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九回
  集英軒因夢悟詩 枯樹嶺開棺檢驗

  卻說施公回轅,參詳了一回,只得安寢。睡至三更時分,忽覺信步走出轅門。走有半里之路,便是宿遷縣門。又往城外走去,過了吊橋,見左首有座大廟,廟前叢聚多人在那裡。又聞人說:三齊廟門口,死了一人,不知是哪家的兒子。施公聽說,便走過去看。及至走到跟前,並無死屍,只是一班江湖上賣藝的人在那裡變戲法。圍了一堆人,在那裡看熱鬧。施公也站下來去看。只見那變戲法的:先變了些瓜果,又變了兩隻雀子、一隻山雞,到後來竟變出一具棺材;旁邊立了一個人,好象公門中仵作模樣,手中掌了一柄斧頭,忽然又不見了。一會子又裝出一男一女,男的是書生打扮,女是俊俏佳人,在那裡彼此戲謔。倏忽間一男一女,杳無蹤影。又裝出一個儒生,搖搖擺擺,走了出來,手中執了一柄白紙扇,嘴裡咿咿呀呀念著詩。施公仔細聽去,只聽念道:花事闌珊夢醒遲,玉人斜立倚花枝;春光已逐東風去,害殺相思弱不支!
  施公聽罷暗道:「只不是詠的傷春詩嗎?」正自說著,又見那儒生去換了衣服,仍就是賣武藝打扮,復到當場耍起拳來。
  看了一回,以前變戲法,以後打賣拳。單這中間變棺材,裝儒士,是個什麼意呢?一會子人也散了,拳也不打了,施公也走了。忽聽人說:「宿遷縣衙門失火。」施公趕緊往城根跑去。不料人多路擠,走到吊橋,忽然橋樑坍下一角,許多人跌入城河。
  施公一驚,醒來乃是一夢。又聽了一聽,正打三更。施公便將夢中所見情形,參詳一遍,因道:「棺材旁首立了一人,手執斧頭,難道叫我開棺復驗麼?又想那儒生詠的那首詩,起句是『花事闌珊夢醒遲』,這頭一個安著花字。第二、三句,『玉人斜立倚花枝』,『春光已逐東風去』,這兩句頭上,安著玉春二字。末句便是『害殺相思弱不支』,分明是『花玉春害殺』五字。難道這王陸氏的兒子王開槐,是花玉春謀害的麼?」又道:「王開槐是個手藝人,如何是儒生打扮的?」想來想去,實是可疑。不覺又入夢境:只見一人生得頗為粗俗,手攜幼女,立在牀前,口稱:「冤枉。」施公仔細一看,見那粗漢,滿頭血汗,甚是可憐。施公問他姓名,已倏然不見。又見一武生打扮的,生得頗為俊秀,跪在牀前,若作懼怕之狀。施公也欲問他名姓,只聽更鑼亂響,驚醒仍是一夢。施公又悉心解悟道:「難道王開槐竟是被那武生謀害的麼?且等明日再行嚴訊,務要追出了,才好為民治理。」於是施公復睡了一覺,已是東方已白,紅日高上。施公起來,梳洗已畢,用過早點。當命傳知宿遷縣,聽候親臨午堂,復訊王陸氏控告一案。並著原差,將原告人證傳齊。手下人去訖。日將晌午,施公便往縣署,就在縣署用過了午飯。知縣稟稱,「原告人證均已傳到,請施公升堂。」
  施公隨即恭坐大堂,悉心復訊。先問王李氏道:「本部堂昨已住邑廟求神示夢,已蒙城隍神明示清楚:爾丈夫王開槐,與爾女秀珍,實係為爾與武生同謀,一並毒死。爾尚有何言抵賴?可從實招來!」只見李氏說道:「大人明鑒,小婦人丈夫,實係暴病身亡,委無謀害情事。且不知什麼武生謀害。若果真是謀害死的,難道縣大老爺與小婦人也有什麼好情,有傷反說無傷,有心袒護麼?」施公聽說,大怒喝道:「好大膽刁惡淫婦!還敢強調頂撞!不用大刑,定不肯招,快取夾棍上來。」
  差役答應,隨將王李氏拖翻在地,將夾棍在腿上夾起,兩旁將繩子收起。只見李氏大聲哭道:「小婦人實被冤枉!」施公便命鬆了,道:「本部堂明日再開棺復驗,那時給爾個憑據。驗出傷來,看爾尚有何說,爾敢具開棺請驗的甘結麼?」李氏道:「小婦人甘願具結。但有一件,如驗不出傷來,大人又將何以對小婦人丈夫呀?」施公道:「若驗不出,本部堂自行參處,給爾請予旌表何如?」李氏道:「既如此,小婦人情甘具結便了。」施公便命具上了甘結,著即仍然收監。一面傳諭知縣,預備搭蓋屍廠。另傳著名老手仵作一名,明早隨往柏樹嶺,開棺復驗。吩咐已畢,施公回轅。
  次日,知縣早將原被人證,及書差、仵作等人,在柏樹嶺旁伺候。施公亦出城五六里,便至柏樹嶺,早見屍廠搭蓋齊全。
  施公下了轎,升堂公案。知縣參見已畢。便命屍母王陸氏、屍妻王李氏,率領地甲、書差、仵作人等前去伐基,現出屍墓。
  仵作用斧子將棺蓋砍開,把屍身翻出。先由原驗仵作,週身復驗,喝報仍無傷痕。施公又命另帶著名老手仵作復驗,據報:由上至下,週身驗到,委係因病而死,實無致命之處。施公聞報,便離公座,與知縣親臨檢地,也看不出何處有傷,但只見屍身肉爛皮腐而已。施公看過,心中好不難受,只好命他蓋棺,道:「再作計議。本部堂準備自行參處,給李氏旌表便了。」
  正自暗想,命人封棺。忽從身邊,陡起一陣狂風,吹得各人毛骨皆驚,兩目皆難開展。施公頗為詫異,暗自說道:「本部堂為爾有冤,特來開棺檢驗,爭奈毫無傷痕。若果致命部位實係難驗,爾今夜再去本部堂那裡托夢,明白指訴,以便本部堂作主。」於是便命人先行蓋棺,加了封條,並派地方妥為看守。
  王李氏仍然收監。吩咐已畢,便命回轅。畢竟如何驗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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