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回
  花堂上灌醉新郎 洞房中誤逢和尚

  卻說秦明來拉李根,早有高三將他扶起,道:「秀士何必如此?女婿乃是半子,理合入內受拜。」說著,便命從人升炮,將秦明、李根一齊邀入廳上。李根心下直是亂抖,只得大著膽量,向秦明說道:「大王乃一世英雄,入贅寒門,已萬分之幸,何敢自居長輩,受此重禮?」高三哪裡肯聽?早命秦明拜了四拜。廳下鼓樂喧天,倒也十分熱鬧。黃天霸與趙五弟兄早已換了裝束,扮作文士模樣,儒冠儒服,站立階前;此時見秦明行過儀注,當向前作了一揖,命人奉過蓮茶,請秦明上座。但見他身高八尺開外,黑漆的面目,一雙低眉,兩個銅鈴眼,高鼻闊口,腮下一部短鬚,醜陋之中露出殺氣。他也不知是天霸等人,見他文士衣服,心下暗暗笑道:「這兩個朽爛腐儒,居然大膽前來陪我,俺且用兩句話嚇他一嚇。」隨向天霸說道:「這兩人尊姓何名,兩臂有多大膂力?每天能殺幾人麼?」天霸見秦明如此言語,明知他來嚇自己,乃道:「某等乃文墨之士,不知殺人。大王若肯教傳,十日半月,照著大王頭顱,即多幾個,也可殺去。」秦明見他這樣,也不知有意罵他,乃道:「秀士,你也不知厲害了,『殺人』兩字,乃性之所致,豈是教傳而來;你若要俺教你,等俺花燭之後,一同到俺山上,看俺殺人如何?」天霸道:「大王說不會殺人,今日便想顯顯手段,不知大王果懼怕麼?」說著,大眾也大笑起來。趙五道:「黃賢弟又發狂論了!常言道:『書呆造反,永不成功。』也與你殺人的一樣。」李根此時恨不得將秦明送進裡面,早早完結他性命。當時說道:「今日天已不早,廳前備下酒肴,且請大王寬飲數杯,然後送入洞房,與小女百年和合。」說著,便請眾人入座。
  天霸與趙五有意將秦明灌醉,入座之後,任意傳杯,你三拳,我五杯。上了四五個大菜,秦明已有了五六分醉意。高三在旁笑道:「大王今日花燭,酒量不可使盡。黃秀士可看主人薄面,少敬一杯。」天霸想他爛醉如泥,前去擺佈。忽見高三插言攔阻,暗道:「你助紂為虐的強盜,他本人已情願如此,你反這般講究,若不將你灌醉,也算不得俺手段。」乃道:「高寨主所言雖是,今晚乃吉日良辰,理合開懷暢飲,不必拘禮;你既恐大王昏醉,你何妨為大王代飲呢?」說著,滿斟一杯,遞了過來。高三不好推卻,只得一飲而盡。接著趙五、趙四,也是如此。於是你來我往,有半個時辰,早將兩個媒人醉得如泥塑木雕相似。
  秦明雖有幾分醉意,只因一心好色,恨不得立刻入內。心下尚是明白,向著李根說道:「岳父年邁,理當安息,令嫒想也盼望,何不就此散席?且小婿酒量太淺,設若誤了佳期,反恐令嫒不悅。」說著,便想起身進去。天霸見他要走,恐他進去看出破綻,心下正然著急。卻好李根女兒的乳娘甚為伶俐,見秦明尚未大醉,趕著上前言道:「老奴奉小姐之命,轉告郎君,請郎君多飲一杯,以助興致。因喜事吵鬧,小姐身體柔弱,送房時節,不能奉陪,故命老奴代敬一杯。」說著,取過大斗滿斟一杯,奉敬過來。秦明聽說是小姐之命,樂得心癢難熬,忙道:「多謝小姐,這酒是該飲的。」伸著兩手接過,一飲而盡。乳娘又是兩斗斟來,秦明俱皆飲下。誰知這裡面放下麻藥,頃刻之間,酩酊大醉。天霸想此時就結果他性命,無奈他帶來的嘍兵俱在廳下,只得令人奏樂,將秦明送入裡面。一面命趙五兄弟攔著腰門,自己同他直至裡面,向著那幾個隨身嘍兵說道:「你家寨主今日花燭,這裡面無須招呼,外邊備下酒肴,汝等且去飲酒,待你寨主醒來,呼喚再來。」四個嘍兵見天霸如此吩咐,如獲至寶一般,忙道:「小人便奉命飲酒,若寨主傳喚,且請秀士方便。」說畢,便一齊出去。
  天霸惟恐他假裝醉,仍是照著送房的儀注,為秦明收拾。
  秦明此時由外進來,已有好一刻工夫,嘴裡雖醉得不能開言,心下卻半醒明白。見天霸命了兩個女僕,掌著兩張燈在前引路,到了洞房門口,見裡面直是黑漆,一點燈光沒有,不由得含糊問道:「俺今日前來招親,正夫妻完娶之日,為何裡面沒有燈光,難道你家小姐不在裡面麼?」天霸聽了,正吃一驚,忽見方才這個乳娘答道:「寨主,你也太粗魯了,我家小姐乃金玉之體,蘭蕙之姿,從來在閏房裡面,不見生人。今日寨主前來,雖是夫妻,初次見面,總有點羞答答的,故命老奴將燈熄滅。
  寨主進去,腳下放穩一點,不要驚嚇了小姐。」秦明聽了笑道:「咱們既為夫妻,還有什麼害臊?既然如此,俺就輕輕走路便了。」說著,如怕踩死螞蟻一般,走入裡面。
  此時普潤躲在牀上,吃了滿肚的黃酒,將上下衣服脫個乾淨,直挺挺仰在牀上。聽見秦明進來,當時也不聲張,先將那口戒刀順在手內。但聽秦明撲通一聲,將門關上,嘴裡咕咕噥噥的說道:「我的嬌嬌滴滴的心肝,魂靈兒為你想煞了。俺這樣一個山頭,金銀財寶,哪件沒有?現在瑯琊山寨主王大哥那裡,又約我共圖大事,他如做了天子,我至少也封個王爵,你那時還不是隨心所欲?今日你我夫妻非親親熱熱的不可。」說著,走到牀前,兩手將牀沿一摸,卻巧普潤直挺挺睡在那裡。
  秦明哈哈大笑說道:「我道你還未睡下,哪知道在此等候了。」
  說著,便將磕膝跪在牀上來。此時普潤實在忍耐不得,左手向前一揪,身體向上一拗,高聲罵道:「你這狗強盜,道俺是誰?
  還不代我滾去!」說著,向外一摔,只聽「哎喲」一聲,秦明早跌了下去。
  秦明知道有了變局,趕著在地拗起,直奔前來,以便開門逃走。普潤哪裡容他?跳下牀來,便是一刀,黑暗中砍去。秦明幸是一個會手,聽見刀風到了身上,趕向左邊一讓,伸手摸個物件,可以招擋。卻巧窗桶裡面豎著個面盆木架,提在手中,便上下左右亂舞一陣。無如木架甚大,房間裡地方狹窄,雖然有這笨手傢伙,不是碰了這件,便是打倒那件,全然不能順手;二來有幾分醉意,加之由外面亮處進去,黑暗之中不分皂白,比不得普潤本在黑暗處看,尚有個地步。兩人亂打一會。此時天霸在外面早聽見兩人動手,遂趕著脫去長衫,拔出腰刀,跳了進去,高聲喝道:「汝這無名的草寇,俺黃天霸是也!還不代我將頭獻下。」當時劈面進來,前後攻擊。秦明聽是黃天霸三字,已嚇得魂不附體,架開單刀,便想奪門而去。不知秦明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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