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荒徼外喜遇中原人 蠻洞中詳查群猓俗

  且說莊蹻舍了夜郎城,帶領小卜及眾軍士,向前進發。夜郎王覷莊蹻去後,仍舊回城,自不必說。且說莊蹻沿途曉行夜宿,一面覓取嚮導,走了十餘天,忽見前面大江前橫,不可復進。莊蹻喚來嚮導來問,嚮導曰:「此處名為滇池,周回三百餘里,四面俱是小國,各據一方。」莊蹻問何國名,嚮導曰:「猓猓國、犵狫國、紫姜國、朗慈國、八番國、九股國、六額國、子棘國、宋國、蔡國。」莊蹻大驚曰:「如何此處也有宋國、蔡國?不知其國有多少大?」嚮導曰:「此間各國以夜郎為最大,其餘各國,並無城池,不過各據山洞居住。滇池四面平演,各國之人,都大不到,惟在遠處山嶺之內,各為疆界。」莊蹻曰:「宋國、蔡國,在何處?」嚮導指前面一山曰:「蔡國即在此山之中,若到宋國,須繞出此山之後,方可得到。」莊蹻遂命兵士繞滇池而行,逕到山前,扎住人馬,命小卜帶領一對步兵,入山探路。
  小卜領命前進,入到深山之內,只見沿山腳下,露出一所村落,其房屋式樣,類似中國,便奮勇前進,直抵山中。村中各人見有兵來,俱紛紛走避,男啼女哭,登時大亂,然其裝束衣服,亦與中國相同。小卜捉住兩個土人問話,問其國君何在。土人曰:「我等並無國君。」小卜曰:「既無國君,何以稱為蔡國?」土人曰:「我等皆蔡國之人,只因周定王二十二年,楚國起兵滅蔡,國中大亂,楚王又肆行殺戮,遂有數十人攜帶男女,避亂到此。恰好此山無主,便在山下築屋而居,今已歷一百六七十年,傳代至三四世矣。祖宗初到此時,皆言楚國兵威勢不可擋,遺下楚國旗幟式樣懸掛室中,以為紀念,遺言子孫,若遇此等旗幟之兵來,急宜走避。方才看見將軍所掌旗幟,與室中所懸者無異,是以驚惶走避。至於蔡國之名,因初到此地時,此地土人問我等從何處來,是何處人,我等對以蔡國人,土人遂稱我等為蔡國,其實不過數百人聚居,並非國也。」小卜聞言,遂帶此二人來見莊蹻。莊蹻驚喜曰:「不料中原人物,有先我而來者。且楚國威名,已於百餘年前懾及此地,吾恨來此之晚也。」遂賞與二人酒食,令其回去,傳話各人,不必驚慌,我此來並不殺戮,不過要開拓土地而已。土人拜謝而去,莊蹻便傳令兵士盡入山中,就在村前扎住休息一天,就令蔡國人引導,往取宋國。蔡國人曰:「宋國亦與我們相等,數年前齊國滅宋,宋國中有數百人避兵來此居住,不必征討。此間惟有猓猓國最為強悍,並有竹弩為兵器,弩頭以毒藥涂染,當之者死,遇之者亡。若能征服猓猓,則他國之人可不戰自服。」莊蹻聞言,遂令引導至猓猓國。
  不日走到,只見山勢險惡,樹木叢雜。小卜仍領一隊兵士前往探路。走到一處樹林之內,忽然一個兵士猝然倒地。小卜大驚,親來察看,只見此兵面上,著了一枝竹箭,抬頭四望,忽然瞥見前面樹上有一個人,正在那裡又要放箭。小卜大喝:「休放冷箭,我來也!」挺槍直前。那人見小卜趕來,並不下樹,就在樹上跳躍走避,如飛鳥過枝一般,十分靈捷。小卜按下長槍,拈弓搭箭射去,射了三箭,皆不能中。小卜大怒,喝令兵士一齊放箭,拿人早在樹上如飛的去了,小卜回視那中箭兵士,早已死了。只得回報莊蹻。莊蹻驚曰:「似此如之奈何?」躊躇半晌,正要和土人商議,忽然一對猓猓如飛而來,並無陣,卻走路輕捷,跳躍靈動,如猿猴一般,蜂擁而來。莊蹻列成陣勢,待與廝殺,誰知那猓猓並不近前,相離一箭之地,即飛蝗般拿竹箭射來。凡中箭的莫不登時倒地而死。莊蹻大驚,只得引兵退走。那猓猓並不追趕,看見楚兵返走,卻拍手呵呵大笑,聲如惡梟。
  莊蹻引兵退二十里扎住,與小卜商量破敵之策。小卜曰:「猓猓所放之箭,不過是一尖竹,並無箭鏃,卻當之者死,必須設法先御其竹箭,然後可圖取勝。」莊蹻命人將陣亡兵士取來驗視,見著箭處,青紫腫脹,並無血痕,心下大疑。
  小卜曰:「待末將前去探來。」遂回到本營,選了二十名敢死之士,身披重鎧,重到樹林深處窺探。一兵忽指前林曰:「那邊一個猓猓來也。」小卜抬頭一看,果然樹上蹲著一名猓猓。小卜領眾奮力向前,卻步步留心,防放冷箭。那猓猓果然用竹箭射來,小卜等留心閃過。猓猓連射數箭不中,不覺大怒,躥身樹下,在地下輪取一條木棍,殺奔前來。小卜率眾一擁上前圍住,猓猓苦戰,不能脫身,被小卜生擒活捉過來,押到大營來見莊蹻。莊蹻舉目看時,只見那猓猓披髮跣足,渾身上下,並無寸縷,下體束一條虎皮裙,耳帶銅環,雙手亦帶銅釧,即傳通事來,問其竹箭是何毒物制成。猓猓曰:「吾等皆以遊獵為生,竹箭亦為射獵之用,乃用蜂溺制成。」莊蹻問蜂溺如何可取致,猓猓曰:「凡蜂螫人,其痛不可當,其尻針之力,斷不及此,其所以能致人痛苦者,皆其溺之毒,其溺即由尻針出。吾等取之之法,乃以豬脬揉薄,吹氣入內,使漲縛於竹端,覓得巨蜂窠,舉竹以豬脬搗其窠,群蜂盡起,爭螫豬脬。如實經四五蜂窠,則脬內所積蜂溺,可得一盞許,乃削尖竹,以尖端浸蜂溺中,七日取用。無論豺狼虎豹,只此毒箭著體,略破其皮,毒入血肉,登時即死。」莊蹻曰:「有解毒之法否?」對曰:「吾等惟恐其毒之不甚,並無解法。」莊蹻曰:「我大兵到此,汝等何故抗拒?」猓猓曰:「吾等與世無爭,亦不容人入境,亦不知何所謂大兵,惟非我族類,則必拒之。」莊蹻又細問其山內情形。問畢,賜以酒肉,猓猓食之大喜。食已,拜謝,又乞再賜肉一甌,言將以獻其酋長:「我等素不知此味也。」莊蹻命與之,猓猓歡躍跳舞而去。
  莊蹻謂小卜曰:「似此野人,無術以平之,為之奈何?」小卜曰:「彼族惟居此山中,我等當細探地勢,四面圍合,縱火燒山,想不難一鼓平之也。」
  正商議間,人報才釋去猓猓又來,並帶來猓猓十餘人,在外求見。莊蹻命喚入,猓猓羅拜帳下,獻上金玉珠寶無數,言奉酋長之命,獻此以為甌肉之謝,特請將軍入山。莊蹻大喜。小卜諫曰:「野人無禮,中恐有詐,不可輕往。」莊蹻曰:「不然,狡詐之術,多處於聰明而無德行之人;猓猓輩僻處荒徼,生性渾噩,天真燦然,斷不有詐。」遂令猓猓先導,自率眾兵士隨行,逕入山中。其酋長在洞外相迎,叉手為禮,相見已畢,酋長極稱肉食之美,乞莊蹻教以烹飪之法。莊蹻始恍然其相迎之故,遂令廚役殺牛宰馬,大宴群猓。群猓歡躍,笑聲雷動。
  小卜得閒,帶領精細心腹數人,遍歷各洞。見各洞之中,竹箭堆積如山。詳加訪問,始知猓狸法律,凡有制成毒箭者,皆盡納於酋長,作為公中之物,各猓不得私用,所以防其自相殘害也。若要出獵,方到酋長處領取,凡領箭三枝者,最少須獲兩獸,或兩鳥,然後得食,若僅獲一獸一鳥,則獵者無所得食矣。蓋領取三箭,獵回,例以一獸或一鳥獻酋長也;若一無所獲,則處以死刑。是故群猓箭法,百發百中。其風俗則男女無一定之配偶,不知以苟合為恥,隨其喜怒愛惡以為取捨。是故生子知有母不知有父。無論男女,均以射獵為事,不解耕織,惟好飲酒。每歲夏間,群猓取山果釀之為酒,釀成之後,先以十分之一獻諸酋長,故酋長處積酒無算。又無歲時記載,每歲初次驟寒之日,謂之歲首,彼此往來賀歲,相聚飲食。其食獸肉之法,掃取落葉,熱之以火,即以肉投火中,熟而食之,亦有生食者。不解製鹽,故俗皆淡食。其酋長亦無定人,俟積酒既多,即不欲再居酋長之位,隨意擇所素喜之猓,傳位與之。酋長亦無所事事,惟遇群猓有爭執時,訟之於酋長,酋長為之判其曲直而已。遇有各執一詞,不能定曲直是非者,則皆殺之,群猓亦無怨言,以為法當如是也。
  小卜一一考察詳備,即來告知莊蹻,定計剿滅群猓。未知所定何計,能否剿滅,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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