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妓殉情
區容階,楚產也。厥祖作賈穗城,遂家焉。父某生三子,容生越七日而父喪,母撫三子成立。長子弱冠而夭,次子行賈,往來楚粵間;惟容習舉子業,思以詩書起家。詎所與游者,多非益友,酒食遊戲相徵逐者,趾錯於途;縱有二三老成持重者,施以針砭,而一暴十寒,終歸無益。容遂與此狎邪游輩,相依為命。眷珠江花舫九娘,每一留醉,累旦達霄。凡得九娘一言,則揮金如土,不少靳也。
月圓之夜,偕友開宴珠海,作團圓會,花滿,酒滿,月滿,無殊極樂世界也。豈期樂極生悲,容於酒闌燈,未免有情,芙蓉帳裡,竟犯不治之症。甫曉,以肩輿歸。亭午,神魂遂返極樂世界。母妻兒女,痛哭殊常。檢其所佩繡囊,有並命鴛鴦金錢,知係花柳場中諦盟所得者。將訪諸其友,欲識容所與諦好者,係屬何人。
殊九娘一聞容殞命消息,悲不欲生,追思情況,神思如醉。其母思所以慰之,拉諸姊妹設筵作「解愁會」。九娘以酒瀝江中曰:「一滴何曾到九泉,念及死者,何忍下咽!」語畢,清淚雙垂,諸姐妹歎其情深,皆為墜淚。宴撤後,九娘五內無主,不止魚玄機「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之歎也。其母慮其有變,刻意防閒。九娘寸心已定,遂歡容笑黛如平時。至十七夜,欲覓洋藥自裁,而防範過嚴,杳不得行。遂檢奩間,偶得鴉片灰數錢,以茶和飲之。比母知而救之,已無及矣。九娘遺言,願得附葬容墓,俾得泉下相依,免令孤魂無主。
其母以九娘係屬親生,勉從其志,告諸容友。至雙鴛之塚,其成否未遽定也。嗚呼!九娘能以身殉情人,亦可一洗青樓薄倖之丑。然為士者以有用之身,而漫置諸無用之地,識者尤謂不可,矧殉之以命哉!
昔人詠云:「二十四友金穀宴,三千里外石城游。人間無此繁華樂,無此繁華無此愁。」此言石崇宴飲,動費數萬金;煬帝出遊,隨行數萬眾。乃一則亡家,一則亡國,其樂將安在哉?是知貪快活者,必招煩惱;極鬧熱者,必變淒涼。故君子以安享和平為福,畫閣燈紅,不如山頭月白;華筵扇亂,不如林下風清。眼界放開,自有天然真景。彼沾沾於歌舞場中,恣意釵裙,適情弦管,自謂得無上趣矣。沈石田尚書一語道破曰:「脂粉兩般迷眼藥,笙歌一路敗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