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真如八寶記
  開元中,有李氏者,嫁於賀若氏。賀若氏卒,乃舍俗為尼,號曰真如。家於鞏縣孝義橋,其行高潔,遠近宗推之。天寶元年七月七日,真如於精舍戶外,盥濯之間,忽有五色雲氣自東而來。雲中引手,不見其形,徐以囊授真如曰:「寶之,慎勿言也。」真如謹守,不敢失墜。
  天寶未,祿山作亂,中原鼎沸,衣冠南走,真如展轉流寓於楚州安宜縣。肅宗元年建子月十人日夜,真如所居忽見二人,衣皂衣,引真如東南而行,可五六十步,值一城,樓觀嚴飾,兵衛整肅,皂衣者指之曰:「化城也。」城有大殿,一人衣紫衣,戴寶冠,號為天帝。復有二十餘人,衣冠亦如之,呼為諸天。諸天坐。命真如進。既而,諸天相謂曰:「下界喪亂時久,殺戮過多。腥穢之氣,達於諸天,不知何以救之?」一天曰:「莫若以神寶壓之。」又一天曰:「當用第三寶。」又一天曰:「今厲氣方盛,穢毒凝固,第三寶不足以勝之。須以第二寶,則兵可息、世可清也。」天帝曰:「然。」因出寶授真如,曰:「汝往,令刺史崔進達於天子。」復謂真如曰:「前所授汝小囊,有寶五段,人臣可得見之。今者八寶,惟王所宜見,汝慎勿易也。」乃具以寶名及所用之法,授真如。已而,復令皂衣人送之。
  翌日,真如詣縣,攝令王滔之以狀聞州。州得滔之狀,會刺史將行,以縣狀示從事盧恒曰:「安宜縣有妖尼之事,怪之甚也。」亟往訊之。恒至縣,召真如,欲以王法加之。真如曰:「上帝有命,誰敢廢墜?且寶非人力所致,又何疑焉?」乃以囊中五寶示恒。其一曰玄黃天符,形如笏,長可八寸餘,闊三寸,上圓下方,近圓有孔,黃玉也。色比蒸栗,潤若凝脂,避人間兵疫邪瘍。其二曰玉雞,毛文悉備,白玉也。王者以孝理天下,則見。其三曰谷壁,白玉也。徑五六寸,其文粟粒自生,無異雕鎸之狀,王者得之,則五穀豐稔。其四曰玉珍,有兩枚,亦白玉也。徑六寸,好倍於肉。王者得之,能令外國歸服。其玉色光彩溢發,特異於常。盧恒曰:「玉信玉矣,安知寶乎?」真如乃悉出寶盤,向空照之。其光皆射日,仰望,不知光之所極也,恒與縣吏同視,咸異之。翌日至,恒白於曰:「寶蓋天授,非人事也。」 
  復驗無異。歎駭久之,即白節度使崔圓圓,異之,征真如詣府,欲歷觀之。真如曰:「不可。」圓固強之,真如不得已,又出八寶。一曰如意寶珠,其形正圓,大如雞卵,光色瑩徹,置之堂中,明如滿月。其二曰紅  ,大如巨栗,赤爛若朱櫻。視之,可應手而碎;觸之,則堅重不可破也。其三曰瑯汗珠,其形如環,四分缺一,徑可五六寸。其四曰玉印,大如半手,其紋如鹿,著物則鹿形現。其五曰皇后彩桑鉤。二枚,長五六寸,其細如箸,屈其未似金又似銀,又類熟銅。其六曰雷公石。二枚斧形,長可四寸,闊寸許。無孔,膩如青玉。八寶置之日中,則白氣連天;措之陰室,則燭耀如月。其所厭勝之法,真如皆秘,不可得而知也。圓為彔表奏之,真如曰:「天命崔,爭若何?」圓懼而止。
  優乃遣盧恒隨真如上獻。時史朝義方圍宋州,又南陷申州。
  淮河道絕,遂取江路而上,抵商山入關。以建巳月十三日達京時,肅宗寢疾方甚。視寶,促召代宗謂曰:「汝自楚王為皇太子,今上天賜寶,獲於楚州,天許汝也。宜寶愛之。」代宗再拜受賜,即日改為寶應元年。上既登位,乃升楚州為上州,縣為望縣。改縣名安宜,為寶應焉。刺史及進寶官,皆有超擢。號真如為寶和大師,寵錫有加。自後兵革漸偃,年穀豐登。封域之內,幾至小康,寶應之符驗也。真如所居之地,河高敞,境物潤茂,為六合縣尉崔所居。

  玉清三寶記
  杜陵韋,字景昭。開元中,舉進士第,寓游於蜀。蜀多勝地,會春末,與其交數輩,為花酒宴,雖夜不怠。一日,有請者曰:「郡南去十里,有鄭氏亭。亭起苑中,真塵外境也。願偕去。」聞其說,喜甚。遂與俱南出十里,得鄭氏亭。當空巍巍,巍然四峙,門用花辟,砌用煙矗。
  望之,不暇他視,真所謂塵外境也。使人揖入。既入,見亭上有神仙十數,皆極色也,凝立若仁,半掉雲袂,飄飄然。其侍立左右者,亦十數,紋繡杳渺,殆不可識。有一人望而語曰:「韋進士來。」命左右請上亭,斜欄層曲,既上,且拜。群仙喜曰:「君不聞劉阮事乎?今日亦如是。願奉一醉,將盡春色。君以為何如?」謝曰:「不意今日得為劉阮,幸何甚哉。然則次為何所,女郎又何為者,願一聞知。」群仙曰:「我玉清之女也,居於此久矣。此乃玉清宮也。向聞君為下第進士,寓游至此,將以一言奉請,又懼君子不顧,且貽其辱,是人假鄭氏之亭以命君,果副吾志。雖然,此仙府也。雖雲不可滯,世間人君居之,固無損耳。幸不以為疑。」即命酒樂宴亭中,絲竹盡舉,飄然泠泠,凌雲越冥,不為人間聲曲。酒既酣,群仙曰:「吾聞唐天子尚神仙,吾有新樂一曲,曰《紫雲》,願授聖王。君,唐人也。為吾傳之,一進可乎?」曰:「一儒也。在長安中,徒為區區於塵土間。望天子門,且不可見之,又非知音者,曷能致是?」群仙曰:「君既不能,吾將以夢傳於天子可也。」又曰:「吾有三寶,將以贈君,能使君富敵王侯,君其受之。」乃命左右,取其寶。始出一杯,其色碧而光潤洞徹。顧謂曰「碧瑤杯」也,又出一枕,似玉微紅,麩枕也。又出一小函,其色紫,亦似玉,而瑩徹則過之。曰「紫玉函」也,已而皆授。拜謝別去。行未及一里,回望其亭,茫然無有。
  異之,亦竟不知何所也。遂挈其寶還長安。
  是年下第,東遊廣陵。因以其寶,集於廣陵市。有胡人見而拜曰:「此天下奇寶也。雖千萬年,人無得者。君何德而有?」
  以告之。因問曰:「此何寶乎?」曰:「乃玉清三寶也。」遂以數千萬為值而易之。
  由是建甲第,居廣陵中為豪士,竟卒於白衣也。

  寶母
  唐安史定後,有魏生者,少以勛戚,歷任王宮,家財累萬。然其交結不軌之徒,由是窮匱,為士旅所擯。因避亂,攜妻入嶺南數年,方寧後歸。舟行虔州界,因暴雨後,登岸肆目。忽於砂磧中,見有地氣衝上,直數十丈,從而尋之。石澗中,見石片,大如手掌,狀似甕片,又類玉,半青半赤,甚辨焉。生異之,取置篋中。及抵家,故舊蕩盡,無財賄以求敘彔,假屋市肆。賈客胡人等多舊相識者,哀之,皆分以財帛。
  嘗因胡客,自為寶會,胡客法,每年一度,與鄉人大會,各閱寶物。寶物多者,戴帽居上坐,其餘以次分列。召生觀焉。生懷石片與坐,不敢宣言。食訖,諸胡出寶。上坐者,出明珠四,其大,逾徑寸餘。胡皆起,稽首禮拜。其次以下所出者,或二或三,悉是寶。至生坐,諸胡咸笑,戲曰:「君亦有寶否?」生曰:「有之。」遂出所懷以示之,而自笑。三十餘胡皆起,扶生於坐首,禮拜。生猶疑見謔,不勝慚悚。後知誠意,大驚。其老胡亦有泣者。眾遂請市此寶。生大言索百萬,眾皆怒曰:「何輕辱此寶。」加至千萬乃已。生潛問胡,胡云:「此國之寶。因亂失之,已經三十餘年。我王求之,雲『獲者,拜國相,得厚償』,豈止於數百萬哉。」問其所用,則寶母也。王自海岸,設致之。一夕,明珠寶貝等,皆自聚,故名寶母也。生由是倍富於初。

  張牧
  張牧過點蒼山,拾一圓石,徑寸,明於水晶。映月視之,則有綠樹陰,陰下有一女子,坐繩牀,觀白兔搗藥,兔不停忤,樹葉若風動,女子亦時時以手拂鬢髻,或微笑。意其為 娥也。一夕,召客看月,出以示之。忽躍入空中,明於月,不知所之。

  龍枕石
  太倉玉萬戶蒼野,為相國宗人。領兵巡海,泊舟山下。一小寺僧駭曰:「此非泊舟所,得無懼乎?」王疑僧厭客。又其地為港口,可避風。而是夜宴寢,益謂僧言虛也。旋登山頂,見古廟無人。廟後台際,石長二丈有餘,闊厚皆尺餘,明瑩如水晶,照見內趺坐金觀音,大奇之。問前僧曰:「此石誰主者?」僧曰:「無主。第石名龍枕,晴時,常見二龍枕臥其上,謂不泊者,恐不可犯耳。」王疑僧嚇己,又恃力眾,竟運至舟。大喜,少頃,黑雲四起,微見風雷。而港口山自攢合,數十舟碎如□壓,溺死者數十人。王與眾竭蹷奔山,乃得免。愧見前僧。及訪山巔,石依舊在焉。

  上清童子
  唐貞元中,岑文本嘗於山亭避暑。忽有叩山亭院門者,云:「上清童子元寶。」文本納之。儀質爽邁,衣服纖異,冠青圓角,履青圓頭,衣服輕細如霧,曰:「僕,生自漢,本於吳。已得不凝滯之道,遂為吳王進入漢帝。漢帝有事,擁遏教化,不得者無不相問。僕嘗以方圓行下,皆得通暢,由是自著。文武二帝,迄今至哀帝,皆相眷。王莽作亂,方出外方,所至皆沐人憐愛。自漢成帝時,遂厭人間,乃屍解而去。或秦或楚,不常厥居。聞公好道,故此相謁耳。」文本詰以漢、魏、齊、梁間君王社稷之事,了了如目睹。因言史傳間,屈者、虛者亦甚多。文本曰:「冠帔,何制度之異?」對曰:「夫道,在於方圓之中。僕外服圓而心方正,相時之儀也。」又問曰:「衣服皆輕細何?」對曰:「此是上清五銖服。」又問曰:「比聞六銖者,天人衣何五銖之異?」對曰:「尤細者,則五銖也。」談論不覺日晚,乃別去。才出門,而忽不見。
  文本知是異人,後令人潛送。詣其所止,出山亭門,東行數步,於院牆下,瞥然而沒。文本命工掘之三尺,得一古墓。墓中無餘物,惟得古錢一枚。文本方悟:上清童子,是青銅;名元寶,錢之文也;外圓心方,錢之狀也;青衣,銅衣也;五銖服,亦錢之文也;漢時生於吳,是漢朝鑄五銖錢於吳土也。文本得之,而錢帛日盛,後官至中書令。十餘年,忽失古錢所在,而文本遂薨。

  聚寶竹
  溫州巨商張願,世為海賈。往來數十年,未嘗失。時紹興七年,因涉大洋,遭風漂船,不知所屆。經五六日,得一山,修竹戛雲,彌望極目,乃登岸伐十竿,擬為篙棹之用。方畢事,見白衣翁云:「此非汝所當留,宜急回,不可緩也。」篙師叩首白曰:「某輩已迷失路,將葬魚腹,仙翁幸教歸途。」翁指東南,得還。
  十竹已雜用其九。臨岸有倭客及崑崙奴,望桅檣拊膺大叫「可惜」者,不絕口。既泊,眾凝涕船內,見一竹尚存,爭欲求買。曰:「吾不論價,願索錢二千緡。」眾齊聲歡答,即就近取錢以償。願曰:「此必定至寶也,非五千絹不可。」崑崙奴尤喜,如其數,輦錢授之,而後立約。約定,願問之,曰:「此竹既成交易,不可反侮。然我實不識為何寶,而汝曹競欲售,盍為我言之?」對曰:「此乃寶伽山聚寶竹。每立竿於巨浸中,則諸寶不彩而聚,吾畢世尋求,視鯨波滔天如平地。然但知其名,未嘗獲睹也,雖累千萬價,亦所不惜。爾奚知之。」願乃嗟歎而去。

  龜寶
  徐太尉彥若之,赴廣南,將渡小海,有隨軍於海淺瀨中,得一小琉璃瓶,大如嬰兒之拳。內有一小龜,長可寸許,往來旋轉其間,略不停止。瓶口僅如錢,不知所人之由也。因取而藏之。是夕,忽覺舟重,而且欹,有危覆之狀,亟起視之,乃有眾龜,千萬層疊,就船而上。彥大懼,急取瓶投諸海,眾龜遂散。既而以告胡人,胡人曰:「此所謂龜寶也,希世之靈物。若得而藏諸家,何慮寶藏之不豐哉。」  

  波斯人
  昔波斯人來閩,相古墓,有寶氣,乃謁墓鄰以錢數萬,墓鄰不許。波斯曰:「此墓已無主五百年矣。」墓鄰始受錢。波斯發之,見棺中惟存一心,堅如石。鋸開有佳山水,青碧如畫,旁有一女,靚妝凴欄凝睇,益此女有愛山水癖,朝夕玩望,吞吐清氣,故能融結如此。

  陸傳
  吳郡陸,家於長城,世以明經仕。自幼嗜面為食,食愈多而質愈瘦。及長,從本軍貢於禮部。既下第,遂為生太學中。後數月,有胡人數輩,攜酒食,詣其門。既坐,顧謂曰:「吾,南越人,生長蠻貊。聞唐天子羅天下英俊,且欲以文化動四夷,故我航海梯山來中華,將觀太學文物之光。惟吾子峨焉其冠,焉其,莊然其容,肅然其儀,真唐朝儒生也,我故願與子交歡。」謝曰:「幸得籍,名於太學,然無他才能、何足下見愛深也?」於是,相與歡宴,酪酊而去。信士也,以為群胡不敢欺。
  旬餘,群胡又至。持金繒為壽,始疑其有他,即固拒之。胡人曰:「吾子居長安中,惶惶然有饑寒色,故持金繒,為子一日僕之費。所以交吾子歡耳,無有他瀆,幸勿疑也。」  
  不得已,受金繒。及胡人去,太學中諸生聞之,偕來謂曰:「彼胡率愛利,不顧其身,爭鹽菜之微,尚致相賊殺者,寧肯棄金繒為子壽乎?且太學中諸生甚多,何為獨厚君耶,是必有故,君宜匿身郊野間,以避之也。」
  遂僑居渭上,杜門不出。僅月餘,群胡又詣其門,大驚。胡人喜曰;「比君在太學中,我未得盡言。今君退居郊野,果吾心也。」既坐,胡人挈手而言曰:「我之來,非偶然也,蓋有求君耳。幸望諾之。且我所祈,於君,固無害;於我,則大惠也。」曰:「謹受教。」胡人曰:「吾子好食麵乎?」曰:「有之。」曰:「食麵者非君也,乃君腹中一蟲耳。今我欲以一粒藥進君,君餌之,當吐出蟲,則我以厚價從君易之,其可乎?」  
  曰:「若誠有之,又安有不可耶?」已而,胡人出一粒藥,其色光紫,命餌之。有頃,遂吐出一蟲,長二寸許,色青,狀如蛙。胡人曰:「此名消面蟲,實天下之奇寶也。」曰:「何以識之?」胡人曰:「吾每旦,見寶氣亙天在大學中,故我輩得以謁君。然自一月餘,清旦望之,見其氣移於渭水上,果君遷居焉。此蟲稟天地中和之氣而結,故好食麵。蓋以麥自秋始種,至來年夏季成實,受天地四時之全氣,故嗜其味焉。君宜以麵食之,可見矣。」即以麵斗餘致其前,蟲乃食之,立盡。又問曰:「此蟲所用也?」胡人曰:「夫天下之奇寶,但稟中和之氣,此蟲乃中和之粹也。執其本而取其未,其遠乎哉。」既而以筒盛蟲,又以金函扃之,命置於寢室,謂曰:「明日當即來。」及明旦,胡人以十兩重輦金玉絹帛,約數萬,獻於。共持金函而去。
  自此大富,致園屋,為治生具,日食粱肉,衣鮮衣,游於長安中,號豪士。僅歲餘,群胡又來,謂曰:「吾子能與我偕游海中乎?我欲探海中之奇寶,以耀天下,而吾子豈非好奇之士耶?」既以甚富,素用閒逸自遂,即與群胡俱至海上。胡人結宇而居,於是置油膏於銀鼎中,構火其下,投蟲於鼎中,煉之七日不絕燎。忽有一童,分髮,衣青襦,自海水中出,捧白盤。盤中有徑寸珠甚多,來獻胡人。胡人大聲叱之,其童色懼,捧盤而去。僅食頃,又有一玉女,貌極冶,衣露綃之衣,佩玉珠,翩翩自海中而出,捧紫玉盤,中有大珠數十,來獻胡人。胡人罵之,玉女捧盤而去。俄有一仙人,戴碧瑤冠,衣紫霞衣,捧絳帕籍盤,中有一珠,徑二寸許,奇光泛彩,照數十步,仙人以獻胡人,胡人笑而受之,喜謂曰:「至寶來矣。」即命絕燎,自鼎中收蟲,置金函中。其蟲雖煉之且久,而跳躍如初。胡人吞其珠,謂曰:「子隨我入海中,慎無懼。」 
  即執胡人佩帶,從而入焉。其海水皆豁開十步,鱗甲之族皆辟易迴避去,游龍宮,入鮫室,珍珠怪寶任意所擇。才一夕,而獲甚多。胡人謂曰:「此可以致億萬之富矣。」已而,又以珍具數品遺於。 
  售於南越,得金千鎰,由是益富。後竟不仕,老於閩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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