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三回
  訪奇案無意得兇人 招口供欺心是賭鬼

  卻說黃天霸奉了施公之命,到各村莊訪問那個雲裡豬。走了幾處村莊,見那男子、婦女,均不在家,只有些年老婦人、幼年孩子。向他問話,皆是所問非所答,把個天霸急躁得萬分。
  此時又到了個人家,仍然見一孩子,天霸不得已,問道:「這裡可有姓雲的麼?你家大人向何處去了?」誰知那小孩是個啞子,見來了一個生人,已是驚疑不定,又見天霸那身裝束是個武士派頭,更是咿咿呀呀鬧個不了。天霸見他指手划腳,說不出一句話來,更是怒氣非常,當時罵道:「偏是俺今日晦氣,遇見你這個小雜種,連言語還說不出,還要在世上吃飯。」說著,便匆匆向前而去。哪知這個啞子,見天霸如此模樣,一時懼怕,便大哭起來。
  正鬧之時,前面田內早已聽見,隨即跑來數人,向啞子詢問。劈面遇見天霸,疑惑他是個強盜,連忙罵道:「汝這狗頭,白日間想來打劫!不是爺爺寬厚,將你這廝捉住,送到縣衙,送汝一條狗命!」天霸聽了此言,哪裡忍耐得住?轉身喝道:「汝這班混帳雜種!知俺是誰?在此撒野,縣衙裡也管得老爺麼?」說著,便立下身軀,端然不走。也是應該破案,誰知那人見天霸說這大話,不禁搶上一步,舉起拳頭,劈面打來,嘴裡罵道:「老子在此立業,誰不知道俺的大名,你也同拳頭粗作對。」天霸一時聽不清楚,見他說是「拳頭粗」三字,疑惑他說的是雲裡豬,趕著將左手伸開,對定那人拳頭一把揪住,忙問道:「你叫雲裡豬嗎?」那人不知他問的是何緣故,依然怒道:「老子便叫拳頭粗。能將老子的拳擋得住,也是廢話。」
  說著,便猛力向前,想收回去。天霸見他承認,也不問是與不是,便將他向身邊一捉,夾在腰間,大踏步轉身便走。來到了鎮上,便在店門外面,摔了下來。那人還是大罵不止。裡面許多人,見門外喊嚷,趕著出來瞧望。見地下躺著一人,天霸左腳踹在那人身上,右手取了條麻繩,便行捆縛。此時施公也就出了店外,見天霸捉來一人,連忙問道:「黃賢弟,且莫動手,讓本院前來問他。」說著,只見天霸將他提起,到了店內,高聲喊道:「汝這廝知道俺是誰?俺乃現任總兵黃天霸是也,這位乃漕運總督施大人。可知道你作的案件,有人在此告你。」
  此時店主連忙上前請罪道:「小人不知大人駕到,照應不週,望大人恕罪。」施公道:「本院向來如此。你到城內縣衙投信,命蕭縣縣令前來會我,本院有話吩咐。」店主聽了此言,哪裡還敢怠慢,隨即傳了地甲,到縣衙而去。施公一面問道:「你這人姓甚名誰?還是祖居於此?』還是目下到此?」那人聽說是施大人,心下早已嚇慌,深恐那虧心的事為他問出,連忙道:「小人姓朱行二。」說著,那個臉變了色,戰戰兢兢的現出那情虛的模樣。施公見他如此,連忙喝道:「汝這狗頭,可知你平日的事情,本院已皆知道了。你明是姓雲叫雲裡豬,為何將上兩字改去單說姓朱呢?」朱二聽了此言,方知天霸的言語誤聽,一時急道:「小人實是姓朱,排行第二,只因平時性情不好,動輒與人交手,因此外人起了個綽號,喚做拳頭粗朱二,並非什麼雲裡豬,大人不信,這店中管帳的小二,認得小人,問他便知真實了。」施公本是個依樣葫蘆問這案件,見他說是「朱二」兩字,心下恍然悟道:「這人定有眉目了,方才黑雲裡面兩個野豬,分明是個朱二,雲裡豬、拳頭粗,也還順音。
  且等本院來嚇他一番,看他如何回答!」當時喝道:「汝這狗頭,還要提那管帳的小二,他的父親、叔叔皆為你害死,你還想他來辨認麼?」此時朱二嚇得魂不附體,臉上顏色早已嚇變,嘴裡嚕嚕的回道:「小人此事不敢,求大人放我回去。」
  正說之間,那個小二已由外進來。忽見施公面前跪著一人,仔細一望,不禁道:「朱二叔,你還在此麼?」施公見他向朱二說話,連忙問道:「此人你可相識?可知你父親身死,便是此人謀害。某非別人,正是現任漕督施某便是。汝可將這人原由,告知本院,本院自與你父親、叔叔申冤。」小二一聽,方知是施公,趕著俯伏於地下,放聲哭道:「小人今日遇見青天,這疑案可以明白了。但是這朱二乃是我父親的表弟,前來借錢,因父親手頭無錢,未能應命;後來我父親死後,他因無人可靠,第二日他便回去了。不知何以為大人捉來?」施公聽畢,冷笑一聲。復向朱二問道:「你這廝可招也不招?當時以何物害死他二人?可知本院日為陽官,夜為陰宰,日前你表兄已經告你,我今勸你趕快說來,不然便用刑來了。」當時便命施安取出五根鐵條,約有七八寸長,另外一個鐵筒,有筆筒大小,擺在旁邊。朱二本知施公斷案如神,現在見他一語道破,心下如同小兔一般,過了半晌,方才說道:「大人之言,乃是無辜的牽涉。
  而且小人姓朱,名叫朱二,此乃人人知道,不能因小人的渾名,硬行將『拳頭粗』改作『雲裡豬』三字。若叫小人招供,小人從何招起,豈不將小人冤煞麼?」施公聽罷,怒道:「汝這巧辯,倒辯得清楚!可知瞞得他人,瞞不得本院。本院這刑具向不常用,今日倒要試驗你的手段。」說罷,便命施安將鐵條放在筒內,將朱二的手拖出來,塞在筒內,每指縫夾隔一榻鐵條。
  只見施安兩手抱定上面,用力將鐵條一夾,早抱朱二夾得叫苦連天,筋骨畢露。連忙道:「大人饒命,小人情願供來,求大人先行鬆下。」施公冷笑道:「你這廝不到此地步,你心也不死。趕快從實說來,將汝鬆下。」
  朱二此時實在是疼痛難忍,連忙招道:「這皆是小人一時之錯,幹出這喪心害理之事。小人家住沛縣十里莊地方,因連年五穀不登,日食難度,所有陳米陳稻,以及衣服等件,又為小人平時賭盡;加之天寒歲盡,無可如何,心想我表兄在這店中有二三十年之久,諒該積聚許多錢文,因此前來想問他借錢度歲。誰知他一毛不拔,也不令我回去,問起他來,便說無錢。
  小人疑惑他現財難捨,便懷恨在心,暗道:『我與他是至親,他竟如此慳吝,何不用個毒計,將他兩人治死?他兒年紀又小,不知世情,便可得他的財物了。』即日主意想定,聽說那藥老鼠藥內放有砒霜。趕到城中,買到兩包末藥回來,和在酒內,以便將他藥死。誰知這裘伯虎未曾吃酒,反被他兄弟裘伯龍吃下,當時並未發作。小人恐他一時不死,訪出真情,反害自己。
  小人左思有想,無計可施,當時便以瞌睡為名,先行走去。卻暗躲在他牀下,到了二鼓,裘伯龍只喊肚疼,未到三更,便大叫一聲,竟自死了。裘伯虎也在房中,聽他這個聲音,隨即起身來問。小人怕他看出破綻,順手便是一棍,打中他的腰下,大叫一聲,栽死於地。小人見他兩人已死,仍舊回到自己房內,次日他便收殮了。」這番供畢,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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