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二回
  節婦鳴冤孤兒待恤 賢臣聽訟太守無知

  話說施公在濟南府收下一張狀詞,先令原告退下,候補提被告,再行判斷。那美婦當即退下候訊。施公也就由濟南府迎接入內。濟南府參見已畢,分賓主坐下,家丁獻上茶。施公先問濟南府道:「貴府所屬民情,想是循良的。」濟南府道:「卑府所屬,托大人的福,『物阜民良』這四個字,尚可稱得。」
  施公道:「這府城內紳士,尚跋扈否?」知府道:「紳士與卑府倒也是和衷共濟,凡遇地方上大小事件,無不秉公酌辦。」
  施公又道:「據貴府所言,紳土悉皆品行端方,這也難得。可有一二劣紳,借恃欺孤虐寡、賄賂公行的事麼?」濟南府忽聽了這句話,登時就有些不安。你道為何?只因這知府姓湯名法,是個捐納出身。今見施公問了這句話,他故此立時不安起來。
  當下回道:「卑府自到任以後,弊絕風清,斷不敢行賄。即遇有所屬解府的訟詞案件,卑府亦細心研究,總使民不含冤,上酬朝廷知遇之恩,下慰小民清白之望。賄賂之事,一概盡絕不行。」施公道:「這是貴府難得了!但本部堂方才在貴府署前,收到一張狀詞。據那狀詞看來,貴府就是不公的意思。但不知貴府曾判斷過這種公案麼?」湯法道:「卑府不知是何案件,求大人明白示知。」施公見說,當在靴桶內將美婦控告的那張狀詞取出來,與湯法觀看。湯法接過,隨即打來看。只見上面寫道:具稟孀婦王梁氏為族姪背義誣蔑貞節,斬宗滅倫,謀家奪產,迫切申冤事:竊氏夫王有仁向為綢業,家資數萬,年數八十,嗣續尚虛。氏父梁鴻才,數受氏夫恩德,無可報答,因於五年前,將氏身許與氏夫為妻。春宵一度,氏遂有身孕。不料氏過門以後,未及三日,氏夫便爾身亡,應派族姪王法,過門立嗣。彼時族姪見氏年輕,又聽信合族之言,恐氏不安於室,令氏再醮。氏因女子從一而終,誓此死守,不甘再嫁。彼時氏亦不知有身孕,比至三月後,方才知覺,當以含羞,不便告人。迨至足月後,產有遺腹一子。在氏方且竊喜,以為氏夫雖死,尚留一點親骨肉以為嗣續;詎料氏族姪見氏生有一子,不謂氏夫有此遺腹,反誣氏以苟且之行。當即邀集王姓合族人等,聚議紛紛,皆謂氏夫年逾八十,枯楊何得生根?合族諸人,又以族長王守道為主。王守道亦誣氏定有私情,硬將氏母子等即日逐出。氏母以王家勢力甚大,不敢與辯。又復因氏夫家合族之言,據以為信。當時將氏母子由氏父母帶回母家。氏父復以氏做此不端之事,以為羞辱,遂欲置氏母子於死地;幸氏母舅張弼臣聞風到來,百般勸令氏父母,不能以無端訛語,屈貞節為淫污。因此氏母子由舅領回權為收養。氏遭此誣蔑,心實不甘,遂呈控本縣,以求申雪。詎料氏夫族長王守道唆氏夫族姪王法,賄通官吏,得以批駁不准。
  氏又控訴本府,以為可以申雪,亦復顯遭駁斥。皆因氏夫族長王守道暨族宗王法賄通所致。氏因含冤未雪者,已及五年。氏含此覆盆,若不切實申雪,非但氏遭此誣蔑,心實不甘,即氏夫嗣續,亦將滅絕。氏不忍既受誣蔑,復又滅絕氏夫宗支,為此追求:青天大人申簽提氏夫族長王守道暨族姪王法,暨合族人等集以申冤屈,而存宗嗣,實為德便,朱衣萬代。上稟。
  湯知府將這狀詞,前後看了一遍,不覺吃驚不小,暗道:「這王梁氏竟有如此膽略,敢在施公前告狀起來。這件案既經了施公判斷,一定有個水落石出。等到判明,果真王梁氏實係冤屈,本府恐有些判斷不明的處分;莫若此時趁他未審之先,自己站立腳步。」想了一回,因說道:「王梁氏具控一案,當原告來控時,卑府就思徹底根究。後因該氏族長王守道,並該姪王法等合詞具稟,情願自行具結。卑府的愚意,以為地方上總以息訟為是。因此,也就批了個『著該族人等,持平議結』。
  去後,已經兩年,並未具見該氏復票呈控。今見大人駕臨此地,或者該氏將出以刁狡之情形,冀蒙大人神明之斷,亦未可料。
  在卑府的愚見,大人既准了該氏狀詞,何不就先提該氏一問,但須加以恫嚇,料該氏定能吐實承招。是否虛實,亦得以明瞭。
  不知大人尊意如何?」施公聽了此言,暗道:「好個刁猾的官吏!可惡,可恨。本部堂想來,何不將計就計,先將王梁氏提來一問。得其大概後,再提被告人等,有何不可。且可使這狡吏領略領略本部堂的風味,叫他先為寒心。」想罷,因與湯法道:「貴府所言極是!就請貴府轉飭差役,提該氏立刻到案。
  本部堂先訊一堂,是否問個大概。」湯法答應,即刻傳令差役,立提王梁氏到案聽審。差役答應下去,不一刻將王梁氏提到,回明施公。
  施公當即升堂,並令知府湯法坐在一旁觀看。差役將王梁氏提到堂上,王梁氏就在公案前跪下,先向施公叩了頭後,口稱:「欽差青天大人,申冤!」施公在上,復將王梁氏看了一遍,見她生得端莊貞靜,絕非苟且淫污一流,因往下問道:「王梁氏,據你所控各節,爾父向來做何生意?爾是幾歲由爾父許與王有仁為妻?爾夫在日,實在年紀究竟若干?爾父因為何事,感爾夫大德,將爾許嫁與他?爾可從實訴來,本部堂自然代爾申冤。若有半字不實,可莫怪本部堂問爾誣告之罪。」王梁氏見問,又磕了頭,口稱:「青天大人容稟。孀婦的父親,曾領氏夫一千兩銀子資本,出外販賣綢緞,不料半途遭風,資本消滅,因此回來不敢見氏夫之面。哪知禍不單行,是年,孀婦的祖母又因病棄世。孀婦的父親,此時就出外設法向人借貸,給祖母置備棺木;不期中途遇見氏夫。當經氏夫問明原委,孀婦的父親頗抱不安。後經氏夫百般勸解,說道:『出外經商,賺錢折本亦復常事,何必如此。現在爾母既然見背,棺木衣裳想也無從設法,不若仍在我處,取一百兩銀子回去,置辦停妥,趕緊成殮。等爾將轉運之後,再還我不遲。』孀婦的父親不得已,只得又借他一百兩紋銀,回來殯殮祖母。因此父親就感氏夫之恩不盡了。」王梁氏說至此處,知府湯法便插口說道:「大人何必如此審問?只須問她到底有無苟且之事便了。」施公聽了此言,登時將臉沉下。不知施公說出什麼話來,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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