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回
  李公然船頭重義 何路通水底輕敵

  且說那張捷、貢士隆滿心怨恨,站起來觀看船頭打仗,正願船上人不服。他心中暗想:看他麻臉如何辦事?猛聽得施公轎內高聲喊道:「人來!」只聽面前有人應聲而至。施公說:「你倆把船上的人拿來。」那人答應,大踏步走到河邊,喊道:「那船頭兩人休得動手!我奉欽差大人命令,要把你們拿回,問把持之罪。」李公然、李七侯聞聽此言,一齊住手。各人站在各人船頭之上,手內擎刀望下一看,原來是黃天霸、關小西。
  神彈子說:「什麼欽差,也管得我的事?要來拿就比比武藝,若是勝我,我就永不想這宗邪財。」小西、天霸二人聞聽此話,不由大怒,高聲喊道:「好無王法的野人,如此大膽!」說著趕緊幾步,縱身上船。兩岸觀瞧的一齊喝采。這關小西直撲神彈子;黃天霸手執鋼刀,望七侯說道:「象你這無法五天,真是大膽!皇糧是當今用的。把持漕糧,罪過不輕。總漕大人現在此地,還敢無禮?將你拿住,必是割頭。」李七聞言說:「黃天霸別小覷我等,看刀來!」劈面就是一刀,天霸隨手擋開。只見刀架刀迎,咯噹噹響不住聲。關小西合白馬李,也在那邊動手廝殺。真是將遇良才,直戰了有一個時辰,勝負未分。
  猛見杭州船艙中躥出一人,手使李公拐,幫助李七。這蘇州船艙也走出一人,手使亞靶槍,來助神彈子。兩岸上人山人海,一齊亂嚷,說是:「不好了!不好了!船上又添了人。這跟隨大人的,恐怕不能取勝。」議論紛紛不一。且說施公看得明白,吩咐:「再去兩人把船上匪徒拿來!」郭起鳳、何路通一聲答應,飛身上船,一湧跳上船去。郭起鳳在蘇州船上,截住了蔣門神,鐵尺擋住亞靶槍;何路通上了杭州船,與侯花嘴交戰,鉤槍拐擋住了李公拐。共是兩對假戰,四個真戰,八人分在兩船頭上。先表那蘇州船上李公然假戰關小西,郭起鳳真鬥蔣門神。一則在大人面前,又是人煙稠密,眾目所觀,由不的不抖精神;一則今年包攬糧船,爭些銀兩,以為活計,一有疏虞,下年便無人僱了,失去養命之源,只得拚命相爭。那邊何路通合侯花嘴二人,也只如此,各人奮勇,躥蹦跳越,誰肯讓誰。各船上都有一對真、一對假。其餘各船、兩岸觀者,目瞪口呆,不分真假。唯杭州船蠻子,專盼白馬李得勝;蘇州也望神彈子得勝。這閒散觀者越聚越多,真殺假戰的越鬥越勇。
  正在酣戰之際,李公然丟個眼色,虛砍一刀,「噯呀!不好!」往船後就跳。蔣順一見,又氣又惱;他仗著神彈子助膽:「他竟如此怯戰,使了多少聘禮,竟聽他說些大話。你會打彈子,百發百中,何不施展?」李昆在船中,又叫喊:「蔣門神聽真!與我交戰的,姓關名太,久保施公,天下馳名。我不能取勝。你若不服,合他比試,你若勝得了他,情願退回你的聘禮。」說罷又不言語。弄得這蔣門神神魂不安,進退不得,心中想道:「李五本事,雖未見過,這江湖人都交他。想這關小西必是武藝精通,不然眾目所觀,又掙我們銀子,竟自敗退?想來實不能勝他,方才退敗,剩我一人,雙拳難敵四手。」想了多時,說道:「你們兩個人,我是一人,必須單比,方為好漢。姓關的戰敗李五,咱倆單比武,不許別人幫助。」小西聞言,哈哈笑道:「象你這膽大奴才,真是可氣,竟敢合老爺論輸贏?伙計退後,待我擒這奴才。」郭起鳳收了鐵尺。蔣門神方才放膽,以為得意,遂說:「姓關的,快來動手。」將槍桿擰了又擰,想道:「此人戰敗李五,必不平常。下年的買賣成敗,只在此人身上。」抖擻精神,盡力撲來,分心便刺。小西看準,一掄折鐵倭刀,只聽咯當一聲,槍頭落地,槍桿削去半截。門神大大的吃驚。且說施公看得明白,想著拿著兩名攬頭,也只在今日,早些平定糧幫,好奔淮安赴任。正自思想,猛聽咕咚一聲,船上倒了一人,乃是郭起鳳等得不耐煩了,上前照腿上一鐵尺,蔣門神栽倒。關小西向前按住,郭起鳳隨手又是幾鐵尺把兩膀卸了,喊聲:「拿繩過來。」青衣緊跑,將繩遞過,把蔣門神四馬攢蹄捆了個結實,提將起來,往船下一撂,摔了個昏迷不省。施公連忙吩咐:把這奴才送到公館,等著把那個也拿住,好一並正法。手下衙役抬起來,送到公館看守不提。
  再說李七侯見了公然退敗,自己早閃到一邊去了。又見小西拿住蔣順,連聲喊:「拿去了!拿去了!」意在威嚇侯練。花嘴聞聽,益發動怒,把李公拐掄起,直與何路通打個平手。連那旁小西、起鳳一同觀看,天霸也不動手。看來花嘴真不在魚鷹子之下。戰夠多時,不分勝敗。看看天已晌午,黃、關、郭三位英雄袖手旁觀,都要看侯練的武藝,暗中贊歎:「可惜此人不入正途。再等個時候,看他是誰勝誰敗,那時再動手不遲。」
  哪知施公內心著急,見何路通獨戰侯花嘴,鏖戰多時,不由心頭火起,說道:「一齊動手,將這奴才拿住,勿得怠慢!」黃、關、郭聽得吩咐,一齊著忙,各舉刀兵,前來擒捉侯練。這花嘴一見勢頭不好,更是奮勇招架,往來衝突數合,一翻身跳入水中。天霸、小西、起鳳各自束手無策,魚鷹子大笑一聲,一扭頭也鑽入水中,追下去了。單說何路通能在水底睜眼,可住三日三夜,專會水底拿人,故人都叫他魚鷹子。本在八里橋飯店相遇,與關小西生回閒氣,計全認得,相勸歸附大人,並無寸功。今日見了花嘴入水,喜不自勝,所謂南人坐船,北人騎馬,正是立功之所,甚覺得意,故一扭頭沉下去了不提。且說那眾船戶合兩岸人等,閒雜看的真多,各各驚訝喝采,深服施公用人之周。正不知水底如何打仗,人人納悶。猛聽得一人跑來喊叫:「黃副將,大人請你回話。」黃天霸聞聽,大踏步趕至浮橋,轎前躬身侍立。施公說:「你吩咐船家,莫留閒人,只是夠用就得,先來在前,後來在後,勿得亂走。」天霸答應,翻身復上船頭高聲道:「各船旗丁莊頭聽真!方才大人吩咐:哪船先到先過關,後來在後,永不許相爭。皇糧乃是國家要務,王法所關,勿得輕視。少時拿侯練與蔣門神一並開刀正法。再有不服的,早些出來放刁,別等沒人時候撒賴。」並不聞一人答應,偶見兩船上各來一人,真奔黃天霸說:「我輩求見大人。」
  那兩個人來到轎前跪倒。施公一見開言問道:「你兩個是什麼人?姓甚名誰?為何來見本院?」二人叩頭,口尊:「欽差大人容稟:我們姓李,本是好人,因一時不明,又被他買囑,幫助他們爭幫,卻不知此等利害。方來知道後悔,故此前來請罪,身該萬死。」施公聞言冷笑三聲說:「這糧船乃是國家養兵所需要務,滿、蒙、漢八旗兵丁盡賴此糧。把持漕糧,即是違逆聖旨。你等務宣知罪,以後切不可再犯。人來,把這兩名投降的人帶回公館,伺候再審。」手下跟隨領著李公然、李七侯到公館不提。
  再說侯花嘴逃在水內,指望逃災避禍。哪知道就遇見魚鷹子正在水底行走,猛然背受一拳打著。他不知是人是鬼,是魚是龍,心中胡思亂想,口內還得換水。不知不覺臂後又著一下,比前覺重,更是吃驚。急中生智,用盡平生力量,掄動鐵拐,亂打一陣,一下也沒撈著什麼,使的四肢無力。何路通想道:他水裡不能睜眼,何不趕緊拿去交差完事。想罷用右手鉤槍拐,伸過去看準他腳跟上的筋,盡力一鉤,拉起便走。何路通用踏水法兒波上行,如若平地,拉著侯花嘴在水面上半沉半浮。至於小西、起鳳,無不暗暗稱奇。
  唯有蘇杭兩幫攬頭、梢公、舵公等人,顧不得道好,只是咬指伸舌,探頭縮頸的,各顧自己幸逃羅網;當時若與他相爭,各個俱得遭擒,這時不住說:「你看你看。」快到橋邊,只見何路通縱身上了浮橋,把一個侯花嘴倒栽蔥的,雙手拽上橋去。
  兩岸上人又道:「好!」喊聲震地。只見兩個人是水淋淋的。何路通懷抱鉤槍拐單膝跪在橋前,口尊:「大人,小的奉命將賊拿到。」施公說:「把侯花嘴捆結實,帶到公館。」一擺手,何路通站起。施公又吩咐:「起轎,且回公館。」只見執事先走,隊伍各自排開。早有人牽過馬來,黃副將乘上前行。又聽得轎內傳出:「那十名千總,隨到公館聽候。」一言傳出,千總們聞聲喪膽,哪敢怠慢,連忙下船跟隨轎後,俯首隨行。吩咐打道,八人抬起,一陣風相似,來到公館。施公下了大轎,走到廳中升了公座,天霸等人兩旁伺候。下役排班,喊過了堂。十名千總跪在上面,蔣順、侯練跪在下面。施公帶怒叫:「蔣順、侯練,你倆可知罪嗎?」兩人跪爬半步說:「知罪,是小人的錯,不該收他們這幾兩銀子。情願領罪!」施公嗟歎不已。又叫人把蔣、侯枷號起來。不知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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