙著鄢懋卿尚未出去,還有小丫環在面前,也不好急急叫他們就出去,只是面上紅紅的,口中說話有些牛頭不對馬嘴。鄢懋卿早知其意,笑向文華道:「我本欲與大哥趁此觀園之樂,把酒談奇,再遣惹人憐、動人心輕敲檀板,細囀歌喉,亦足以消此永夜。奈神疲意倦,大有欲赴溫柔鄉一遊之意耳。」又笑向惹人憐、動人心兩個道:「你們可要好好兒的伏侍大人,明日重重有賞。倘然有甚不合趙大人的心,或當他是外行,明日我曉得了,卻是不依的。」惹人憐先笑道:「曉得了,不要多說了。你也好進去了。不要夫人等急了,差姐姐出來傳喚,那就不好了。」鄢懋卿正要回言,動人心又說道:「姐姐不要叫他進去,讓他在這裡看看也好學些本領,去到夫人那裡賣弄手段。」鄢懋卿笑道:「我把你這爛子嘴的,我叫趙大人把你今夜弄個半死,才夠你受用哩!」說畢又笑嘻嘻的道:「大哥請睡吧,小弟去了,不要誤了你的豪興,明日再見吧!」一頭說一頭走了出來,早有伺候在紗廚處面的小廝,掌著銀燈送他進去,不提。
  此時文華巴不得他去了,才好干他的正經事情,故一見懋卿去了,即將兩個小丫環也打發出去了,將妙廚的門閉上,笑道:「被他纏了這一回,有這許多說話把我們的事擔擱了,我們快快去睡吧。」惹人憐笑道:「我們兩個人怎好與你同睡?不如讓我妹妹陪了你,我自向那邊榻上睡吧。」文華聽了,急得說道:「這是斷斷使不得,我們三個人還是一牀睡的好,也好成一個品字。若但做個呂字,焉能盡興呢?」兩人見他這般說,知道他耐不得了,不覺櫻含一笑,連忙立起身來,將羅襦解去,香帶鬆下,又與文華來脫去靴子,替他卸下衣服,三人相抱相偎的一同擁入羅幃。
  此時文華不獨身子麻化,覺得魂靈兒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那一夜的歡娛自不必說,但看見皓月當窗,明如白晝,一簾疏影,恍似波痕。對此皓皓清光,渾覺難成好夢;雖則輾轉反側,頓然清興愈豪。擁錦衾兮燦爛,怕聽叫旦之聲;欣羅帳兮皆春,快賦好求之句。正是巫山會合,雲雨方收,不覺時已樵樓四鼓矣。那文華自覺四肢無力,遂朦朦朧朧偕二美人齊入黑甜鄉去,並不知天色已明。寂寂無聲,睡得實是甘甜無比。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覺得鼻子中香氣佈滿。想起這一宵豪興,頗覺爽人心脾,真正令人難捨,惟鞏多戀錦衾,被伺候人生笑。因此意欲起來,又捨不得。看那兩人時,還是沉沉的熟睡。知道兩個一夜辛苦了,故此未醒。無奈,將她兩人細細的遍體撫摩,才把兩人驚醒,又說笑了一回,叫她們不要回去,在這裡陪伴,待回京時將你們帶去,包你們兩個享福不盡。兩人諾諾,連聲道:「這是最好的,只怕我們沒福。」文華道:「這有什麼難處?只消我對鄢大人說了,叫你們家裡的人來,重重地賞他幾千兩銀子,還怕他不答應麼?」惹人憐、動人心兩個聽了,歡喜不盡,又盟山誓海的說了一回,方一齊穿衣起身。
  那兩個垂髻丫環,已在紗廚外面伺候久了。聽得裡邊有了聲息,方敢輕輕地推開妙廚的門走進來,已見文華等衣服都穿好了,遂忙出去叫伺候的小廝們去取洗臉水來。不一時幾個小廝已將三隻金面盆取來,丫環接過了送進去。後面又絡繹不絕的,這個送奩具來,說是二姨娘著人送與兩位美人的;那個送花朵來,說是三姨娘叫人送來的。不一回工夫,那吃的用的已是擺滿一台,或是參湯,或是果品,或是脂粉,或是茶點,無不精美絕倫。文華梳洗畢了,坐在妝台旁邊目不轉睛的看她兩個梳妝,竟是愈看愈愛,連吃都忘記了。
  惹人憐笑道:「你昨晚這等辛苦,此時還不覺得饑餓麼?」文華方欲回言,動人心也笑道:「他連三軍將士都把丟在城外,他倒還顧著吃東西麼?」文華聽了微微的笑道:「只因愛著你們兩個,故而連吃都忘記了。既然如此,我們快些大家吃了些到外邊去罷,不然被鄢大人又要取笑了。」惹人憐動人心兩個忙同文華隨意吃了些,仍去梳妝。好得有兩個丫環在此,都是會梳頭的,一人伏侍一個,不一時就都梳好了。文華道:「我先出去,你們隨後就來,停會兒見了鄢大人,不可說要回去的話。」二人笑了笑點了一點頭。
  文華方整頓衣冠,出來想要傳見合城文武並自己帶來在城外駐紮的將官。此時已將晌午時候,故此急急朝外而走。早有自己家人們並懋卿撥來的小斯們一同簇擁著出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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