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二回
  鬧酒肆惡打王七 見豪客巧遇王杰

  卻說萬君召聽得外面響聲,趕著出來觀看,只見客堂裡面有一人,年約四十上下,身高七尺開外,兩道濃眉,一雙快眼,身穿玄色短襖,頭戴一頂英雄盔,正中一朵絨球,坐在上邊。
  但見滿臉的怒氣,高聲罵道:「我也不是白吃的,黃金、白銀,聽汝算帳,為何來這多時,酒肉還未取出?那邊有後來的人,早經吃畢,這不是有意欺人麼?」說著,拍著桌凳,罵個不已。
  君召聽了一會,是為酒肉來遲,因此叫罵,也就不去過問。只見那小二送進茶水,向他問道:「你老何方人?這店內有上等的酒肴,欲吃何物,在先說明,好前去叫點。」君召想道:「朱魁說這店是個黑店,想必所買的肴饌,皆是人肉所造的了,我且將他饅頭試他一試。」乃道:「我們老遠而來,別項物件,總要等侯,先取兩盤饅頭,為我充饑,然後上等酒肴,盡數送來,一總算帳。」小二答應前去,頃刻送來十個饅頭,一壺清茶,放在君召房內。君召待那人出去,先將房門關上,掌上燈火,將那饅頭掰開細看,也不見有什麼破綻,只送入口內,剛一品氣味,覺得有點微酸。一人猶疑不決,暗道:「這就令人難辨了,這店既是歹人,不應有許多客人在內飲酒,而且這饅頭裡面又無人腥氣味;若說是平常的客店,朱魁那樣痛哭,斷無假裝之理。我且等到夜間,辨個真假。」當時漱口。
  少刻,小二送進酒肴。君召正要下筷,那外邊一陣聲音,早驚動各處。但聽一人喝道:「汝這瞎眼的狗頭,我在這北道往來多時,好漢英雄不知遇過多少。汝敢出言不遜頂撞老爺,且將你店主喚來,問個明白。我姓王的,難道與他有仇隙麼?
  進來這許多時會,酒未見有一角,菜未見有一件,將我的錢騙去,命我在此挨餓,究竟是何道理?不要走,且與汝去問店主。」
  說著,將這裡有的桌幾,並許多動用的物件概行毀去。正鬧之間,忽然又來一人,大聲喝道:「何處的野種!也不訪我的大名,便在這店中囉唣!我偏沒酒肴與汝,若知麻利,趕快出去,不然便送汝狗命!我這店中不容汝在此喊叫的。」話猶未了,那人怒髮衝冠,大聲喝道:「好奴才!你道我不知底細麼?汝既做這買賣,江湖朋友也該探訪,我若仍在山頭,將汝這廝先結果性命。」
  君召聽見此言,知此二人皆非善類,當即出了房門,走到二人面前問道:「二位請了,我們初臨此地,不知這地方的規矩。但彼此交易,一去百來,客人出外行商,理合和平為貴;店主將本求利,何能怠慢來人?二位權行息怒,且向店主細細問個明白。」那客人見君召這番言語,忙道:「咱們皆是過路之人,不是腹中饑餒,何故在此閒坐?小弟一進來,便交下十兩銀子,命他送兩壺酒,幾碟菜,用畢還去趕路。誰知他將我的錢收下,命咱們到這裡守候。自下晝時分等到此時,酒不見有一壺,菜不見有一樣;這客堂裡許多後來的人,盡行吃去,咱還未曾飲食,這不是有心欺負麼?」君召道:「這乃店主不是,如何收去銀兩,不去買賣,他也不是白吃你的。」那人見君召也說他不是,怒道:「他也不是你的親娘舅,要汝多這閒話。
  咱這店內喜賣與這人方才賣,不喜賣與這人,他有銀錢,咱們沒有銀錢麼?進得門來,便用這銀子嚇人,如此小氣,咱們還能讓他受用麼!我看這狗頭亦無本領,三拳兩腳便見閻王,自尋苦惱。」君召見了怒道:「你這人好無道理,既不要向他買賣,為何收下銀錢,這不是汝不是麼?汝若識得抬舉,就此送出酒肴,使這朋友飲食;若道半個不字,莫說你這樣身材,便是生鐵羅漢,也要將你磨個光亮!你道我這樣是懼怕你的麼?
  且與你個榜樣,方曉得我的厲害呢!」說罷,見那客堂外邊有棵二人抱不過的槐樹,到了面前,舉手一搖,隨即一腳,踢倒在面前。店主見了這樣,也就半晌不言。所有那飲酒的客人,無不齊聲驚訝。當即來了兩個小二,深恐那店主眼下受苦,趕著上前大哭道:「客人有所不知,我這敝東平時有點呆氣,是凡酒後便不知輕重。方才這位進來,說是將銀錢交下,小人卻未曾見。常言道:『買賣認分毫。』咱們東家又未招呼送酒,一人說已經交錢,一人說未經交下,隨後兩不認帳,不是小人晦氣麼?因此他內中有這緣故,說明出來,兩位客人便可息怒。
  現在既已爭論,想必是敝東呆氣發作,忘卻銀錢,致令這客人受餓。但是今天天色已晚,不能前去趕路,不如在此暫住一宵,小人立刻送飲食進來。」說著,便拖著他那店主向外而去。
  那人見君召如此慷慨,走上前來問道:「借問老哥尊姓大名?
  貴地何處?由何處而來?此去意將何往?」君召見他來問,便答道:「在下乃漕運總督施大人麾下至交朋友,海州萬家村萬君召也!汝是何人?且請說明名姓!」那人聽說是君召,不覺喜出望外,忙道:「莫非你老由河南來麼?目下貴體如何?普潤和尚已到沂州了。」君召聽了此言,更屬詫異,忙道:「普潤僧人正是俺的朋友,汝何以與他相識?」那人道:「不欺尊駕,咱也是綠林出身,向在蛤蟆山與洪魁這干人聚義,姓王名杰,排行第四,便是小可。只因黃天霸與趙氏弟兄路過山下,殺死洪魁,欲燒山寨,普和尚與眾人勸俺歸降,同赴沂州攻打王朗。
  不料王朗十分厲害,天霸與人傑同上山頭,為齊星樓的埋伏打了半死;現在人傑尚可言語,天霸早已不省人事。因此小人討這個差使,馳赴淮安送信,速請他妻子到張七那裡,將消除萬毒丸要來,方救得天霸的性命。因此到了這店中,便進了飲食,仍去趕路。不期這個雜種同俺作這個對頭,不是你老前來,定將這狗頭打死。」君召聽了此言,自是吃驚不小,忙道:「飛雲子既在王朗山中,為何不將樓圖取出,反致天霸中這埋伏呢?」
  王杰道:「咱也上山殺了一陣,只因雲龍與曹勇口角,不辭而去,王朗不免疑惑,常常要這樓圖,總是托言不與,飛雲子又不便過顯形跡,以致遲延至今。前天霸非飛雲子搭救,早經慘死在樓上了。你老自河南抱病,何故這許多日子?此時大約是前赴淮安了。」兩人說明名姓,自是一家的好漢。君召便命王杰將自己的包裹搬在一處,乃道:「今日已將更鼓,夜站也不便行走,咱們坐一夜,明日早起,兩人一齊同行,路途也有個伙伴。」王杰聽了此言,自是願意。
  不必說他二人在此等候,且說兩個小二將店主拖了出去,到了店堂坐下,低聲言道:「這兩個皆是肥羊,不過那一個甚為棘手,咱們須設個計策,將他擒住,得了宗大大的財帛。」
  你道這店主姓甚名誰?此人有個外號,稱他賽時遷王七。此時為小二拖出,乃道:「這兩隻羊雖然纏手,但是用了那藥酒,將他們灌得爛醉,也就直手直腳。」說罷,便命小二前去置辦,以便害他二人。不知君召與王杰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