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一回
  見良友入室談心 命表弟鞠躬賠禮

  卻說朱光祖聽那人說出萬家村來,連忙道:「在下正要向萬家村去,不知走哪條路逕?方想借問一聲,偏遇著這雜種,胡鬧了一氣。」那人見朱光祖年紀雖大,卻是甚有精神,知他兩人不是尋常之輩,因指道:「此去轉彎向東行,過了那三岔大路,前面一帶樹林便是了。」朱光祖謝了一聲,遂與褚標兩人順著他說的路逕走去。
  到了前面,果然一派村莊,不下有四五十戶。朱光祖道:「這地方不錯了,他的住宅,還在這莊子後面。」說著,便向前引路,繞過大莊,復向小路走去。遠遠見一所莊房排立在對面,莊前有一道護河,兩邊也是栽的楊柳,沿堤一帶有幾只漁船在那裡撒網;當中一道石橋橫臥在水上。兩人過了護河,便是個大大的打麥場,鍬鋤犁耙,無不齊全。門外高積了一個草堆,高過屋脊;大門口外坐著個小童,石凳上拴著一頭黃犢。
  看見有客前來,連忙起身問道:「二位客人到此何干?且請說明,好進莊通報。」正說之間,裡面早出來兩條惡犬,見有生客,不住亂吠起來;接著又走出一個四五十歲中年老者,向朱光祖詢問。光祖道:「煩你進去通報一聲,說淮安府黃總兵衙門內有位姓朱的,同一位姓褚的,前來造訪。」那小童聽了此言,忙道:「可是黃天霸麼?」光祖見那孩子甚是伶俐,也道:「便是此人,你何以知道?」小童道:「我家爺在家時,常說起什麼黃天霸、關小西,我等聽熟了。你兩老來此有何事件?」
  褚標道:「稍頃見了你家爺,便知道了。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小童道:「我家爺也未說過,我又未與你見過,哪裡知道?」
  正說之間,早聽裡面有人招呼道:「朱老叔、褚老叔,你兩老什麼風吹到此?小姪屢次思想,欲著人前去相請,又恐這山野村莊,不得那富貴場中熱鬧,因此屢屢中止。既然不遠而來,且請裡面坐罷。」說著,命小童將他包裹攜著,向裡走來。
  褚標四下一看,只見大門之內一個極大的院落。院內皆種綠竹。過了竹院便是二門,卻是三間矮屋,過去一帶竹籬,編就些荊條等類,彎彎曲曲一條幽逕,下面鋪著卵石;穿過竹籬,朝南一個方廳,皆是竹子造就,裡面擺設皆不離個「竹」字。
  上面設了一張竹牀,牀上鋪了兩面竹簞,正中設一個竹幾。竹幾上擺的竹根帽筒,下面竹椅、竹桌、竹凳、竹簾、竹窗、竹燈,無物非竹子造成;過了方廳,又是一個院落,中間四棵柏樹,清風拂拂,音韻欲流。地下栽的繡墩草,旁邊有一個六角洞門,進了此門卻是一個花園,裡面海棠、蘭草、芍藥、牡丹各類齊備。當中一個六角琉璃廳,裡面鋪設十分幽雅。萬君召將他兩人邀至裡面。朱光祖道:「老朽一別經年,實深懷想,還不知賢姪有如此樂境,較之前次造訪,益發幽逸了。」說著,彼此見禮,下榻而坐。小童送上茶來,然後打了面水,為他兩人淨面。褚標道:「難怪賢姪置身高尚,原來有此幽境,我等到此,幾成俗物了。」萬君召道:「二位老叔前來,經過此地,施大人與諸位兄弟可好?諸位可升官否?側耳聽來,好為他稱賀。」朱光祖見問,忙道:「某等特地前來,專程造謁,不知賢弟可能容納否!」說著,早有小童送酒肴,請他兩人飲食。
  彼此方才入座,忽聽外面眾人喊道:「這兩個雜種連跌我兩個筋斗,還未同他算帳,此時到咱這裡,哥哥為什麼留他,不把他重打一頓,為我報仇,反將這廝當作客人相待,豈不令我氣死!你們這班狗頭,為何他來要報知裡面?汝等小心是了,早晚令你們認得我的拳頭。」朱光祖聽得清楚,不禁大笑起來,向萬君召道:「聽說賢姪武藝,越發長進了,兩隻拳頭長得有水缸大小,不知這話果確與不確?」萬君召不解何故,忙笑道:「你兩人初來此地,何故拿小姪取笑?人的拳頭,哪裡會如許大法?」朱光祖道:「你說拳頭不大,怎麼你家有個王大拳呢?
  沒武藝人尚稱大拳,你這有武藝的拳頭,豈不有水缸大麼?」
  萬君召聽了,方才明白,忙道:「莫非這廝得罪老叔麼?」光祖道:「他雖得罪於我,我卻未與他動手。卻是褚標老叔氣他不過,跌他兩個筋斗,但不知此人,賢姪可認得麼?」萬君召道:「此人便是小姪的表弟,名叫王陶。只因姑母亡故,無處安身,因此將他留在莊內。無奈他不肯上進,教傳他武藝,也不經心,學了幾趟毛拳,便自生非闖禍。每日裡在那鎮上,與他人爭鬥。所幸小姪尚有人緣,因人人看小姪情面,不與他較量。今日又得罪老叔,豈不是自尋苦楚麼。」當時只聽得他在外亂叫,隨即喊道:「王陶,你還不進來賠罪,不知這兩人便是時常我說的朱光祖與褚標兩位老叔,你有眼不識泰山,還在此亂喊亂叫。」說著,便自己出去將王陶拖來。此時褚標反不好再說什麼。只見王陶到了裡面,向朱光阻說道:「咱王大拳,聽哥哥吩咐,為你老賠禮了。今日你老跌我筋斗,為你作揖,明日你老將送我命,哥哥還要磕頭呢!」
  朱光祖見他是個半癡,忙道:「賢姪且請坐下,老夫有一言奉勸,大凡人生世上,皆不可以自滿。強中更有強中手,何能自以為是?譬如咱與你表兄本領,不在人下,還以和氣為貴,今你本領未經到家,何能與人交手?下次這個性情,千萬要戒一戒方好。」王陶聽他言詞,只得默坐一旁,無言可對。還是褚標將他邀入席中,一同飲酒。
  彼此飲了數杯,朱光祖道:「某等今番到此,也是喜者喜,愁者愁,不知施大人此時怎樣了!」萬君召忙問道:「老叔由淮安而來,不過數日,何以便慮及他人?聞得施大人去歲進京的,皇恩高厚,而且大破關王廟,除去淫僧,久已威名大震。
  此時出京回任,正是喜事重重,哪裡有什麼愁事?」朱光祖便將智明如何在關王廟逃走,投到朝舞山,與曹勇等人到瑯琊山上,請飛雲子謀害施公,盜取琥珀夜光杯,起造齊星樓,以及大破朝舞山的話,前後說了一遍。然後道:「某等此來,正為此事。」說著,將施公親筆的手書由身邊取出,遞與君召。不知他說什麼,且看下回分解。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