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燈紅酒綠雅士談兵 粉淺脂濃嬌娃論畫

  佩纕聽見小丫頭來說韻蘭那裡到了遠客,也不知道是誰,便走過去向秋鶴說了,秋鶴笑道:「還有何人?大約是蓮因來了,你先去罷,我只好等他停了工再來。」佩纕大喜道:「本來盼望他已經半個多月了,這回才來,恐怕還不是呢。」一面說一面笑嘻嘻的去了。一逕到了幽貞館,果然是蓮因。與他相見了,白秀芬正同幼青在那裡談什麼。佩纕又與他相見過了,秀芬今年剛十五歲,別號玉衡。長方臉,兩隻嬌眼,生得秀媚異常。那秀芬的號叫萱宜,現因外邊有一個野雞官人也叫秀芬,韻蘭就叫眾人稱他的別號。於是大家稱他萱姑娘,帶來一個丫頭,名琴娘,年十九歲,也是妖豔可愛。大家也見了。只見湘君、秀蘭、幼青、珊寶、燕卿、文玉都在那裡,佩纕笑道:「聞得蓮姑娘、秀姑娘皆好琴,今兒皆到這裡,幼姑娘有了知音了。」秀蘭笑道:「剛才在這裡要叫他萱姑娘,你又叫他姑娘了。」佩纕道:「我不知道呢。」韻蘭就把這個緣故告訴了他,佩纕笑道:「原來如此,污了白姑娘的芳名,是應該改的。」又向蓮因道:「這個詩社為了二位叫我等得好不耐煩,現今就要舉行了。」說著只見珩堅同了雙瓊、素秋來了,丫頭揭起簾子,三人笑著進來道:「兩位大詩翁來了,詩社就好開辦了。」眾人連忙讓座。韻蘭笑道:「我一個信一傳,你們就鬼使神差的過來。」珩堅等便與萱宜見過,說了一番契慕的話。素秋道:「剛才雙妹妹說的,二十四是荷花生日,就是這日開社罷!」佩纕笑道:「好極,我就去寫請帖。」文玉道:「你莫忙,這個船恐怕還缺少東西呢!」韻蘭道:「就這個油篷未做,若是這日天晴,也用不著的。彩篷已經送來了兩個,還有兩個說廿二交來,著人去催急了,也不至於誤事,只是油篷總要預備方好。」蓮因笑道:「廿四日是癸巳,壬辰癸巳長流水,大約不至下雨,就不做也罷。」珩堅笑道:「一面去做,能趕好了更好;若趕不好,就罷。真個有雨,就不用船。我們在延秋榭玩夠一天也好了。還要做詩,恐怕我做一日的詩還不能脫稿呢!」說著,只見秋鶴、蕭雲、芝仙也來了,萱宜便以父執的禮先見了秋鶴,又與蕭雲、芝仙見了,稱他世叔。珩堅笑道:「你這麼稱呼起來,我們倒都是長輩。不是世伯母,定是世叔母。這些姑娘們通是世姑母了。」說得眾人皆笑。韻蘭道:「莊奶奶、莊姑娘,須吳奶奶去請來呢!」素秋道:「這個自然,不勞你費心,把個邀帖兒給我就是了。」這晚韻蘭同他二人接風,晚間二人住到湘君那裡。
  次日蓮因同韻蘭、湘君去看了一遍工程,韻蘭笑道:「幸虧兩位太太。」蓮因因密告韻蘭道:「你可知兩位太太入夢的緣故麼?」湘君笑道:「原來是你搗鬼。」韻蘭笑道:「你怎麼引他到這個幻境呢?」蓮因笑道:「你們斷不可告訴人,非此一番,非但款項不繼,就是你也列不到首座上去。就是你列到首座,他們奶奶、小姐們肯屈在你的下座麼?再者這件事恐怕張揚出去,地方官禁止。有了他們幾個人在裡頭,將來可算陽太太的生祠。他勢脈大,別人便不敢說話了。不過款項還多,你須買些市房,就算祠中的祭費,你道好不好?」韻蘭道:「我早已想到了,公館間壁有三十餘間房屋,要五千餘金,打諒去買他,可惜錢少。」蓮因道:「極好,你就去買了罷。我現又募得二千金在此,你不夠我還去募化給你,或者姑娘們大家幫幫忙,便成功了。」韻蘭道:「我們大家議定了,除佩纕、舜華等幾個不算外,現在陽家的奶奶說,將來他替我措捐二千金放在裡頭。我們幾個人也好籌措若干,算公款,除塑像辦祭器外,還多呢。看起來這一注常年的經費,盡可無慮了。」蓮因道:「這是更好,也不用我費心了。」三個人看了一遍,方同回幽貞館吃飯。
  午後,蓮因領著萱宜去叩拜程夫人、顧夫人,又坐車去叩謝許夫人。自此蓮因暫住在湘君那裡,以前十數日,吳冶秋因接著這個札子,便去購辦軍裝,十分忙碌。秋鶴有時向韻蘭告了假,也幫他到洋行裡走走,考論貨物的利鈍,足足忙了半個多月,方把軍裝辦齊了。西商傳電報回國,廠中復電,定於四個禮拜,一定運到申江交割。冶秋方定了心,子虛因他公事已完,在內廳辦了一席精緻的素席,找冶秋、秋鶴、蕭雲、仲蔚四個人敘敘。又去找蓮民,蓮民不來。秋鶴道:「他在柔仙那裡,我去拉來。」說著就去了,子虛笑道:「這只強猴就服秋鶴。」不多一回,果然來了,大家入席,命芝仙陪著自己,隨意坐坐吃喝。這幾個人都是自己人,不拘形跡。冶秋問姻世伯家眷幾時進署,子虛道:「據說,前任八月初方把家眷般出,我大約過了節,搬進去了。」因問冶秋辦的軍裝究竟好用不好用,冶秋道:「看他這圖說,及行中的樣子,還算靠得住。」蕭雲道:「東西是德商是美商的?」冶秋道:「克虜伯炮是德商的,格林炮是美商的,炸彈是英商的。」芝仙道:「現在同他交易,極要謹慎。只怕受他的哄,雖說是洋商真實,究竟要仔細防察的。」仲蔚道:「我不信洋商的真實,你不聽練字營長勝軍用的洋槍麼?二十餘兩銀子一枝的,到臨時都不可用。」子虛笑道:「這是不關洋商的哄人,是經手的不好。買的外國人修理過的舊貨,他實價有限,報銷上頭開了二十餘兩。」仲蔚道:「據這等說,那一宗盈餘倒幾十萬呢!」芝仙笑道:「本來可觀,否則他家裡那裡能造花園買小婆子呢!」蕭雲道:「這等的狼心,實在可惡!」秋鶴笑道:「先前官場與洋商交易,大半如是,把朝廷朦著。」芝仙笑道:「冶秋這回子不知多報銷了幾萬?」冶秋指著子虛向芝仙笑道:「現在我同尊大人合辦的,你只要問尊大人就是了。」子虛笑道:「可惜不曾預先關照洋商,教他多開些虛帳,將來問他我回。」秋鶴道:「我看這個東西還算便宜呢。」芝仙道:「現在外國人的軍火,愈造愈精了。」仲蔚道:「這個考據掌故,冶秋是知道的,可約略講講。」冶秋笑道:「洋務上頭,我不及秋鶴的淵博。你要知道,你去引開他的牙鉗。」蕭雲笑道:「好似鬥蟋蟀似的,只要把牽草須來引。」秋鶴、蓮民、子虛皆笑了,秋鶴道:「大家喝了三杯,我來講給你們聽。」於是彼此乾了,秋鶴道:「這個炮大西洋向來沒有,他們從前相傳是叫恰德勃而達,就是把石塊在弓上發出去的法,又名勃立司達。宋度宗時候,中國、印度、波斯、東方亞細亞洲各國,先知道造火藥的妙法。到宋哲宗時,中國已有炮器,不過粗得很。當初希臘國王亞力山德往往攻伐印度,聽得印度軍營用火器,暗暗命探子探聽,仍舊探聽不出。五代時羅馬希臘學造機器火箭,把一種流動的質,盛在匣裡。這個匣又放在銅具之中,用機器發出去,他就算火器了,總不明火藥火器的方法。明朝崇禎十三年,蘇格蘭征英吉利,用皮炮。前一百年,羅馬有一個教士,到東方,始知道造火藥的物料,回去告訴了人。萬曆二十八年,法蘭西國宰相施立考究炮法,造新炮四百尊。後四年,瑞典國王軋思帶勿司亞德佛司命巧匠輕炮,用薄銅為膛,外邊用皮,再外邊用鐵鏈,後又改小用四磅重的彈子。這個時候德意志國也有鐵炮,不過笨重,要廿四匹馬方好運動。康熙十一年,意大利、英吉利兩國方設炮廠。康熙廿八年,英吉利王維廉因見炮廠造的炮不合法,詔國中人構想新法,有一個馬塔出場獻技,造成一個短炮,果然靈便。英王大喜,便命廠中照樣做造,這就是馬塔炮的起始。炮裡可用開花彈,彈的式樣非即方,與現在不同。到這個時候,有天主教士龍華民,到我中國來造炮。道光廿六年,英國初造來福線炮。」仲蔚道:「什麼叫來福線呢?」秋鶴道:「炮裡面出彈的路,有長圓粗細線槽,外邊也有準線的,但皆在炮口裝藥。不多幾年,有阿姆司脫郎出世,想得後膛裝藥的法,方才有阿姆司脫郎炮的名字。鐵甲的法子也在這個時候興起。於是法蘭西王拿破侖第三造阿婆西炮雷那炮兩種,只可近放。不多幾時,造來拉夫福慢鋼炮,但是直線路。後來得一個曲折旋線的法,又得煉熟鐵堅銅法,向來光膛炮打出去三千六百英尺。」蓮民道:「每英尺多少呢?」秋鶴道:「每一寸合中國的尺上八分二黍一秒半,每尺合中國的尺上九寸八分五黍七秒。從阿姆司脫炮郎一行,後膛的重八亨杜會脫,大約八百斤。放九磅重的彈子,每秒時可行八百六十二英尺,那前膛的更比後膛快六百英尺。前二十年,德國又造新式後膛炮,重七亨杜會脫,放十一磅開花彈,每秒時能行一千五百廿五英尺,這已是克虜伯的方法了。不上幾年,又造九亨杜會脫的炮,放十七磅開花彈,每秒能行一千四百六十英尺。同治十一年,出了一種新式哈乙開司炮,又名霍次炮,那馬塔炮也改了式樣,均可以連珠放彈。炮也大了,可放一百八十磅的開花彈,這個時候開花彈早改了長尖式,炮身一大,鐵甲就不能不厚。由是鐵甲的厚自四寸到三十四寸,炮彈的重從六十磅到二千磅。炮的大竟重一百噸,每一千七百斤為一噸。開花彈一千磅重的,放出去每秒行一千六百尺。在三千尺界限可打空鐵甲三十寸,三十五噸的炮在三千尺界限可打穿鐵甲十五寸。阿姆司脫郎炮所用七十磅重的開花彈,每秒可以放遠二千尺。若在三千尺界限,可以打穿十一寸的鐵甲。前所說的炮,在三千尺界限內最為得力,過了這個界限,力量就弱了。近來又有快炮幾種,總叫惟興,內中有一種叫格郎,每一分鐘能放四百響。放的時候,用機器搖轉,炮彈的力,兩頭拋物線界在四十五度。可放遠三千六百尺,他的機器另有準頭,可以推移。一個彈打不中,再把準頭推轉,算好度數,放到四個五個彈,總准了。彈路一准,然後連珠放出,再也不容易抵擋。美國南北打仗,就造這個炮。當初不過差些,初起時,霍斯也是連珠炮,行了格郎炮,霍斯就不稀罕了。但連珠快炮只好近攻近守,若遠攻遠放,總要用德國的克虜伯炮,這個炮可放到二十餘里。以前德法交戰,德國就用這個炮打敗了法國。」
  蕭雲笑道:「看你原原本本,肚子裡那裡藏著了許多,我們喝兩杯吃飯罷,吃了飯再煮茗請教。」子虛笑道:「我來打一個通關,完了再吃飯。」秋鶴笑道:「好,取大碗來,我們打三拳兩勝。」伺候的人便送上三個成化窯大磁斗,斟滿。子虛選起,一一的打下去,輪了三回。仍到子虛收令,遂催吃飯,盥漱,散坐,把席面撤去了,真個煮茗清談。仲蔚又要請問開花炮彈用多少炸藥,秋鶴笑道:「你問得也太糊塗,一等炮有一等的彈,你不知問的那裡一等?」仲蔚笑道:「共有幾種呢?」秋鶴道:「不下十餘種,我那裡能考究得,我知道的共有四種。一種叫平常開花彈,大小都可以用得的。彈的頭上尖銳,作黑色,殼用生鐵,同圓柱似的。大小不一,愈大癒長,最長的英度一尺八寸。九磅重的彈,裡面藏藥英權七兩五錢,十三磅重的彈藏藥十兩,十六磅重的彈,藏藥十八兩。裡頭用擊拼炸藥,或用小機引發炸藥。一種叫結得奴開花彈,尖頭紅色。殼極薄包裡的力量,僅不過使放炮時候在空中不就炸開。彈當中有一管,從頭上通到後面,預裝機器。中藏一種易炸的藥,名速催藥,又名時引藥。在膛上一磨,藥性發熱,熱甚,即發出火來。這個藥配定多少,及發熱發火的時候,又有松香鉛角子彈。若配定輕重,九磅重結得奴彈,藏鉛角子彈六十八個。十三磅重的彈,藏子彈一百十六個。十六磅彈,藏子彈一百二十八個。彈放出了炮膛口,飛到空中,遠開敵人地方一百五十英尺,或三百英尺便可炸開,且炸且墜。火勢占地多,敵人容易受創。然但可露攻,或僅用小布蓬遮隔,還可及到。若打房屋裡的人,就不容易了。一種叫蓋斯開花彈,薄錫的殼,雖然容易炸開,可惜攻人的力量不大,所以用此等彈的炮宜乎近打。如敵人卒然近來,便用這個。若要遠放,不如結得奴的好。一種叫潑雷駛開花彈最長,最大,最堅。開花彈裡頭,要算他是巨擘了。彈頭極尖,用堅利的精鋼做成。這個彈開放出去,尖頭鑽入深處,然後炸開。火勢四發,其力極猛。子彈亂飛,萬萬不能當的。這種彈若攻鐵甲同磚石城牆,最為厲害。以上共是三種彈,乎常結得奴潑雷駛三種彈,宜用來福炮,不宜光膛炮。平常開花彈裡頭,大約彈圓徑有十二寸的,外面鐵殼裡頭火藥鐵屑共重三十七磅。」子虛道:「結得奴彈裡多藏些炸藥,以便近攻,好麼?」秋鶴道:「他外面裡的鐵,應有若干固力方妙,薄鐵和錫,容易炸開,他的子彈便無力了。這個殼須恰好阻到那裡,愈阻則藥性發出來愈加利害,到敵人那裡約高丈許,母彈一開,子彈迸散,卒不能防。總而言之,這個彈出口的力須愈大癒妙,力大的放遠在九千到一萬五千英尺,尚可打死敵人呢。」仲蔚道:「西人用這等利器,雖是靈便,究嫌笨重,不能多帶,用完了怎樣?」秋鶴道:「他自有專運軍火的官名,隨運軍隊。兵士征戰行路,自己只帶本人行李。如俄羅斯炮隊運兵得五營,凡十八隊,兵一萬八千六百三十名。其外又有隨隊飛運兵四十八哨,一聞咨報,立時就走。每哨分為四隊,又有緩運兵十五哨,又有攻奪攻打炮台運兵三哨。兩哨在歐俄,一哨在亞俄。德意志轉運兵十八營,兵官二百五十六員,兵六千一百十六名,馬三千三百六十匹。步兵所帶後膛槍短刀,每一個兵帶彈八十個。軍營裡後膛炮,用彈重十五磅的。每炮配彈一百三十個,用彈重九磅的。每炮配彈一百五十七個,來福槍每枝一次,裝彈九枚。英國運兵十四營,開戰每九磅彈炮一尊,預備平常開花彈三十二個。結得奴開花彈一百十二個,蓋思開花彈四個,十三磅彈炮一尊。預備平常開花彈三十個,結得奴開花彈一百零八個,蓋思開花彈四十個。」
  蓮民道:「現在火槍共有幾種?」秋鶴道:「初起用林明敦,現在漸漸廢了。十五年前,英國造一種麥底尼亨槍,每分鐘可放四十餘響。美國有云者士後膛槍,可連放十二響,又有毛瑟槍、黎意槍,可放遠三四里。近來新出一種梅格尋槍,一起放彈子十六個,連槍共重八磅十二兩半,外加槍頭。只每分鐘可以連放二十五響。藥彈每架十二包,放在槍的後面。十二響可以一齊放,所以俗名排槍。放了一排,再放一排,可放遠九千尺。在三千尺裡頭,這個彈力還能洞進乾土九寸。如今中國造過的七響排槍就學這個方法。」蕭雲道:「我曾見製造局裡造的火藥,藥彈甚多,並不見他造過炸藥。」秋鶴道:「炸藥共有兩種。一種叫時引藥,一種叫相擊藥。時引藥須大大的驚動,方著起來,若燒時引藥線,須七秒鐘時候,方燒尺一寸。相擊藥有兩樣物件相擊,卒然便著,他彈子裡頭僅用一個小鋼針,彈子一動,這個針便在彈裡激拼,就炸開來了。大抵結得奴彈必用時引藥,潑雷駛必用相擊藥。一則取其在空緩緩自著,一則取其快速爆炸。做藥的材料,我在舊金山時候已同蕭雲說過了。又有一種叫棉花火藥,極為厲害,有藥塊藥餅的分別。藥餅扁圓重一二兩,藥塊作立方形,重一磅,當中有小孔眼,以放藥線。藥塊帶濕了,炸烈時候,更加厲害。又有一種銀炸藥,中國人稱他白藥的,用棉花火藥時必用此藥,其性甚烈。做棉花藥的材料,我一時想不起來了,還記在日記上頭呢。」冶秋道:「我卻記得用硝強水三十兩,磺強水八兩,相合,自沸。約三刻,即停。用淨棉花四兩,入水二十四下鐘,取出,以清水浸去其酸,焙乾入巴底粉二兩,即成此藥,你白藥如何做法?」秋鶴道:「用玻璃粉二斤,頂原重制高粱酒六斤,淨硝四十斤,淨磺四斤,四樣合和一處,用大鍋煮,燜緊,不可出氣。每煮三十六點鐘後,再加入碱強水半斤拌之,這是白藥的做法。做黑藥每一料,用淨硝四十三斤半,淨磺五斤半,柳木悶炭八斤三兩,其炭在急火裡頭燜燒。每一次燜八點鐘就好了,做好了還要研。槍藥研六點鐘,炮藥研三點鐘。研好了,把壓藥板去壓。每壓一板,共三十九張。壓了再去軋,軋細的做槍藥。軋了再去光,光後再去扇。扇淨了塵,方去焙。焙有一潮及一潮半的分別,每一潮四十八點鐘。再後用鉛粉光亮了,方裝進瓶中。」
  蓮民笑道:「秋鶴你這肚皮裡好似萬寶全書,到底有多少學問?」仲蔚道:「你不要說我來問他放炮的法子,怎麼能准呢?」秋鶴道:「我上年同劉緝堂說過了,不過用拋物線的算法,總計高下兩處相差十五度。自下漸上,到拋物線阻力的一定界限,得若干路。又從這個界限自上而下過去,也得若干路。若在十五度外,用好脫馬塔炮最好,但是人的眼力,最遠只及九千尺,若再遠,當用遠鏡來測。這個炮可擊死人在一萬五千尺的地界。」子虛笑道:「你的算學是精明呢!譬如用格郎炮要放到三里路遠的城頭上,怎麼測算呢?」秋鶴笑道:「這樣出算學題,就是做幾何本的算博士,也算不出的。你須立一根竿,做准一個定心,說這個炮最遠四十五度的界限放到若干遠,說這個定心高幾分,退若干丈,這個定心又高幾分,我便能測了。」子虛笑道:「你這麼說,蒙死我了,我一些解不出你的意思。」秋鶴笑道:「老伯枉做了憲台,這個題還不能出,將來帶起兵來,還能身當前敵麼?」子虛道:「我將來若果帶兵,倘敵人不來,我放出大人的體度,干沒軍餉。他來了,我早早逃走,報一個力戰功勞。」蓮民笑道:「表姑丈雖是戲言,恐怕現在的大員不能免此呢!」冶秋笑道:「姑丈我來照這個題目考考他!」便命人取了一張紙來寫道:
  敵人城樓竿上懸一盞紅燈,要把這個燈用四十五度最遠之炮擊中。因先用竿在炮位地方測得燈十二分,又退行七十八丈。又測得燈高十一分,便用此說比例求之,究竟如何可以擊中?
  秋鶴看了笑道:「到底你懂,出的題還好。」於是便在紙上把號目一縱一橫的寫了幾回,便寫在後面道:
  紅燈距炮位八百五十九丈,高於平地三丈。再准拋物線之理推之,得橫擊炮軸應高於地十一度四十分半,即將炮軸測准十一度四十分半,便可擊中。
  蓮民笑道:「秋鶴兄的學問,我真要五體投地了。」秋鶴笑道:「這算得什麼?只要自己肯用心,天下事沒得難做的。」冶秋道:「我當時悔不聽你的話,如今倒不能收場了,你肯出山助我一臂麼?」秋鶴道:「傀儡登場,衣冠桎梏。逢迎鷹大,不願同群。我恐老弟也未必得意。」冶秋道:「我固不得意,現在倒不能袖手了,老兄若肯借箸最好。」秋鶴笑道:「如韻蘭何?」芝仙笑道:「暫別紅妝,再吟白首,也是正理。」秋鶴吟道:「值得閨中牛馬走,石榴裙下拜三千。皈依願向蘭香座,伴向情天不計年。」蓮民笑道:「你說同他沒有交情,倒這般膠漆起來!」秋鶴道:「惟其沒有交情,我還可以無愧。若有交情,我粉骨碎身也不能報他了。」冶秋道:「你不去也罷了,只是敵兵是厲害。不料他在這個幾十年裡頭,他的軍政如此講求,比了英法俄德四大國,相去不遠呢!」秋鶴道:「英國的兵政固是可觀,但他是水軍多,陸軍少,今以彼國較之,自是相去懸絕。」蓮民道:「小弟看近日大勢,俄國雖強,終為英法所梗。然畢竟英法武備,勝於俄國,方能梗他。到底各國之兵若何?秋鶴能知其大略麼?」
  秋鶴道:「英國武備,我看軍政冊上,前八年的大小陸兵官七千四百餘員,兵目二萬五百餘員,兵丁十二萬有奇,馬一萬三千八百餘匹,炮二百八十餘尊,還有抽兵之法,一等寓兵五萬八千餘名,二等的少些,三等的十四萬有奇。水軍中弁兵六萬五千餘名,水師提督十三員。法國的步兵一百四十協,每協三營,每營四隊。每協大小兵官六十二員,兵一千五百九十一名。又炮台步兵十八協,每協兵官五十一員,兵一千五百六十名。又抄襲步兵三十營,每隊兵官十九員,兵五百五十二名。又有敢死兵四協,共兵官二百九十二員,兵一萬有奇。此外馬兵八十三協,每協五群,每群大小兵官三十七員,兵七百九十二名,馬七百二十二匹。又練習炮兵三十八協,他承平時客兵五十五萬五千餘名。若連寓兵合算,可得三百七十餘萬名。俄國民兵額八十六萬二千餘名,平時只有額兵二十五萬五千名。國中分步兵一百九十二協,每協四營。馬兵皆練精壯,共八十九協,分二十一鎮,又炮兵五十一鎮半。德國兵制分全軍,大軍,一鎮,一協,一營,一哨,一隊,全軍則鎮協營哨隊俱全,大軍便不必俱全,全軍之上名總軍。國中稱為郭達米,郭達米的總統,便是兵馬大元師,節制通國文武,是德王自己做的。其下名副郭達米,非將軍便是提督方可當此重任,通共二十一副郭達米,都用各處的地名定的。他平常時節的兵額,連頭等寓兵可得步兵一百六十六協,兵官一萬三百六十四員,兵三十四萬一百四十四名。其外來福槍兵二十一營,二等寓兵二百七十七營,馬兵九十三協炮兵三十八協,這是四大國約略的兵制。日本那裡能及得他來,不過近來日本都用西法,以當年而論,有御林軍官三百十三員,兵目兵丁五千五百十一名,炮十六尊,馬六百九十一匹。保國軍步兵六鎮,每鎮四協,共兵官二千零二十八員,兵三萬九千一百二十名,馬二百七十六匹。又馬兵六協,兵官一百二十八員,兵二千八百四十四名,馬二千七百五十四匹。又炮兵六協,兵官二百六十八員,兵三千七百名,炮七十二尊,馬一千五百四十八匹。又工兵六營,兵官一百二十六員,兵二千二百五十名,馬三十六匹。運兵六營,兵官一百零二員,兵三千五百五十六名,馬一千八百三十六匹。其外還有頭等寓兵十萬一千餘名,二等寓兵十四萬六千餘名。國中的款項,文武兩途。每公費一百兩,文官用七十四兩。辦公的款項都在這裡開鎮。還有廿六兩,是武官的辛俸。通國大小兵船二十九隻,水兵官五百八十三員,兵四十七百七十二名,就把這樣看起來,也是勁敵了。你去若用正兵死戰,斷不能勝。須以正兵為守,以奇兵勝他,這便是我助你的法兒。」冶秋笑道:「你這個軍政冊子,預先讀熟的麼?」秋鶴笑道:「末路無聊,英雄氣短,會逢知己,不過聊獻微長。別人門前,我也不說的。」此時子虛已經走進去,蕭雲看著表上,說:「了不得,我們只管長談,已經兩點半鐘了,快些去罷。」冶秋笑道:「真個酒逢知己,就不覺得時候長了。」於是彼此分別,冶秋回到彩虹樓,蓮民同秋鶴回到彩蓮船。叩了一回門,丁兒從夢中驚醒,方才開了。給秋鶴申飭一面,方才上樓。北望春影樓,見韻蘭那裡燈光還隱隱未滅,秋鶴便把北窗關了,又與蓮民略談了幾句,方各安寢不題。
  次日六月初二,子虛傳電至金陵,說軍器悉數備齊,二十前後可到,有運船前來,可即裝去。吳守亦即前往,到十九日得金陵電報,說廿三日有捷電運船道出吳淞,著將所辦各物先期運至吳淞,即著該守押解前往。冶秋更忙起來,只得找著芝仙幫同辦理,差一隻小輪拖去,足足忙了兩天。到廿一日午刻,方才回來。芝仙到珩堅房裡,只見雙瓊、珊寶、素秋均在房中,高談闊論。恰是講的畫法,芝仙笑道:「能者自安;安庸者碌碌。我這兩天幫著他忙,你們倒自在呢!」珊寶笑道:「桌子上四張從軍圖你看那裡一張好?」芝仙便走過去細看一回,笑道:「我看是一時瑜亮,若論氣韻筆力,這張粗筆的最好,其次白描,第三著色的,第四是滾馬。這一張為什麼都沒款?四張四個筆法。」因笑指珩堅道:「著色的是他畫的,其餘必定有你們二位的,我認不得了。」素秋道:「粗筆是韻蘭姑娘畫的,我畫的給你考了一個殿榜,珊姑娘是白描。」芝仙笑道:「蘇姑娘畢竟是仕女班頭,你看他草草的幾筆,已把這蒼茫立馬的神情都畫出來了,可稱化工,珩妹妹的未嘗不佳,一著了色,稍覺板滯,也嫌過於工細。」
  珊寶道:「六法之中,本來以氣運生動為上,其次骨格,其次寫形,其次傳彩,其次位置,傳模移寫是末了兒的法了。」珩堅道:「夏文彥有神品妙品能品的分別,蘇姑娘大約是神品了。」雙瓊笑道:「我向來沒學過畫,嫂嫂肯教我不肯?」素秋笑道:「你的技藝也太多了,你都要學全麼?」雙瓊笑道:「學畫天趣自然,可以醫俗,可以消愁,可以養病。」珊寶笑道:「畫雖小道,也非容易呢!我這個三四年來,真個日夜用心,無間寒暑,得空便畫,真正夢裡還想著畫呢!」芝仙看房中沒得可忌的別人,因笑道:「怪道珩妹妹嫁到我家來,晚上睡了,常常在我肚腹上背上亂畫亂畫的。」說得眾人皆笑了,珩堅把芝仙啐了一口,芝仙就出去看蕭雲去了。這裡雙瓊請問畫家宗派,珩堅道:「唐畫分南北二宗,並非分南北的人,實分所學的派致,當時李思訓父子定之,趙幹、趙伯駒、馬遠皆為北宗,南宗始於王輞川,傳至張璨、荊浩、關同、郭忠恕、董源、巨然、大小米,論家數,唐宋四大家,一為荊浩,一為關同,一為董源,一為巨然,雖不同時,恰是一樣的名望。若李唐、劉松年、馬遠、夏硅為南渡四大家。趙盂■、吳鎮、黃公望、王蒙、為元四大家。迨其餘如倪元鎮、方方壺,國初的王時敏、王鑒、王原祁、王暈等,世所稱四王的,均是逸品。人物自顧陸展、鄭以至僧繇道元為一變,山水至小李而一變,荊關董巨等再變,李范劉馬更變。」雙瓊道:「初起從何處入手呢?」素秋道:「你去看芥子園畫譜,便可理會,總以多畫神化為第一要義。他的上頭所講六要六長三病十二忌,均有道理。用筆忌板,最不好的是遠近不分。山無脈,水無流,境無平險,路無出入,石僅一面,樹乏四枝,總須氣韻力量,一齊充足,加以格制變化,短中求長,畫雖有法,須於有法求其無法。須知這個無法,也從有法中來的,畫譜上說得好:始於無法,非也,終於有法,亦非也。惟先矩度森嚴,而後超神盡變。有法之極,歸於無法。至於繁縟簡靜兩項,雖不一例,欲須先從繁縟入手,能於極繁縟中而有思致理路,始可用簡淨之筆。」雙瓊笑道:「芥子園畫譜看了便可畫麼?」素秋道:「也不是這麼說!學畫不難,須明用筆用墨瀉染位置設色的法子。用筆用皴法,如芝麻皴、披麻皴、兩點皴、亂柴皴、鬼皮皴、何葉皴、彈渦皴、大小斧劈皴。」珩堅笑接道:「古井、橘井、胭脂井、葛洪井、金釧兒跳井。」說著把腰也笑彎了,素秋道:「什麼?」珩堅笑道:「你說這些井,我也幫你說幾個出來,熱鬧些。」素秋笑道:「我說是皴法的皴,不是井水的井。」珊寶笑道:「陽奶奶怕不曉得是皴,只因奶奶說得熱鬧了。」珩堅笑道:「人家初學,那裡記得你的許多,你只要同他說淡淡的,用銳筆橫臥觸紙取形,便算是皴。至於皴的名色,都在書譜上頭,看了自能領會的。若學山水畫石的法,須先從淡墨起,蓋用淡墨可以改,可以救,然後逐層加以濃墨。畫夏山欲雨要帶水筆,暈開,每畫冊頁扇頭條幅,須先物件大小,留去天地頭,該有若干大,然後心裡想畫的位置出來,印在上面,方可落筆。畫上每有點苔的法子,乃因皴法,或有疏失處,所以把苔來蓋在疏失的地方,以補其拙。若皴法並無破敗,就也不用點苔。至於要學著色,顏料必須精緻。雖不必似《紅樓夢》上所說的煩數,然器具到必精良完備的。若能純用白描,不用顏色,更好。」雙瓊道:「有幾種顏色呢?」珩堅道:「我雖歡喜著色,還不及珊姑娘的全。現在珊姑娘你那裡有幾種顏色?」珊寶笑道:「石青、石綠、蠶黃、鉛粉、雄黃、石黃、靛花、銀殊、殊砂、花青、赭石、珊瑚粉、細泥金、赤金、銀泥不過這幾種。其餘色,須隨時拚用。」雙瓊笑道:「我過了詩社,來從珊姑娘學畫。」珊寶道:「你放著畫師在家裡不學,倒是捨近圖遠起來!」雙瓊笑道:「嫂嫂雖然肯教,恐怕阿哥看見要討厭。」說得眾人皆笑了,珩堅笑罵道:「我看你這小蹄子,將來嫁了,日夜教姑爺陪著,不許人來相擾。」雙瓊紅著臉逃出去了。珊寶道:「這個時候,真是長呢,我們來了好久,太陽還是好高。素奶奶閒不閒我同你到秀蘭那裡鬧他去。」素秋道:「他快要動身了,今兒要同他檢裝,不去了。」珩堅笑道:「誰是他?他是誰?你到得說說。」素秋立起來把珩堅打了一下,便去了。珊寶只得一個人回來,從西首走去,先到漱藥■去望湘君、蓮因,只見秀蘭也在那裡,同蓮因在印心室對局呢!湘君坐在旁邊觀局,手裡拿著一只白玉茶杯,杯裡頭半杯的茶,湘君放在口上作喝茶形狀,蓮因一隻右手在棋筒裡取棋,眼睛看著局上,秀蘭左手支頤,右手兩指把一個子在桌子砸,雙眼也看著枰上,呆呆的想,三人並不看見珊寶。此時綠蔭冉冉,鴉雀無聞。
  丫頭補衲在內庭心督著,兩個老媽子洗梧桐呢。秀芬同月紅、舜華就在桐蔭之下,放著一張琴桌,在那裡操琴。珊寶並不去驚動著棋的,就攝手攝腳的到內庭心笑道:「你們主婢都是雅人,琴棋書三樣倒全了。」秀芬、舜華連忙起來笑道:「姑娘難得跑到這裡,姑娘的畫是著名的,湊成了琴棋書畫了。」又道:「請就坐在這個竹榻上罷。」又命秀芬帶來的丫頭琴娘倒冰梅湯來喝,笑道:「他們都在那裡下棋呢。」珊寶笑道:「我看見了,因你操琴,我所以走過來聽。」月紅笑道:「秀芬、舜華姊姊叫我操琴,我所以學和弦,但六十歲學打拳,不知道學得會學不會。」珊寶笑道:「月丫頭操一曲我聽聽,我雖然是牛,渭城朝雨一曲,我聽慣了的。」月紅笑道:「你又來了,我得道仙翁四個字,方才學得,那裡能成曲呢?」秀芬笑道:「他這等用心,又是心靈,將來總學得會的,珊姑娘要聽,我來操一曲。」於是和正了,彈了一曲陽關三疊,舜華身體肥,最怕熱,坐著,命一個小丫頭打扇,只聽湘君叫道:「舜華,叫他們開西瓜,預備綠豆湯!」舜華答應著,命小丫頭吩咐去了。少頃老媽子托著七八碗西瓜,裡頭都用海龍角的瓜叉插著,秀芬、琴娘、舜華、補衲都是一碗,一碗送給珊寶。月紅怕涼,不吃,坐了片刻,便去了。珊寶笑道:「我到裡面去吃罷。」於是跟了老媽子便走到印心室。只見掛著的一個風扇,簸簸蕩蕩的不定呢!秀蘭穿著一件紫墨細花青蓮鑲邊直提宮紗衫,銀雪青絹藍鑲散管褲,湘君穿著一件淡黃藍邊香雲首紗衫,紫醬葵花墨管直提紗褲。頭上並不簪花,蓮因是尼姑裝束,穿著一件沉香細葛寬袖袍。見了珊寶,秀蘭、湘君仍舊坐著,點點頭。蓮因立起身來,珊寶連忙走過去叫他坐著,只管著棋。老媽子便送上西瓜,大家吃著,珊寶自己端了一個竹杌,向湘君對面坐著,面孔向著裡,湘君笑道:「這麼酷暑,你走了來。」珊寶笑道:「這裡是神仙境界,我來沾些仙氣。」蓮因笑了一笑,只顧下棋,秀蘭笑道:「他們算仙人,我同你是劉安的雞犬了。」湘君道:「你究竟來幹什麼?」珊寶因說:「在珩堅處談畫,要望柔仙,順便來看看幾位。」湘君笑道:「你那裡是特來看我,原來是順風人情。」說著瓜已吃完,洗了手,擦過臉,看見這一局的劫子極多,細細一看,是秀蘭饒著蓮因兩個子的,蓮因邊上兩塊將要殺,若不能劫連,總只得一個眼。珊寶歎氣道:「蓮姐姐,你再不同他打劫,恐兩塊難活。」一句提醒了蓮因,蓮因笑道:「我本想要同他打劫,不過角上這一下不可不下的,這回只得同他打劫了。」秀蘭冷笑道:「看棋多說,便是下品。」珊寶笑道:「我是熱心人呢!」蓮因果把兩方劫活了,一面局終,秀蘭仍舊贏了五個子。湘君笑道:「幸虧這個一劫,否則蓮姐要大輸呢!」秀蘭笑道:「都是小人多口。」一語未了,只見一個人進來笑道:「你們倒是群仙聚會呢。」未知進來的何人,我在下回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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