讒險
梁徐摛,武帝問以五經大義,歷代史百家雜書,末論釋教。摛商較縱橫,應答如響。帝加稱異,寵遇日隆。朱異不悅,謂所親曰:徐叟出入兩宮,漸來見逼,我須早為之所。遂乘間白帝曰:摛年老,又愛泉石,意在一郡。帝謂摛欲之,乃召摛曰:新安大好山水,任昉等並經為之,卿為我臨此郡。遂出為新安太守。
隋諸葛潁,煬帝所親幸,出入臥內,帝每賜之,曲宴輒與皇后嬪御連席共榻。潁因閒隙多所譖毀,時人謂之冶葛。
唐高祖校獵城外,太子建成秦王世民齊王元吉皆從,上命三子馳射角勝,建成有北馬肥壯而善蹷,以授世民曰:此馬甚駿,能超數丈澗。弟善騎,試乘之。世民乘以逐鹿,馬蹷,世民躍立於數步之外。馬起復乘之。如是者三。顧謂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見殺,死生有命,庸何傷乎!建成因令妃嬪譖之於上曰: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為天下主,豈有浪死。上大怒,責世民曰: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急邪!世民免冠頓首,乞下法司案驗,上怒不解。
唐宗室吳國公孝逸有破徐敬業之功,時望益重。武承嗣深忌之,使人誣告孝逸自云逐走兔者常在月中,月既近天,合有天分。則天以孝逸常有功,減死配徙儋州,尋卒。
蕭瑀薦封倫於高祖,高祖以為中書令。太宗嗣位,瑀為左僕射,倫為右僕射。倫素險詖,與瑀商量可奏者,至太宗前盡變易之。
許敬宗既助立武后,遂謀陷長孫無忌,遣人上封事,稱無忌謀反。帝令敬宗鞫之。敬宗云:「無忌與先朝謀取天下,眾人服其智。作宰相三十年,百姓畏其威。攘袂一呼嘯命同惡,必為宗廟深憂。」又引漢文帝簿昭事。帝竟不親問,惟聽敬宗讒構之說,遂流黔州。敬宗又遣大理正袁公瑜就黔州,重鞫無忌反狀。公瑜逼無忌,令自縊。
李靖破突厥擒頡利,溫彥博害其功,奏靖軍無綱紀,致令虜中奇寶散於亂兵之手。太宗大加責讓。未幾,太宗謂靖曰:前有人讒公,今朕意已悟,公勿以為懷。
太宗自遼東還,發定州,在道不康。左庶子兼民部尚書劉洎,與中書令馬周入謁。洎周出,褚遂良傳問起居,洎泣曰:聖體患癱極可憂惶。遂良誣奏曰:洎云國家之事不足慮,正當傅少主行伊霍故事。大臣有異意者誅之。太宗疾愈,詰問其事,洎以實對。又引馬周以自明,周對與洎同,遂良又執證不已,乃賜洎自盡。
李義府狀貌溫恭,與人語必嬉怡微笑,而褊忌陰賊。既處權要,欲人附己,微忤意者必加傾陷。故時人言義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謂之李貓。高宗知其罪,從容戒之。義府勃然變色,腮頸俱起,徐曰:誰向陛下道此?上曰:但我言如是,何須問我所從得耶?義府殊不引咎,緩步而去。
李林甫為相,好陷人。世謂林甫口有蜜腹有劍,以其陽與人善,啖以甘言而陰擠之也。與李適之爭權不協,適之性疏,林甫陰中之。林甫嘗謂適之曰:華山有金礦,彩之可以富國,上未之知。適之心善其言,他日從容奏之,元宗大悅,顧問林甫。林甫對曰:臣知之久矣。然華山陛下本命王氣所在,不可穿掘,臣故不敢上言。帝以為愛已薄適之言,疏之。適之懼,求為散職,由此罷相,竟貶宜春太守,又脅殺之。
嚴挺之為絳郡太守,元宗欲進用之。李林甫忌嫉,召挺之弟損之至門敘故舊,云當以子為員外郎。又云:聖人待賢兄極深,須作一計入京。既見當有大用。令損之取絳郡一狀,云有少風氣,乞入京師就醫。林甫持狀奏云:挺之年高,近患風氣,且授與一閒官。元宗歎咤久之。林甫奏授員外詹事,便令東京養疾。
李林甫忌楊慎矜受元宗恩遇,誣以慎矜是隋家子孫,欲復隋室。慎矜慎餘慎名俱賜死,令御史盧鋐收拷太府少卿張瑄,使誣證慎矜之罪。瑄不肯答,絆其足以木。按其足間。撇其枷柄向前。挽其身長校數尺。腰細欲絕。眼鼻皆血出。謂之驢駒跋蹷、瑄竟不答。杖六十,長流臨封郡。瑄被杖而死。
王珙與楊慎矜親且情厚,慎矜頗汲引之。及貴盛爭權,珙附李林甫,構成慎矜之罪,闔門誅滅。既而王珙亦赤族,史云豈天道歟。
朱泚之亂,德宗卒迫行幸。後數日,崔寧來。上喜甚,寧私謂所親曰:聖人聰明爽邁,從善如轉規,但為盧杞所惑,以至於此。澘然出涕。或以告杞,杞謀陷之,誣告寧為泚內應,俯伏歔欷。上信之,使中人引寧於幕後,二力士縊殺之。中外以為冤。
盧杞忌張鎰名重道直,無以陷之。以方用兵西邊,偽自請行。上固以為不可,乃薦鎰為隴右節度使,鎰竟為亂兵所殺。
盧杞字子良,貌陋而色如藍,人皆鬼視之。初為御史中丞。尚父子儀病,百官造問,皆不屏姬侍。聞杞至,悉令屏去,獨隱几以待之。杞去,家人問其故,子儀曰:杞貌陋而心險,左右見之必笑。此人得權,則吾族無類矣。杞居相位,忌能妒賢,迎吠陰害。小不附者必致之於死。楊炎崔寧顏真卿皆杞所殺也。又激怒李懷光,使與朱泚連衡。袁高奏其惡云:將校願食其肉,卿士嫉之若仇。
李逢吉惡李紳,張又新李續之劉棲楚為之鷹犬同旗,紳貶瑞州司馬,朝臣表賀。又至中書,賀宰相及門。門者止之,云:張補闕在相公齋內。俄而又新揮汗而出,旅揖群官曰:端溪之事,又新不敢多讓。人皆辟易憚之,與續之等時號八關十六子。
姚南仲為鄭滑節度使,監軍薛盈珍讒毀之。德宗頗疑。貞元十六年,盈珍遣小使程務盈馳驛奉表,誣奏南仲陰事。南仲禆將曹文給亦入奏事,京師伺知盈珍表中語,文給私懷憤怒,遂晨夜兼程追務盈至長樂驛。及之,與同舍宿中,夜殺務盈,泥盈珍表於廁中,乃自殺。日旰驛吏辟門,見血流塗地,旁得文給二緘,一告於南仲,一表理南仲之冤,且陳首殺務盈事。上聞其事,頗駭異之。南仲慮其釁深,遂乞入朝。德宗曰:盈珍擾軍政耶?南仲對曰:盈珍不擾軍政,臣自隳陛下法爾。如盈珍輩,所在有之。雖羊杜復生,必不能成。豈弟父母之政,師律善陳之制矣。上默然久之。
李逢吉字虛舟,天與奸回,妒賢傷善。結朝臣之不逞者,造作謗言,百端中傷。裴度賴李紳韋處厚救解,逢吉結王守澄,守澄言於敬宗,誣紳曾請立深王為太子,乃貶紳端州司馬。朝士代逢吉鳴吠者,張又新李續之張權輿劉棲楚李虞程昔范姜給李仲言,時號八關十六子。又新等八人居要劇,而胥附者又八人。敬宗知裴度之賢,因中使往興元,即令問訊。度亦自請入覲,逢吉之黨坐不安席,如矢攢身。張權輿尤出死力,遂撰謠言云:非衣小兒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驅逐。言度有天分。上疏以度名應圖讖,宅據乾綱,不召自來,其心可見。而韋處厚又解析於上前,竟不能沮。度自漢中來,復知政事,逢吉出鎮襄陽。
唐次無故貶斥,久滯蠻荒,孤心抑鬱,乃彩自古忠賢,遭罹放逐雖至殺身而君猶不悟,著書三篇,謂之辨謗略上之。德宗省之,猶怒謂左右曰:唐次乃方吾古之昏主。憲宗即位召還,累官至中書舍人。憲宗因閱書,禁中得次所上三篇,善之,謂學士沈傳師曰:唐次所上辨謗書,人君宜時觀覽。朕疑編錄未盡,命傳師廣為十卷,號元和辨謗略,其序曰:聖慮先辨,謗何由興。
武后禁屠殺。右拾遺張德生男三日,私殺羊會同僚。補闕杜肅懷一餤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對仗,謂德曰:「聞卿生男甚喜。」德拜謝。太后曰:「何從得肉?」德叩頭服罪。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預。然卿自今召客,亦須擇人。」出肅表示之。肅大慚,舉朝欲唾其面。
盧杞惡顏真卿,欲出之於外。真卿謂杞曰:先中丞弈也,傳首至平原。真卿以舌舐面血,今相公忍不相容乎?杞矍然起拜,心甚怒之。李希烈叛,德宗問計於杞,杞曰:誠得重臣,為陳逆順,希烈必革心悔過,可不勞軍旅而服。顏真卿三朝舊臣,忠直剛決,名重海內,人所信服。真其人也。上以為然,命真卿詣許州宣慰。詔下,舉朝失色。李勉表言:失一元老,為朝廷羞。真卿竟為希烈所殺。
宣宗令白敏中為萬壽公主選佳婿,敏中薦鄭顥。時顥已婚盧氏,行至鄭州,堂帖追還。顥甚銜之。由是數毀敏中於上。敏中自相府除邠寧節度使,將赴鎮,言於上曰:鄭顥不樂尚主,怨臣深入骨髓。臣在政府,無如臣何。今臣出外,顥必中傷,臣死無日矣。上曰:朕知之久矣,卿何言之晚也。命左右於禁中取小檉函以授敏中,曰:此皆鄭郎譖卿之書也。朕若信之,豈任卿以至今日?敏中置檉函於佛前,焚香事之。
朱梁李振唐,自昭宗遷都之後,王室微弱,朝廷班行備員而已。振皆頤指氣使,旁若無人,朋附者非次獎升,私惡者數日沉棄。每自汴入洛,朝中必有貶竄,故唐朝士人目為鴟梟耳。
閩王王延鈞好鬼神巫,盛韜有寵薛文傑,惡樞密使吳昂。昂有疾,文傑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罷公近密。僕言公但小苦頭痛爾,將愈矣,主上或遣使來問,慎勿以他疾對也。昂許諾,明日文傑使韜言於閩主以告,文傑曰:未可信也。遣使問之,果以頭痛對,即收下獄,遣文傑及獄吏雜治之。昂自誣服,並妻子誅之。
五代漢時陶谷先為李崧所引用,谷從而譖之,崧為蘇逢吉所殺。他日秘書郎李昉詣谷,谷曰:「君於李侍中遠近?」昉曰:「族叔父。」谷曰:「李氏之禍,谷有力焉。」昉聞之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