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回 賢臣任邱縣調兵 朱計李家務求救
話說施公登時將朱光祖等三人,請到上房。賢臣說:「黃天霸現在被謝虎鏢打重傷。幸喜二位來到,幫助幫鋤本院才好。」
朱光祖說:「要提謝虎,狠毒無比,雖是鏢打天霸,心還不死,恐其乘虛而入,夤夜潛來行刺。大人需要提防著些。」賢臣聞聽,點頭說:「壯士言之有理。施安你快些伺候文房四寶。」施安答應,研了濃墨,將紙鋪好。賢臣提筆上寫:
太子少保倉廠督堂部院,奉旨欽差世襲鎮海侯施,為曉諭事:照得本院居住鄭城驛館,與敵為仇,有虞無備,疏於防守,恐生不測。仰任邱縣知縣,即調本城營弁,前來公館護衛,俾作干城之備。謹遵此帖,速速毋違。特諭。
康熙某年某月某日
施公將諭帖寫完,令施安叫進青衣,吩咐:「把此帖拿進城去,交給任邱縣知縣,不可遲延。」青衣答應,接諭帖前往任邱縣不表。且說施公望著朱光祖說:「本院已發諭帖調兵去了,料公館可保無虞。天霸鏢傷,須得早些調治才好。奈此處沒人會治鏢傷,如何是好?」朱光祖說:「會治鏢傷的,小的倒還認得這個人。」施公聞聽朱光祖認得會治鏢傷的人,不由滿心歡喜,連忙追問說:「壯士,這個人倒是姓甚名誰?住在何處?快對本院說來,好派人去請他前來醫治鏢傷。」朱光祖說:「要把他請來,不但好醫黃天霸鏢傷,要拿謝虎,也易如反掌。這人倒不是外人,乃天霸他父一師之徒,姓李名煜,江湖上號稱紅旗,洗手有二三十年咧。現今年紀七旬開外,在家安居享福,教子務農;距此有百里之遙,屬河間府管,地名叫作李家務。還是小人的長輩咧。小人不忘舊交,時常望看他去。每逢見面時,他就勸小人激流勇退,休作這樣買賣。這個一枝桃就是他的徒弟,親手傳藝的。李紅旗若肯治鏢傷,拿謝虎如探囊取物一般。」施公聞聽說:「很好。」計全一旁開言說:「請紅旗李爺要緊,保定公館也要緊。依我的主意,不用李五爺去請紅旗李爺,我同朱爺去;留李爺在廂房內保守天霸;教關、郭、王三位在上房保護欽差,提防一枝桃。這就是萬全之策。」施公點頭說:「就依你這主意罷。」不表。
且說施公打發計全、朱光祖二人去後,又差人催傳諭帖的那個人。不多時,任邱縣知縣沈存義,城守營的千總王標,帶兵丁衙役六七十人,遵欽差的示諭,來到公館,投遞手本,進上房參見大人。施公賜坐待茶,言講一枝桃之事。沈存義、王標連忙把帶來的衙役兵丁排開,俱弓上弦、刀出鞘,到晚燈籠照如白晝。廂房中是神彈子李五陪著黃天霸閒談,應用之物,放在身旁。上房關小西、郭起鳳、王殿醫、千總王標緊隨大人左右,防守的鐵桶相似,這些話俱各不表。
且說一枝桃謝虎,自從鏢打黃天霸,見有兩個人保護,料著不能成功,往正東竟奔任邱鄭州驛而來。二更時候,趕到驛館,閃目觀瞧,但見大門並未關著,門口板凳上坐著兩溜人。
往前走了走,站在牆陰之下,看夠多時。順著牆根,返身往裡而走,不過半箭之遙,才見有人。謝虎施展飛簷走壁之能,上房趴在瓦壟之上,欲往公館那邊。用眼一看,只見院內燈光照如白晝,許多人俱是手擎弓箭,腰懸刀劍,站在上房門口。謝虎看罷,心中暗想說:「贓官防的嚴緊!」那個意思有點下不去,覺著難以行刺。欲待動手,恐怕不能成功;欲待回去,胸中恨氣不平。謝虎想罷站起來,下房腳踏實地,仍回玄天廟。
走到廟前,見山門鎖已揎開,就知和尚已回來了。進廟看了看,南屋點著燈。謝虎走進屋內,望著和尚開言說:「怎麼你走了?」和尚說:「我的爺,那是玩兒的麼?我躲還不躲開!我見這天有一更多了,我才回來。打量著他們來不來?你別弄我一場罣誤官司。」謝虎說:「我告訴你,我在這鄭州,可有兩個人命案。」說罷按住不提。
且說計全、朱光祖往李家務去,走到三更時分才到。來至門首,下了馬,用手敲門。叫了多時,裡面才有人答應,將門開放,一人手提燈,抬頭認得是計全、朱光祖。長工說:「二位半夜到此,有甚麼事?」朱光祖說:「煩你進去告訴一聲,說我二人要見老當家的,有要緊的事面見。」長工聞聽,連忙轉身進去,來到上房,在窗外說:「老當家的,今有常來的那位朱爺,還有來過求您老人家周濟的那位姓計的,他們兩個人在門外,說有要緊事件,來見你老人家面講。」李紅旗的老伴不在了,兒子、媳婦俱在後邊居住,他在這前邊獨自居住。這天雖有三更,老英雄尚未就枕睡覺,正在鋪蓋上坐著打盹呢,眼望著長工開言說:「請他二位進來。」長工答應,出屋到別房,先把安童叫了起來,然後這才出去,走到門前說:「二位,我們當家的有請。」兩個人將馬匹交與安童,長工提燈引路,計、朱二人隨後進來。到前屋門口,長工先讓計、朱二人進去,然後自己才進去,將燈放在桌上,自己與安童一旁侍立。
李紅旗與朱光祖、計全見禮畢,這才坐下。李紅旗帶笑開言說:「二位半夜到此,有什麼事?」朱光祖說:「老叔在上,容姪細稟:當初老叔一師之徒飛鏢黃三太,他的兒子名叫天霸,現今跟隨欽差大人,回京路過鄭州,接了狀詞,是兩宗人命盜案,告的是一枝桃。大人差派黃天霸在鄭州踩訪,遇見計全泄機,才知是你令徒謝虎。天霸玄天廟擒拿於他。」才說到這句,長工烹了茶來,遞與每人一盞。紅旗李煜讓茶,手內端了茶杯說:「賢姪,怎麼黃天霸要擒拿於他?只怕黃天霸不是他的對手罷!」朱光祖說:「與他交手,並無輸贏。謝虎佯敗。天霸追趕,左腿中了他一隻毒鏢,無人會治。我們二人奉了施公之命,前來請你老人家前去醫鏢傷,擒拿謝虎。老叔念昔日交情,少不得前去醫治天霸,擒拿謝虎。」紅旗李煜聽罷朱光祖之言,沉吟多會,才開言說道:「賢姪,你是知道的;因為他輕友重色,俺師徒兩個,可是不對。任憑怎麼不和,總是師徒之情,我怎好前去?這事你等商量個萬全之策才好。謝虎素常要是聽我的話,所行的正道,我豈肯告訴於你?也該天霸有救:一則他父台我是一師之徒;二來謝虎沒良心,至今不上門;第三件賢姪待我不錯,時常來看我。我若執一不應,賢姪怎麼出門?要擒謝虎,必須把他的毒鏢誆到手中,再拿他可就容易了。只可告訴你們怎麼拿,我可不能身臨其地。天霸這鏢傷,給你一包子藥拿去,再給你一膏藥。你回到公館,將藥撒在天霸鏢傷之處,將膏藥貼上,不過數日之內,就復舊如初。二位賢姪,休怪直言。你們倆去罷,休得遲誤。見了天霸,替我問好,就說我恨惱他,怎麼三哥死了,也不送信給我?他算眼空瞧不著我。」說著話就站起身來,走到立櫃跟前,伸手將櫃門開啟,從裡面拿出一個楠木匣。將蓋揭開,拿了一個膏藥,有一小包現成的藥面子,開言道:「朱賢姪,你過來,我告訴你。」賽時遷連忙站起。李紅旗說:「賢姪,這藥面子,叫做五花退毒散,膏藥叫作八寶退毒膏。你把這兩宗拿回公館去罷。」朱光祖答應,用手將藥接過,放在懷內,說道:「多謝叔父費心,你老人家等諸事已畢,教天霸登門叩謝。」李紅旗連忙擺手說:「賢姪好說,不用爭出這個禮。我只要我自己盡友情,於心無愧,這就完了。」朱光祖與計全連忙退身往外。
二人一路言談,走不多時,已到公館門外。朱光祖、計全直到上房,掀簾走進房內。施公與眾人正講計全、朱光祖取藥之事,忽聽簾響,抬頭觀看,見是他兩個回來,驚喜不已。連忙開言說:「二位回來了,多辛苦!不知李紅旗來與不來,快些講來。」朱光祖就將就裡情由,細說了一遍。賢臣點頭說:「先治天霸傷痕要緊,本院也同你們到廂房看看怎樣。」說罷,站起身來往外走,眾人後邊跟隨。長隨施安跑到廂房門口,打著簾子。施公率領眾位走進廂房。天霸一見,連忙站起身來。
賢臣擺手說:「壯士別動,只管休養身體。」賢臣按著天霸炕沿坐下,眾人俟次而坐,天霸仍舊坐在炕內邊。賢臣望著朱光祖開言道:「朱壯士拿出藥來調治罷,不必延遲著了。」朱光祖答應,忙伸手在懷內掏出藥來,站起身來,走到天霸跟前,將膏藥貼在上面。登時間見鏢傷的周圍,熱氣騰騰,流出膿血,腥臭難聞,順著腿往下直流。小西用手巾替他揩擦。賢臣說:「此藥果然神效!天霸合該五行有救,不過數日就好。」天霸說:「小人死不足惜,何用老爺這樣掛心?但只恨不能拿住謝虎,與民結案,恩官才好進京見駕。」朱光祖說:「要聽李紅旗之言,謝虎實係狠毒。雖是鏢打天霸,料他不肯歇心,公館雖防守的嚴緊,猶恐在路途住宿之處,得空行刺,務得防備。大家商議,見了謝虎,將鏢誆到手中,才好拿呢!」不知如何誆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