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三回
  樂陵縣施賢臣斷案 謝家莊一枝蘭棲身

  話說黃天霸等見了施公,就將各節情形,及一枝蘭逃去的話細細稟明。施公慰勞幾句,一面去傳樂陵知縣,往王家集踏勘。樂陵縣當即前去,比及至龍王廟,普清已死,也不追究,即著人掩埋去訖。廟內僧眾及香火等人,一概免究;隨後另招清真和尚住持。各事辦畢,仍回公館,稟復一切。施公又命樂陵知縣,認真緝捕。知縣唯唯聽命,然後退回本署。施公正擬歇息一日,即赴淮安。次日一早,施公梳洗已畢,才用過早膳,忽聽公館外面,有人喊冤。施公聽得真切,便著人帶來,手下人答應出去。
  施公即刻升堂,只見一個老者,年紀約有五十多歲,手捧狀詞,跪在階下,口稱:「青天伸冤!」施公道:「狀詞遞上來。」仔細看了一遍,原來被誣告毒死親夫,求恩伸冤的案子。
  施公看罷,望下問道:「你就叫劉丙祿麼?」那老人道:「小人叫劉丙祿。」施公道:「你女兒嫁與李成的兒子李良幾年了?」
  劉丙祿道:「已七年了。」施公道:「你這女婿向來做甚麼事業,多大歲數?」劉丙祿道:「小女婿讀書未成,家中頗有些田產,一向在家管理田務,今年才三十二歲。」施公道:「你這女婿,向來為人如何?」劉丙祿道:「向來忠厚。自從我女
  兒嫁了他,七年以來,連氣都未淘過。有時小人女兒,因他向有個叔子,因無家產,常來借貸。女兒不甚情願,說他從前產業被他敗完。雖這樣說,到他叔子嬸娘來時,多少都周濟他些。」
  施公道:「照你說,你女兒女婿,是向來和睦的,怎麼又將你女婿毒死呢?」劉丙祿道:「去年十二月二十,我女婿出門收討租錢,回來已是日落。我女兒正在晚炊。我女婿腹中饑餓,要吃晚飯。我女兒盛了一碗飯,女婿吃了,不一會,就七孔流血死了。其時我女婿的嬸母也在他家。見他姪子身死,遂糾同他父母去告,硬說我女因奸謀害,毒死親夫。後來縣大老爺去相驗,據報係中毒,遂將我女兒帶去,嚴刑拷問,勒令女兒招出姦夫。可憐我女兒受刑不過,只得屈打成招,供出女婿的表弟袁正明。小人冒死前來,大人代女兒、女婿、袁正明三人伸冤。」施公道:「袁正明向來作何生理?多大歲數?」劉丙祿道:「袁正明約有二十來歲,亦是讀書。」施公道:「你女兒多大歲數呢?」丙祿道:「女兒大女婿一歲,三十三。」施公又道:「你女兒可生過小兒子沒有?」劉丙祿道:「女兒生過一子一女,男的今年六歲,女兒兩歲。」施公聽罷,即叫劉丙祿好好下去候審;提原、被告復訊。劉丙祿望上磕了個頭,退出。
  施公亦即退堂,著人傳知縣樂陵縣。樂陵縣即將原卷親自送到。施公略一檢閱,便問道:「這案因奸謀害,毒死親夫一案,是貴縣承審的麼?其中無冤屈麼?」樂陵縣道:「卑職再三訊問,姦夫淫婦,毫無遁飾。且所招的口供,皆是親自畫供,叩求大人明察。」施公道:「據劉氏之父劉丙祿在本院這裡控告,說貴縣是屈打成招,可竟有此事麼?」樂陵縣道:「卑職承審的時節,實未嚴刑拷問。劉丙祿老奸巨猾。」施公道:「既然如此,明日早堂,煩貴縣在本院這裡聽審。」知縣唯唯而退。
  施公亦進書房,便將原卷重加檢閱,也覺無甚疏漏。惟有據袁正明供稱:與李良是姑表兄弟,平時並不常相往來,或三月一至,或五月一至。因見表嫂生得美貌,以致成奸,同謀毒斃表兄李良是實。劉氏供稱:李良父母供,袁正明係內姪,平時並不常來。如何因奸謀害,不知底細。李成之弟李威,及魏氏同供胞姪李良死,係為姪媳劉氏毒斃。施公看罷,心中早已明白。
  到了次日,樂陵縣已將原、被告人證,全行帶到。施公升堂。劉氏跪在一面,雖然蓬頭垢面,卻是和順從容,絕非厲色。
  施公道:「劉氏抬起頭來,問你的話。你今年多大歲數了?所有實情,快實招來。」只見劉氏哭道:「小婦人確係冤枉。去年十二月二十,丈夫出外。傍晚回來,腹中饑餓。其時小婦人晚炊將好,丈夫叫小婦人盛飯去吃。不意丈夫吃下不一會,就七孔流血死了。彼時,小婦人見丈夫身亡,嚇得魂不在身。忽然叔婆硬說小婦人將丈夫毒死。次日告在縣裡,經縣老爺問了一堂,即勒令小婦人交出姦夫。小婦人真無其事,不肯承認。
  後來受刑不過,只得招了。」施公又問道:「你表小叔袁正明,是幾時到你家來的呢?」劉氏道:「去年三月來過一次,七月來過一次,十一月又來過一次,以後就沒來了。」施公又問道:「這袁正明離你家有多遠呢?」劉氏道:「離小婦人家有十餘里。」施公點點頭。又叫:「帶袁正明來。」差役答應,即刻帶到,跪在階下。施公又將袁正明看了一眼,問道:「你向來作何生理,為什麼因奸表嫂,毒斃表兄?從實供來。」袁正明道:「童生自幼讀書,素明禮教,斷不敢作悖逆之事,還求大人明察。」施公道:「汝在縣裡已供認,何以又到此翻供?」
  袁正明道:「大人明鑒。童生在縣裡因受刑不過,只得供認,其實是誣報。」說罷痛哭不止。施公又喝:「帶李成夫婦!」
  問道:「汝兒子冤已可申了,爾媳婦即刻受刑抵命。數年翁姑,
  可有什麼話說?」李成夫婦跪倒說道:「劉氏平時極孝順。我子不知誰人毒死,累得他受此苦楚,我兩人好不傷心呀!」劉氏亦痛哭不已說:「你兩個老人家,無人侍奉了。」說罷,就大哭不止。施公看見,也覺傷心。又喝問道:「你既未曾謀害,為什麼又將姦夫交出呢?」劉氏道:「彼時受刑不過,因表小叔不久來的,就順口說出,哪裡曉得袁正明也就認了;大人的明鑒,這不是前世冤孽嗎?」施公又問道:「李成,你這內姪,是幾時來的?」李成一一供出,皆與劉氏相同。
  施公便命魏氏跪下。施公尚未問,魏氏即厲聲說道:「叩求大人伸冤。胞姪李良實係被姪媳毒死。」說罷,又指著劉氏罵聲不絕。施公看見,更加明白,忽將驚堂一拍,喝道:「魏氏你這潑婦!膽敢欺侮本部院?爾胞姪顯是你毒斃,所欲未遂,竟暗下毒手。本部院明察如神,爾尚敢欺瞞貽害。」魏氏聽了這番話,嚇得面如土色。施公細看,更加無疑,喝令魏氏快招。
  魏氏滿口叫屈。施公又喝令用刑。魏氏因受刑不過,只得招出:原來魏氏久欲謀吞李成家產,凡至李成家,必帶砒霜。這日又去,恰值劉氏晚炊,魏氏遂暗將砒霜放下,不意李良因饑先吃,遂服毒身死,魏氏故乘機誣害。施公一一錄供,反令魏氏抵罪。
  樂陵縣問斷不明,記大過一次。諸事已畢,次日即赴淮安,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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