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楊家鋪西女說西文 綺香園名媛邀名士

  馬姑娘領了四人進內,只見牆上燒個煤爐,火氣融融,溫生一室。介侯替三人通了姓名,就在鴨絨椅上坐了。伯琴看這玉田生面如滿月,粉樣柔肌,一身日本妝束,馬利根花貌雪膚,細腰聳乳,穿著西洋袖壓花白絨衫襖。黽士笑道:「海外瓊葩,果然別有風味。」說著,侍者送上茶點來,四個人隨意用些。馬姑娘操西語道:「灰而希楷姆。」介侯道:「福郎姆香海。」馬姑娘道:「哈夫,雨何推更育愛丁那。」介侯道:「愛脫。」馬姑娘道:「噯,雨何,鼻習,土台。」介侯道:「唔那忒,必立乃司。」玉田生接口道:「喊密司徒,迭疊希楷姆。」介侯道:「難迭楷姆。」玉田生道:「土台,以司,浮立握。」介侯道:「多雨何,非而握姆。」玉田生道:「握姆。」仲蔚笑道:「你們咭咭瓜瓜說什麼?」眾人大聲笑了,介侯道:「馬姑娘問我從那裡來?我說從上海來。他又問我可曾吃飯,我說吃過了。他又問你今日忙否?我道不忙。玉姑娘問韓先生可來,我說未來。他又說今日是很熱,我道你熱不熱,他說道熱的。」黽士道:「我一句不懂。」介侯問玉田生道:「徒尤會而,別習乃司。」玉姑娘道:「拿烏奪。」值琴道:「討厭,說中國話罷。」介侯道:「吾問他生意呢?」。仲蔚道:「他們既知中國話,你偏說外國話罵我;我將來兒子孫子總要令他學洋話了。」說得眾人笑了。黽士道:「泰西說話究竟容易不容易?」介侯道:「倒也不甚容易,須要知道他裝下去的文法,大凡寶字必無更改的,但寶字換了一種用場,則又不能照原字用。如金子是一件寶的,倘鍍金或金漆則非金子之說矣。漆是寶的,倘漆到物件上,則又不實矣。然文法裝得好,則又不在此例。譬如外國說早飯曰鐵奪,中飯曰亭南,晚飯曰煞般,但將文法之間,要裝得好,就把亭南兩字說早飯也可使得,總在神明變化,未可一概論也。」黽士道:「時候不早了,我們還要到靜安寺,早些去罷,學西話也來不及了。」介侯向馬姑娘、玉姑娘道:「今番多擾,改日來請你們,你們肯來否?」玉姑娘道:「除卻禮拜六、禮拜天兩日,餘均可以奉陪。」四人就下樓去了,經到顧府,吃了夜飯,方才回去,一宿不題。
  黽士回去想著日裡見的姑娘,不知是誰家宅眷,天下竟有這等人物,毓秀鍾靈,老天待他也算極厚的。又想蘇韻蘭這個人如此古怪,倒也少有,可惜昨日他出,否則不怕他不見,明日必須再去見見,究竟是何等人物。聞得他有幽貞館寫韻圖,我索性題他一首,把詩預先做好了,一到就送進去,但一個人究竟不好,須兩人同去,庶不至為小妮子所窘。主意已定,就在燈下吟詩一首云:
  回首前因渺廣寒,誰將舊事問青鸞。十分幽緒催人老,一種春愁下筆難。
  腕下煙雲機活潑,眼前身世淚辛酸。可憐寫到傷心句,掩卷沉吟不忍看。
  脫稿後,恭楷錄出,上寫奉題幽貞館韻圖,錄塵正可,下邊寫洪黽士初脫稿。寫畢,安睡。次日,往仲蔚處邀他同去,仲蔚道:「今日有貨客前來算帳,不能從命,你必定要去,等他來過後同行。」黽士也無可如何,只得來尋介侯。他已經出門,問他家中,也不知何往,於是來邀伯侯。恰值許平叔、舒知三在那裡講昨日的事,黽士把題的詩取出來大家讀了一遍,伯琴笑道:「你真是蒙了,難道做好了詩,還要想去拜見麼?昨日花圃這個人,你蒙蒙倒還值得。」黽士笑道:「昨日他並非拒客,因已出門,所以不見。」伯琴笑道:「我知道你必定要他當面得罪,討了沒趣,方才心死呢。」黽士道:「只此一遭,屈駕逛逛如何?」伯琴道:「你割我頭我也不去了。」平叔道:「倒底怎樣人物呢?你癡到這個份兒!」伯琴笑道:「脂油蒙了心的人,同他去講什麼?」黽士道:「我不過要見著了方罷。」知三道:「不知他見不見?」伯琴道:「肯見麼,這位洪老爺去,安敢不見?他已經眼跳耳熱,備好燕窩席在園裡等呢!」知三道:「不要管,我同你去。」黽士大喜。平叔道:「我也來跟跟,若要做詩,你們要同我代筆呢。」原來這位許平叔的來歷,尚未細述,何以書中不常看見,也有一個緣故。平叔乃許夫人的嫡堂姪子,向從士貞在日本,這回因奔喪回來,且新在松江開了一個藥鋪,故把生意辭歇了,到自己鋪中生理。這回子欲在上海小住數日再去。此刻聽知三、黽士訪豔,就也隨了同去。三人僱了東洋車逕到綺香園,見園門大開,有許多人在那裡抬日用器具進去。方欲問訊,一個老媽子出來。三人方欲通名,老媽子先笑嘻嘻的回道:「爺們想是來訪姑娘的,我家姑娘昨日出門勞乏了,身體有些不大自在,他吩咐一概客人不見。」園丁走過來道:「這位客人昨日等了好久呢。」黽士道:「某實在向慕已久,所以題得一詩在此,可否替我送進去試試?倘真是身有貴恙,不能見客,我們就緩日再來也使得。」老媽子笑道:「姑娘已經吩咐,我們不敢回的,要是請爺把這詩存在這裡,初九日再來罷,今兒得罪,又走這一躺,實是姑娘身子不爽,並非爺們來不見呢。」黽士道:「也好。」就把詩交給了老媽子。黽士又問道:「姑娘究竟什麼貴恙?」平叔道:「算了,去罷,這回子沒趣兒。」一面說,一面拖著黽士就走。知三亦覺沒趣。三人出了園門,平叔笑道:「真正令人怄氣,黽士還要婆婆媽媽的蒙個不休。」黽士也覺掃興,知三道:「他不過裝身份,未必是有實在的動人處,就不見也罷了,我們現在到那裡去?」平叔道:「大觀茶園,今日是演《西廂記》全本,我們就到那裡去罷。」黽士道:「也好。」遂一同走來。方到戲園門首,遇見伯琴、仲蔚,不容分說,拉了進去,在正廳坐了。伯琴笑道:「你們到綺香園去的,又如何來看起戲來?」黽士沒得說了,平叔將上項事說了一遍。伯琴笑道:「如何?我說他是有夫之女,不容易見的,你們莫要丟了臉回來。黽士不聽吾,到底受了怄氣。」仲蔚道:「我聽得做了一首詩要贈他的,給他沒給?」黽士道:「給老媽子命他送去了,老媽子說我們初九去。」仲蔚道:「初七去不去?」黽士道:「再看罷。」伯琴笑著點頭道:「去的好,你們的臉還沒丟呢!」說著戲已開場,只得靜心觀看。自驚豔起卻僅做了八出,琴心接著做了八出雜戲。平叔不耐煩,就先走了。伯琴因要到一個朋友處操琴,也與平叔同走,只有知三、黽士、仲蔚三人看完了戲。知三道:「我們去吃些東西罷,覺得餓了。」黽士道:「好。」又說道:「我們到綠芭蕉館去,這位金幼青姑娘我還是廿二做起,以後只去得一回,我們開個果盤,就在那裡便飯罷。」仲蔚道:「你們到綠芭蕉館,我要到彩虹樓去,上年去了兩回,都沒見過,這次他在家,要見也不容易。」知三道:「這麼著我們同去。」於是三人到桃源裡來。進了門,只見上年所見的小侍兒在樓下同著老媽子在那裡說什麼呢,見了三人又請問起姓名來,仲蔚道:「我姓孫,上年來過的。」侍兒想了一想,笑道:「呀,原來孫爺。」便向裡邊說道:「倚虹姐,客來。」只見緩簾開處,房裡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侍兒來,長方臉兒,穿著月藍寧綢半新舊的小羊皮窄袖元緞邊闊鑲緊身小襖,秋香色線緞闊邊小羊皮散管褲,元縐出風狐皮比甲,元緞酒花小弓鞋,窈窕玲瓏,語言清朗,說道:「請進來。」就讓三人入內,一面向小侍兒道:「柔兒去請姑娘回來。」仲蔚等就在外面榻上坐了。那房中擺設第五章業已寫過,茲不復贅,知三笑道:「姊姊就叫倚虹麼?」倚虹笑道:「是。」仲蔚道:「貴姓呢?」倚虹道:「娘家姓云。」知三道:「夫家呢。」倚虹笑著不答。因請問了三人姓字,仲蔚道:「姑娘姐姐們通好。」倚虹道:「托福。」說著,幫雜的送上茶來。黽士道:「姑娘又不在家?」倚虹道:「到蘇姑娘那裡去看病去了。」知三急問道:「你說的蘇姑娘是誰?」倚虹道:「綺香園的蘇韻蘭。」仲蔚向黽士笑道:「你瞎碰幾回,不得其門,今兒倒得了一個介紹的人了。」因問倚虹道:「你家姑娘同這蘇姑娘是舊交是新交?」倚虹道:「在天津就認得的。」知三笑向仲蔚道:「巧起來真巧,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仲蔚道:「黽士本來捨近圖遠。」黽士道:「你也不想想,我那裡知道這裡馮姑娘認得他呢?況且我又不認得馮姑娘,你又不到這裡來。」倚虹笑道:「爺們說的什麼?」知三笑道:「太太你不曉得?」倚虹笑道:「什麼?爺叫我太太起來,折福煞我了。」知三笑道:「一報還一報,你叫我們爺,我們只好叫你太太。」仲蔚笑道:「倚虹姐姐,我們並非俗客,你記好以後姓舒的叫三知,或叫阿大,稱姓洪的黽士,或老四,叫我阿二,或仲蔚也好的,不許稱爺,這是我們的規矩,你也要告訴你們姑娘。」知三接口笑道:「你若再叫爺,我們便通要叫你娘子。」說得眾人笑起來。倚虹笑道:「理會了,說正經話兒罷。」仲蔚就將伯琴、黽士兩次到綺香園的事說了一遍,說要請你姑娘介紹介紹才好,倚虹道:「論起這位姑娘的身價,真是高得緊呢!我們姑娘聲價已算高了,往往還有人說我們不近人情,豈知他更勝一倍。在上海這俗地方是行不起的,幸虧已經有了幾個錢,生意做也罷,不做也罷,謝湘君姑娘也曾經向他勸過稍為通融些,他方偶然留一回客人,還是不肯陪夜。」仲蔚道:「不肯陪夜,客人怎麼肯呢?」倚虹道:「倒也有許多客人肯上這個道兒。」黽士道:「倘然不肯呢?」倚虹道:「他有兩三個丫頭,專誠陪客打渾的,不曉得到底伴夜不伴夜。」知三笑嘻嘻執著倚虹的手道:「你們姑娘的客人,也是你陪他過夜麼?」倚虹打了知三一下,笑道:「請你奶奶來。」說著,已是上燈,就點起燈來。外邊說姑娘回來。於是大家起身,在窗外一看,只見碧霄在庭中下了轎,柔兒揭起簾子,碧宵一面進來,一面大叫道:「二少爺屢次失迎,不安之至,你去年舖子裡生意好麼?我打量要來請你了,今兒甚風吹你到這裡來?不到那五妹妹那裡麼?」知三笑道:「飛燕身輕,到底風也吹不動,你二少爺是剪辮髮的紙人兒,所以一吹就到了。」碧霄已走到裡邊,正正色色把知三看了一看,問仲蔚道:「這位是誰?」仲蔚道:「舒知三舍親。」碧宵鼻子裡哼了一哼,似笑非笑的道:「我並沒見過的,怎麼同我說起頑話兒來了?」又請問了黽士的姓氏。知三覺得沒趣,坐著訕訕的。碧霄看了出來,與仲蔚略說了幾句抱歉傾慕的話,男傭送上茶,碧霄捧了一碗到知三面前,笑說:「舒老爺用茶,你為何不好意思?我是直心直口,有話通要說出來,不要說客氣的,便是熟客,上回有一個姓李的強要住在這裡,我說你倒看上眼了,但是我看不上眼。你要住,就在我馬桶上打一個筋斗我看看,我就陪你睡。不要說一夜,便是一百夜,一千夜,也可以使得。他臊了,動手打這個桌子,給我打了他出門,要喚巡捕,他就去了,如今到底不來。」因對仲蔚道:「你請舒老爺叫他不要存心。」知三笑道:「姑娘打我,也不存心。」碧霄笑道:「人家給眼色你看,你又輕狂了,我也沒得這好手來打你。」倚虹笑道:「剛才他們說大家叫號不許稱爺,稱了爺他就要叫娘的,這回姑娘回來又稱他們爺了。」碧霄笑道:「曉得了,你替我換衣服罷。」黽士看碧霄初進來時,披著一件秋香色地桂杏連元湖縐大斗篷,上邊繡的大撇蘭花,洋灰鼠裡子。倚虹道:「為什麼穿這件,我們的不是這個裡子。」碧霄道:「外邊下雪呢,這是韻蘭姐姐借給我的。」黽士道:「怪道腳冷,原來下雪。」碧霄道:「火爐為什麼不生?」外邊遂喚傭人進來把火爐生起來。黽士看碧霄斗篷卸去了,身上外邊穿一件翠綠圍金剪絨回文錦院寬衣邊元狐襖,碧霄把元狐襖脫交柔兒折疊放好。裡邊穿的一件茶青寧綢品緞月華邊窄袖寬邊狐皮小緊,身束著一條赤銀爐縐紗繡鴛汗巾,下身一條玫瑰紅銀綢小羊皮褲,品月緞子三套寬鑲邊,邊上灑金回文茉莉花兒金月華邊三道。腳上大紅緞繡線幫小弓鞋,笱削連鉤織小盈掬。頭圍絨女勒,上邊釘著一周八個珠盤圓壽字,盤螺髻上一珠鳳翹,兩三支嵌金簪,耳上一對珠嵌八寶金環,並無墜子,手上是一對金鐲,一對珠鐲,幾個嵌翠金約指。倚虹又替他加上一件竹根青杭莊寧綢緙金滿花雲錦寬邊品藍月華帶緊身窄袖狐皮襖。那衣袖筒不過四寸有餘。碧霄生成的一副瓜子臉,素來潔白,從不稍施朱粉,眼稍極長,身體纖瘦苗條,丰神奕奕,婀娜柔媚中,帶著清銳剛勁之氣。這時在燈下看見,上身竹根青窄袖衣服,下邊襯著玫瑰紅散管褲,愈顯得流麗風華,妖媚無匹。仲蔚等三個人只覺得眼光忽上忽落,又是愛,又是畏,不知怎麼樣才好。碧霄換好衣服說道:「你們在這裡吃夜飯,我有自己煮的肥野雞脯請你們。」舒知三笑道:「可是更上一層樓的東西。」碧霄笑道:「一些不差!因他們這種下流賤骨頭,給我網來煮了,你們也是擇肥而噬呢。」說得眾人皆笑起來。碧霄道:「你們喝什麼酒?」仲蔚道:「紹興酒罷。」碧霄因叫一個小丫頭子來說:「青兒,你到抽屜子裡去取壺中天的折子去交給老呂,叫他去打十斤紹興來,就同沈先生說要新開封頂好的,叫他快些就來。」青兒取了折子去了。碧霄又命倚虹去叫人到館子裡喚了幾個菜,你自己去配四個碟子,把這野雞重新煮一煮。倚虹去了,碧霄方命柔兒把圓桌子上鋪一條圍單,端了四個小杌,酒燙來了,碟子也好,無非雞鴨之類。碧霄向仲蔚道:「請在那裡坐罷,我們講講話兒。」放上杯箸,斟起酒來,笑向知三道:「剛才倚虹說你叫阿二,這第一位阿二坐。」仲蔚笑道:「阿大呢?」碧霄笑道:「這麼著,阿大第一位,阿四第二位,我也不叫你黽士了,阿二第三位,你們要我們輕慢,倒是喜歡的,從今都做了我們的兒子了。」仲蔚笑道:「做兒子是要吃奶的呢。」碧霄笑道:「你來吃。」就去拉扯仲蔚的頭,仲蔚道:「好姑娘,饒我罷,兒子不敢了!」嬉笑了一回,就斟上酒來,大家喝著,菜也送來了。大家再問了一回碧霄的出身,方知碧霄的祖上也是武員,碧霄幼年父母早喪,地方洊饑,受了申姓的聘,未及數年卻死了,十二歲上一個道士來訪,乃是異人,就教他學習劍術,並給他千金,跟了去,自此遨遊陝西、山西、江浙、兩廣,到了天津,又到北里,方講到遇著蘇韻蘭一節。黽士就接口問韻蘭來歷。碧霄道:「他的來歷,他教我隱著的,你也不必問。但是我剛才看見一首七律,說是這人已經來過兩趟,看下邊的款大約是你了。」仲蔚就把以前各節告訴一遍,要請姑娘作個介紹。碧霄道:「這個容易,據我看起來,倒也不必,何故呢?他剛才已經說過請黽士初九去,到這日就去便了。」仲蔚道:「我們還有幾個人也要去訪訪,你說了也省得我們考到了。」碧霄想了一想,笑道:「也好,明兒我同你們去求一個情,你們怎麼謝呢?」知三笑道:「同你叩頭。」碧霄笑道:「我沒福也不希罕你們叩頭,不過求你們到那裡規矩些就是了,不要鬧出笑話來,給他看輕累著薦主,你們肯聽,明兒我就去說。」黽士道:「這個自然。」知三道:「這位蘇姑娘究竟如何?」碧霄道:「你沒見花榜麼?那八句評語,就是贊他一字不移的。」知三道:「我想著了,姑娘是高中亞魁,還沒有賀喜呢,今日已是不恭,改一日當得前來恭祝。」碧霄笑道:「我是名不副實,怎及得幽貞呢?」仲蔚道:「今日他到底是真病假病?」碧霄道:「他昨兒出門勞乏了些,也不是十分大病,仍是有說有笑的。不過他性喜孤高清靜,心裡頭煩了,就不見生客,他這脾氣同我兩樣些。將來你們見了便知道了。」知三道:「他有幾個長走的恩客?」碧霄道:「你到問得奇怎叫恩怎叫不恩?我倒不曉得恩不恩,也沒成日成夜跟了他,不知有客沒客,你怎麼問起我來了,我倒要問你呢。」黽士道:「他今年幾歲?」碧霄道:「二十二歲。」仲蔚道:「為何不從良?」碧霄道:「你不見他的見客例上麼?說是有夫之女。」知三道:「他的夫姓什麼?現在住園裡麼?」碧霄道:「不知姓什麼,你也莫問我了,他是說女,並不說有夫之婦。若是在園裡,便被他面斥了。」又向黽士道:「吾問你浙江貴族多不多?」黽士道:「也不多。」碧霄道:「實應有一個人姓吳,號冶秋,他說他的夫人是浙江洪氏,是一族否?」仲蔚笑道:「你問他什麼?」碧霄道:「也沒什麼,不過問問罷咧。」黽士笑道:「就是舍妹丈。」碧霄道:「原來是令親,聞得他現在高麗,有人說在俄國,究竟在那裡?」知三笑道:「你先說了要問他何用?再同你說。」碧霄笑道:「同。他相好,可是好了,你說罷。」黽士就把冶秋的蹤跡細訴一遍。碧霄歎道:「世事荒荒,群公滾滾,想他這般忠義之氣,也不可及了。」又道:「你們有信去替我致聲,說我在這裡等他,還有說話兒呢。」知三笑道:「等他什麼?」碧霄方要回答,黽士道:「我想起來了,妹丈的劍法說是一個女史教的,就是姑娘?」碧霄笑道:「你看這個門生收得好不好?」知三道:「姑娘有這等絕技,可否賜觀?」碧霄道:「今兒已喝丁幾杯酒,不能從命,改日舞給你們看罷。」知三等知碧霄性情爽直,也不勉強。喝了一回酒,大家有些酒意,方一同吃飯漱口洗臉畢,散坐喝茶。又談了一回,請碧霄在蘇姑娘處介紹的話,方才散去。次日,介侯、平叔、伯琴、仲蔚等到馮碧霄處去過,怪他不給一信要罰仲蔚作東。仲蔚道:「知三初十到蘇州去,我到彩虹樓餞行何如?」眾人應允。到了晌午過後,仲蔚那裡果然有人送一個信兒來,上寫著五言詩一首道:
  薄植傷淪落,孤衷識是誰?含羞何足惜,矯俗恰非宜。海上求真鑒,天涯渺素知。鶯兒嗟失所,燕子費相思。識字誠何用?鍾情亦太癡。斷腸愁曲拆,回首淚參差。獻笑原無奈,憐香或有之。果教逢杜牧,定許護楊枝。秋駕勞三顧,春波縐半池。■王尊期小晤,珠玉慰先施。北里藏身固,東風識面遲。邀談烹苦茗,謝罪賦新詩。往事休須記,來游望不辭。幾人心賞厚,永夕愜駒維。
  中間附著一個梅紅帖兒,上寫:
  初九日午十二點鐘綺香園小酌候
  黽士先生邀同
  諸君子惠臨勿卻
  幽貞館主人襝衽
  仲蔚就去分邀幾個知己到來同看,大家說道:「有趣。」仲蔚道:「這是黽士的功勞,幸虧他不辭辛苦的去撞木鐘,撞出這個好聲音來。」知三道:「這是碧霄去說的效驗。」方在議論,只見舒友梅走了進來。原來舒友梅太倉州人,是秋鶴的好朋友,現在洋行司帳,極喜文人,自己的詩才也頗不俗,與這一班人也相熟的,走到裡面笑道:「你們這等樂著什麼呢?」知三就把這首詩給他看。友梅看了一遍,道:「詩筆極好,似青樓中女子。邀人談心,是誰做的?」仲蔚道:「你看這請帖。」友梅看了,說道:「這個人我恍惚也聽見過,說還有一張圖呢,住在綺香園裡。我有一個朋友訪了兩次不見,後來費了十兩銀子進去了。聽他彈的瑟,這個朋友那裡是知音,只得敷衍。後來又去了一次,給這個姑娘冷淡起來。知道沒趣,也就不去了。」伯琴道:「他彈琴我還可以和之,若是彈瑟,我也變了一隻牛了。」仲蔚笑道:「但聞對牛彈琴,不聞對牛彈瑟,恐怕對狗彈瑟還妥。」友梅笑道:「汪月梧之後,可以彈琴者,惟有金翠梧。」伯琴道:「正是。現在他嫁了人,可有信息?」友梅道:「我前在海關上聽得有人說做了姑子了,不知現在那裡。」介侯道:「我有事要去了,明兒你們到底去不去?若大家去,我也就走走,不去的,我也不去。」仲蔚道:「承他雅意,自然同去。你明兒晚上逕到那裡罷,不用來了。」介侯答應著,就回去。友梅道:「明兒你們幾個人可否也帶著我去?」黽士笑道:「他沒寫出多少人名來,大約我們這班咬文嚼字的,通可以去得,你高興就走走。」伯琴笑道:「可惜有一件,我們各人考到的詩雖不做,贄見的十兩頭也可以免,恐怕賞是要的呢。」黽士道:「抵莊賞他十兩就是了。」伯琴道:「可是我們幾個人共賞十兩?」黽士道:「自然總賞。」友梅道:「啐。」伯琴立起,笑指著黽士道:「你看這個場面,可是拿得十兩來的?」介侯道:「闊些賞他一百元,少些五十元。」伯琴道:「一百元呢也太潤,犯不來,須要到那裡看局面。若是特設盛肴,應酬極好,最少賞他四十元,手面大些,賞他六十元。」黽士道:「差不多每人十兩了。」伯琴道:「本來這個意思,不過先給十兩去看他,總是不好的。若到了裡邊賞起來,只要他應酬得好,就是比十兩再加幾倍,也只得解囊。大少爺場面要緊,沒得法兒可以哼一哼的。」友梅道:「我們現在幾個人算算看,介侯、知三、伯琴、仲蔚、黽士、我已是六個人,平叔要去邀不邀?」伯琴道:「也不用特意邀他。」仲蔚道:「今兒同他說一聲,有這件事,他要去就去,不去便罷。」知三道:「我回去同他說。」友梅道:「平叔若去,共是七個人,索性每人十元罷。」黽士道:「我想謝他四十元,通是我一個人罷。」伯琴道:「這個倒不能,若是請酒,可以一個人作東。這是賞項,各人有各人的份兒。你賞了,我們還是要賞的,難道你一個人是闊少,我們通是窮太爺麼?不過各人十元湊在一箍兒,一起賞他,說這是眾位爺的賞。若是送姑娘的,說這是我們敬送花粉資,又大方,又體面。」知三道:「就是這麼罷。」因便在身邊取出一張匯豐銀行十元的鈔票來交給黽士。友梅道:「我也有十元票在這裡。」仲蔚道:「我也交了出來。」黽士道:「何必急呢。」知三道:「明兒在那裡給你,不好看的,你老老實實收著罷。」伯琴道:「我倒沒得帶來,二弟你借十元給我罷。」仲蔚遂又取十元鈔票一張,交給黽士,於是大家散去。知三自去,知照平叔不題。
  次早友梅、伯琴同到仲蔚處談了許久。等到將近午刻,三人就坐車到綺香園來。如今且把這個園及蘇姑娘進園後的事補述一番。原來這個園在老閘脫空橋西首,本是一個鄉紳烏有先生的遺業,子孫不肯習上,把這園賣與這個武員。這武員姓莫,號須友,是西陵無是鄉人,購得是園以為娛老之計。在天津時看上了韻蘭,就招他居住,自己從征去了。這事上文已表不題。這個園地方五十餘畝,因山結構,在一個山麓之下,旁臨大溪,澗水不絕。韻蘭入園時,各處亭台橋榭池館花籬匾額,本是修理得一新,這回不過佈置佈置,初入園,閉門謝客,養病數旬,惟與碧霄往來。碧霄就勸他道:「上海是萬國商會,冠蓋如雲,姊姊落得見見客人,破他腰纏十萬,若怕俗累,就用我的法兒,走幾個熟客。」韻蘭道:「我這裡熟人極少。」碧霄道:「姊姊要招生客,也有一法。倘然是風雅的人,你不妨請他賦詩,如能合意,便與往來。倘不願者,請學丁娘之索,要他賞姊姊花粉資十金,或十元,然後相接,姐姐是有夫之女,不妨說明。作這青樓事業,是萬不得已。面顏向人,實為圖利。果是客人好的,見了姐姐這種人品學問應酬,自然歡喜。若是惡客,可以漸漸的將他冷淡,自然不來。至於怕他報復,則這租界地方,西人實事求是,斷不敢橫行的。以後熟客既多,就可把這園分為幾處,借給他人請客。姐姐可多用幾個體體面面善於應酬的心腹侍兒,或再招一兩個小姑娘,替姐姐接待客人。姐姐總其大成,各處到到,倘必定要來過夜的,便是淫徒,姐姐可預先說明,我是不能伴夜。倘必定未能免俗,不過請別的姑娘代代,他也沒得說話了。不過用的丫頭最須體面,附腥逐臭者,必皆樂此不疲,可試為之,當不以妹妹之言為河漢也。」韻蘭聽了碧霄的話,就如法泡制起來。除原帶伴馨之外,再添用四個侍兒。一個葉佩纕,是碧霄所薦,這個出身第六章、第七章已經說過於。一個是花霽月,年十六,圓臉削肩,善說笑話。一個是明珠圓,年十七,亦是圓蛋臉,眼稍起秀,笑露瓠犀,又能捶洋琴。一個溫玉潤,年十四,瘦長白臉,笑有梨渦。韻蘭苦心孤詣的招來,許以重酬,待他極好。又另招一位姑娘名蘇小蘭,年十八,長頸細腰,面如滿月,惟性喜輕薄。那些留宿的俗客,倒也極為稱意。此後客人漸多,各人皆能應酬,韻蘭還能自在,惟幼遭困苦,備歷艱屯。生性多愁,往往善哭。自念金閨麗質、詩禮名媛,本來掌上明珠,櫝中美玉,乃遭逢不偶,家散人亡,一個愛母困苦相依,中途拋棄,以致伶仃飄泊,流入青樓,屏志屈身,心恩費盡。賈郎人是不知何往,生死無音,今雖翠繞珠圍,仍是一身無主,就是愛我的秋鶴,也永遠難逢。我到這個收場,他也不能知道,恐怕他算我畹香已不在世上了。又想道:「我在揚州好好出門,他必然要去探聽,或者他算我尋得夫婿,朝夕唱隨,所以他心裡頭如願以償,替我歡喜。豈知我風塵淪陷,負了你期望保護之心,我這般心事,不知誰人告訴呢。」想到此,不覺眼圈紅了,又想父母的棺木,寄在蘇州,生母的棺木,寄在揚州,終非善計。雖在七子山買了一區墓地,今年方向不空,未能安葬,即使明年可葬,我一個人又須數百里奔馳,殊費周折。倘秋鶴在此,還可托他辦理,無如花天萍海,蹤跡難尋。倘他知道我在平康,趕來相見,他又要替我可惜呢。」韻蘭這般思想,無計安排,其時已是歲闌,要想過一個年,就命打雜的傭人叫阿錢的辦了香燭、紙帛、雞鴨、魚肉、蔬果等物。到了除夕,這日命廚房烹煮,又買了幾千錫箔,就命佩纕等折錠。此時韻蘭雖陷青樓,到底局面已闊,各人幫他辦事,一切從容,到了晚間,均是妥妥當當。韻蘭先自焚香點燭,陳設牲醴,祭了天地百神,放了幾十爆竹,然後祭起祖宗來。抬身下拜,想著父母的因,自己的苦,不免哭了一場。佩纕等也不曉得他的苦處,勉強勸慰,韻蘭止了哭。於是老媽子連氏等同佩纕等五個侍兒,大家來拜了一拜,把錠焚化了,然後收去,重新擺上菜來,暖鍋大碗,方碟圓盆,居然豐豐盛盛,韻蘭又喜又悲。老媽子在廚房另設一桌,小姐同了小蘭五個侍兒,就幽貞館外房同坐一席,直吃到三鼓後方才席散。撤去席面,漱了口,洗了臉,桌子都揩擦過了,地上亦打帚清潔,點著一對守歲燭。韻蘭吩咐大家去睡罷,明日要早些起來伺候我去燒香呢。眾人又喝了一回茶,各自安寢。韻蘭還睡不著,寫了一回字,喝了一口子茶,方解衣上牀。牀前放著一個洋燈,就在枕上看書,聽得外邊爆竹之聲,不絕於耳,又起身來,將壽字爐中焚了一爐夢甜香,把燭花剪了一剪,洗了洗手,便自安睡。次日是乙未元旦,天氣晴晴,鶯啼燕語,四野裡的爆竹乒乒叭叭。果然是昇平景象,物阜民康。韻蘭起身,柔兒把窗子通開了,掛起窗簾,但見紅日瞳瞳,輕風拂拂。一看鐘上,已是八點二刻。佩纕就伏侍梳洗盥漱畢。韻蘭命玉潤在天地祖宗堂及各處亭台花神前端整了香燭,把隔夜做的小粉圓同糖年糕分置各處,獻了新。自己換了一件白狐天青貢緞大衣,穿了一條八寶紅裙,換了一雙新制的大紅貢緞滿金小弓鞋,頭上插了珠玉等物,命伴馨拿著一條虎皮大紅洋絨單,霽月挾著一個緞滿花鄉墊,先拜了天地祖宗,然後又命伴馨、霽月引護到花園中一處一處的拜過了,方回進來。小蘭率著佩纕、珠圓、玉潤、霽月、伴馨來賀新,叩了頭。韻蘭笑道:「自己人還要這個,免了罷。」遂也還了禮。接著老媽子進來叩喜。老媽子去了,一班男傭打雜的進來叩喜。又是園丁十人進來,均叩了頭。韻蘭不免有些賞賜,吃了喜糕,就吩咐提轎到城隍廟、紅廟、靜安寺各處燒了香。方到幾個熟識的姊妹處拜了年,也有見的,也有不見的,應酬一番。方在熟客那裡走了一趟,也不過飛一個名片,通是不接見的。回來已是上燈,有三四個最熟的客人來了一次,放了賞,略坐一回,也就去了。這日覺得身子疲乏,便早早安歇,枕上傷感了一回。次日起身,已將午刻,便有熟客前來,免不得起身應酬。直到初六日,客人漸漸的少起來,便又到龍華寺去還了一個願。回來,忽見謝湘君來了,韻蘭連忙起立道:「妹妹今兒沒事麼?東西可部署了?」湘君一面進來笑道:「通通妥帖了,明兒一起搬來。」於是大家坐了,丫頭送上茶來。韻蘭道:「我這裡也同你收拾好了,我的東西都搬到別處,你去看看罷。」湘君笑道:「我那邊也住得,受不得了,將來進來了倒熱鬧呢。」說著就同韻蘭立起身來,到裡邊看了一回。果然把觀音寺通改去了,這尊觀音移在旁邊三間小屋裡,那裡匾額上改了「漱藥■」三字,一副對聯是:
  半牀夢冷松陰翠,一桁煙籠藥味香。
  湘君看那房子朝東,這大門卻向南開,在旁邊門頭上有「漱藥■」三字,走進門便是一個大庭心。庭心裡三四排十餘株松柏,朝南三門院落,可作幫傭老媽子的房。走進兩手游廊,三四間廂房,當中一片藥圃,新種著各種草藥,如當歸、芍藥、枸杞之類。居中一個花障,隔斷上邊,薔薇尚是枯枝,裡面五間,兩邊正房,當中坐地,後面隔開,亦可以作房。另有後門可從迴廊通至他處。房後又有小庭心,一色玻璃短窗,門前一帶欄杆,一個小廊,廊內便是房間,也是短玻璃窗。外邊大庭心。西牆也有一個小門,時常關閉,有事也可以開通。兩廊一色水磨磚的輔砌。湘君看了一遍,深深告謝,就再回到幽貞館,談了一回方去。原來韻蘭聽了碧霄的話,欲把園裡的各處地方租與同心姊妹,或別人住家,凡姊妹中心氣和平,可以自樹一幟者,不妨在園中擇屋。一則可以薈萃精華,二則可以熱鬧,無事與姊妹談心,略免愁悶。當時韻蘭力請碧霄搬進,碧霄因歲底新年,懶於舉動。韻蘭請他過了初十再遷,碧霄應允。隔年恰值湘君要想遷移,聞了這個信,便來面見韻蘭,說明此事。韻蘭大喜,說明年碧霄妹妹、燕卿姊姊通要來呢,妹妹到這裡來,更熱鬧了。任憑要住何處,請自檢擇。湘君遂選了這個地方,同韻蘭商議說:「我住的是名漱藥■,我這個名兒,客人已是通知道了。進來之後,我把這個地方要改漱藥■的。」韻蘭道:「這個何必商量?妹妹要怎樣便怎樣!碧霄妹妹、燕卿姐姐他們也要改自己的名的,但不知幾時搬來?」湘君道:「我打諒正月頭上便搬。」韻蘭道:「我有歷本在此,你看看有什麼好日。」湘君就看了一回道:「初八之日說宜遷移,就定初八罷。」韻蘭道:「恐怕明年侷促,我今年就同你修理起來,你不要費心,包管妥帖。」湘君謝了又謝。講定房值,免不得立了一紙文契,付了定洋,就去了。這裡韻蘭就同他收拾起來,又把燕卿、碧霄揀定的房子也收拾好了,換了彩虹樓鬧紅榭的匾額。原來這彩虹樓在最高處山角嘴上,朝東南一排洋樓,上下十六間,還有三四間小屋,四北一邊靠山,三面通是走馬樓洋台。凴欄一望,城廂內外房屋,以及街路之馬車,浦上之舟船,歷歷在目。樓下石壁七八丈,一派樹木,老幹參天,山腰裡有一個泉穴,韻蘭設法把鐵管接著貫注樓中,除非大旱之年,水管始竭,其餘是涓流不竭的。燕卿所定的鬧紅榭,本名桃花塢。前面朝南一統五大間基址獨高,自下走上,台級七八層。三面都是大玻璃窗,下邊地上,東南西三面環植桃花百餘株,皆是蟠桃、水蜜桃種。也有十餘株白桃、夾竹。裡面五間,做了正房。庭心也大,當中種著兩株大碧桃,一株鬧杏,一株李花,又紫荊花一株。門前望去,地方寬朗,心境皆開,這是園中的三處名勝。此處表明,以後不再題及了。初六日,韻蘭替湘君順便買了兩盆山茶,供在漱藥■。次日覺得身子疲倦,吩咐生客來一概不見。所以黽士又碰了這個釘子。及老媽子把詩拿進去看了,倒也贊了幾句,老媽子說我叫他初九來,不知姑娘見不見。韻蘭也不言語,既而特去請碧霄過來,談了一回,把這詩給碧霄看了,談了一回,碧霄被家中叫回去了。次日,碧霄復來,替仲蔚一班人介紹,說這位洪黽士是冶秋的內兄,必定知秋鶴的信,況且他們大半都是秋鶴朋友,姐姐你該早見他才是。韻蘭道:「今也未遲,我就做一首詩通箍兒請他,叫他有一個來一個如何?」碧霄也笑了。韻蘭當時便自做了一首五古,寫了一個請單,交給碧霄,初八日湘君進屋,又忙了一天。那碧霄回去,連忙差人送到仲蔚店中,各人接著了,初九日陸續到綺香園來。此便是全書樞紐交接之處,以後如何,下章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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