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回 喬三脫逃黃關請罪 施公出示官役搜人
話說賢臣問明吳進孝的實言。抬頭觀瞧,只見黃天霸、關小西騎馬飛馳而來。霎時下馬來到,急忙至公案下跪稱:「恩主大人在上,我二人身該萬死。」忙將走脫喬三之故,細細回稟。言罷二人叩頭在地。施公聞聽,座上著忙,心內暗暗自語:好兩個該打的奴才!有心歸罪,內有天霸奉旨朝見升官,因此不肯定罪。遲疑多會,叫聲:「天霸、小西,本院不看你二人素日勤勞有功,立刻歸罪。仍罰你二人速去捉拿。拿住喬三恕罪,如若拿不住惡奴,決不輕恕。」二人答應,叩首爬起,回身出棚,上馬到各處訪拿不表。
且說賢臣又高聲大叫:「爾等打執事,哪個是為首的?快快說來,好放爾等。」眾人見問,回道:「為首的是那劉三、王五。他二人奉喬三差遣,僱的小人們。」賢臣聞聽,座上點頭,吩咐:「立刻把劉三、王五上鎖,其餘眾良民,吩咐重責三十大板。」放起攆出棚外。眾人一瘸一拐四散。賢臣又叫:「武職官,快傳命令:城上添兵,巡拿惡奴喬三。如有徇私放出喬三,與他一例同罪。」
且不提搜尋惡奴,亦不表賢臣出棚,上馬回衙。單說喬三被天霸一掌打落馬下,惡奴聞聽人嚷說殺了黃莊頭,就知事情敗露。現在若不找個藏人之處,教人趕上拿住,乃是命在旦夕。
惡奴正自躊躇,忽然想起姐夫來了。看官,你道他姐夫是誰?
乃德州土居之民,姓朱名亮。今年五十九歲。黃面淨臉,滿頦鬍鬚,身高五尺。只因他年幼愛習槍棒,學會渾身武藝,二十五歲上人了公門為役。因捉拿盜寇,幾次有功,現今升為步快頭領。為人透靈,廣有識謀,衙門的伴兒給他送了個外號,叫賽孔明。他最愛交友,好玩笑吃喝,一樂而已。因此滿城軍民,無不欽敬他。喬三想起朱亮,心內暗說:「我何不投到他家,叫他出個主意,搭救我出城逃命。」想罷兩腿如飛,忙忙奔到筒子衚衕,走進巷內朱亮門口。可巧門半掩半開。喬三不敢聲叫,連忙進去,又回手把門緊閉,邁步往房中而來。房中驚動喬氏,只當夫主回家,邁步迎出。抬頭一看,乃是喬三來到;但見渾身帶汗,往裡直走。喬氏一見,便問:「兄弟,如何這般慌忙?快進房來告訴我聽。」惡奴見問,忙進房來,又把房門緊閉,入內坐下。喬三低聲叫道:「姐姐不知,容我細稟。」就將已往從前之故,述說了一遍。喬氏聞聽,嚇了一跳,說:「兄弟呀,這可如何是好?」喬三說:「但能救我出關,你夫妻如同父母一般。」喬氏說:「現今四門緊閉,你姐夫縱有手眼,也難救你出關。」姐弟正然打算,忽聽衚衕之內,亂哄哄的齊喊:「誰家藏著喬三?如若不報,待搜尋出來,拿去一同問罪!」
喬氏、喬三嚇得渾身如篩糠一般,愣了多會,聽著喝喊的聲音遠了,才敢言語。
不言喬氏姐弟家中害怕,且說步快頭領朱亮,遵奉欽差大人的鈞諭,又奉州官穆印歧的差遣,帶領手下,挨著戶兒,大街小巷,高聲喊叫,細細留神訪拿,半晌並無影響。堪堪天晚,眾役覺著饑餓。那朱亮素有義氣。眾伴兒要吃酒飯,他們走到僻處,一齊止住腳步,俱各不走。內中有個戶兒,姓李名順,素日與朱亮玩笑,叫聲:「金星子別扒弄我太爺。有個巧當子,告訴了你再扒。」朱亮聞聽,叫聲:「第二的,有屁早放。」
李順叫聲:「金星子,你別藏贓。聽大朋友告訴於你,就只怕說出來你不應。古語說:『官差也辦,私事也辦。』人是官的,肚子是官的嗎?少不得借你個光兒,吃頓飯再去訪查。難道拿住喬三,咱們才有功勞;拿不住喬三,就餓著肚子不成?」朱亮聞聽說:「你說話,我愛聽。要不還上王家飯店。咱們當衙門的人,素日是吃了不還賬的。」一邊說一邊走,登時來到王家鋪門口,一齊進鋪坐下,要酒要飯。眾伴兒飯酒還未吃完,朱亮忽然想起一事,心內著忙,腹內說:「哎呀!我只顧在外,忘了家裡。我想喬三那個奴才,剛才拿他,毫無蹤跡。這城內他別無親故,莫非那狗頭躲在我家中去了不成?」朱亮越思,心中越怕,連忙叫聲:「眾伴伙計,吃完了飯算咧!我想起一宗緊事來。你們哥兒六個,出鋪之後,還是照舊吆喝訪查。都在十字街等侯見面,咱再去見官回話,討示下。」眾人答應曉得,一齊站立,同到櫃上。朱亮大大的架子,叫聲:「王掌櫃的,寫上我罷!」掌櫃帶笑回言說:「朱大太爺請罷。」齊聲大笑,彼此拱手相別出鋪。
不言老王認了造化低,眾役還去到街巷照舊吆喝,訪拿喬三,再到十字街等侯取齊。單言朱亮別了眾伴兒,他安心回家。
霎時走到自己門口,但見兩扇門緊閉,靜悄悄無人,上前敲門不表。且言他姐弟正在屋內,擔驚害怕,忽聽街門打的響亮,嚇得喬三隻當有人來拿他,低言叫道:「姐姐快去門邊問真,要是聲音不對,千萬別開門。急急回來,再定主意。」喬氏說:「知道。」言罷出房門,來到門口說:「外邊叫門是誰?」朱亮說:「是我。」喬氏聽是丈夫聲音,心中稍安,伸手忙拉插管,把門開放,讓朱亮進門,喬氏復又把門插上。夫前妻後,同進了房門。朱亮一抬頭,瞧見喬三,不由嚇得瞧著惡奴,只是呆呆發愣。惡奴看見他姐夫回家,忙忙站起,叫聲:「姐夫,快搭救我的性命要緊。」朱亮聞聽說:「難為你這膽!竟敢假傳聖旨。拿住內監,全都認招,單等拿你去完案。」喬三聞聽朱亮之言,愣了會子,叫聲:「姐夫,你不救我,我可就死定咧!常言說,『人到難處,就如虎落深坑。』素日我知道你廣有機謀,因此我才投奔你來。」朱亮聞聽,叫聲:「我的兒好乖嘴!就只怕被人知道告發。我不告你,我就算救你的一樣;你再想教我救你出坑,好似叫老虎拉車--我不敢。一來四門緊閉,二來兵將巡邏。救不成你,連我一齊拿住,那就要了我的寶貝咧!我勸你早些滾罷!」喬三聞聽,回答叫聲:「好老爺子,只求你老人家想條妙計,救我的性命,再不忘姐夫的天恩。」朱亮聞聽,估量著眼下難以推托。前已表過,朱亮廣有智謀,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故意帶笑,叫聲:「兔羔子,要老爺子救你不死,聽我告訴你妙計。幸喜今年東北角上,連日陰天,雨水澆坍一塊城牆。少不得你裝我的戶兒,今夜晚送你越城牆逃命。你先等一等,我出去,一來打聽打聽,二來沽點酒兒,你喝了好壯壯膽子逃命。」言罷站起身來,廚房取酒瓶,回頭叫聲:「賢妻,跟我開門。」喬氏答應,同丈夫出去,來到大門。丈夫出門,喬氏復又閉好,回房不表。單說朱亮手提酒瓶出衚衕,登時來到大街,暗說:「喬三,你今錯想了。只想我救你,哪曉身入牢籠。少時回來見曉,先穩住你再拿。必須如此這般而行。你要想逃生,除非是認母投胎。」一邊想一邊走,不知如何拿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