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六回 劉縣令具詳請示 施漕督拍案驚奇
卻說劉縣令登場之後,命衙役將屍身抬上,把被褥掀開,不禁吃了一驚!暗道:「這案叫本縣實是驚駭,莫說未曾見過,連這致命的所在,從未聽人說過。若真姦情,本縣定將這姦夫加一等問罪。」當時只見衙役如此驗畢,高聲報道:「男屍身下部致殘,係毒物咬斃。」衙役尚未報畢,賀芳忙到了案前,向縣官說道:「這案求大老爺另換衙役,秉公相驗。此人顯係姦夫賄托,相驗不明。仇瑤夫婦,兩人在牀,明是同房之時下的毒手。這衙役報的毒物咬斃,此乃有心掩飾,欺蒙老爺,求大人復驗。」劉大成聽了此言,趕將衙役傳來問道:「這屍骸身死,乃是夫婦同房,以致斃命,汝何以說是毒物呢?可知這案情重大,不能糊混。汝受何人賄托?從實供來!」衙役見縣官如此詢問,忙跪下回道:「老爺的前程,小人的性命,弒夫案件,非同兒戲。小人若受賄欺蒙,情甘具結。如有相驗不實,請老爺反坐便了。」劉大成見他如此言語,乃道:「你說他是毒物咬斃,你究竟有何憑據呢?」衙役道:「下部尚有齒痕,照此驗來,恐是毒蛇之類。」劉大成還不相信,只得親身下了公座,目睹一番,果然不錯。無奈李賀芳一口咬定是姦夫謀殺。
當時劉縣令只得將屍骸權行小殮,詳情臨封相驗。然後將王氏、李氏並賀芳一干人證帶回衙中,細細審問。無奈據仇李氏說他媳婦十分賢孝,絕無苟且;王氏但說願隨夫死,惟求大老爺將此案訊明,究竟是何物毒斃!李賀芳總說是另有姦情,請老爺照弒夫案辦。把個劉大成弄得抓耳撓腮,想不出個主見。但看他婆媳言語,迥非姦淫所致。欲想代她剖白,又不敢十分相信,一人只是委決不下。卻巧施公命地甲同店主前來,斷那裘伯虎案件,傳他前去。劉公得著此信,自是喜悅非常,說道:「本縣正因這案難辦,難得施大人到此,他乃是第一清官,疑難案件,不知斷了多少,何不向他稟明,請他詳查。」當時便帶了原班,隨著來人,一齊前去。
到了店房,對施公請安已畢,侍立一旁。施公問了名姓,方知便是大成,乃道:「本院一向風聞貴縣的官聲甚好,今日奉請前來,只因本院路過此地,休息在此店中,夜間偶得一夢,因此破了這案件。本院雖是漕督,只因此案乃貴縣境內的事件,特請貴縣前來,將朱二帶回衙中,錄供詳報,照謀財害命的律例抵罪便了。」當時劉大成諾諾連聲,口稱遵命。遂即上前打了一躬,稟道:「卑職有一案不明,本欲具詳請示,幸得憲駕到此,特來面詢。」說畢,將仇瑤的案卷呈上。施公展開看了一遍,也是驚駭非常。乃道:「據這仇李氏的口供,說這王氏實是個孝媳,但是這仇瑤身死,實在可疑。貴縣權將朱二帶回衙中,將此案完結,明日前來候示。」大成見施公也斷不出個虛實,只得遵命退出,帶了犯人,回衙而去。
這裡施公候他去後,復將案卷細看一番,只是不明其理。
暗說:「夫婦敦倫,本是常事,而且他彼此闊別,自必魚水和諧,勝人一倍。為何這般傷法?若謂毒物咬斃,姑作牀上有什麼蛇物,為何王氏也無傷損呢?這事叫本院實在不明。」一人坐在房內,將原卷看了十數番之多,依然尋不出理解。到二鼓以後,復又尋思一番,忽然拍案叫道:「必是這個緣故了!」
說著,當時便寫一道札文,將那審案的原由敘在上面,命天霸連夜進城,傳劉大成明日午堂驗明,前來復命。當時天霸只得領了札文,向城中而去。到了縣衙,劉大成當即迎入,天霸遂在身邊將公文取出,交與縣令,對著劉大成說道:「大人吩咐,請貴縣今晚將公事看畢,依計而行,定可知曉。」大成當時稱謝一番,請天霸吃了夜膳,命人送回驛館而去;然後將公事細細看了一遍,回至上房,與夫人商議了一番。
次日早間,未及升堂,將原人證傳齊,說是午堂問訊。此時王氏在獄聽候審訊,忽見有個老年媒婆進來說道:「娘子,今日裡面夫人傳出話來,命我帶你到後堂問話。」當時便將刑具除去,出了獄門,向後堂而去。王氏到了裡面,只見上面旁邊坐了一位二十二三歲的少婦人,正中間坐了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太太。當時往前問道:「哪位是夫人?」早有媒婆指道:「這位便是夫人,那中間的便是太夫人。」王氏上前,叩了兩禮。只見太夫人問道:「好一位娘子,偏偏遭了這事。老身聽見,亦為可憐了。你今年紀多大了?」王氏見她二人皆是一團和氣,連忙答道:「小婦人今年二十八歲。」太夫人道:「你多大嫁與仇家的,於今幾年了?你丈夫出門貿易,何以這許多年?家中除了婆婆而外,尚有何人?」王氏聽了此言,不禁心內一酸,登時流淚,忙回道:「罪婦十八歲於歸,彈指之間已有十載。丈夫結姻三月便至廣東,直至前日方歸故里。誰知命途多舛,便爾身亡。想來好不苦惱!」說到此處,那聲便嗚嚥下來,不能再說。太夫人見她如此講話,實不是個淫婦,乃道:「據你說來,實為可歎!但是你丈夫出外,家中做何養活呢?」
王氏道:「針黹度日,侍奉婆婆。」太夫人又道:「你有小孩麼?」王氏道:「丈夫在外,焉有小孩?」問到此處,太夫人便起身歎道:「照此說來,你真苦煞了!難道你年少青春,便能夠久曠在此?我知道你受屈了。隨我走來,有話問你。」便將王氏攜進房中,低聲問道:「你這案件,老爺久知道你是孝婦,無奈你丈夫實是死得奇怪,不將這緣故問明,你那個表小叔李賀芳固然是要上控,就是你這個名節反而有傷。你且將你丈夫那日回來,以及臨睡時同房,如何身死的話細說一番,好與你轉稟老爺,結此案件。」當時王氏只得將前後的話,帶淚含羞,說了一番。
太夫人想了半晌,問道:「照你說來,是同房之時身死的了。但是你平日可曾思念麼?」王氏道:「丈夫初出之時,四五年間,心有所思。只因婦人從來不敢越禮而行,故十年以來,猶恐守身未固,時值婆婆年老,立志同臥一牀。一則代丈夫聊盡子道,二則完全自己名節。不覺苦志十年,反遭此禍。」太夫人道:「你但言四五年前,偶爾思想,近年可還思想麼?」
王氏道:「近年之間,每遇思念的時節,覺有一物,在腹下裡面蠕動,稍頃便也忘卻了。」太夫人聽了此言,怪道:「難得!
難得!你今日的冤枉可以明白了。」王氏聽得他言,也是不知何故,只見他出來對那少年的婦人低聲的說了一番,然後對王氏道:「你且出去等候,頃刻老爺便升堂了。」當時王氏只得出來。誰知劉大成早已在套房裡面聽得清楚,隨即傳令坐堂,問明此案。不知如何訊結,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