汰侈

  梁賀琛言於武帝云:今之宴喜,相競誇豪,積果如邱陵,列肴同綺繡,習以成俗,日見滋甚。宜嚴為禁制,導以節儉。紏奏繁華,變其耳目。夫失節之嗟,亦民所自患,正恥不能及群,故勉強而為之。苟以純素為先,足正雕流之敝。
  宋武帝時,嶺南獻入筒細布,一端八丈。帝惡其精麗勞人,即以付有司彈太守,以布還之,並制嶺南禁作此布。
  夏世祖性豪侈,築統萬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廣十步,宮牆高伍仞,其堅可以厲刀斧。台榭壯大,皆雕鏤圖畫,被以綺繡,窮極文采。魏主入其城,顧謂左右曰:蕞爾之國,而用民如此,欲不亡得乎!
  魏河間王琛,駿馬十餘匹,以銀為槽,窗戶之上,玉鳳銜鈴,金龍吐旆。
  徐湛之產業甚厚,室宇園池伎樂之妙,冠於一時。門生千餘,皆三吳富人子,資質端美,衣服鮮麗,每出入行游,塗巷盈滿。雨日悉以後車載之。文帝每嫌其侈縱。時安成公何勖,無忌之子。臨汝公孟靈,休昶之子也,並名奢豪,與湛之以肴膳器服車馬相尚,都下語曰:安成食,臨汝飾,湛之兼何孟之美。湛之孫緄,字君倩,仕梁為湘東王鎮西咨議參軍,頗好聲色,侍妾數十,皆佩金翠曳羅綺,時襄陽魚宏亦以豪侈稱,府中謠曰:北路魚,南路徐。
  宋謝靈運性豪侈,車服鮮麗,衣物多改舊形制,世共宗之,咸稱謝康樂也。
  梁蕭宏奢侈過度,修第擬於帝宮,後房數百餘人,皆極天下之選。所幸江無畏服玩,侔於東昏潘妃,寶屧直千萬。豫章王綜以宏貪吝,遂作錢愚論。
  魚宏嘗謂人曰:我為郡有四盡:水中魚鼇盡,山中獐鹿盡,田中米穀盡,村里人庶盡。大丈夫生如輕塵棲弱草,白駒之過隙,人生但歡樂。富貴在何時!於是恣意酣賞,侍妾百餘人,不勝金翠服玩車馬,皆一時之驚絕。有眠牀一張,皆是蹙柏,四面周匝,無一有異,用銀鏤金花壽福兩字為腳。
  陳孫瑒居家,頗失於侈。家庭穿築,極林泉之致。歌童舞女,當世罕儔。及出鎮郢州,乃十餘舡為大舫,於中立亭池,植荷芰,良辰美景,賓僚並集,泛長江而置酒,亦一時之勝賞焉。
  隋文帝子秦王俊,盛修宮室,窮極侈麗,為妃作七寶罩籬車,不可載以馬,負之而行。又為水殿香粉塗童,玉砌金階,梁柱榱棟之間,周以明鏡,間以寶珠,極瑩飾之美。每與賓客妓女弦歌於上。隋虞孝仁性奢華,伐遼之役,以駱駝負函,盛水養魚以自給。
  煬帝作西苑,其內為海,海北有龍鱗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人,剪彩為芰荷,乘輿臨幸則去水,而布之上。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游西苑,作清夜遊曲,馬上奏之。
  唐太宗盛飾宮掖,明燃燈燭,與蕭后同觀之,謂曰:「朕施設,孰與隋主?」蕭后笑而不答。因問之,曰:「彼乃亡國之君,陛下開基之主,奢儉之事,固不同爾。」帝曰:「隋主何如?」蕭后曰:「每至除夜,殿前諸位設火山數十,盡沉水香根,每一山焚沉香數車,以甲煎簇之,燄起數丈,香聞數十里。一夜之中,用沉香二百餘乘,甲煎二百餘石。房中不燃膏火,懸寶珠一百二十以照之,光比白日。妾觀陛下殿前所焚是柴木,殿內所爇是膏油,但覺煙氣薰人。」太宗良久不言,口刺其奢,心服其盛。
  元宗以風俗奢靡,開元二年秋七月制乘輿服御,金銀器玩,宜令有司銷毀,以供軍國之用。其珠玉錦繡焚於殿前,后妃以下,皆無得服珠玉錦繡。
  楊銛楊錡韓虢秦三夫人,競開第舍,極其壯麗。一堂之成,動逾千萬。既成,見他人有勝已者,輒毀而改為。虢國尤為豪蕩,一旦,帥二徒突入韋嗣立宅,即撤去舊屋,自為新第,但授韋氏以隙地十畝而已。中堂既成,召工圬墁,約錢二百萬,復求賞技。虢國以絳羅五百段賞之,嗤而不顧,曰:請取螻蟻蜥蝪記數置堂中,苟失一物,不敢受直。
  元宗每十月幸華清宮,五家扈從,每家為一隊,著一色衣。五家合隊,照映如百花之煥發,遺鈿墜舄瑟瑟,珠翠燦爛,芳馥於路。
  天寶九載,諸貴戚競以進食相尚,元宗命官姚思藝為司校進食,使水陸珍羞數千盤,一盤費中人十家之產。
  元宗為安祿山起第於親仁坊,敕令但窮極壯麗,不限財力。既成,具幄幕,器皿充牣其中。布帖白檀牀二,皆長一丈,闊六尺,銀平脫屏風帳,一方一丈八尺。於廚廄之物,皆飾以金銀金飯甕一,銀淘盆二,皆受五斗織銀絲筐及箍籬各一,他物稱是雖禁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上令中使護役,常戒之曰:彼眼大,勿令笑我。
  郭孝恪性奢侈,僕妾器玩,務極鮮華。雖在軍中,牀帳完具。嘗以遺行軍大總管阿史那社爾,社爾一無所受。太宗聞之曰:二將優劣之不同也。郭孝恪為敵所屠,可謂自貽伊咎耳。
  韋陟,安石之子,門地豪華,早踐清列,侍兒閹閽列侍左右者千數。衣書藥石,咸有掌典。輿馬僮奴,勢逾王家主第。
  裴冕性奢侈,名馬在櫪,直數百金者常十數。自創巾子號僕射巾。初代杜鴻漸為相,小吏以俸錢文簿白之,冕顧視喜見於色。其嗜利若此。
  元宗幸蜀,所居後以為道觀。節度至,皆先拜而後視事。郭英乂鎮蜀,移去元宗鑄金真容,自居之,頗恣狂蕩,取女人騎驢擊毬,制鈿驢鞍及諸服,用皆侈靡,裝飾日費數萬,以為笑樂。眾畔而奔,為人所殺。
  江南風俗,春中有競渡之戲,方舟並進,以急趨疾進者為勝。杜亞在淮南,乃令以漆塗船底,貴其速進。又為綺羅之服,塗之以油,令舟子衣,入水不濡。亞本書生,奢縱如此。
  安史大亂之後,法度隳弛,內臣戎帥競務豪奢,亭館第宅力窮乃止。時謂水妖。馬璘之第經始中堂,費錢二十萬貫。及璘卒,京師士庶觀其中堂,或假稱故吏,爭往赴第者數十百人。德宗即位,詔毀璘中堂。及中官劉忠翼之第,仍命馬氏獻其園,謂之湊成園。
  潘孟陽氣尚豪俊,不拘小節,居第頗極華峻。憲宗微行至樂游原,見其宏敞工猶未已,問之左右,以孟陽對。孟陽懼而罷工作。
  王起富於文學,而理家無法。俸料入門,即為僕妾所有。文宗以師友之恩,恤其家貧,持詔每月割仙韶院月料錢三百千添給,議者以與伶官分給,可為恥之。
  段文昌布素之時,所向不偶。及其達也,揚歷顯重,出入將相,洎二十年。其服飾玩好,歌童妓女,苟說於心,無所愛惜。乃至奢侈過度,物議貶之。文宗素恭儉,謂宰臣曰:朕聞前時內庫惟二錦袍飾以金烏,一袍元宗幸溫泉御之,一即與貴妃。當時貴重如此,今奢靡豈復貴之!料今富家往往皆可有。左衛副使張元昌用金唾壺,昨因李訓已誅之矣。
  中宗安樂公主與長寧公主,競起第舍,以侈麗相高。擬於宮掖而精巧過之。安樂公主請昆明池上,以百姓蒲魚所資,不許,公主不悅,乃更奪民田作定昆池,廣袤數里,累石象華山,引水象天津,欲以勝昆明,故名定昆。安樂有織成裙,直錢一億。花卉鳥獸,皆如粟粒,正視旁視,日月影中,各為一色。
  懿宗咸通十年,以同昌公主適拾遺韋保衡。公主郭淑妃之女,上特愛之,傾宮中珍玩以為資送,賜第於廣化里,窗戶皆飾之以雜寶,並杵藥臼,槽櫃亦以金銀為之,編金縷為箕筐,賜五百萬緡。他物稱是。十一年以保衡為相,是年公主薨,明年葬。韋氏之人爭取庭祭之灰,汰其金銀。凡服玩每服皆百二十輿,以錦繡珠玉為儀衛,明器輝煥三十餘里。賜酒百斛,餅餡四十橐駝,以飼幸夫。上與郭淑妃思公主不已,樂工李可及作歎百年曲舞者,數百人發內庫雜寶為首飾,以綾八百匹為地衣。舞罷,珠璣覆地。十四年秋,懿宗上仙。是冬,保衡賜自盡。
  後唐李存審,近代良將也。常謂諸子曰:予本寒家,少小攜一劍而違鄉里。四十年間位極將帥,其間屯危患難,履鋒冒刃,入萬死而博一生。身方及此。前後中矢僅百餘,乃出鏃以示諸子。因以奢侈為戒。
  淮南楊渥居喪,晝夜酣飲作樂,燃十圍之燭以擊毬,一燭費錢數萬。
  朱梁朱瑾有所乘名馬,冬以錦帳貯之,夏以囉幬護之。
  石晉張籛在雍州,因春景舒和,出遊近郊,憩於大塚之上,忽有黃雀銜一銅錢置於前而去。歸復於衙院,晝臥見二燕相鬥畢,各銜一錢落於籛首。前後所獲三錢,常秘於中箱,識者以為大富之兆。籛後為富家,積白金萬縊,藏之窟室,出入以庖者十餘人從行,食皆水陸之珍鮮,厚自奉養,無與為比。
  孫晟仕江南二十年間,財貨邸第頗適其意,以家妓甚眾,每食不設食機,令眾妓各執一食器,周侍於其側,謂之肉台盤,其自奉養如此。
  蜀主王衍奢縱無度,常列錦步障,擊毬其中。往往遠適而外人不知,爇諸香晝夜不絕。久而厭之,更爇皂莢以亂其氣。結繒為山及宮殿樓,觀於其上,或為風雨所敗,則更以新者易之。或樂飲繒山,經旬不下。山前穿渠通禁中,或乘船夜歸,令宮女秉燭炬千餘居前船卻立,照之水面如晝。或酣飲禁中,鼓吹沸騰,以至達旦。以是為常。自度歌曲云:者邊走,那邊走,只是尋花柳。 那邊走,者邊走,莫厭金杯酒。
  湖南馬希范奢欲無厭,宮室園囿服用之物,務窮侈靡。作九龍殿,刻沉香為八龍,飾以金寶,長十餘丈,抱柱相向。希范居其中,自為一龍,其樸頭腳長丈餘,以象龍角。
  石晉吐谷渾酋長白承福,家甚富,飼馬用銀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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