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瘋子

  江右華三祝,幼名多官,其父母晚年得之,溺愛過甚,聽其所為。讀書不就,亦不事別業,終日遊蕩而已。聽鳴鉦開道者過,隨之入衙,觀其升堂理事,詈人撻人,皆不敢違拗,心甚豔之。於是歸家演習,親友俱以瘋子目之。逢人則問官何來,有誑之者曰:「官易事耳,但須北京去見皇帝,求之即得。」乃竊其父金數兩,往北逸去。至浦口,一無所有矣。遇官舫之赴楚者,覓纖手,昧然應募。日行百里,唯問北京何時可到,眾皆知其瘋,皆玩戲之。惟官舫中一叟,屢目顧之,周其衣食。
  一日,遇颶風,停泊河畔。華在小廟簷下坐臥,忽叟來邀之入廟,密語之曰:「舫內之官,是吾子張某,其貌與汝無異,即至親亦難辨認。以吏員銓得楚縣尉,至楚赴任,不意昨得暴疾卒矣。我與眷屬,貧不能回家。依我計議,可將汝衣,與我子互易,汝承我子職,官中所得,割半均分,則兩全其事矣。」華如其所願,瘋疾頓愈,是夜潛相易換。明日,舟子喚瘋子,則見其倒斃於路矣,叟為買棺厝之,遂赴任。分衙署為兩宅,與眷屬各居。嫂事張妻,叟為經理出入。荏苒三年,各分得千金。
  忽聞新太守蒞任,探知為龔姓,係華氏姑母之子,以科甲由部曹出守是邦者。難與相見,然在其屬下,不敢不謁。是日,以張姓職名入見。太守睹其狀貌,核其履歷,心甚疑之。入見太夫人,言其故。太夫人泣曰:「爾舅父僅有一子,不知何往,吾亦欲觀其貌。縱非真者,藉以解渴想耳。」太守唯唯,立命傳見。
  華俯首攢眉,置身無地,惟有叩首而已。太夫人命僕扶之起,詳加體察,曰:「是吾姪也。奈何勿認?」華益惶恐,曰:「野鳥何敢冒鳳。貌相似者,自古有之;孔子陽虎,聖狂不類耳。」即告退。太夫人未能挽留,目送之,將出門,忽呼其幼名曰:「多官兒,安在耶?」華聞之,不覺回顧。太夫人即使僕婢,群擁之入,作色視之,曰:「汝是吾姪華三祝也,何得背父母,瞞親戚,好官自為耶?」華窘極,叩首,曰:「非也。」太夫人曰:「吾自呼多官兒,何勞汝回首?再欲強辨,吾命汝表兄以官法治汝矣。」華至是無奈,直陳始末。太守駭曰:「此事性命相關,弟奈何為之?其速回乃任,與張叟交割,我以公事參革弟,即囑張叟代報病故,潛回家鄉,我為弟以真姓名別納一官可也。」華從之,得以父子團聚,保其首領以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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