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卷
  情跡類

  以下詩話

  情盡橋
  折柳橋在簡縣,初名情盡橋。雍陶典雅州日,送客至其地,向左右曰:「送迎之地止此。」故名。陶命筆題其柱曰折柳。因賦詩曰:「從來只說情難盡,何事教名情盡橋,自此改名為折柳,任教離恨一條條。」自後送別,必吟是詩。
  雜憶詩
  煬帝幸月觀,中夜獨與蕭妃起臨前軒。帝憑妃肩,說東宮時事。適有小黃門映薔薇叢調宮婢,衣帶為薔薇骨結,笑聲吃吃不止。帝望腰肢纖弱,意為袁寶兒有私,披單衣亟往擒之,乃雅娘也。蕭妃喟然不止。帝曰:「往年幸妥娘時,情態正如此,曾效劉孝綽為《雜憶》詩,嘗念與妃,妃記否?」蕭妃即念云:「憶睡時,待來剛不來。卸妝仍索伴,解佩更相催。博山思結夢,沉水未成灰,憶起時。投簽初報曉,被惹香黛殘。枕隱金釵裊,笑動上林中。除卻司晨鳥。」帝聽之。咨嗟云:「日月遄邁。今已九年事矣。」
  元載妻
  王忠嗣鎮北京,以女韞秀歸元載。歲久見輕,韞秀勸之遊學,元載乃游秦。為詩別韞秀曰:「年來誰不厭龍鐘,雖在侯門似不容。看取海山寒翠樹,若遭霜霰到秦封。」韞秀請偕行,賦詩曰:「路掃饑寒跡,天哀志氣人。休零離別淚,攜手入西秦。」載為相專橫,既被誅,上令王氏入宮,歎曰:「二十年太原節度使女,十六年宰相妻。誰能書長信,昭陽之事,死亦幸矣。」京兆笞死。
  裴羽仙
  唐裴羽仙者,裴悅之妻也;悅征匈奴不歸,妻思慕悲切,為詩寄征衣云:「深閨乍冷開香匣,玉箸微微濕紅頰。一陣金風殺柳條,濃煙半夜成黃葉。重重白練如霜雪,獨下寒階轉淒切。只知抱杵搗秋砧,不覺高樓已無月。時聞寒鴉相呼喚,紗窗只有燈相伴。幾轉齊紈又懶裁,離腸空逐金刀斷。細想儀形執刀尺,回刀剪破澄江色。愁捻金針信手縫,惆悵無人試寬窄。時時舉袖勻殘淚,紅箋漫有千行字。書中不盡心中事,一半慇懃託邊使。」
  陳玉蘭
  唐陳玉蘭,王駕之妻也。駕戍邊,玉蘭制衣,並詩寄之云:「夫在邊關妾在吳,西風吹妾妾憂夫。一行書寄千行淚,寒到君邊衣到無?」
  洞庭劉氏
  洞庭劉氏,其夫葉正甫,久客都門。因寄衣,而侑以詩云:「情同牛女隔天河,又喜秋來得一過。歲歲寄郎身上服,絲絲是妾手中梭。剪聲自覺和腸斷,線腳那能抵淚多。長短只依先去樣,不知肥瘦近如何。」
  崔球妻
  崔球久居太學,夢歸,見其妻秉燭寫詩相寄。後得來詩,即夢中之句。夢之夕,乃妻作詩時也,詩云:「數日相望極,須知志氣迷。夢魂不怕險,飛過大江西。」
  江寧劉氏
  江寧劉氏,章文虎妻也。文虎客游,劉為詩寄云:「碧紗窗外一聲蟬,牽惹愁腸懶晝眠。千里才郎歸未得,無言空撥玉爐煙。畫扇停揮白日長,清風細細襲衣裳。女僮來報新萏酒,安得良人共一觴。」
  吳伯固女
  元時,昭武吳伯固女,貌美聰慧。其夫詣闕上書,稱旨,送太學,三年不回。吳氏作詩奇之。略云:「昔君曾奏三千牘,凜凜文風誰敢觸。鄉老薦賢親獻書,邦侯勸駕勤推轂。馬頭三控登長途,謂君此去離場屋。整頓羅衣出送君,珠淚盈盈垂兩目。枕前一一向君言,臨行猶自叮嚀囑。青衫寸祿少歸榮,莫遣妾心成侷促。秋天冬暮霜雪寒,對鏡懶把金蟬簇。夢魂夜夜到君邊,覺來寂寞鴛鴦獨。此時行坐悶窗紗,忍淚含情眉黛蹙。古人惜別日三秋,不知君去幾多宿。山高水闊三千里,名利使人復爾耳。昔年曾撥伯牙弦,未遇知音莫怨天。去年又奏相如賦,漢殿依前還不遇。朝朝暮暮望君歸,日在東隅月在西。碧落翩翩飛過雁,青山切切子規啼。望盡一月復一月,不見音容寸腸結。又聞君自河東來,夜夜不教紅燭滅。雞鳴犬吠側耳聽,寂寂不聞車馬音。自此知君無定止,一片情懷冷如水。既無黃耳寄家書,也合隨時寄雁魚。日月逡巡又一年,何事歸期竟杳然;堂上雙親髮垂白,費盡倚門多少力。孟郊曾試《游子行》,《陟岵》如何不見情;室中兒女一雙雙,頻問如何客異鄉。低頭含淚告兒女,遊必有方況得所。八月涼風滿道途,好整征鞍尋舊路。聖朝飛詔下來春,青氈早早慰雙親。飛龍公道取科第,男兒事業公卿志。秋林有聲秋夜長,願君莫把斯民棄。」
  楊狀元妻
  黃氏,四川遂寧人,尚書黃珂女,為狀元楊慎妻。慎以大禮事謫金齒,黃作詩寄云:「雁飛曾不到衡陽,錦字何由寄永昌。三春花柳妾薄命,六詔風煙君斷腸。曰歸曰歸愁歲暮,其雨其雨怨朝陽。相聞空有刀環約,何日金雞下夜郎。」
  宜山鄧氏 竇舉
  鄧氏,宜山人,頗能詩,嫁為同邑吳某妻。吳以罪被逮赴省,鄧以衣寄之,而侑以一絕云:「欲寄寒衣上帝都,連宵裁剪眼模糊。可憐寬窄無人識,淚逐西風灑去途。」又題畫菊云:「良工妙手憑安排,筆底移來紙上栽。葉綠花黃長自媚,等閒不許蝶蜂來。」
  竇舉新入諫院,喜內子至,題一絕云:「一旦悲歡見孟光,十年辛苦伴滄浪。不知筆研緣封事,猶問傭書日幾行。」
  桃葉
  桃葉,王獻之妾也。獻之歌曰:「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樂無所苦,我自來迎接。」桃葉答《團扇歌》三首云:「七寶畫團扇,燦爛明月光。與郎卻暄暑,相憶莫相忘。」「青青林中竹,可作白團扇。動搖郎玉手,因風託方便。」「團扇復團扇,許持自障面。憔悴無復理,羞與郎相見。」
  永豐柳
  白尚書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蠻善舞,嘗為詩曰:「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年既高邁,而小蠻方豐豔,因為楊柳之詞以託意:「一樹春風萬萬枝,嫩於金色軟於絲。永豐坊裡東南角,盡日無人屬阿誰?」及宣宗朝,國樂唱是詞。上問:「誰詞?永豐在何處?」左右具以對之。遂因東使,命取永豐柳兩枝植於禁中。白感上知其名,且好尚風雅,又為詩一章,其末句云:「定知此後天文裡,柳宿光中添兩枝。」
  絳桃
  韓退之愈,有二侍妾,曰絳桃,柳枝,皆善歌舞。退之使王庭湊至壽陽驛,寄詩云:「風光欲動別長安,春半邊城特地寒。不見園桃並巷柳,馬頭唯有月團團。」後使還,柳枝已逾牆遁去,為家人所獲,惟絳桃在,乃作詩云:「別來楊柳街頭樹,擺亂春風只欲飛。惟有小桃園裡在,留花不發待春歸。」自是專寵之。
  昌黎公晚年,頗親脂粉,故事服食用硫黃末攪粥飯,啖雄雞,不使交千日,烹庖,名火靈庫,健陽;公間日進一隻焉。始亦見功,終致殞命。柳枝逾牆,反是愛公以德。
  張祜
  張祜客淮南,幕中赴宴,杜牧同坐。有所屬意,索骰子賭酒,牧微吟曰:「骰子逡巡裹手拈,無因得見玉纖纖。」祜應聲曰:「但須報道金釵落。彷彿還因露指尖。」
  盧肇
  牛奇章(僧孺字思黯,封奇章公。)納妓曰真珠。有殊色,盧肇初計偕至襄陽。奇章重其文。延於中寢,會真珠沐發。方以手捧其髻。插釵於兩鬢間,丞相曰:「何妨一詠。」肇即賦云:「神女初離碧玉階,彤雲猶擁牡丹鞋。知道相公憐玉腕,故將纖手整金釵。」
  張文潛
  張文潛(耒。)初官通許,喜營妓劉淑女,為作詩曰:「可是相逢意便深,為郎巧笑不須金。門前一尺春風髻,窗外三更夜雨衾。別燕從教燈見淚,孤舟惟有月知心。東西芳草皆相似,慾望高樓何處尋。」
  錢鶴灘
  狀元錢鶴灘(福。)已歸田,有客言江都張妓動人,公速治裝訪之。既至,已屬鹽賈矣。公即日往叩。賈重其才名,留飲。公就酒,語求見。賈出妓,衣裳縞素,皎若秋月。復令妓出白綾帕請題新句。公即題云:「淡羅衫子淡羅裙,淡掃蛾眉淡點唇。可惜一身都是淡,如何嫁與賣鹽人。」
  貞娘墓
  唐名妓貞娘墓,在虎丘之西。往來游士,多著篇詠。有舉子任彥良題一絕云:「虎丘山下塚累累,是處鬆楸盡可悲。何事貴人偏重色,貞娘墓上獨題詩。」後人由是擱筆。
  王元之《題貞娘墓》詩云:「女命在乎色,士命在乎才。無色無才者,未死如塵灰。虎丘貞娘墓,止是空土堆。香魂與膩骨,消散如黃埃。何事千百年,一名長在哉。吳越多婦人,死即藏山隈。無色故無名,丘塚空崔嵬。惟有貞娘墓,客到情徘徊。我是好名者,爾爾傾一杯。我非好色者,後人無相咍。」噫!元之非好色,何為傾此一杯?舍曰「好名」,名從何來?此自諱其情而不能者也。
  試鶯
  宋遷《寄試鶯》詩有云:「誓成烏鰂墨,人似楚山云。」人多不解烏鰂義,《南越志》云:「烏鰂懷墨,江東人取為書契,以紿人物,逾年墨消,空紙耳。」今亦名烏賊魚。
  薛書記詩
  元微之在浙東時,賓府有薛書記,飲酒醉,因爭令,以酒器擊傷微之,由此遂去幕。乃作《十離詩》為獻。詩云:「馴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淨有人憐。無端咬著親情腳,不得紅絲氈上眠。(犬離家。)」「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箋紙上撒花瓊。都緣用久鋒頭盡,不得叉之手內擎。(筆離手。)」「雲耳紅毛淺碧蹄,追風曾到日東西。為驚玉面郎君墜,不得華軒更一嘶。(馬離廄。)」「隴西獨自一孤身,飛去飛來上錦茵。都緣出語無方便,不得籠中更喚人。(鸚鵡離籠。)」「出入朱門未忍拋,有人常是語交交。銜泥穢污珊瑚樹,不得梁間更壘巢。(燕離巢。)」「皎潔圓明內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宮。都緣一點瑕相污,不得終宵在掌中。(珠離掌。)」「戲躍蓮池四五秋,常搖朱尾弄綸鉤。無端擺斷芙蓉朵,不得清泉更一遊。(魚離池。)」「爪利如鋒眼似鈴,平原捉兔趁高晴。無端竄向青雲外,不得而今手上擎。(鷹離鞲。)」「蓊鬱新栽四五行,常將正節負秋霜。為緣青筍鑽牆出,不得垂陰覆玉堂。(竹離亭。)」「鑄瀉黃金鑒始開,初生三五月徘徊。為遭無限塵蒙污,不得華堂上玉臺。(鑒離臺。)」元公詩曰:「馬上同攜今日杯,洞邊還拂去年梅。年年只是人空老,處處何曾花不開。歌詠每添詩酒興,醉酣還命管弦來。尊前百事皆依舊,點簡唯無薛秀才。」
  劉采春
  劉采春,浙中名妓也。嘗作《羅嗊曲》云:「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載兒夫婿去,經歲又經年。情同東園柳,枯來得幾年。自無枝葉分,莫怨太陽偏。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朝朝江上望,錯認幾人船。那年離別日,只道在桐廬。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昨日勝今日,今年老去年。黃河清有日,白髮黑無緣。」元稹廉問浙東時,別薛濤逾十載,方擬馳使往蜀取濤,適采春自淮甸來,篇韻雖不及濤,而容華絕勝。元贈詩云:「新妝巧樣畫雙蛾,慢裹常州繡額羅。正面偷情光滑笏,緩行踏月皺紋波。言詞雅措風流足,舉止低徊秀媚多。更有惱人腸斷處,選詞能唱望夫歌。」望夫歌即《羅嗊曲》也。元因與狎,遂留。在浙江七年,因醉題東武亭詩,末云:「因循歸未得,不是戀鱸魚。」盧侍郎簡求戲曰:「丞相雖不為鱸魚,為好鏡湖春耳。」謂采春也。
  孟淑卿
  孟淑卿,姑蘇訓導澄之女,有才辨,工詩,自以配不得志,號曰荊山居士。其詩零落已多,最傳者數篇,其《悼亡》云:「斑斑羅袖濕啼痕,深恨無香使返魂。荳蔻花開人不見,一簾明月伴黃昏。」又《春歸》云:「落盡棠梨水拍堤,淒涼芳草夢中迷。無情最是枝頭鳥,不管人愁只管啼。」
  
  以下詞話

  孫巨源
  李端碩宮保,文和長子,治園池,迎賓客,不替父風。每休沐,必置酒高會,延侍從館閣,卒以為例。至夜各寢閣,什物供帳,皆不移而具。元豐中,會佳客,坐中忽召學士,將鎖院。孫巨源適當制,頗怏怏不欲去。李飾侍妾取羅巾,求長短句。巨源援筆欲書,從者告以將掩禁門矣,草草作數語云:「城頭尚有三鼕鼓,何須抵死催人去。上馬去匆匆,琵琶曲未終。回頭腸斷處,那更簾纖雨。漫道玉為堂,玉堂今夜長。」
  南唐李煜
  南唐後主李煜歸宋後,每懷鄉國,且念嬪妾散落,鬱鬱不自聊,作《浪淘沙》詞云:「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程正伯
  眉山程正伯,號書舟,東坡中表兄弟也。與錦江妓某眷戀甚篤,別時作《酷相思》詞云:「月掛霜林寒欲墜。正門外,催人起。奈別離,如今真個是,欲住也,留無計。欲去也,來無計。馬上離情衣上淚。各自個,俱憔悴。問江路,梅花開也未。春到也,須頻寄。人到也,須頻寄。」
  秦少游(凡二條)
  秦少游(觀。)在蔡州,與營妓樓婉,字東玉者,甚密。贈《水龍吟》詞云:「小樓連苑橫空,下窺繡轂雕鞍驟。疏簾半卷,單衣初試,清明時候。破暖輕風,弄晴微雨,欲無還有。賣花聲過盡,垂楊院落,紅成陣,飛鴛甃玉佩丁東別後。悵佳期參差難又。名韁利鎖,天還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門,柳邊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當時皓月,照人依舊。」(起語及換頭隱《樓東玉》三字。)。又贈妓陶心兒《南歌子》詞云:「玉漏迢迢盡,銀河淡淡橫。夢回宿酒未全醒,已被鄰雞催起,到天明。臂上妝猶在,襟間淚尚盈。水邊燈火漸人行,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末句隱「心」字。)
  程公辟守會稽,秦少遊客焉,館之蓬萊閣。一日,席上有所悅,自爾眷眷不能忘情。因賦《滿庭芳》詞云:「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毛澤民
  毛澤民與錢塘妓狎,臨別,贈以《惜分飛》詞云:「露濕闌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無言語,空相覷。斷雨殘雲無意緒,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處,斷魂吩咐朝回去。」
  盧疏齋
  杜妙隆,金陵佳麗人也。盧疏齋欲見之,行李匆匆,不果所願,因題《踏沙行》於壁云:「雪暗山明,溪深花早。行人馬上詩成了。歸來聞說妙隆歌,金陵卻比蓬萊渺。寶鏡慵窺,玉容空好。梁塵不動歌聲悄。無人知我此時情,春風一枕松窗曉。」
  碧玉歌
  宋汝南王有愛妾。名碧玉。《樂錄》有《碧玉歌》。其詞曰:「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郎千金意,慚無傾城色。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感君不羞赧,回身向郎抱。」此曲亦名《千金意》。
  孫夫人
  孫夫人,秀州鄭文妻也。鄭文為太學上舍,久寓行都。孫寄以《憶秦娥》云:「花深深,一鉤羅襪行花陰。行花陰,閒將柳帶,試結同心。耳邊消息空沉沉,畫眉樓上愁登臨。愁登臨,海棠開後,望到如今。」此詞為同舍所見,傳揚酒樓,一時妓館無不歌之。
  王之渙輩酒樓爭勝,反不如此詞得價。
  魏夫人
  魏夫人,曾子宣內子,與朱淑真為詞友。有《春恨.江神子》寄夫云:「別郎容易見郎難。幾多般,懶臨鸞。憔悴容儀,陡覺縷衣寬。門外紅梅將謝也,誰信道,不曾看。曉妝樓上望長安。怯輕寒,莫憑欄。嫌怕東風,吹恨上眉端。為報歸期須及早,休誤妾,一春間。」
  劉鼎臣妻
  婺州劉鼎臣,僦省試於行都。瀕行,其妻制彩花一枝贈之,侑以《鷓鴣天》詞云:「金屋無人夜剪繒,寶釵翻過齒痕輕。臨行執手慇懃送,襯與蕭郎兩鬢青。聽囑咐,好看承。千金不抵此時情。明年宴罷瓊林晚,酒面微紅相映明。」
  又有居上庠者,其妻以詩寄鞋襪云:「細襪宮鞋巧樣新,慇懃寄與讀書人。好將穩步青雲上,莫向平康漫惹塵。」宋時婦女多能詩,其才情可想見一斑。
  易彥章妻
  易祓,字彥章,潭州人。以優等為前廊,久不歸。其妻作《一剪梅》寄云:「染淚脩書寄彥章。貪卻前廊,忘卻迴廊。功成名就不還鄉,石作心腸,鐵作心腸。紅日三竿懶畫妝。虛度韶光,瘦損容光。不知何日得成雙,羞對鴛鴦,懶對鴛鴦。」
  朱希真
  朱希真,小字秋娘,建康府朱將仕女也。年十六,適同邑商人徐必用。徐頗解文義,商久不歸,希真作閨怨詞,調寄《鷓鴣天》云:「梅妒晨妝雪妒輕,遠山依約與眉青。尊前無復歌金縷,夢覺空餘月滿林。魚與雁,兩浮沉。淺顰微笑總關心。相思恰似江南柳,一夜東風一夜深。」又《滿路花》調云:「簾烘淚雨乾,酒壓愁城破。冰壺防飲渴,水殘火。朱消粉褪,絕勝新妝裹。不是寒宵短,日上三竿,殢人猶要高臥。如今多病,寂寞章臺左。黃昏風弄雪,門深鎖。蘭房密愛,萬種思量過。也須知有我。著甚情悰,你但忘了人呵。」
  按希真後有《風情.念奴嬌》一調云:「別離情緒,奈一番好景,一番愁戚。燕語鶯啼人乍遠,還是他鄉寒食。桃李無言,不堪攀折,總是風流客。東君也自怪人,冷淡蹤跡。花豔草芳春事,每隨花意薄,疏狂狼籍。除卻清風並皓月,脈脈此情誰識?料得文君,重簾不捲,只等閒消息。不如歸去,受他真個憐惜。」觀此詞,則希真有外心矣。
  蜀娼詞
  蜀娼能文,蓋薛濤之遺風也。昔有客自蜀挾一妓歸,蓄之別室,率數日一往,偶以病少疏,妓頗疑之。客作詞自解,妓即韻答之云:「說盟說誓,說情說意,動便春愁滿紙,多應念得脫空經,是那個先生教的。不茶不飯,不言不語,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間,又那工夫咒你。」又,一妓述送行詞云:「欲寄意渾無所有,折盡市橋官柳,看君著上征衫,又相將放船楚江口,後會不知何日,又是男兒,休要鎮長相守。苟富貴毋相忘,若相忘,有如此柳。」
  劉燕哥
  劉燕哥,善歌舞。齊參議還山東,劉賦《太常引》以餞云:「故人別我出陽關,無計鎖雕鞍。今古別離難。兀誰畫,蛾眉遠山。一尊別酒,一聲杜宇,寂寞又春殘。明月小樓間,第一夜,相思淚彈。」至今膾炙人口。
  釣竿歌
  《釣竿》伯常子妻所作也。伯常子避仇河濱,為漁父,其妻思之,每至河側,作《釣竿》之歌。後司馬相如作《釣竿》之詩,今傳為古曲。
  大郎神
  天后朝,一士人陷冤獄。其妻配入掖庭,善吹觱栗,撰此曲以寄哀情。始名《大郎神》,蓋取大郎行第也。畏人知,遂易名《悲切子》,終號《怨回鶻》。
  
  以下雜事

  羊車(凡二條)
  晉泰始九年,武帝多簡良家子女以充內職,自擇其美者,以絳紗繫臂。胡奮子女名芳,既入選,下殿號泣。左右止之曰:「陛下聞聲!」芳曰:「死且不畏,何畏陛下!」帝遣洛陽令司馬肇冊拜芳為貴嬪。帝每有顧問,不飾言辭,率爾而答,進退方雅。時帝多內寵,平吳之後,復納孫皓宮人數千,自此掖庭殆將萬人,而並寵者甚眾。帝莫知所適,常乘羊車,恣其所之,至便宴寢。宮人乃取竹葉插戶,以鹽汁灑地,而引帝車。然芳最蒙愛幸,殆有專房之寵焉。侍御服飾,亞於皇后。帝嘗與之樗蒲,爭矢,遂傷上指。帝怒曰:「此固將種也。」芳對曰:「北伐公孫,西距諸葛,非將種而何?」帝甚有慚色。
  又,宋文帝潘淑妃者,本以貌進,始未見賞。帝好乘羊車經諸房,淑妃每莊飾褰幃以俟,密令左右以鹽水灑地。帝每至戶,羊輒舐地不去。帝曰:「羊乃為汝徘徊,況人乎?」於是愛傾後宮。
  開元遺事
  開元中,明皇每至春時,且暮宴於宮中。使嬪妃輩每插豔花,帝親捉粉蝶放之。隨蝶所止幸之。謂之「蝶幸」。又為「彩局兒」,集宮嬪用骰子擲,最勝一人乃得專夜。䆠嘗私號骰子為「剉角媒人」,又或投金錢賭侍帝寢。自貴妃入,遂罷此戲。
  安祿山嘗進上「助情花」百粒,大小如粳米,而色紅。每當寢,含香一粒,筋力不倦。上秘之,曰:「此亦漢之『慎恤膠』也。」祿山得愛於太真以此。
  安祿山受帝眷愛,常與妃子同食,無所不至。帝恐外人以酒毒之,遂賜金牌子繫於臂上。每有王公召宴,欲沃以巨觥,祿山即以牌示之,云「准敕斷酒」。
  明皇與貴妃每至酒酣,使妃子統宮妓百餘,上統小中貴亦百餘,排兩陣,張錦被為旗幟,攻擊相鬥,敗者罰之,此漁陽鼙鼓之兆。
  上嘗與貴妃采戲,將北,惟重四可轉敗為勝,連叱之,骰子宛轉而成重四。遂命高力士賜緋。骰子四用朱染,始此。
  貴妃肥有肌,至夏苦熱,渴時游後苑,吸花上露以潤肺。又每日含玉魚一枚,藉其涼津。衣輕綃,使侍兒交扇鼓風,猶不解熱,每汗出,紅膩而香,或拭之巾帕,色如桃花。
  風流箭
  寶歷中,帝造紙箭,竹皮與紙間,密貯龍麝香末。每宮嬪群聚,帝射之中,有濃香觸體,了無楚害,宮中名風流箭,為之語曰:「風流箭中的人人願。」
  諢衣
  唐穆宗以玄綃白書,素紗墨書,為衣服,賜承幸宮人。皆淫鄙之詞,時號「諢衣」。
  元事(凡四條)
  順帝為英英起采芳館於瓊華島,內設唐人滿花之席,重樓金線之衾,浮香細鱗之帳,六角雕羽之屏。唐人,高麗島名,產滿花草,性柔,折屈不損,光澤可佳,土人編之為席。重樓金線,花名也,出長白山,花心抽絲如金,長至四五尺,每尺寸,縛結如樓形,山中人取以織之成幅。大德間,尾灑夷於清源洞得一物,如龍皮,薄可相照,鱗鱗攢簇,玉色可愛;又間成花卉之形,或紅或綠,暑月對之,涼氣自生。遣人進貢,時無識者。有一胡僧言曰:「此斑花玉虯殼也。」
  九引堂臺,七夕乞巧之所。至夕,宮女登臺,以五采絲穿九尾釘,先完者為得巧,遲完者謂之輸巧,各出資以贈得巧者焉。
  至大中,洪妃寵於後宮。七夕,諸嬪妃不得登臺。臺上結綵為樓,妃獨與宮官數人升焉。剪綵散臺下,令宮人拾之,以色豔淡為勝負。次日,設宴大會,謂之鬥巧宴,負巧者罰一席。
  熊嬪性耐寒,嘗於月夜游梨花亭,露袒坐紫斑石,元帝見其身與梨花一色,因名亭曰聯縞亭。
  舞金蓮
  李後主宮嬪窅娘善舞,後主作金蓮,高六尺,令窅娘以帛纏足,令纖小屈上,作新月狀,素襪舞其中。
  按,此與潘妃事同,今人但知東昏,不知後主,猶撤御前金蓮燭,送歸院,但知坡公,不知令狐綯也。
  狂燭
  寧王好聲色,有人獻燭百炬,似臘而膩,似脂而硬,不知何物所造。每卜夜,賓妓閒坐,酒酣作狂,其燭則昏昏然,如物所掩,罷則復明。莫測其怪。
  可名如意燭,亦呼燭媒。
  醉輿妓圍
  申王每醉,即使宮妓將錦彩結一兜子,令宮妓舁歸寢室,本宮呼曰「醉輿」。又每至冬月,風雪之夜,使宮妓密圍於坐側,以禦寒氣,自呼為「妓圍」。
  笞妓
  呂士隆知宣州,好苔官妓。會杭州一妓到,喜留之。一日,郡妓犯小過,欲笞之。妓曰:「妾不敢辭罪,但恐杭妓不能安。」呂乃捨之。
  謝豹
  昔有人飲於錦城謝家,其女窺而悅之。其人聞子規啼,心動,即謝去。女恨甚,後聞子規啼,則怔忡若豹鳴也,使侍女以竹枝驅之曰:「豹,汝尚敢至此啼乎?」故名子規為謝豹。出《成都舊事》。
  《酉陽雜俎》以杜鵑知陽,相推而鳴,先鳴者吐血死;初鳴時,先聽者主離別。蓋不祥之鳥也。
  選婿窗
  李林甫有女六人,各有姿色。雨露之家,求之不允。林甫於廳事壁間,開一橫窗,布以雜寶,幔以絳妙。常日使六女戲於窗下,每有貴族子弟入謁,林甫即使女於窗中自選可意者事之。
  男女相悅為婚,此良法也。
  郭元振
  郭元振少時,美風姿,有才藝,宰相張嘉貞欲納為婿,謂之曰:「吾女各有姿色,即不知誰是匹耦。吾令五女各持一絲幔前,子自牽之,得者為婿。」元振欣然從命,遂牽一紅絲線,得第三女,大有姿色。
  待闕鴛鴦社
  朱子春未婚,先開房室帷帳甚麗,以待其事。時人謂之待闕鴛鴦社。見《妝樓記》。
  田田 錢錢
  辛稼軒(名棄疾,字幼安。)有二妾,曰田田,曰錢錢,皆因其姓而名之,並善筆札,嘗代辛答尺牘。
  情史氏曰:鳥之鳴春,蟲之鳴秋,情也。迫於時而不自已,時往而情亦遁矣。人則不然,韻之為詩,協之為詞,一日之謳吟歎詠,垂之千百世而不廢。其事之關情者,則又傳為美談。筆之小牘,後世誦其詩,歌其詞,述其事,而想見其情,當日之是非邪正,亦因是而有所考也。人以情傳,情則何負於人矣!情以人蔽,奈何自負其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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