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詆

  宋何偃同顏延年從武帝南郊,偃於路中,呼延年曰:顏公!延年曰:身非三公之公,又非田舍之公,又非君家阿公,何以見呼為?公偃羞而退。
  齊劉祥於朝士多所貶忽。王奂為尚書僕射,祥與奂子融同載,行至中堂,見路人驅驢,祥曰:驢好為之,如汝人才,皆已作令僕矣。
  劉祥性頗剛疏,輕言肆行。褚彥回輔齊受禪,入朝以腰扇障日,祥從側過,曰:作如此事,羞面見人,扇障何益?彥回曰:寒士不遜!祥曰:不能殺袁劉,安得免寒士。
  王僧達性好鷹犬,何尚之致仕復起,於宅設八關齋,大集朝士。行杳次至僧達曰:願郎解於鷹犬,勿複游獵。僧達答曰:家養一老狗,放之去已復還。尚之失色。
  王融初為司徒法曹,詣王僧祐,因遇沈昭略。未相識,昭略屢顧眄,謂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意,謂曰:僕出於扶桑,入於暘谷,照耀天下,云誰不知?昭略曰:不知許事,且食蛤蜊。融曰: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君生長東隅,居然應嗜此族。
  梁到溉掌吏部尚書時,何敬容以令參選。事有不允,溉輒相執,敬容謂人曰:到溉尚有餘臭,遂學作貴人。蓋以溉祖彥之嘗擔糞自給譏之也。梁柳津人或勸之,聚書津曰:吾常請道士上章驅鬼,安用此鬼名邪。
  韋黯為太僕卿,而兄子粲已為右率衛,黯常怏怏。謂人曰:韋粲已落驊騮前,朝廷是能用才否?識者頗以此窺之。
  齊邱靈鞠好飲酒,臧否人物。在沉深坐,見王儉詩,深曰:王令文章大進。靈鞠曰:何如我未進時?此言達儉。靈鞠宋時文名甚盛,入齊頗減。蓬頭弛縱,無形儀,不事家業。王儉謂人曰:公仕宦不進,才亦退矣。
  齊卞彬為禽獸決錄云:羊性狠而淫,指呂文顯;豬性卑而率,指朱隆之;鵝性頑而傲,指潘敞;狗性險而狂,指呂文度。又為蝦蟆賦云:紆青拖紫,名為蛤魚。比令僕也;又云:科斗唯唯,群浮暗水,惟朝繼夕,聿役如鬼。比令史咨事也。彬自稱卞田居,謂其妻為傳蠶室。或曰:卿都不持操名器,何由得升?彬曰:擲五木子,十擲輒鞬,豈復是擲子之拙?吾好擲政,極此爾。
  梁謝善勛飲酒至數斗,醉後輒張眼大罵。雖於貴賤親疏,無所擇也。時謂之謝方眼。
  北齊文襄嗣位,崔悛竊言:黃頷小兒,堪當重任否!文襄知此言,欲殺之,賴人救解乃止。悛進謁奉謝,文襄猶怒曰:金石可銷,此言難滅。
  隋元善以高熲有宰相之具,嘗言於文帝曰:「楊素粗疏,蘇威怯懦,元冑元旻正似鴨爾。可以付社稷者,惟有高熲。」上初然之,及熲得罪,上以元善之言為熲游說,深責望之。善之先患消渴,以憂懼卒。
  朱粲作賊,好取嬰兒蒸而啖之,乃令軍士曰:食之美者,寧有過於人肉乎?但令宅內有人,我何所慮!乃稅諸城堡取小弱男女以益兵糧。隋著作佐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顏愍楚左遷在南陽,粲悉引之以為賓客,後遭饑餒,合家俱為所啖。粲敗乞降,唐高祖遣常侍段確迎勞之,確因醉,侮粲曰:聞卿啖人,作何滋味?粲曰:若啖嗜酒之人,正似糟煨豬肉。
  唐溫彥博為吏部侍郎,有意沙汰,多所損益。而退者不伏,囂訟盈廷。彥博惟騁雄辨,與人相語,終日喧擾,頗為識者所嗤。
  李義府先補門下省典儀,黃門侍郎劉洎、侍書御史馬周稱薦之。其後義府為宰相,為侍御史王義方所劾,言初以容貌為劉洎馬周所幸,由此得進。言詞猥褻,帝怒,出義方為萊州司戶。
  張嘉貞與張說不相能,嘉貞弟嘉祐贓污事發,說勸嘉貞素服待罪,不得入謁。出為幽州刺史,說遂代為中書令。嘉貞惋恨,謂人曰:中書令幸有二員,何相迫之甚也!明年移益州都督,來就中書省,與宰相會宴。嘉貞恨說,因攘袂勃罵,源乾曜王晙共和解之。
  張九齡為相性頗躁急,動處輒忿詈,議者以此少之。
  京兆尹黎乾,戎州人也,白事於宰相王縉,縉曰:尹南方君子也,安知朝禮?慢而侮人如此。
  劉昫唐書謂韓退之恃才肆意,亦有盩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為羅池神,而愈撰碑以實之。李賀父名晉,而愈為賀作諱辨,令舉進士。又為毛穎傳,譏戲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紕繆者。又云:至若抑揚墨排釋老,雖於道未宏,亦端士之用心也。此史氏之輕詆。
  穆宗時李景儉為諫議大夫,凌蔑公卿大臣,使酒尤甚。蕭俯段文昌相次輔政,景儉輕之,形於談謔。二人俱訴之,貶建州刺史。元稹用事,又召為諫議大夫。景儉朝退,與馮宿楊嗣復溫造李肇王鎰同謁史官獨孤朗,乃於史館飲酒。景儉乘醉詣中書謁宰相,呼王播崔植杜元穎名,面疏其失,詞頗悖慢。宰相遜言上之旋奏,貶漳州刺史。
  鄭世翼,人號輕薄。時崔信明自謂文章獨步,多所陵轢。世翼遇諸江中,謂之曰:嘗聞楓落吳江冷。信明欣然示以餘篇,世翼覽之未終,曰:所見不如所聞。投之於江。信明不能詰,擁接而去。
  李林甫聞蕭穎士名,欲拔用之。穎士在廣陵居母喪,縗麻而詣京師,逕謁林甫於政事省。林甫大惡之,即令斥去。穎士大忿,乃為伐櫻桃賦,以刺林甫。云:擢無庸之瑣質,因本支而自庇。洎枝乾而非據,專朝廷之右地。雖先寢而或薦,豈和羹之正味?其狂率不遜如此。
  劉總以河朔歸朝,穆宗命張宏靖鎮之。宏靖莊默自尊,所辟韋雍輩,多少年輕薄之士,數以反虜詬責吏卒。謂軍士曰:今天下太平,汝曹能挽兩石弓,不若識一個字。由是軍中人人怨怒。
  朱梁王彥章嘗輕唐莊宗,曰:李亞子鬥雞小兒,何足可畏!後戰敗,夏魯奇識其語音,曰:王鐵槍也。揮槊刺之,馬踣被禽。莊宗曰:爾嘗以孺子待我,今日服未?彥章曰:大事已去,非臣智力所及。
  石晉劉處讓以除執金吾有所不足,覃恩之際,又未擢用,一日至中書,宰臣馮道趙瑩李崧和凝在列,處讓因酒酣,歷詆諸相。道笑而不答。
  五代漢史宏肇曰:安朝廷定禍亂,直須長槍大劍。至如毛錐子,何足用哉!王章曰:雖有長槍大劍若無毛錐子,贍軍財賦自何而集?宏肇默然。章尤輕視文士,曰:此等若與一把算子,未知顛倒,何益於國邪?
  漢賈緯文筆未能過人,而議論剛強,儕類不平之,目之為賈鐵觜。受詔修高祖實錄,誣桑維翰身沒之日有白金八千鋌,又以所撰日曆示監修王峻,皆媒孽豆貞固蘇禹圭之短,歷詆朝士之先達者。峻惡之,謂同列曰:賈給事家有子,亦要門閥無玷。今滿朝並遭非毀,教士子何以進身?乃於太祖前言之,出為平盧行軍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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