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愛婢殉情韻蘭捨己 巧妻伴拙大寶還陽
卻說秋鶴急問龍吉,龍吉道:「佩纕姑娘死了一夜,姑娘請韓老爺立刻回去。」秋鶴、伯琴、黽士均吃一驚,急立起來,問佩纕怎麼死了?龍吉道:「前夜姑娘送佩姑娘回來了,他整整哭了一夜,一粒米都沒有下口。昨早姑娘同白姑娘、餘奶奶許多人用盡方法,哄他吃了半碗稀飯。再三問他為什麼,他咬牙切齒的,又痛又恨,並不說恨誰。後來姑娘等來吃喜酒,他乘間吃了一盒生鴉片煙,一個人都不知道。直等晚上姑娘回來,看見他面色改變,問他只是哭,反勸姑娘許多話,說富貴家男人,多不是好人,我看韓秋鶴也未必可托。我伏侍姑娘將三年了,蒙姑娘待我親姊妹一般,這個恩典只好來世報答了。我死之後把棺材替我浮厝在月仙姑娘墳上一個月,棺橫頭空一小洞,我這冤魂,還要出世尋人呢。這都是佩姑娘的話,姑娘也疑不到他吃鴉片煙。一過半夜,佩姑娘非惟不吃粥飯,連說話也低了,忽然又喊起冤枉來亂滾亂爬,姑娘等一夜不睡,到天明竟剩一口氣了。姑娘急請曹醫生來,方知道吃的生鴉片煙,連忙請洋人來救,說早已不能救了,遂不救而去。姑娘大哭起來,不多一回便死。姑娘叫我來請韓老爺回去的。喬老爺、舒老爺都在那裡。」秋鶴聽了便急喚車,回到綺香園,只聽華■仙舍裡一片哭聲。介侯、友梅、仲蔚也在那裡試淚,月紅更哭得慘傷。秋鶴禁不得淚珠如線,見了韻蘭便說棺材呢?韻蘭滿面淚痕,說道:「已托介侯差人辦理去了,他幫了我兩年多,我的事無大無小,都是他替我關心辦理得妥妥當當,真是我一個得用的人。現在抱怨慘死,我已沒有報他,你只去替我一切喪事從厚,衣衾棺木須不惜工本,弦現在端整一萬兩銀子,都要在喪葬事裡用完。依了他遺囑,暫厝在月仙墳上,過一月再葬到蘇州七子山去。你也替我盡些心,不要給人剋扣了。這些話,我都已吩咐他們了。」說著,又哭。秋鶴勸了一回,說:「你身體也要保重,外邊的事,我來替你辦妥。」言畢出來到賬房裡,卻是第二進新造的大廂房。遂與介侯、仲蔚、友梅議論喪事。秀蘭也來說道:「他雖曾失身於前,也是萬難之勢,卻能懷貞於後。譬如聖人亦有過失,但能痛悔改去則佳,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只好按著姑娘的禮殯殮,我現在擬了一片細賬,你們看著商議商議。」介侯辦事最精,把賬一看,說:「諸色妥當,只有七星珠,大的恐怕難辦。」仲蔚道:「伯琴鋪裡,昨日來了一個珠客,帶了一包珠子,有十四粒極圓極大,據客人說照精本要三千五百銀子,買他七粒,只要二千銀子,你們要,我便去取來。」友梅道:「好極,橫豎衣服棺木都要到你們舖子裡辦的。」仲蔚去了,這裡介侯又商量要一個孝女才好,秀蘭道:「就叫月紅扮孝女。佩纕死後,月紅最苦。說阿姊姊夫死了,佩姊姊處處把我帶來帶去,我的命苦,帶我的人又死了,我本活得不快樂,同佩姐姐一起死了,去見姊夫阿姊罷。幸虧我們的紉芳處處護著勸他,他還哭得要死。」秋鶴道:「妙極,他本來有姊姊的孝服也不要緊。」一時紮孝彩的都來了。華■仙舍及外邊會客廳,都紮起青白兩色細彩來。是晚,秋鶴不能回到靜安寺,便與仲蔚談起蘭生說:「誆雖一時誆過,從今你只算在蘇州不能出場了,將來究竟如何呢?不要蘭生真個有意外之變,失足落水。」介侯道:「若果落水,三四天就知道的,且再等幾天,老世伯靈柩回來後,再行斟酌。」秋鶴、友梅點頭,一宿無話。不過二十四個老尼,蓮因領著,又有四十九個僧人在外面會客廳唸經,延秋榭亦結燈彩,專待女客。原來珊寶嫁後范文玉搬了過來,住在珊寶房間,棠眠小筑空閒在那裡。到了次日,請燕卿來做銀錢賬房。過了午刻,一具獨木香楠抬了來,秋鶴問價,仲蔚道:「我和佩纕在燕卿那裡遇見之後,後來一向要好,我就孝敬了他罷,但是不好說送的。不過工匠費事,你們就把一向寄棧的租價同公價,送他一百金罷!」介侯道:「你這樣做人情,韻蘭的一萬金用不了呢!」仲蔚道:「不要說用不了,你看這篇衣服珠飾賬,還有將來葬事。」秋鶴把賬一看,連七星珠共開了五千八百三十七元。介侯向仲蔚笑道:「可打個八扣,我們喪房裡也可到手千二。」燕卿笑道:「我還是內賬房,一人要到六百呢!」說著只見侍紅過來,叫秋鶴去一回。秋鶴回來,燕卿問他何事,秋鶴道:「兩只漢玉生肖碗裡,韻蘭說要放珍珠粉在裡頭,問我賬上可曾預備,我說早已預備好了。可惜我身上為這個老東西,欠了許多債。韻姊姊若肯把我青眼一看,我便出頭子。」介侯道:「你還不知道麼?」燕卿道:「你又聽了什麼新聞了?」介侯道:「我不是打謊,是秋鶴和我說的,韻蘭想照應你呢!」秋鶴道:「就是佩纕和我說的,那天韻蘭聽得你母女相爭,便說園裡的姊妹,日少一日了。別人來了,就是住家,恐怕不合意。明年春間,想重新要請燕姑娘住到園裡,欠的一千也不要還了,開銷日用都是我來。還給一二千金添補些衣服,這是韻蘭親口說的,還叫佩纕且不要和人說。現在佩纕雖死了,沒對證,大約這話不是虛的。」燕卿聽了,眼圈兒一紅,友梅連忙把別的話岔開。這一天別無所事,不過有幾處舊時姊妹探喪的人來。霞裳奉了許夫人之命,也來探喪。將午眾客中來了一個生客探喪,禮單上寫著任金和拜四個字,去問韻蘭,大家不知什麼交情。秋鶴看他年紀約二十歲,倒也齒白唇紅,衣裳楚楚,因和他攀談,方知是佩纕舊日的鄰居。言語雖不甚雅,人卻玲瓏循謹。問他貴業,卻吶然說不出來,他吃了飯便去了。次日殯殮,任金和一早就來,居然哀哀哭泣。入殮後,志志誠誠,磕了四個頭。還跟送到墳上去磕頭,大家稱異,疑是佩纕失身的人。姑且不表。
是日士貞的靈柩也到,秋鶴更加忙起來。坐了馬車往來兩邊先去接了士貞的棺,送到顧府,再到綺香園送殮。送殮已畢,又到顧府安排停,又回園送殯。佩纕棺後,果然空了錢大的小洞。是日送殯的約有一百餘人。月紅扮了孝女,哀哭步行。兩邊看的人不可數計,也有少年游手輕薄尋春的,都說綺香園一個婢女,如此排場,棺材裡個東西,一個人得著,已是算富翁了。此回送殯婦女最多,且園裡的人,大都絕色。韻蘭等坐在轎中,都穿了白衣,真是一身縞素衣裳,越顯得粉裝玉裹。前面也是旗鑼喪牌開道,樂工鼓手,道士僧尼,所有路上已預先請了照會。又以重價招了二十四個水手護送。大吹大擂,奏著西樂,一路到了南門。墳上早已預備八只大缸,顛倒合著。三聲炮響,鼓樂哭聲大作。便把靈柩停妥了,方才墓祭。秋鶴先吩咐墳丁妥為看守,便重到顧府來,已是上燈。忽見知三也在那裡,遂相見了。問幾時來的,知三道:「到此已兩三點鐘了。這個月裡本應接印,我想暗暗的玩幾天,所以告了半個月病假。若玩得有趣,再去續假。」秋鶴笑道:「聞老父台的官聲甚好,現在一路福星又要照此地,可喜可幸!」知三等皆笑了。因又談起蘭生及士貞的事,知三搖頭道:「剛才黽士和我說了,我也看見報上,但是你們瞞天謊,作何了局?」秋鶴歎氣不言。伯琴道:「剛才知三在此下淚,說和蘭生最是知己。豈知特意來申,不能相見。士貞老伯真個死的已是可慘,所以知三哭了一回。今日姻伯母,又來追問我,說仲蔚尚無回信,明日只得叫仲蔚寫封假信,說到天平山去看楓葉呢。不知看完了楓葉,再看什麼?」介侯道:「可再到元墓去看梅花,橫豎要明年春裡回來了。若再展期,索性說荷包村看荷花罷!」眾人聽了,都笑起來。黽士道:「人家難過,你們說笑話。」介侯道:「楚囚相對,笑笑也是好的。」秋鶴因向知三笑道:「你貴相好在那裡等你,今日也做的賬房,你明兒便去看他。」知三道:「伯琴也都和我說了,我不過做了一年官,綺香園裡惟看韻蘭的光景,好似要幾千年的興旺爭著下去。豈知暗中消敗,這些姑娘死的死嫁的嫁,出去的出去,現在佩纕又是不得善終。人事滄桑,一年一變。想著前時的熱鬧,看看現在的淒涼,心裡頭不知怎樣說不出的難過。明兒你和我去看燕卿,我留著些百姓的脂膏,要去送給燕卿。」秋鶴笑道:「不如你自己的脂膏,送他更好。」伯琴等又笑了一回。這晚伯琴、黽士、友梅、介侯皆回去,秋鶴與知三對榻而睡,娓娓談心。講到天亮,大家方睡去。十點多鐘起身,伯琴又來了,持了仲蔚的假信,去搪塞許夫人,說恐怕要二十邊才回。許夫人無可如何,只得罷了,天天守著靈前哀哭。
且說三人到燕卿那裡來,燕卿接著自是歡喜。彼此談了一番離別後的話,燕卿脈脈淌淚,伯琴笑道:「人家特來看你,你請他飲酒呢,還是飲淚,請他聽歌呢,還是聽哭。」燕卿道:「不與你相干,你不要聽,你去!」伯琴笑道:「你逐了客,想要做什麼?」燕卿道:「你莫管。」於是點菜請客,仍是仲蔚、黽士、友梅、介侯原班好友聚飲,都是帶的清倌入局。秋鶴記著韻蘭,思念佩纕,未曾終席,先回去了。到了幽貞館,見韻蘭坐在小醉翁椅上,無精打采的淌淚,文玉、秀蘭在那裡勸,見秋鶴來了便道:「解神星來了,你來解勸解勸罷,我們勸了好一回呢,要去了。」說著便一同走了。韻蘭只說常來逛,口雖說,並不立起來送,秋鶴反點了燈送他出來。二人略問問蘭生的事,秋鶴又把知三來的話,告訴一遍,二人遂去。秋鶴進來,伴馨接著說:「姑娘到春影樓去了,叫你上去。」秋鶴看錦香齋門前西廂房裡,設著一個佩纕的靈座,一個位,一個銅磬,一盞長命燈,錫台上點著兩枝綠蠟,掛著一軸喜神,覺得靜悄悄的悽慘萬狀。另招一個更夫同兩個老媽子守著,就臥在那邊,停一回擊磬一下。秋鶴因問月紅,伴馨道:「不多一回在這裡哭,仍要和佩纕姊姊一同睡。姑娘看了更加難過,因紉芳姊姊也歡喜,他叫侍紅送到寒碧莊去了。」秋鶴道:「齊月呢?」伴馨把嘴向後面努著,輕輕說道:「挺屍。」秋鶴道:「賬目清楚了麼?」伴馨道:「文玉姑娘方才算結清楚了去的,姑娘自己還校對一回。」說著,只聽樓上喚,秋鶴遂走上去,韻蘭坐著道:「什麼和伴馨說不了的話?」秋鶴道:「我問問月紅同賬目。」韻蘭道:「顧家事完了,幾時了?」秋鶴道:「完了好久了。」韻蘭道:「可有僧道?」秋鶴道:「士貞遺命,不許僧道的。」韻蘭道:「我們不要管他,我要十二個和尚,在會客廳上拜懺,拜到十三回煞。以後,每逢七期,拜一天經去,定好了佩纕死了,真個折了我一隻臂,現在什麼事,色色都要我費心。想起從前無論什麼事,我不說不交代,他已先替我做法。當時我受福不知,現在方曉得以前的受用。但是我已經怕費心慣了,這幾個丫頭裡頭,一個休想能及佩纕。剛剛徐家母來,說有一個叫阿行姐,也是一筆寫算,領了來,我試試他的字。連侍紅都不及,我也沒法打發他去。要想把侍紅升起來,只是侍紅的壞處在驕傲,我和你商量,你看如何?」秋鶴搖頭道:「用是未嘗用不得,但是不好給他大權,我看上年停歇的珠圓還好。」韻蘭雙目一瞪喝道:「我不要他,你要你用去。」嚇得秋鶴不敢作聲。韻蘭又紛紛墜淚,口中叫佩纕妹妹,秋鶴慌了,只得告罪,說我不檢點,現在想起來,珠圓因傾軋佩纕出去的,果然不能用。」韻蘭慢慢的收了淚,說:「你既然知道,還提起他幹什麼?怄我氣。」秋鶴長揖道:「是我差了。」韻蘭道:「我想現在且教侍紅學學,夜裡替我辦私事,日裡到學堂裡辦公事。不到處你教給他,你下半天同夜裡有公事,上半天沒事,你到我這裡來伺侯著,有什麼差遣,或是賬項,或是買辦,或是寫算,不過你太煩勞些,所以我想出一個計較來,叫你夜裡住在伴馨房裡,叫伴馨搬下去,我倘然想著隔夜有什麼事,隔夜便和你說,你上半天,便替我辦了,到館如其無事,你也在這裡吃了飯到館,倘意外有事,不在你功課時候,我便差人來喚你,你願不願?」秋鶴點首便下樓回去,韻蘭遠遠喚道:「明日起搬來。」秋鶴笑應著去了。次日果然搬了過來。知三也到園裡各處逛逛,又在秋鶴館中坐了一回,便要和秋鶴去看燕卿。秋鶴道:「現在館裡新章,除禮拜日終日無事,禮拜六下半天外,我的功課,下半天一點到二點鐘,我看字,五點鐘到六點鐘,我講書,夜頭七點鐘到九點鐘,我教書。所有詩文策論,隨便上半天或九點以後改,你要玩不如到禮拜六下午,我來做個東,請你到坐晚亭看楓葉,好不好?」知三道:「坐晚亭幾時造的在那裡?」秋鶴道:「今年秋裡造的,就在彩虹樓下面,半山之腰。」知三道:「甚好,後天便是禮拜六,我替你去,請伯琴等來樂半天。」秋鶴道:「你把燕卿也帶子來。」知三答應去了,到了後天,秋鶴告訴韻蘭備了精緻肴菜三席,排在坐晚亭。午後知三、燕卿、伯琴、仲蔚、友梅、介侯、黽士次第偕來,園裡是韻蘭、秋鶴、秀蘭、文玉、凌霄、萱宜、蓮因、玉成、月紅共十六人。又有大丫頭侍紅、紉芳、秋香、青雁、琴娘、鶼兒等,月紅現在是不用人了。客已到齊,推知三坐了首席,男客一席,是秋鶴陪,女客一席燕卿為首,韻蘭陪。西首一席,月紅為首,侍紅陪。知三看坐上的人,凋零殆盡,想起上年文酒風流,不勝今昔之感。燕卿想著自己飄零憔悴,又想起韻蘭要照應他,不勝知己之悲。席中知三、燕卿,兩人本來最會說笑,今兩人各自傷懷。其餘是更不消說了。月紅還是眼睛腫腫的,所以這個一席酒,覺無限寂寞。亭子下面的秋色,如雞冠老少年萬壽菊美人蕉紫薇,一經霜冷,大半凋殘。幾株芭蕉,也是迷離破碎,敗綠殘青。惟仰首一望,覺山腰百餘株楓樹,正出落得異樣精神。地上鋪著一層落葉,但愁人看了這些樹,覺得秋影淒迷,斜陽黯淡,枝頭紅慘,徑曲黃愁,真是不堪回首。秋鶴怕韻蘭過傷,遂極意的逢迎,行雅令,做詩鐘,仍舊無佳趣。
既而上一道炸黃花魚,秋鶴道:「這樣菜,韻蘭姑娘最愛。」韻蘭道:「要炸透才好。」於是試了一試,便道:「還算好。」知三便湊趣說道:「你們知道魚品麼?」侍紅笑道:「我們不知道,倒要請教。」知三道:「把幾種魚來比幾種女人,頗得貼切,說自己的妻房,比鹹魚家常便飯,雖鹹雖臭,卻是省錢。」眾人大家笑起來了,知三又道:「小老婆比鯿魚,睡了便大。」眾人又笑了,知三又道:「青樓倌人比鰣魚,味雖鮮肥,可惜價大,芒刺骨多;野雞比河豚肥雖肥,怕有毒;偷情好比龍肝,果然極好吃,只是捉不著。」眾人笑道:「龍本來不容易捉呢,你也比得匪夷所思。」知三又道:「尼姑寡婦比鯉魚、鱔魚,吃了罪過。」萱宜、秋鶴只看著蓮因笑。知三道:「自己的媳婦女兒比金魚,能看不能吃。」眾人大家笑起來,說:「這比喻更為切當。」說著只見伯琴出席,眾問:「何往?」說道:「出恭。」說著遂去。燕卿笑道:「說起出恭,我也有一個笑話,你們大家乾一杯,我說。」眾人乾了,燕卿道:「有三個詩人,一個是學老杜的,一個是學寢饋晚唐,一個是做應制試帖體,大家一起出恭,要做詩了,學試帖的先做,說七條嚴婦律,四品蔭妻封。」韻蘭道:「出色,把出字恭字刻畫得精切。」「學晚唐的詩,是板闊尿流急,坑深糞落遲,學杜的更好了,說大風吹屁股,冷氣入膀胱。」眾人聽了便又大笑,知三笑道:「煉字的體,我也有兩句,說牆高貓跳撲,籬窄犬鑽汪。你看貓在高牆上跳下來,必定撲的一響,狗鑽在籬芭裡,不能出來便汪汪的叫起來了。」眾人又大笑一陣,文玉道:「幸虧他來,我們大家快活些。」時月紅也不哭了,喜聽笑話,便要請知三再說一個,說:「韻姊姊現在悶,你多說一個解解他悶。」知三笑道:「有是有一個,要得罪你們,你們現在雖不做倌人了,燕卿還在應客,況且不甚雅,不好說得。」燕卿道:「你又編派我什麼?」知三笑道:「我卻說的我自己。」燕卿道:「不干我們事,便容你說。」月紅道:「燕姐夫就說罷。」知三道:「這個笑話,好聽發鬆,你們要先喝三杯呢。」韻蘭、秀蘭道:「我只好一杯。」眾人也大家飲了。知三也先飲了一杯,說道:「一個妓女。」燕卿便說道:「我又知道你編派我們了。」文玉笑道:「燕姊姊,總是這樣打斷他,待他說,橫豎不與你相干,我當就是了。」知三又說:「一個妓女死了,閻王怪他狐媚惑人,都是下邊的東西不好。命判官雕挖下來貯庫,妓女放到地獄裡。」眾人聽了都笑起來,韻蘭、秀蘭也吃吃吃的笑,指知三說:「只張貧嘴,也要割去!」知三笑道:「我本說的自己,又有一個說話的人死了,閻王怪他嘴口輕薄,也命判官把嘴割下來,放在妓女東西一處。後來二人苦苦哀求,便放他回陽,命判官仍舊把東西同嘴,替他裝好。豈知判官粗心顛心顛倒換差把東西裝到頭上當了嘴,把嘴裝到胯下當了東西。後來被巡察神知道,咨照閻王更正,閻王大怒,重責判官,叫他速去更換。判官嚇慌,走到陽間,見這個妓女正和客人在那裡相交,污了滿嘴的積濁。」眾人大家笑起來,燕卿笑道:「他還沒說完,聽他講。」知三又道:「判官知道已經被污不能換了,又走去找看這個說笑話的,他正張開了■嘴,說笑話給人聽。」說得三席的人大笑起來,說:「這人不要臉什麼都說得出,現在你自己吃虧了。」知三笑道:「我不說你們,都悶著,現在笑一場,吃的東西,都容易消化。」萱宜笑道:「往常席面,總離不了佩纕姊姊,所以格外熱鬧。現在知三伯伯來了,也抵得過了。」蓮因瞅著萱宜道:「你又要提起了。」友梅道:「我們再飲兩杯散席罷。」於是各飲幾杯,韻蘭早命於亭口欄杆外面,放一只醉妃活腳西洋軟榻,自己歪著,眾人完了也就散坐。有到山上的,有到梅雪塢的,有從山麓轉過去的。介侯一個人,背著手,由花神祠後面,東望北小徑走至山麓,忽見一隻灰色兔子在草中躍起,向山上東北角拚命而逃。介侯倒嚇了一跳,方欲趕去,只見凌霄另換緊身裝束,手執雕弓,腰插寶劍,帶了一壺箭,從山之北首,向南轉過,繞過來,其走如飛,箭上貫了一雁,見了介侯即把這雁擲過來,說:「你把這雁,替我取去,可曾見一個灰兔?」介侯向山上指著說:「那裡去了。」凌霄遂急急迫去,介侯帶雁回來,看見秋鶴用的丁兒,遂把雁交付了。忽又見萱宜、月紅在假山洞裡草地裡蹲著,一手裡拿個筒一手拿一根竹枝,琴娘立在洞外,手捧著兩只青磚盆,介侯因問:「這個時候,還捉蟋蟀麼?」說著,已走到跟前。琴娘搖頭說:「不是,剛才在盆裡走失的。」只聽月紅說道:「在這裡了。」萱宜道:「我來捉。」
話未說完,月紅已捉在手裡,乃輕輕放在琴娘的盆中,紉芳也來了,手中也捧著兩個盆,遂招二人一同到梅雪塢東首茅亭上。友梅也在那裡,遂看開冊,鬥了一回蟋蟀。友梅又與介侯講起今春梅雪塢賞雪這件事,忽一個園丁過來,向介侯、紉芳等道:「爺們姑娘們快去聽新聞佩纕姑娘又重活了!」介侯笑道:「有這件事?」園丁道:「是前日活轉來的,住在西門做外國裁縫任金和家裡,他們送了信來,把我們主子姑娘喜得眼淚出來了,現在都在幽貞館。」友梅、介侯、紉芳、萱宜聽了,便趕過來,月紅連蟋蟀都不要了,由他逃去,盆也打破。眾人到幽貞館,只見老媽子在那裡拆去佩纕的靈台,一個人正在西首憩軒裡,立在當地,告訴韻蘭:「這憩軒即是西式房間,地方甚大,所以皆擠得下。」韻蘭坐在榻上,滿面笑容,聽他講,因笑道:「只要他重活就給他做妻房也好,叫他搬到我園裡來,包管他一世不愁衣食,不用去做別事了。」那人道:「姑娘肯栽培,阿和就升到天堂裡了。」韻蘭因命他先回,一面傳秦成伺侯馬車,恐怕不夠,外邊去招幾輛,秦成便去安排了。友梅等還不知其細,去問秋鶴,遂詳述一遍。馬車到了,大家出去,急急登車而去。到了西門斜橋後面任家宅,此時地方官長知道了,差人來問,幸虧介侯回復他去。此時韻蘭首先進去,見了佩纕便哭出來。眾人見佩纕外面穿了一件藍竹布衫,罩上一件淡藍竹布背心,頭髮蓬鬆,並無簪珥。一見韻蘭,便跪下抱著韻蘭的下身,哀哀痛哭。有一位後生出來仔細一看,乃是當日弔孝送殯的,但不知兩人相合的緣故。介侯拉了金和祥問一回,方知底細。金和送茶送煙請坐,又有一個老嫗出來,金和說:「這是我母親周氏。」均與眾人相見於,又向韻蘭告謝。韻蘭坐了,攬著佩纕的手,細問根由。佩纕亦從頭至尾,告訴了一遍,說到蘭生,佩纕怨恨之極,韻蘭道:「你也是再世的人了,現在你已願跟任金和,乃是天做的媒人,以前的事不必論了。但是你住在此處不便,我更少不得你。你死了我沒有一事可以稱心,我仍要你到園裡,索性連阿和母子,一同搬進去。橫豎房子多,隨你要揀那裡,你明日收拾起來。」因問秋鶴幾時有遷移吉日,秋鶴便叫人借黃歷來一看說:「十五或廿四。」韻蘭道:「廿四太遲,就是月半罷,你要住在那裡?我命人和你收拾去。」佩纕道:「我想月仙姑娘住過的萱花園極好,離姑娘地方也近。」韻蘭點頭,此時月紅又黏著佩纕倒在懷中淌淚,佩纕摸著他脖項,也是難過。停了一回,勉強笑道:「我死了,你和誰睡?」月紅又哭了,侍紅道:「這幾天我們為你的事也忙,他因阿姐死了,服了你,你一死,他好像飄飄蕩蕩的沒了根。到靈座前便哭姑娘,更加傷心。我就送給和紉芳睡。」伯琴道:「這個孩子有良心的。」秋鶴說:「你死了,月紅也要想一同死。」佩纕心中傷感,強笑道:「癡丫頭,你太胡鬧了。」秀蘭、文玉遂把願做孝女,伴靈各節,說了一遍,又把韻蘭哀痛厚殮各節說一遍。佩纕推開月紅,含了雙淚,又向韻蘭叩頭,說:「姑娘恩典,是我重生的父母了。」韻蘭連忙攙他起來,月紅仍舊挨著佩纕,韻蘭向月紅道:「姊姊方才重生,身體虛,你不要累他。」佩纕道:「多謝姑娘,身子現在倒毫無所苦,比以前反似好些。仙人的藥,可見真是寶貝。」說著,一眼望見了知三,因問:「你幾時來的?」知三道:「不過四五天,因聞得表姑丈死了,蘭生表弟又走失,所以告了半個月病假來看,剛遇你這個事,我也氣得要死。」佩纕不懂,秋鶴遂把士貞故世,蘭生不知何往的事,現在誑他的話,都告訴了。佩纕聽得蘭生走失的事,疑心他們哄人,因鼻裡哼了一聲,不言語。因見韻蘭髻上帶了孝,便驚問帶的什麼孝,月紅道:「帶你的孝,要緊到這裡沒換呢!」佩纕感激萬分死心塌地,因與各人都問答一回。韻蘭便要回去,月紅道:「我今夜和佩姊姊睡。」紉芳道:「他是新活起來的人,現在你姊夫又不比小香,此地醃■贊,你還是回去同我睡。等佩姊姊進了園,他住在姑娘那裡,你再同他睡。」月紅想了一想,只得一同回去。秋鶴在伴馨房裡又住了兩夜,仍舊搬到花神祠。韻蘭要想他兩邊住住,照應,所以仍在西樓設了一榻。到十五日,佩纕搬進園來,韻蘭命他在伴馨房裡,也設一榻,就算月紅的房。佩纕有時回萱花圃有時住在韻蘭屋裡便和月紅同睡。佩纕甫入園,園中各執事,均來拜見。任金和母子,先謝了韻蘭,再去拜謝各人。韻蘭便把一副殮具,賞給金和,又派他花神祠守門,幫助秦成。自此佩纕夫婦,都在園中歡喜度日,外面卻把這事當一件新聞談起來。原來佩纕重活,與任金和成親,另有一個緣故。
請看司香舊尉慢慢表來。按佩纕死後,但覺黃沙黯黯,到了一座高山,忽然風清日麗仔細一認,卻是到過的。遠望樹林之外仍是一片汪洋,心裡想倘然再有海怪追來,作何了結?時候已晚,尋著一個山洞,遂鑽進去宿了一夜。次日出洞,踉蹌而行,正在驚駭,怪風又起來了,一件東西滿身是手,佩纕見了,急走轉過一岡,怪物漸近,佩纕更嚇。忽萬道紅光,來了一位仙姬細看卻是倚紅,便叫:「雲姊姊救我!」倚紅拔出雙劍,追那怪去了。少頃回來,彼此相見,佩纕道:「姊姊向在何處?」倚虹道:「我向在情天,妹子你為什麼到這裡來?」佩纕因把蘭生負心的事,告訴一遍,倚虹道:「他本來不是你的姻緣,你陽壽未終,靈妃謫向人間,你尚須伺候他數年,再行復位。」佩纕道:「靈妃何人?」倚紅道:「萬花總主不是麼?他為你死了,悲慘異常,你須作速回去,那邊有愛你的人等著,就是你的姻緣。」佩纕道:「等我的是誰?」倚紅道:「就是你從前的鄰居任姓,他為你擔了血海的干係,休負辜他。你活了,便順從他,後來自有好處。」佩纕問:「此地何處?」倚虹道:「你來的地方,名恨海,這裡就是情天。碧霄姊姊為了你二人,奔馳數萬里,特到先天一氣山,覓了仙草,合成丹藥救你。」佩纕道:「我肚又饑,腿又酸,你有什麼地方,讓我歇息歇息。」倚虹點頭道:「這也容易。」遂引到一處,是極高的城垣,上有「太古情天」四字。佩纕道:「再要進城,實在來不得了,就在這亭子上坐坐罷。」遂同到亭子上來,佩纕就坐在一張石牀上,倚虹道:「你坐著,不要走開,這裡九子魔最多,你定子心,他便不敢犯你。」說著去了,佩纕等到日暮,不來,心中膽怯。既而天黑星明,松風謖謖。忽見鬼燈閃爍,那個千手怪物又來,佩纕雖極嚇,見四面陡峻,勢不能逃,只得遵了倚紅所囑,定志凝神,那九子魔果然去了。驚神甫定,要想進城,忽聽一陣腳步之聲,倚虹與碧霄來了。門前兩對神燈,異光炯炯。相見之後,佩纕埋怨倚虹失信,倚虹道:「妹妹毒藥在胸,腸胃已潰,非先天固結丹,不可入口。我所以尋了他來,你倒不感激。」佩纕自知冒失,連忙謝罪。碧霄問問園裡姊姊妹妹,佩纕因問:「向在何處?」碧霄笑道:「地角天涯,忙得狠呢,你陽祿未盡,尚有數載塵緣。刻下有人來救你,你便須從他,自有好處。」說著,取出一粒仙丹,給他吃了。佩纕便把蘭生一段情緣告訴他,忽然碧霄變了面色,便掣起雙劍,說道:「我暫斷你的情緣。」佩纕一驚醒來,卻臥在棺中,四肢癱痿,頭旁邊嘔得通濕,都是些煙毒,因隨意取殮衣揩擦,而身體不能轉側,幸有洞通風,不甚氣悶。支持了一回,聽得有人走來,好像推了幾推,棺蓋已揭開了。佩纕疑是暴客,鹿撞心頭。忽聽那人喊佩纕妹妹,卻就是碧霄的聲音,再有一人,卻是男子,遂把佩纕扶了起身,碧霄又取一粒仙丹,放在佩纕口中,說:「不要說話,等這藥自己化盡,這個男子就是你的良人,你須聽我的話,從他。再與靈妃相見,我尚要去會湘君,此地非說話之所,再會罷。」說著一道金光,忽然不見。那男子望空叩謝,便低叫道:大寶姑娘,我馱,你到我家裡去。路上不要響,恐人知道。」佩纕雖辨不清他面龐聲音卻很熟,因問:「你是誰?」那人道:「我和姑娘在德仁里,做過三個月鄉鄰,就是西隔璧的任阿和。」一面說一面把蓋仍舊蓋好了,佩纕聽了阿和之言,恍然大悟,也沒奈何,只得伏他背上逕到斜橋後面任家宅家中。阿和的娘周氏,早已聽了阿和之言,要想人財兩得,這回見阿和果然馱了一個活人進來,又嚇又喜,只得相幫他料理煮姜湯舀臉水伺候。佩纕換了自己鄉下的衣服,那阿和又去把棺材裡的殮具,悉數取回。佩纕已是吐了一陣,臥在被中。也不多響,身體乏極,竟睡了一回。醒來腹中亂響,瀉了一陣,身體不能起來,這是仙家丹藥的作用,把阿和母親一牀被,都瀉得污積難聞,阿和不畏醃■贊,把自己新做的一牀棉被,展在另外一張榻上,用熱手巾替佩纕全身揩拭。正要乾淨,佩纕又瀉一陣,把阿和的衣服都污了,遂又換了衣服,再去收拾清潔,方換到自己榻上。佩纕又羞又感,任其所為。自瀉了兩陣,神氣漸清,要想吃稀飯,周氏早已端整,給他吃了半碗,於是精神又復了許多。那邊污被,自有周氏收拾。所有珠翠金玉並在一箱。佩纕見阿和不畏污褻,如此伏侍,遂把愛蘭生之心,移到阿和身上。向來阿和愛我,不過因我眼界太高,看他不起。現在我是再世的人了,若無他同碧霄來救,安能復活?於是一味的愛起阿和來,遂問阿和:「你何以知道救我?」阿和道:「自姑娘進子綺香園,我一天也不能忘記。後來我入了外國人的紅衣幫,兩年以來,還積得一二百千,我便自己開了西洋裁縫店。那一天見姑娘坐了馬車,到靜安寺,越發生得福相了。我總是不能親近,直到那一天說,姑娘為了一個人吃了生鴉片煙死了,我也急得要死。想姑娘一個人,骯髒了豈不可惜?遂到園裡來說是姑娘的舊鄰,弔個孝,不覺替姑娘傷心。等送殯過後,我又到姑娘墳上看了幾回,又去燒個香,求姑娘死了不要吃苦,早投人生。今日黃昏頭,忽然來了一位體面姑娘,卻是異樣打扮,說叫馮碧霄,與姑娘是好姊妹說可以救他,又說姑娘與我有緣。我就說那裡有福消受得起?我這人給姑娘做小使,姑娘還怕我。又想碧姑娘是拎過強盜的,必有救的法兒,遂和娘商量。我娘要想發財,便許了我。因同他來,豈知他把棺材一拍就開,姑娘真正活了。後來他一閃不見了,想真個是仙人了。」佩纕道:「他本來是仙人,但我們的事太奇,你明日或後日一面去知照園裡,一面告官,恐防地方上人多事。」金和點頭,到了次日佩纕竟沉睡一天,金和怕他別有意外,不敢離,只喚母親去請母舅來。又到次日,方到園中給信。給信這人,就是金和的母舅。佩纕睡了一天醒來,身體復原,毫無苦處,竟吃了一碗飯。燈下與金和談起昔日情景,彼此傷感。這便是佩纕重生的緣起。
卻說蘭生不見,匆匆半月,許夫人如何不急,逼著伯琴寄電信到蘇,限三日回來。若再不回,自己要和伯琴同去。伯琴吃緊,與仲蔚、知三商議說:「蓮因會請乩,我們去求他好不好?」知三點頭,同到綺香園。先到幽貞館,說明了才要到花神祠去,只見秦總管領著松風進來說:「爺回來了,請各位快去,我要到莊二老爺店裡,取衣服呢。」仲蔚等大喜,也不再問,起身便走到靜安寺來。一路上車龍馬水,也不暇留心了。租界到靜安寺,不過六七里程途,少時便到。門上人接著,開了柵欄,請馬車入內。知三、伯琴等下子車,進內堂見蘭生已換了孝服坐在老太太房裡。明珠、霞裳的眼睛,哭得紅紅的。許夫人坐在窗口,一面把巾子拭淚,一面說起。蘭生也淚眼盈盈,呆著不語。許夫人見了伯琴、仲蔚,也不立起,也不教坐,埋怨不敢誑他。倘蘭生果然死了,我何以對得起祖宗?你們親戚朋友?應該與他分憂,倒反哄我起來。伯琴、仲蔚當時因許夫人兩件失意的事,並在一時,恐他禁不起,這種悲苦,所以行了這計。現在受他教訓,真是怨屈不明,又不好分辨的。正說著,只聽月佩進來說:「雪貞姑娘來了。」知三、伯琴、仲蔚見了,伯琴因問雪貞從那裡來,到過家裡麼?雪貞道:「沒有,我從蘇州珊寶姊姊那裡吃喜酒,聽得娘舅去世,所以先同蘭生哥趕到這裡來,明天再回來呢。」說著,行李已一件件送進來。許夫人看見雪貞心中一喜,忽又感動他是個貞女守寡,遂攬在懷,心肝肉的哭起來。知三也都下淚。霞裳把行李替他收拾進去,月佩開發舟力,雪貞的丫頭抱玉,點了行李,令舟子回去。知三看雪貞滿身縞素,不御鉛華,插著黃楊木簪,面容憔悴,不堪比從前換了一個人了。看許夫人只摟著雪貞哭,無從插嘴。遂與伯琴、仲蔚丟個眼色,同到錦齋來,蘭生不便跟出去。知三便去叫了松風問:「他爺的究竟為何,真個在珊姑娘那裡,又是同雪姑娘來呢!」松風道:「他方才告訴太太,我不在那裡,爺須去問風環。」伯琴果真去叫風環來,風環遂把蘭生告訴許夫人的話,述了一遍。又把麗寶夫婦,給許夫人的信取來給三人看了一遍,方才知道。原來蘭生當日見佩纕嘔血死去,心裡一驚,便去尋一個小丫頭,問他為什麼起的。小丫頭說:「他聽了明珠姐姐說你收房的事,他便不自在了。」蘭生情知這件事發覺,無限感傷,心裡想我就避了他們,一個都不要罷,若收二人不收佩纕,總對不起佩纕。這麼一想,覺得萬種悲傷,心裡便糊塗起來。一個人惘惘出門,不知從何處去。忽聞有人呼小官官,不知彼是何人,待下章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