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情靈類

  愈病

  陳壽
  陳壽,分宜人。聘某氏,未成婚而壽得癩疾。其父令媒辭絕,女泣不從,竟歸。壽以己惡疾,不敢近,女事之三年不懈。
  壽念惡疾不可瘳,而苟延旦夕以負其婦,不如死。乃私市砒,欲自盡。婦覘知之,竊飲其半,冀與俱殞。壽服砒大吐,而癩頓愈;婦亦吐,不死。
  夫婦偕老,生二子,家道日隆。人皆以為婦貞烈之報。

  以下再生

  崔護
  博陵崔護,姿質甚美,少而孤潔寡合。舉進士第。清明日,獨游都城南,得居人莊。一畝之宮,而花木叢萃,寂若無人。扣門久之,有女子自門隙窺之。問曰:「誰耶?」崔以姓氏對,曰:「尋春獨行,酒渴求飲。」女入,以杯水至。開門設牀命坐,獨倚小桃斜柯佇立,而意屬殊厚。妖姿媚態,綽有餘妍。以言挑之,不對,目注者久之。崔辭去,送至門,如不勝情而入。崔亦眷盼而歸,爾後絕不復至。
  及來歲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逕往尋之。門院如故,而已扃鎖矣。崔因題詩於左扉曰: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祇今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後數日,偶至都城南,復往尋之,聞其中有哭聲。叩門問之,有老父出曰:「君非崔護耶?」曰:「是也。」又哭曰:「君殺吾女。」護驚怛莫知所答。父曰:「吾女笄年知書,未適人。自去年以來,常恍惚若有所失。比日與之出,及歸,見左扉有字,讀之,入門而病。遂絕食,數日而死。吾老矣,唯此一女,所以不嫁者,將求君子以託吾身。今不幸而殞,得非君殺之耶!」又持崔大哭,崔亦感慟,請入哭之,尚儼然在牀。崔舉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須臾開目,半日復活。父喜,遂以女歸之。
  買粉兒
  近有一富家,止生一男,姿容過常。游市,見一女子美麗,賣胡粉。愛之,無由自達。乃託買粉,日往市,得粉便去,初無所言。積漸久,女深疑之。明日復來,問曰:「君買此粉,將欲何施?」答曰:「意相愛樂,不敢自達。然恒欲相見,故假此以觀姿耳。」女悵然,微應之曰:「見愛如斯,敢辭奔赴。」遂竊訂約。薄暮,果到。男不勝其悅,把臂曰:「宿願始申於此。」歡躍,遂死。女惶懼不知所以,因遁還粉店。
  至食時,父母怪男不起,往視已死。遂就殯殮。發篋笥中,見百餘裹胡粉,大小一積。其母曰:「殺吾兒者,此粉也。」入市遍買胡粉,以此女比之,手跡如先。遂執問女曰:「何殺吾兒?」女聞嗚咽,具以實陳。父母不信,遂以訴官。女曰:「妾豈復吝死!乞一臨屍盡哀。」縣令許焉。逕往,撫之慟哭曰:「不幸致此,若死魂而靈,復何恨哉!」男豁然更生,具說情狀,遂為夫婦,子孫繁茂焉。出《幽明錄》。
  元人傳奇有《留鞋記》,與此事大似。男為郭華,女為王月英,買粉作買胭脂。月英約華元夜相會於殿堂。其夜女至,華醉臥。呼之不起,女留繡鞋一隻而去。華既醒,得鞋,知女至,悔恨之極,咽鞋而死。獨此段稍異。
  吳淞孫生
  吳淞孫生者,年十七,美姿容。與鄰女相挑而無便。一夕,其母出溺器如廁,孫誤以為女也,急趨就之,見母驚逸。母甚詫異,疑與女私,嚴鞫其女。女慚迫,遂投繯而死。母驚救無及,因欲斃孫以雪其恨。出紿孫曰:「某與若門第相等,苟愛吾女,即縑絲可締,何作此越禮事?」固要至家,縛之屍旁,趨縣投牒。孫自分必死,私謂從無一夕之歡,而乃罹於法,豈宿孽所致耶!惆悵間,見女貌如生,因解屍淫之。謂一染而死,夫復何恨!甫一交,女氣息微動。生異之,急扶而起,女已蘇矣。俄母偕捕者至,啟戶,則兩人方並坐私語。母惘然自失,強逮至官。孫畏責,備述其事。邑令以為冥數當合,遂配為夫婦。
  相悅也,幾至相殺,為母者太狠矣。屍旁一縛,竟成赤繩之繫。情在一染,歡結百年。先忤後合,反成佳話。雖然,使一染而死,孫郎豈真無恨乎?苟且幾幸之事,又安可為也!
  唐文喻
  秦始皇時,有王道平,長安人也。少時,與同村人唐叔偕女小名文喻,誓為夫婦。尋王道平從征南國,九年不歸。父母見女長成,即聘與劉祥為妻。女與道平言誓甚重,不肯改事。為父母逼迫,出嫁劉祥。
  三年,常思道平,悒悒而死。又二年,平還,乃詰鄰人:「此女安在?」鄰人云:「此女意在於君,被父母逼事劉祥。今已死矣。」平問:「墓在何處?」鄰人引往墓所。平悲號哽咽,不能自止。乃祝曰:「我與汝立誓天地,保其終身。豈料官有牽纏,各不從心,生死永訣。然汝有靈聖,使我見汝平生之面。君無神靈,從茲而別。」言訖,又復哀泣。逡巡,其女魂自墓出,問平:「何處而來?良久契闊。妾身未損,可以再生,還為夫婦。且速開塚棺破,出我即活。」平審言,乃啟墓門捫看,其女果活,乃結束,隨平還家。
  劉祥聞之,申訴於州縣,錄狀奏王。王斷歸道平為妻。出《搜神記》。
  速哥失里
  元大德二年戊戌,孛羅以故相齊國公子,拜宣徽院使。奢都剌為僉判,東平王榮甫為經歷,三家聯住海子橋西。宣徽生自相門,窮極富貴,第宅宏麗,莫與為比。然讀書能文,敬禮賢士,故時譽翕然稱之。私居後有杏園一所,花卉庭榭,冠於諸貴。每年春,宣徽諸妹諸女,邀縣判、經歷宅眷,於園中設鞦韆之戲。盛陳飲宴,歡笑竟日。各家亦隔一日設饌,自二月末至清明後方罷,謂之鞦韆會。適樞密同僉帖木耳不花子拜住過園外,聞笑聲,於馬上欠身望之。正見鞦韆競就,歡哄方濃。潛於柳陰中窺之,睹諸女皆絕色,遂久不去。為閽者所覺,走報宣徽,索之亡矣。
  拜住歸,具白於母。母解意,乃遣媒於宣徽家求親。宣徽曰:「得非窺牆兒乎?吾正擇婿,當遣來一觀。若果佳,則當許也。」媒歸報,同僉飾拜住以往。宣徽見其美少年,心稍喜,但未知其才學。試之曰:「爾喜觀鞦韆,以此為題,賦《菩薩蠻》南詞一闋,能乎?」拜住揮筆,以國字寫之,曰:
  「紅繩畫板柔荑指,東風燕子雙雙起。誇俊要爭高,更將裙繫牢。牙牀和困睡,一任金釵墜。推枕起來遲,紗窗月上時。」
  宣徽雖愛其敏捷,恐其預構,或假手於人,因盛席待之,席間再命作《滿江紅》詠鶯。拜住拂拭剡藤,用漢字書呈宣徽。其詞云:
  「嫩日舒晴,韶光豔、碧天新霽。正桃腮半吐,鶯聲初試。孤枕乍聞簫管悄,曲屏時聽笙簧細。愛綿蠻柔舌韻東風,愈嬌媚。幽夢醒,閒愁泥。殘香褪,重門閉。巧音芳韻,十分流麗。入柳穿花來又去,欲求好友真無計。望上林,何日得雙棲,心迢遞。」
  宣徽喜曰:「得婚矣。」遂面許第三夫人女速哥失里為姻。且召夫人,並呼女出,與拜住相見。他女亦於窗隙中窺之,私賀速哥失里為得婿。擇日遣聘,禮物之多,詞翰之雅,喧傳都下,以為盛事。
  既而,同僉豪宕,簠簋不飭,竟以墨敗,繫御史臺獄。得疾囹圄間,以大臣例蒙釋放回家醫治。未逾旬,竟弗起。闔家染疾盡亡,獨拜住在。然冰消瓦解,財散人亡。宣徽將呼拜住回家教而養之,三夫人堅然不肯。蓋宣徽內嬖雖多,而三夫人秉權專寵。見他姬女皆歸豪門,恐貽譏笑,決意悔親。速哥失里諫曰:「結親即結義,一與訂盟,終不可改。兒非不慕諸姊妹家榮盛,但寸絲為定,鬼神難欺,豈可以其貧賤而棄之乎?」父母不聽,別議平章闊闊出之子僧家奴。儀文之盛,視昔有加。暨成婚,速哥失里行至中道,潛解腳紗縊於轎中,比至而死矣。夫人以其愛女,輿回,悉傾家奩及夫家聘物殮之,暫寄清安僧寺。拜住聞變,是夜私往哭之,且叩棺曰:「拜住在此。」忽棺中應曰:「可開棺,我活矣!」周視四隅,漆釘牢固,無由可啟。乃謀於僧曰:「勞用力。開棺之罪,我一力承之,不以相累。當共分所有也。」僧素知其厚殮,亦萌利物之意,遂斧其蓋。女果活。彼此喜極,乃脫金釧及首飾之半謝僧。計其餘,尚值數萬緡。因託僧買漆整棺,不令事露。拜住遂挈速哥失里走上都。
  住一年,人無知者。所攜豐厚,兼拜住又教蒙古生數人,復有月俸,家道從容。不期宣徽出尹開平,下車之始,即求館客。而上都儒者絕少。或曰:「近有士自大都挈家寓此,亦色目人,設帳民間,誠有學術。府君欲覓西賓,惟此人為稱。」亟召之,則拜住也。宣徽意其必流落死矣,而人物整然。怪之,問:「何以至此,且娶誰氏?」拜住實告。宣徽不信,命舁至,則真速哥失里。一家驚動,且喜且悲。然猶恐其鬼假人形,幻惑年少,陰使人詣清安詢僧,其言一同。及發殯,空櫬而已。歸以告宣徽,夫婦愧歎,待之愈厚,收為贅婿,終老其家。拜住三子俱貴顯。
  馬子
  晉時東平馮孝將,廣州太守。兒名馬子,年二十餘。獨宿廄中,夜夢一女子,年十八九,言:「我是太守北海徐玄方女,不幸早亡,亡來出入四年,為鬼所枉殺。案生錄,當年八十餘,聽我更生,要當有依憑,方後活。又應為君妻。能從所委,見救活否?」馬子曰:「可。」因與馬子剋期當出。
  至期,牀前有頭髮,正與地平。令人掃去,愈分明,始悟所夢。遂屏左右發視,漸見頭面,已而形體皆出。馬子便令坐對榻上,陳說語言,奇妙非常,遂與馬子寢息。每戒曰:「我尚虛。」借問:「何時得出?」答曰:「出當待本生日,尚未至。」遂住廄中。言語聲音,人皆聞之。女計生日至,具教馬子出巳養之方法,語畢,拜去。馬子從其言,至日,以丹雄雞一隻,黍飯一盤,清酒一斤,醊其喪前。去廄十餘步,祭訖,掘棺出,開視女身,完全如故。徐徐抱出,著氈帳中,惟心下微暖,口有氣。令婢四人養護之,常以青羊乳汁瀝其兩眼。始開口能咽粥,積漸能語。二月持杖起行。一期之後,顏色、肌膚、氣力悉復常。乃遣報徐氏,上下盡來。選吉日下禮,聘為夫婦。生二男,長男字元慶,永嘉初為秘書郎。小男敬度,作太傅掾。女適濟南劉子彥徵。
  干寶
  晉乾瑩為丹陽丞,有寵婢,妻甚妒之。及瑩亡,葬之,遂生埋婢於墓。瑩子寶,兄弟尚幼,不知也。後十餘年,瑩妻死,開墓,而婢伏棺上如生。載還,經日乃蘇。言「乾郎飲食我,一如生前。地中亦不覺為惡。」既而嫁之,生子,更活數年。
  子猶氏曰:「生埋婢,本舒其生前之妒也,豈知反為彼結地下之緣耶!雖然,嫗葬而婢出,則嫗之妒終遂矣。異哉!」
  張果女
  開元中,易州司馬張果女,年十五病死,不忍遠棄,權瘞於東院閣下。後轉鄭州長史,以路遠,須復送喪,遂留。俄有劉乙代之,其子嘗上閣中,日墓徜徉門外。見一女子容色豐麗,自外而至。劉疑其相奔者,即前迓之,欣然諧遇,同留共宿。情態纏綿,舉止閒婉,劉愛懌甚至。後暮輒來,達曙方去。
  經數月,忽謂劉曰:「我前張司馬女,不幸夭歿,近殯此閣。合當重活,與君好合。後三日,君可見發,徐候氣息,慎無橫見驚傷也。」指所瘞處而去。
  劉甚喜,至期獨與左右一奴夜發。深四五尺,得一漆棺,徐開視之,女顏色鮮發,肢體溫然,衣服妝梳,無沾壞者。舉置牀上,細細有鼻氣。少頃,口中有氣。飲以薄粥,少少能咽。至明乃活,漸能言語坐起,數日如舊。父母不知也。因辭以習書,不便出閣,常使齎飲食詣閣中。乙疑有異,乃伺出外送客,竊視其房,見女存焉。問其所由,泣自白,棺木尚在牀下。乙與妻歔欷曰:「此既冥期至感,何不早相聞?」因匿於堂中。兒不見女甚驚。乃謂曰:「此既申契殊會,千載所無。白我何傷乎?而過為隱蔽。」因遣使往鄭州,具以報,因謁結婚。父母哀感驚喜,剋日赴婚,遂成佳偶。後產數子。
  劉長史女
  吉州劉長史,無子,獨養三女,皆殊色,甚念之。其長女年十六,病死官舍中。劉素與司丘掾高廣相善,秩滿與同歸,載女喪還。高廣有子,年二十餘,甚聰慧,有姿儀。行次豫章,守冰不得行。兩船相去百餘步,日夕相往來。一夜,高氏子獨在船中披書。二更後,有一婢年可十四、五,容色甚麗,直詣高云:「長史船中燭滅,來乞火耳。」高子甚愛之,因與調戲,婢亦忻然。敕言曰:「某不足顧,家中小娘子豔絕無雙,為郎通意,必可致也。」高甚驚喜,意謂是其存者,因與為期而去。
  至明夜,婢又來曰:「事諧矣,即可便待。」高甚踴躍,立候於船外。時碧天無翳,明月滿江。有頃,遙見一女自船後出,從此婢來。未至十步,光采映發,馨香襲人。高不勝其急,便前持之。女縱體入懷,姿態橫發。乃與俱就船中,倍加款密。此後夜夜輒來,情念彌重。如此月餘日,忽謂高曰:「欲商一事,得無嫌難乎?」高曰:「固請說之。」乃曰:「兒本長史亡女,命當更生。業得承眷君子,若垂意相採,當得白家令知之。」高大驚喜曰:「幽明契合,千載未有。方當永同枕席,何樂如之。」女又曰:「後三日必生,求為開棺。夜中以面承霜露,飲以薄粥,當遂活也。」高許諾。明旦,遂白廣。廣未之甚信,亦以其絕異,乃使詣劉長史具陳其事。夫人甚怒曰:「吾女今已消爛,寧有玷辱亡靈乃至此耶!」深拒之。高求之轉苦。至夜,劉及夫人俱夢女曰:「某命當更生,天使配合,必謂喜而見許。今乃靳固如此,是不欲某再生耶?」及覺,遂大感悟。亦以其姿色衣服皆如所白,乃許焉。
  至期,乃共開棺。見女姿色鮮明,漸有暖氣。家中大驚喜。乃設幃幕於岸側,舉置其中。夜以面承露,晝哺飲。父母皆守視之。一日,轉有氣息,稍開目,至暮能言。數日如故。高問其婢,云:「先女死,柩亦在舟中。」女既蘇,遂臨悲泣,與訣。乃擇吉日,遂於此地成婚。後生數子。因名其地為禮會村。
  麗春
  麗春者,唐韋諷祖母之美婢也。祖母妒之,乘夫他出,生埋麗春於園中。至韋諷時,已九十年矣。諷好園事,鋤地見發,掘之乃麗春也。眉目漸開,已而前來拜諷曰:「麗春初蒙冤死,即被一黑人引至一王府。春亦不敢自訴,而陰府已經知悉。減主母十一年祿以與春,乃付判官處分。適判官去職,此事遂寢九十年矣。蓋陰司亦以下人故不急也。昨天官來搜幽司,積滯者皆決遣,春是以得生。」諷問曰:「天官何狀?」曰:「絳衣赤冠,如今道士一也。」又問曰:「汝屍何得不毀?」曰:「冥事未結,屍不毀也。蓋地界主以藥敷之耳。」諷遂以為室。相道幽冥事,勸諷脩德。曰:「天報之以福,信也。」勸諷脩煉。曰:「入仙之路,福之福也。」嗣後數年,忽失諷、春所在。
  李彊名妻
  隴西李彊名妻,清河崔氏,甚美。其一子生七年矣。開元二十二年,彊名為南海丞。方暑月,妻因暴疾卒。廣州囂熱,死後埋棺於土,其外以墼圍而封之。彊名痛其妻夭年,而且遠官,哭之甚慟,日夜不絕聲。數日,妻見夢曰:「吾命未合絕,今帝許我活矣。然吾形已敗,帝命天鼠為吾生肌膚。更十日後,當有大鼠出入墼棺中,即吾當生也。然當封閉門戶,待七七日,當開吾門,出吾身,吾即生矣。」及旦,彊名言之,而其家僕妾夢皆協。
  十餘日,忽有白鼠數頭,出入殯所,其大如㹠。彊名異之,試發柩,見妻骨有肉生焉,遍體皆爾。彊名復閉之。積四十八日,其妻又見夢曰:「吾明晨當活,盍出吾身。」既曉,彊名發之,妻則蘇矣。扶出浴之。妻素美麗人也,及乎再生,則美倍於舊。膚體玉色,倩盼多姿,祛服靚妝,人間殊色矣。彊名喜形於色。時廣州都督唐昭聞之,令其夫人觀焉。於是別駕以下夫人皆從。彊名妻盛服見都督夫人,與抗禮,頗受諸夫人拜。薄而觀之,神仙中人也。言語飲食如常人而少言,眾人訪之,久而一對。若問冥間事,即杜口,雖夫子亦不答。明日,都督夫人置饌請至家,諸官夫人皆同往觀。悅其柔姿豔美,皆曰目所未睹。既而別駕長史夫人等次日各列筵請之至宅,而都督夫人亦往。如是已二十日矣。出入如人,惟沉靜異於疇昔。彊名使於桂府,七旬乃還。去後其妻為諸家所迎,往來無恙。彊名至,數日,妻復言病,一日遂亡。計其再生,才百日耳。或曰:「有物憑焉。」

  以下同死

  祝英臺
  梁山伯、祝英臺,皆東晉人。梁家會稽,祝家上虞。嘗同學,祝先歸。梁後過上虞,尋訪之,始知為女。歸乃告父母,欲娶之,而祝已許馬氏子矣。梁悵然若有所失。
  後三年,梁為鄞令,病且死。遺言葬清道山下。
  又明年,祝適馬氏,過其處,風濤大作,舟不能進。祝乃造梁塚,失聲哀慟。地忽裂,祝投而死。
  馬氏聞其事於朝,丞相謝安請封為義婦。和帝時,梁復顯靈異效勞,封為義忠,有事立廟於鄞云。見《寧波志》。
  吳中有花蝴蝶,橘蠹所化。婦孺呼黃色者為梁山伯,黑色者為祝英臺。俗傳祝死後,其家就梁塚焚衣,衣於火中化成二蝶。蓋好事者為之也。
  季攸甥女
  天寶初,會稽主簿季攸,有女二人,及攜外甥孤女之官。有求之者,則嫁己女。己女盡而不及甥。甥恨之,因結怨而死,殯之東郊莊。
  數月,所給主簿市胥吏姓楊,大族子也,家甚富,貌且美。其家忽失胥,推尋不得,意其魅所惑也,則於墟墓訪之。時大雪,而女殯室有衣裾出。胥家人引之,則聞屋內胥叫聲。而殯棺中甚完,不知從何入。遽告主簿。主簿使發其棺。女在棺中與胥同寢,女貌如生。其家乃出胥,復脩殯屋。胥既出如愚,數日方愈。女則不直於主簿曰:「吾恨舅不嫁,惟憐己女,不知有吾,故氣結死。今神道使吾嫁與市吏,故輒引與同衾。既此邑通知,理須見嫁。後月一日,可合婚姻。惟舅不以胥吏見期,而違神道。請即知聞,受其所聘,仍待以女婿禮。至月一日,當具飲食,吾迎楊郎。」主簿驚歎,乃召胥吏,問為楊胥。於是納錢數萬,其父母皆會焉。攸乃為外甥女造作衣裳帷帳,至月一日又造饌,大會楊氏。鬼又言曰:「蒙恩許嫁,不勝其喜。今日故此親迎楊郎。」言畢,胥暴卒。乃設冥婚禮,厚加棺斂,合葬於東郊。
  
  以下死後償願

  吳王女玉
  吳王夫差小女曰玉,年十八。童子韓重,年十九。玉悅之,私交信問,許之為妻。重學於齊魯之間,屬其父母使求婚。王怒不與,玉結氣死,葬閶門外。
  三年,重詰問其父母,知玉死已葬。重哭泣哀慟,具牲幣往弔。玉從墓側形見,謂重曰:「昔爾行後,令二親從王相求,謂必克從大願。不圖別後,遭命奈何。」乃歌曰:
  「南山有鳥,北山張羅。志欲從君,讒言孔多。悲結生疾,沒命黃罏。命之不造,
  冤如之何!羽族之長,名為鳳凰。一日失雄,三年感傷。雖有眾鳥,不為匹雙。故見鄙
  姿,逢君輝光。身遠心近,何嘗暫忘。」
  歌畢,欷歔涕流,不能自勝。要重還塚,重曰:「死生異道,懼有尤愆。」玉曰:「一別永無後期,子將畏我為鬼而禍子乎!」重感其言,送之還塚。玉與之飲宴三日三夜,盡夫婦之禮。臨出,取逕寸明珠以送,重遂詣王自說其事。王大怒曰:「吾女既死,此不過發塚取物,託以鬼神。」趨收重,重走至墓所訴玉。玉曰:「無憂,今歸白王。」玉妝梳忽見王。王驚喜,問曰:「爾何緣生?」玉跪而言曰:「昔諸生韓重來求玉,大王不許。今名毀義絕,自致身亡。重從遠還,詣塚弔唁。玉感其篤衷,輒與相見,因以珠遺之。不為發塚,願勿推治。」夫人聞之,出而抱之,正如煙然。
  長安崔女
  華州柳參軍,名族之子,寡慾,早孤,無兄弟。罷官,於長安閒遊。上巳日,於曲江見一車子,飾以金碧,從一青衣,殊亦俊雅。已而翠簾徐搴,見摻手如玉,指畫青衣,令摘芙蓉。女容色絕代,斜睨柳生良久。生鞭馬從之,即見車入永從里。柳生知其大姓崔氏。
  女亦有母。青衣字輕紅。柳生不甚貧,多方賂輕紅,竟不之受。他日,崔氏女病,其舅執金吾王,因候其妹,且告曰:「請為子納焉。」崔氏不樂。其母重違兄命,諾之。女曰:「願得曲江所見柳生足矣。必不允,以某與外兄,終恐不生全。」其母念女深,乃命輕紅於薦福寺僧道省院,達意柳生。生悅輕紅而挑之,輕紅大怒曰:「君性正粗,奈何小娘子屬意如此!某一微賤,便忘前好。欲得歲寒,其可得乎!某且還白小娘子。」柳生再拜,謝不敏。始曰:「夫人惜小娘子情切。今小娘子不樂適王家,夫人是以偷成婚約。君可兩三日就禮事。」柳生極喜,備數千百財禮,期日結婚。
  後五日,柳挈妻與輕紅於金城里居。及旬月,金吾始至。王氏泣云:「吾夫亡,子女孤露。被姪不得禮會,強竊女去矣。兄豈無教訓之道!」金吾大怒,歸笞其子數十。密令捕訪,彌年無獲。亡何,王氏殂。柳生挈妻與輕紅自金城裡赴喪。金吾之子既見,遂告父。父擒柳生。生云:「某於外姑王氏處納采娶妻,非越禮私誘也,家人大小皆熟知之。」王氏既歿,無所明,遂訟於官。公斷王家先下定,合歸於王。金吾子常悅表妹,亦不怨前事。
  經數年,輕紅竟潔己處焉。金吾又亡,移其宅於崇義裡。崔氏不樂事外兄,乃使輕紅訪柳生所在。時柳生尚居金城裡,崔氏又使輕紅與柳生為期。兼賚看圃豎,令積糞堆與宅垣齊。崔氏女遂與輕紅躡之,同詣柳生。柳生驚喜。又不出城,只遷群賢裡。後本夫終尋崔氏女,知群賢裡住,復興訟奪之。王生情深崔氏,萬途求免,託以體孕,又不責而納焉。柳生長流江陵二年,崔氏與輕紅相繼殂。王生送喪,哀慟之禮至矣。輕紅亦葬於崔氏墳側。
  柳生江陵閒居,春二月,繁花滿庭,追念崔氏,凝想形影,且不知存亡。忽聞叩門甚急,俄見輕紅抱妝奩而進,乃曰:「小娘子且至。」聞似車馬之聲。比崔氏入門,更無他見。柳生與崔氏敘契闊,悲歡之甚。問其由,則曰:「某已與王生訣,自此可以同穴矣。人生意專,必果夙願。」因言曰:「某少習箜篌,頗有功。」柳生即時置箜篌,調弄絕妙。亡何,王生舊使蒼頭過柳生門,忽見輕紅,不知所以。又疑人有相似者,未敢遽言。問閭裡,曰流人柳參軍。彌怪,更伺之。輕紅知是王生家人,亦具言於柳生,匿之。蒼頭卻還城,具言於王生。生聞之,命駕千里而來。既至柳生門,於隙窺之。正見柳生坦腹於臨軒之上,崔氏女新妝,輕紅捧鏡於側。崔氏勻鉛黃未竟,王生門外極叫,輕紅鏡墜地,有聲如磬。崔氏與王先無憾,遂入。柳生驚,亦待之賓禮。俄又失崔氏所在。柳生與王生具言其事,二人相看不喻,大異之。相與造長安發崔氏所葬,驗之,即江陵所施鉛黃如新,衣服肌肉且無損敗。輕紅亦然。柳生與王生相誓,卻葬之。二人入終南訪道,遂不返。
  周瑞娘
  撫州霞山民周十四郎,女瑞娘,號千一娘,年二十一未嫁。慶元二年中夏,抱疾伏枕五六旬,至七月二日遂亡。已殯,至十三日正午,忽從門外入,遇家人皆含笑相呼。父母見而唾之曰:「爾不幸夭歿,天之命也。乃敢白晝為怪。盍明以告我!」對曰:「不須怕,千一娘之死,盡是爺媽做得。」問其故,曰:「去歲九月,林百七哥過門,見我而喜。歸白百五郎,欲求婚聘。及媒人求議,父母不從。林郎因此悒怏成病,五月十九日身亡。憑訴陰司,取我為妻。今相隨在門首。記我生時,自織小紗六十三匹,絹七十匹,綢一百五十六匹,速取還我。」父母惻然,如其言,搬置堂上,貯以兩大籠。女出,招林郎搬運去。林洋洋自如,無所畏怯。然後拜別二親曰:「便與林郎入西川作商,莫要尋憶。」隨語而沒。周父邀林百五郎語其事,林云:「理屬幽冥,何由窮究。」至初冬,各舉柩一處火化,啟木之次,二柩俱空。
  樓上童女
  一御史巡按某處,每封門,例住轎,見對門樓上一童女,彼此顧盼。女成疾數月而死,御史初不知也。偶一夕,其女忽來求合,天未明去。夜深復來,不知所自。如此數月,遂成病,延醫罔效。有司訓精於醫,診其脈云:「大人尊恙,非由寒暑,似為陰邪所侵。」御史不能諱。司訓云:「伺其再來,可堅留其隨身一物為驗。」已而復來,堅留其鞋一隻。司訓持此鞋遍訪,有一老嫗而見墮淚云:「此亡女隨身鞋也。何以入公手?」司訓令開棺視之,其足少一鞋。即白之御史。御史託彼厚葬之,因為設醮薦度,其怪遂絕。御史深德司訓。及司訓升教諭時,又與前御史相值。乃力引應試,於提場時薦之入彀,御史因此罷官。
  事載王元禎《說圃識餘》。云劉端簡公屢言其事,惜日久忘其姓名。
  鄒曾九妻
  岳州民鄒曾九,以紹熙五年春首,往舒州太湖作商,留其妻甘氏於兄甘百九家,約之曰:「此行不過三兩月,幸耐靜待我。」已而至秋未歸,甘氏逢人自淮南來,必詢夫消息,皆云已客死。甘不以為信,又守之逾年,弗聞的耗,曉夕不自安。不告其兄,潛竄而東,欲尋訪存亡。既抵江夏縣,不能前,為市娼譚瑞誘留,遂流落失節。其心緒悒怏,僅及半歲而死。
  慶元四年正月,鄒方自太湖回程,過鄂州城下,泊船於柳林頭。登岸憩旅店,一婦人邀之啜茶。鄒疑全似其妻,直造彼室,問其姓氏,答曰:「姓甘,行第百十。本非風塵中人,緣父喪母亡,流落於此。」鄒曰:「故夫為誰?」曰:「巴陵鄒曾九也。初去舒州時,期一季即返,後更無一音,傳云已死。於今恰四週年。孤單無倚,不免靠枕席度日。」鄒大怒曰:「汝渾不識得我!」婦曰:「我亦覺十分相似,只是面色黛黑耳。」鄒益怒曰:「我身便是汝夫,原不曾死。遭病患磨折,以故久不得歸。汝亦何至入此般行戶,貽辱於我。叵耐百九舅,更無兄弟之情,縱汝如此。目今與誰同活?」婦曰:「孑然。」鄒即令算還店家房錢,攜之回岳。是日,就見甘百九,作色責問。百九曰:「爾去之後,妹子一向私走,近日卻在江夏譚瑞家。正欲經官,且得爾到,明日即同詣州陳狀。」郡守追逐人赴司,未質究問,甘氏於眾中出,倒退數步,化為黑氣而散,訟事遂止。
  解七五姐
  房州人解三師,所居與寧秀才書館為鄰。一女七五姐,自小好書。每日竊聽諸生所讀,皆能暗誦。其父素嗜道教,行持法書。女遇父不在家時,輒亦私習。年二十三,當淳熙十三年九月,招歸州民施華為贅婿。年留未久,即出外作商。至十五年四月通三師書,因寓密信告妻曰:「我在汝家日,為丈人丈母凌辱百端。況於經紀不遂,今浪跡汝寧府。汝獨處耐靜,勿萌改適之心。容我稱意時,自歸取汝。」女視畢掩泣,即日不食。奄奄如癆瘵,以八月死,華不知也。
  後兩月,正在遂寧旅舍,忽見女來。驚起叩之曰:「自房陵抵此,千里尚遙。汝單弱婦人,何以能至?」答曰:「緣接得汝書後,愁思成疾。父母不相憐,反行責罵。已寫一帖子置室中,託言投水,切莫相尋。由是脫身行乞,受盡苦辛,經行霜雪,兩腳皆穿,僅得見爾。」華視其衣履破碎,拊之而哭。攜手入房,飼以肉食,及買衣與之,遂同處。
  華資囊頗贍。至紹熙七年冬,欲與妻還三師家,堅不可,乃還歸州。明年冬,解三師鄰人田乙作客抵歸州,遇施華。華延至其居,女出相見。田乙驚言:「七五姐亡去三載,何由得生身卻在此?」女曰:「我詐父母云赴水,而潛來訪施郎,非真死也。」田大疑訝,仍不欲盡言。及房陵,為三師道所見。三師不信,但舉女樞火化,屍朽腐矣。
  四年,華遷居荊南。明年,解三師聞之,遣男持書信驗。見華與妹情好甚洽。住數月,相率來房州。解氏喜,置酒召會諸親。諸親共云:「七五姐不幸夭逝,於今七年,且又焚化了。此殆精魅假託,將必為施郎不利。宜思其策。」三師心為動。明日,招法師來考治,女怡然自若。法師書符未成,女別書一符破之。法師再書靈官捉鬼符,女作九天玄女符破之。法師不復施他技,撫劍顧之曰:「汝的是何精靈耶?」女曰:「我在生時,盡讀父法書。又於夢中蒙九天玄女傳教我反生還魂之法,遂得再為人,永住浮世。吾常有濟物之心,亦不曾犯天地禁忌。爾過愆甚多,有何威神而能治我?」法師不能答而退。女見父母親戚如初。
  慶元元年,解氏盡室遊玩郊野。到女葬處,漫指示之。女大笑,走入山,怪遂絕。
  金明池當罏女
  趙應之,南宋宗室也。偕弟茂之入京師,與富人吳小員外日日縱游。一日,至金明池上。行小徑,得酒肆。花竹扶疏,器用整潔可愛。寂然無人,止一當罏少艾。三人駐留飲酒,應之招女侑觴。吳大喜,坐間以言挑之,欣然相允,共坐舉杯。其父母自外歸,女亟起。三人興既敗,輒捨去。時春已盡,不復再游。但思慕之心,屢形寤寐。
  明年,相率尋舊游。至其處,則門戶蕭然,當罏人已不見。乃少坐索酒,詢其家曰:「去年過此,見一女子。今何在?」翁媼顰蹙曰:「正吾女也。去歲舉家上塚,是女獨留。吾未歸時,有輕薄三少年來飲共坐。吾薄責之,女悒怏數日而死。屋側小丘,正其塚也。」三人不復問。促飲言旋,沿路傷歎而已。
  將及門,見一女冪首搖搖而來,呼曰:「我去歲池上相見人也。員外得非往我家訪我乎?我父母欲君絕念,詐言我死,設虛塚相疑。我一春望君,幸而相值。今徙居城中委巷,一樓極寬潔,可同往否?」三人喜甚,下馬偕行。既至,則共飲,吳生留宿。往來逾三月,顏色漸憔悴。其父責二趙曰:「汝向誘吾子何往?今病如是,萬一不起,當訴於官。」兄弟相顧悚汗,心亦疑之。聞皇甫法師善治鬼,往謁之,邀請同視吳生。皇甫望見大驚曰:「鬼氣甚盛,祟深矣!宜亟避之西方三百里外。倘滿百二十日,必為所害,不可治矣。」三人即命駕往西路,每當食處,女先在房,夜則據榻。到洛未幾,適滿二十旬。會談酒樓,且憂且懼。會皇甫跨驢過其下,拜揖祈請。皇甫為結壇行法,以劍授吳曰:「子當死。歸試緊閉門,黃昏時有擊者,無問何人即斲之。幸而中鬼,庶幾可活。不幸殺人,即當償命。均為一死,或有脫理。」吳如其言,及昏,果有擊門者。斲之以劍,應手仆地。命燭照之,乃女也,流血滂沱。為街卒所錄,並二趙皇甫師皆繫獄。獄不能決,府遣吏審池上之塚。父母告云已死。發瘞視驗,但衣服如蛻,無復形體。遂得脫。
  李會娘
  金彥與何俞出城西遊春,見一座院華麗,乃王太尉錦莊。貰酒坐閣子上,彥取二弦軋之,俞取簫管合奏。忽見亭上有一女子出曰:「妾亦好此樂。」令僕子取蜜煎勸酒。俞問姓氏,答曰:「姓李,名會娘。」二人次日復往,其女又出。二人請同坐飲酒,笑語諧謔。女屬意於彥,情緒正濃,忽報太翁至,女驚忙而去。自此兩情無緣會合。
  次年,清明又到,彥思錦莊之事,仍尋舊約。信步出城,行入小路,忽聽粉牆間有人呼聲。熟視之,乃會娘也。引彥人花陰間敘衷情。雲雨才罷,會娘請隨彥歸去。彥遂借一空宅居之,朝夕同歡。月餘,俞拉訪錦莊,忽遇老嫗哭云:「會娘因二客同飲,得疾而死久矣。」彥歸詰會娘,答曰:「妾實非人也。為郎君當時一顧之厚,遂有今日。郎君不以生死為間,妾之願也。」
  西湖女子
  乾道中,江西某官人赴調都下。因游西湖,獨行疲倦,小憩道旁民家。望雙鬟女子在內,明豔動人,寓目不少置。女亦流盼寄情。士眷眷若失。自是時一往,女必出相接,笑語綢繆。挑以微詞,殊無羞拒意,然冀頃刻之歡不可得。既注官言歸,往告別。女乘間私語曰:「自與君相識,彼此傾心。將從君西,度父母必不許。奔而騁志,又我不忍為。使人曉夕勞於寤寐,如之何則可!」士求之於父母,啖以重幣,果峻卻焉。到家之後,不復相聞。
  又五年,再赴調。亟尋舊游,茫無所睹矣。悵然空還,忽遇之於半途。雖年貌加長,而容態益媚秀。即呼揖問訊,女曰:「隔闊滋久,君已忘之耶?」士喜甚,叩其徙舍之由。女曰:「我久適人,所居在城中某巷。吾夫坐庫務事,暫係府獄,故出而祈援,不自意值故人。能過我啜茶否?」士欣然並行。二里許,過士旅館,指示之,女約就彼,遂從容與之狎。士館僻在一處,無他客同邸,女曰:「此自可棲泊,無庸至吾家也。」留半歲,女不復顧家。亦間出外,略無分毫求索。士亦不憶其有夫,未嘗問。將還,議挾以偕游,始斂衽顰蹙曰:「自向來君去後,不能勝憶念之苦,厭厭成疾,甫期年而亡。今之此身,蓋非人也。以宿生緣契,幽魂相從。歡期有盡,終天無再合之歡。慮見疑訝,故詳言之。但陰氣侵君已深,勢當暴瀉,惟宜服平胃散以補安精血。」士聞語,驚惋良久。乃云:「我曾看《夷堅志》,見孫九鼎遇鬼,亦服此藥。吾思之,藥味皆平,何得功效如是?」女曰:「其中有蒼朮,去邪氣上品也,第如吾言。」既而泣下。是夜同寢如常,將旦,慟哭而別。暴瀉下,服藥,一切用其戒。後每為人說,尚悽慘不已。
  
  死後踐盟

  易萬戶
  隆慶年間,西安易萬戶以衛兵屯京師,與同鄉某工部君交最歡。二家各有孕。偶會他席,酒酣,隨俗割襟,為指腹之盟。已,工部君以言忤旨,謫遠州去。萬戶亦移鎮邊地,茫然星散。於時萬戶生男,工部生女,第隔越無由踐盟耳。
  久之,工部染厲謫鄉,舉家皆殞,以喪歸,葬郊坰之野。萬戶亦相繼卒。萬戶男易生既壯,與其偶日夜較藝。有兔起草間,生彎弓逐之。至一墅,見長者衣冠偉然,曰:「此非易郎乎?」生下馬趨拜。長者攜至堂上,酒數行,曰:「吾與君葭莩不薄。」命童子持一裹至,發之,羅衫一角,合縫押字尚半,曰:「二人情既斷金,家皆種玉。得雄者為婿,必偕百年,背盟者天厭之。某年月日。某書。」坐客名皆列焉。生締視之,識其父字,涕下交頤。忽孺人珠冠緋袍,擁一女至,貞色淡容,蘊秀苞麗,目所未睹。生又趨拜。孺人謂長者曰:「極知良緣,先人戒命。第媒妁未通,筐篚未效,如禮何?」長者曰:「交盟無執伐,且儀文末耳。君倘不棄,今夕便可就甥室。」女已避去,孺人再擁之出,交拜花燭,巹飲皆如故事,兩情極歡。及明,女又戒旦,生已忘歸。展轉累月,生忽念家曰:「路當不遙,歸可即至。」其家極留款,生知其意,謂馬久失調,須騎出盤旋。已加鞭去矣。回視棲處,何有人家,惟群塚叢墓耳。
  歸言其事,有知者曰:「盟果有之。第工部舉家絕矣,此其幽宮也。郎君不可再往。」生遂捨之。適長安,襲父職,歸,即奉檄理衛事。夜出巡堡,至一處。前女抱一子迎謂生曰:「君即忘妾,襁中兒誰之子?此子有貴徵,必大君門戶。今以相授,妾亦藉手稱不負君矣。」生受子顧之,貌酷肖己。大悅,迫而與言,忽失女所在。生屢有娶,皆求佳者,然莫能如女,而亦絕無生息。奄忽十有八載,生倦於戎武。此兒果健有略,竟以自代。
  
  死後尋歡

  草市吳女
  鄂州南草市茶店僕彭先者,雖廛肆細民,而姿相白皙若美男子。對門富人吳市女,每於簾內窺覘而慕之,無由可通繾綣,積思成瘵。母憐之,私叩曰:「兒得非心中有所不愜乎?」對曰:「實然。懼為父母羞,不敢言。」強之再三,乃以情告。母語其父,父以門第太不等,將貽笑鄉曲,不聽。至於病篤。所親或知其事,勸吳翁勉使從之。吳呼彭僕諭意,謂必歡喜過望。彭時已議婚,且鄙女所為,出辭峻卻。女遂死。即葬於百里外本家山中,凶儀豐盛,觀者歎詫。
  山下樵夫少年,料其瘞藏豐備,遂謀發塚。既啟棺,扶女屍起坐剝衣,女忽開目相視,肌體溫軟。謂曰:「我賴爾力,幸得活。切忽害我。候黃昏抱歸爾家安息,若能安好,便為爾妻。」樵如其言,仍為補治塋穴而去。及病癒,據以為妻。布裳草履,無復昔日容態。然思彭生之念,未嘗暫忘。
  乾道五年春,紿樵云:「我去南山久,汝辦船載我一遊。假使我家見時,喜我死而復生,必不窮問。」樵與俱行。才入市,逕訪茶肆,登樓。適彭攜瓶上。女使樵下買酒,亟邀彭並膝,道再生緣由,欲與之合。彭既素鄙之,仍知其已死,批其頰曰:「死鬼,爭敢白晝見形!」女泣而走,逐之,墜於樓下,視之死矣。樵以酒至,執彭赴裡保。吳氏聞而悉來,守屍悲哭,殊不曉所以生之故,並捕樵送府。遣縣尉詣墓審驗,空無一物。獄成,樵坐破棺見屍論死,彭得輕比。雲居寺僧了清,是時抄化到鄂,正睹其異。
  
  以下再世償願

  韋臯
  唐兩川節度使韋臯,少游江夏,止於姜使君之館。姜氏孺子曰荊寶,已習二經。雖兄呼韋,而恭事之禮如父也。荊寶有小青衣曰玉簫,才十歲,常令祗事韋兄,玉簫亦勤於應奉。
  後二載,姜使君入關求官,而家累不行。韋乃居止頭陀寺,荊寶亦時遣玉簫往役給奉。玉簫年稍長大,因而有情。時陳廉使得韋季父書云:「姪臯久客貴州,切望發遣歸覲」。廉使啟緘,遺以舟楫服用,仍恐淹留,請不相見,泊舟江瀨,俾篙工促行。韋昏暝拭淚,乃裁書以別荊寶。寶頃刻與玉簫俱來,既悲且喜。寶命青衣從往,韋以違覲日久,不敢俱行,乃固辭之。遂與言約:「少則五載,多則七年,取玉簫。」因留玉指環一枚,並詩一首遺之。
  暨五年,既不至,玉簫乃靜禱於鸚鵡洲。又逾年,至八年春,玉簫歎曰:「韋家郎君,一別七年,是不來耳。」遂絕食而殞。姜氏愍其節操,以玉環著於中指而殯焉。
  後韋鎮蜀,到府三日,詢獄囚,其輕重之繫,近三百餘人,其中一輩,五器所拘,偷視廳事,私語云:「僕射是當時韋兄也。」乃厲聲曰:「僕射,僕射,憶姜家荊寶否?」韋曰:「深憶之。」曰:「即某是也。」公曰:「犯何罪而重繫?」答曰:「某辭別之後,尋以明經及第,再選青城縣令。家人誤爇廨舍庫牌印等。」韋曰:「家人之犯,固非己尤。」即與雪冤,仍歸墨綬,乃奏眉州牧。敕下,未令赴任,遣人監守,且留賓幕。時屬大軍之後,草創事繁,凡經數月,方問玉簫何在。姜曰:「僕射維舟之夕,與伊留約,七載是期。既逾時不至,乃絕食而終。」因吟留贈玉環詩曰:
  「黃雀銜來已數春,別時留解贈佳人。長江不見魚書至,為遣相思夢入秦。」
  韋聞之,益增淒歎,廣脩經像,以報夙心。且相念之懷,無由再會。
  時有祖山人者,有少翁之術,能令逝者相親。但令府公齋戒七日。清夜,玉簫乃至。謝曰:「承僕射寫經造像之力,旬日便當託生。卻後十三年,再為侍妾,以謝鴻恩。」臨去微笑曰:「丈夫薄情,令人死生隔矣。」
  後韋以隴右之功,終德宗之代,理蜀不替。是故年深,累遷中書令。天下響附,瀘僰歸心。因作生日,節鎮所賀,皆貢珍奇。獨東川盧八座送一歌姬,未當破瓜之年,亦以玉簫為號。觀之,乃真姜氏之玉簫也。而中指有肉環隱出,不異留別之玉環也。韋歎曰:「吾乃知存歿之分,一往一來。玉簫之言,斯可驗矣。」
  絕好一本《玉環記》現成情節。
  李元平
  唐李元平,大歷五年,客於東陽寺中讀書。歲餘,薄暮見一女子,紅裙繡繻,容色美麗,領數青衣來入僧院。元平悅而窺之,問以所適及姓氏。青衣怒曰:「誰家兒郎,遽此相逼。俱為士類,不合形跡也。」元平拜求請見,不許。須臾,女在院出,四顧,忽見元平,有如舊識。元平非意所望,延入問其行裡。女曰:「亦欲見君論夙昔之事。我已非人,得無懼乎?」元平心既相悅,略無疑阻。女曰:「吾父昔任江州刺史,君前身為門夫,恒在使君家長直,雖生於貧賤,而容色可悅。我因緣之,故私與君通。才過十旬,君患霍亂歿。我不敢哭,哀倍常情。便潛以硃筆塗君左股,將以為志。常持千眼千手咒,每旦焚香發願:各生富貴之家,相慕願為夫婦。請君驗之。」元平乃自視,實如其言,因留宿,歡甚。及曉,將別,謂元平曰:「託生時至,不可久留。後身之父,現任刺史。我年十六,君即為縣令,此時正當與君為夫婦,倖存思戀,慎勿婚也。然天命已定,君雖別娶,亦不可得。」悲泣而去。他年,果為夫婦。出《異物志》。
  楊三娘子
  青州人韋高,避靖康亂南徙,居明州。紹興初,詣臨安赴銓。時因事出崇新門,逢青衣前揖問曰:「君得非韋五官人字尚臣者乎?」高曰:「是也。何以知吾字?」曰:「楊三娘子欲相見,憑達家書。適在簾內望見君,亟使我相邀,願移玉一往。」高之舅氏楊僉判,時寓新安。知其女三娘嫁李縣尉,而彼此流落,久不相聞。乃先叩其故。曰:「李尉死已二年,楊家原未知也。娘子用是欲寄聲甚切。」高惻然愍之,遂同往。至一小宅,三娘出拜,具訴孀居孤苦之狀。且言:「所以獨處自守,不為骨肉羞者,東鄰桑大夫與西鄰王老娘之力也。二人皆山東人,俯我如父母,今當邀致之。」俄頃俱來,遂具酒共坐。桑翁兗州人,王娘單父人,皆年七十餘。日暮,高辭退曰:「吾今出江下,訪新安客旅,報舅家。」後日又過此,王媼詢高妻族,曰:「吾妻鄭氏,亡已久,家惟二老婢。見謀婚配,以貧未辦耳。」媼喜曰:「姑舅兄弟,通婚甚多。三娘於勢須適人,與其倩行媒,淹歲月,孰若就此成夫婦哉。今日之會,殆非偶然者。」高曰:「雖然,吾當白舅氏以俟命。」三娘曰:「五哥以妹為醜惡,則在所不言。不然,則吾父母經年無音信,吾朝夕不能活。正使歸他人,亦無可奈,況於邂逅相遇得外兄乎?」桑翁亦贊襄,以為不可失。高遂許諾。三娘自取縑帛之屬,付王媼備禮納采。是夕成嘉好。
  留六七夕,高入市,遇有荷先牌過者,曰楊僉判宅二承務。視之乃舅子也。相攜入酒肆,具以事告,且謝不告而娶之罪。楊大駭曰:「三妹同李尉赴官,到此暴卒。李恐違任限,姑藁葬崇新之野。以書報吾家,吾父使我來挈其柩,安得有此?」高猶疑未判,率詣其處,不見居室,但叢塚間傑然一木,標曰:「李縣尉妻楊三娘子墓。」左曰「兗州桑大夫」,右曰「單州王七娘」。二子泣歎良久。高曰:「諺云:『一日共事,十日相思。』吾七日之好,義均伉儷,豈以人鬼為間哉!」為之素服哭奠,與楊生同護其喪。行過嚴州,夢三娘立岸上相呼,招使登舟,不肯,曰:「生平無過惡,便得託生。感君恩義之勤,今懇祈陰官,乞復女身,與君為來生妻,以答大貺。」泣而別。
  高調定海尉,衡陽丞,容州普寧令,歷十七八年,謀娶婦,輒不偶。即至普寧二年,每見縣治側一民家女,及笄矣,貌絕妍越俗。比數數窺之,女亦出入無所避。遂遣人求婚,女家力拒之,曰:「我細民,以賣酒為活,女又野陋,不堪備妾侍,豈敢望此。」高意不自愜,宛轉開諭,且以語脅之,竟諧其約。洎解印,乃聘之以歸。女步趨容止,絕似三娘,初不以為異也。後詢其年命,蓋嚴州得夢之次日。其為楊氏後身無疑矣。
  綠衣人
  天水趙源,早喪父母,未有妻室。延祐間,遊學至於杭州錢塘。後居西湖葛嶺之上,其側即宋賈秋壑舊宅也。源獨居無聊,嘗日遇晚徙倚門外。忽有一女子從東而來,綠衣雙鬟,年可十五六,雖不盛妝濃飾,而姿色過人。源注目久之。明日出門又見。如此凡數度,日晚輒來。源戲而問之曰:「娘子家居何處,暮暮來此?」女笑而拜曰:「兒家與君為鄰,君自不識耳。」源試挑之,女子欣然而應。因遂留宿,甚相親昵。明日辭去,夜則復來。如此凡有月餘,情愛甚至。源問其姓氏,居址何處,女子曰:「君但得美婦則已,何用強問我也。」叩之不已,則曰:「兒嘗衣綠,但呼我為綠衣人可矣。」終不告以居止所在。源意其為巨室妾媵,夜出私奔,或恐事跡彰聞,故不肯言耳。信之不疑,寵念轉密。
  一夕,源被酒,戲謂綠衣曰:「此真所謂『綠兮衣兮,綠衣黃裳』者也。」女子有慚色,數夕不至。及再來,源叩之,乃曰:「本欲相與郎君偕老,奈何以婢妾待之,令人忸怩不安,故數日不敢侍君之側。然君已知乎,今不復隱,請得備言之:兒與君,舊相識也。今非至情相感,莫能及此。」源問其故,女慘然曰:「得無相難乎。兒實非今世人,亦非有禍於君者。蓋其數當然,夙緣未盡爾。」源大驚曰:「願聞其詳。」女子曰:「兒故宋平章秋壑之侍女也。本臨安良家子女,少善弈棋。年十五,以棋童入侍。每秋壑回朝,宴坐半閒堂,必召兒侍弈,備見寵愛。是時君為其家蒼頭,職主煎茶。吾因供進茶甌,得至後堂。君時少年,美姿容,兒見而慕之。嘗以繡羅錢篋,乘暗投君,君亦以玳瑁指盒為贈。彼此雖各有意,而內外嚴密,莫能得其便。後為同輩所覺,讒於秋壑,遂與君同賜死於西湖斷橋之下。君今已再世為人,而兒猶在鬼錄,得非命歟!」言訖,嗚咽泣下,源亦為之動容。久之,乃曰:「審如此,則吾與汝乃再世因緣也。當更加親愛,以償疇昔之願。」自是遂留宿源舍,不復更去。
  源素不善棋,教之弈,盡得其妙。凡平日以棋稱者,皆莫能敵也。每說秋壑舊事,其所目擊者,歷歷甚詳。嘗言秋壑一日倚樓閒望,諸姬皆侍。適有二人,烏巾素服,乘小舟由湖登岸。一姬曰:「美哉二少年!」秋壑曰:「願事之耶?當令納聘。」姬笑而無言。逾時令人捧一盒,呼諸姬至前曰:「適為某姬納聘,可啟視之。」則姬之首也。諸姬皆戰慄而退。
  又嘗販鹽數百艘,至鄭市賣之。太學有詩曰:
  「昨夜江頭湧碧波,滿船都載相公鹺。雖然要作調羹用,未必調羹用許多。」
秋壑聞之,遂以士人付獄,論以誹謗罪。
  又嘗於浙西行公田法,民受其苦。或題詩於路左云:
  「襄陽累歲困孤城,豢養湖山不出征。不識咽喉形勢去,公田枉自害蒼生。」
秋壑見之,捕得,遭顯戮。
  又嘗齋雲水千人,其數已足,又一道士衣裾襤褸,至門求齋。主者以數足,不肯引入。道士堅求不去,不得已於門側齋焉。齋罷,覆其缽於案而去。眾將缽力舉之,不動,啟於秋壑,自往舉之,乃有詩二句云:
  「得好休時便好休,收花結子在綿州。」
始知真仙降臨而不識也,然終不喻綿州之意。嗟乎!孰知有漳州水綿庵之厄也?
  又嘗有艄人泊舟蘇堤,時方盛暑,臥於舟尾,終夜不寐。見三人長不盈尺,集於沙際。一曰:「張公至矣,如之奈何?」一曰:「賈平章非仁者,決不相恕。」一曰:「我則已矣,公等及見其敗也。」相與哭入水中。次日,漁者張公獲一鱉,逕三尺餘,納之府第。不三年而禍作。蓋物亦以先知數而不可逃也。
  源曰:「吾今日與汝相遇,抑豈非數乎?」女曰:「是誠不妄矣。」源曰:「汝之精氣,能久存於世耶?」女曰:「數至則散矣。」源曰:「然則何時?」女曰:「二年爾。」源固未之信。及其臥病不起,源為之延醫,女不欲,曰:「曩固已與君言矣。姻緣之契,夫婦之情,盡於此矣。」即以手握源臂而與之訣曰:「兒以幽陰之質,得事君子。荷蒙不棄,周旋許時。往者一念之私,俱蹈不則之禍。然而海枯石爛,此恨難消;地老天荒,此情不泯。今幸得續前生之好,踐往世之盟,三載於茲,志願足矣。請從此辭,毋更以為念也。」言訖,面壁而臥,呼之不應矣。源大傷慟,為治棺櫬而斂之。將葬,怪其柩甚輕,啟而視之,惟衣衾釵珥在耳。虛葬於北山之麓。源感其情,不復再娶,棲靈隱寺出家為僧,終其身云。
  
  以下再世傳信

  張越吾
  三輔張越吾孝廉,計偕在京,中煤毒死。有親契李大學經紀其喪,而扶送之歸。及抵家,孝廉婦迎泣致謝,言在京在途,篤情如此。李詫曰:「嫂何以知之?」曰:「夫已先訃歸家語妾矣。又謂『今為上帝所憐,命作江都城隍神。但聽壁上車馬鼓吹聲,則我已至也。』」居帷中,伉儷如舊。
  後數年,李忽夢孝廉謂曰:「上帝以我數歸,塵緣不斷,謫我投生於高唐州林接武秀才家為子。其地去城十五里某村中。越六年,君謁選當為某邑丞,可攜喜姐過高唐,俾我一觀。」孝廉止一女名喜姐,往已許聘李子。在京殮時,李簡裝得珠一封,上題曰:「珠購得為喜姐妝資。」時女適李子矣。李因得選,果授某邑丞。攜家過高唐,令孝廉家僕來童覓村中林秀才,忽一家小兒在門呼曰:「來童,來童,我是汝故主人張越吾。李親家來乎?喜姐來乎?」曰:「皆在此。」遂延至家,勞問如平生。問女:「珠安在?」曰:「在。」則又喜。
  時曹侯鐸守高唐,耳其事,為郡侯羅公道之,羅公檄召之來。是日,方講業學宮,而林生抱兒至。兒稱公祖,儀禮皆如孝廉。問其科名及同榜士,皆臚列甚悉。問文記否,曰:「墨卷七作尚能成誦,餘亦不記。」揖遜而退。姑蘇張伯起為作傳。
  《幽明錄》云:晉桓帝時,隴西秦嘉為曹掾,赴洛。婦曰徐淑,歸寧于家。晝臥,流涕覆面。嫂怪問之,曰:「適見喜自說往津鄉亭病亡,一客守喪,一客齎書還,日中當至。」舉家大驚。書至,事如夢。此與張越吾事相類。
  李庶
  北魏李庶妻,元羅女也。庶亡後五年,元氏更適趙起。嘗夢庶謂己曰:「我薄福,托劉氏為女,明旦當出。彼家甚貧,恐不能見養。夫妻舊恩,故來相見告君,宜乞取我。劉家在七帝坊十字街東南八窮巷是也。」元氏不應。庶曰:「君似懼趙公意,我自說之。」於是起亦夢焉。起寤問妻,言之符合。遂持錢帛躬往求劉氏,如所夢得之。養女長而嫁焉。見《北史》。
  
  以下死後見形

  塗脩國二女
  周昭王二十四年,塗脩國獻青鳳丹鵲各一雌一雄。孟夏之時,鳳鵲皆脫易毛羽,聚鵲翅以為扇,緝鳳羽以飾車蓋也。扇一名游飄,二名翛翮,三名虧光,四名仄影。時東甌獻二女,一名延娟,二名延娛。使二人更搖此扇,侍於王側,輕風四散,泠然自涼。此二人辨口麗辭,巧善歌笑。步塵上無跡,行日中無影。及昭王淪於漢水,二女與王乘舟,夾擁王身同溺於水。故江漢之人到今思之,立祀於江湄。數十年間,人於江漢之上,猶見王與二女,乘舟戲於水際。至暮春上巳之日,禊集祠間,或以時鮮甘味,採蘭杜,包裹以沉水中;或結五色紗囊盛食,或用金鐵之器並沉水中,以驚蛟龍水蟲,使畏之,不侵此食也。其水傍號曰「招祗之祠」。
  李行脩
  李十一郎行脩,初娶江西廉史王仲舒女。貞懿賢淑,行脩敬之如賓。王女有幼妹,嘗挈以自隨,行脩亦深所鞠愛。
  元和中,洛下有名公,與淮南節使李公鄘論親。李家吉期有日,同請行脩為儐。是夜禮竟,行脩昏然而寐。夢己之再娶,其婦即王氏之幼妹。驚覺,甚惡之。遽命駕歸,見王氏晨興,擁膝而泣。行脩家有舊使蒼頭,性頗凶橫,往往忤王氏意。其時行脩意王氏為蒼頭所忤,欲杖之。尋究其由,家人皆曰:「老奴於廚中自說五更作夢,夢阿郎再娶王家小娘子。」行脩以符己夢,尤惡其事。乃強喻王氏曰:「此老奴安足信。」無何,王氏果以疾終。
  時仲舒出牧吳興,凶問至,悲慟且極。遂有書疏意托行脩續親。行脩傷悼未忘,固阻王公之請。有秘書衛隨者,有知人之鑒。忽謂行脩曰:「侍御何懷亡夫人之深乎!奚不問稠桑王老。」
  後二三年,王公屢諷行脩,託以小女,行脩堅不納。及行脩除東臺御史,是歲汴人李介逐其帥,召征徐泗兵討之,道路使者星馳,又大掠焉。行脩絡轡出關,程次稠桑驛。已聞敕使數人先至,遂取稠桑店宿。日迨瞑,有老人自東而過。店之南北,爭牽衣請駐。行脩訊其由,店人曰:「王老善錄命書,為鄉里所敬。」行脩忽悟衛秘書之言,密令召之,遂說所懷之事。老人曰:「十一郎欲見亡夫人,今似可也。」乃引行脩使去,由一逕入土山中,又陟一坡,高數仞,坡側隱隱若見叢林。老人止於路隅,謂行脩曰:「十一郎但於林下呼『妙子』,必有人應。應即答云:『傳語九娘子,今夜暫將妙子同看亡妻。』」行脩如王老教,呼於林間,果有人應。仍以老人語傳入。有頃,一女子出云:「九娘子遣隨十一郎去。」其女子言訖,便折竹一枝跨焉,亦與行脩折一竹枝令跨之,迅疾如馬,與女子並馳,依依如抵西南。行約數十里,忽到一處,城闕壯麗,前經一大宮,宮有門,仍云:「但循西廊直北,從南第二院,則賢夫人所居。」行脩一如女子之言,趨至北廊及院,果見十數年前亡者一青衣出焉,迎行脩前拜。乃齎一榻云:「十一郎且坐,娘子續出。」行脩比苦肺疾,王氏嘗與行脩備治疾皂莢子湯,自王氏之亡也,此湯少得。至是,青衣持湯,令行脩啜焉,即宛是王氏手煎之味。飲未竟,夫人遽出,涕泣相見。行脩方欲申情,王氏固止之曰:「與君幽顯異途,不當如此。苟不忘平生,但納小妹,即於某之道盡矣。」言訖,已聞門外女子叫:「李十一郎速出」。聲甚切。行脩出,其女子且怒且責:「措大不別頭腦,宜速返!」依前跨竹枝同行。有頃,卻至舊所。老人枕塊而寐,聞行脩至,遽起云:「豈不如意乎?」行脩拜謝,因問九娘子何人。曰:「此原上有靈應九子母祠耳。」老人引行脩卻至逆旅,壁釭熒熒,櫪馬啖芻如故,僕夫等昏憊熟寐。老人因辭去。行脩心憒然一嘔,所飲皂莢子湯出焉。
  從是,行脩續王氏之婚,後官至諫議。出《續定命錄》。
  楊玉香
  林景清,閩縣人。成化己亥冬,以鄉貢北上,歸過金陵。院妓楊玉香,年十五,色藝絕群,性喜讀書,不與俗偶,獨居一室。貴游慕之,即千金不肯破顏。姊曰邵三,雖乏風貌,然亦一時之秀。景清與之狎,飲於瑤華之館。因題詩曰:
  「門巷深沉隔市喧,湘簾影裡篆浮姻。人間自有瑤華館,何必還尋弱水船。」
  又曰:
  「珠翠行行間碧簪,羅裙淺澹映春衫。空傳大令歌桃葉,爭似花前倚邵三。」
  明日玉香偶過其館,見之,擊節歎賞,援筆而續曰:
  「一曲霓裳奏不成,強來別院聽瑤笙。開簾覺道春風暖,滿壁淋漓白雪聲。」
  題甫畢,適景清外至,投筆而去。景清一見魂銷,堅持邵三而問。三曰:「吾妹也。彼且簡對不偶,詩書自娛,未易動也。」景清強之,乃與同至其居。穴壁潛窺,玉香方倚牀佇立,若有所思。頃之,命侍兒取琵琶作數曲。景清情不自禁,歸館,以詩寄之曰:
  「倚牀何事斂雙蛾,一曲琵琶帶恨歌。我是江州舊司馬,青衫染得淚痕多。」
玉香答之曰:
  「銷盡爐香獨掩門,琵琶聲斷月黃昏。愁心正恐花相笑,不敢花前拭淚痕。」
  明日,景清以邵三為介,盛飾訪之。途中詩曰:
  「洞房終日醉流霞,閒卻東風一樹花。問得細君心內允,雙雙攜手過鄰家。」
既至,一見交歡,恨相知之晚也。景清詩曰:
  「高髻盤雲壓翠翹,春風並立海棠嬌。銀箏象板花前醉,疑是東吳大小喬。」
玉香詩曰:
  「前身儂是許飛瓊,女伴相攜下玉京。解佩江干贈交甫,畫屏涼夜共吹笙。」
夜既闌,邵三避酒先歸,景清留宿軒中,則玉香真處女也。景清詩曰:
  「十五盈盈窈窕娘,背人燈下卸紅妝。春風吹入芙蓉帳,一朵花枝壓眾芳。」
玉香詩曰:
  「行雨行雲待楚王,從前錯怪野鴛鴦。守宮落盡鮮紅色,明日低頭出洞房。」
  居數月,景清將歸,玉香流涕曰:「妾雖娼家,身常不染。顧以陋質,幸侍清光。今君當歸,勢不得從。但誓潔身以待,令此軒無他人之跡。君異日幸一過妾也。」景清感其意,與之引臂盟約,期不相負。遂以「一清」名其軒。乃調《鷓鴣天》一闋留別曰:
  「八字嬌娥恨不開,陽臺今作望夫臺。月方好處人相別,潮未平時僕已催。聽囑咐,莫疑猜。蓬壺有路去還來。穇穇一樹垂絲柳,休傍他人門戶栽。」
  玉香亦以《鷓鴣天》答之曰:
  「郎似閩南第一流,胸蟠星斗氣橫秋。新詞宛轉歌才華,又逐征鴻下碧樓。開錦纜,上蘭舟。見郎歡喜別郎憂。妾心正似長江水,晝夜隨郎到福州。」
  景清遂訣別歸閩,音信不通者六年。
  到乙巳冬,景清復攜書北上。舟泊白沙,忽於月中見一女子甚美,獨行沙上,迫視之,乃玉香也。且驚且喜,問所從來。玉香曰:「自君別後,天各一方。魚水懸情,想思日切。是以買舟南下,期續舊好,不意於此邂逅耳。」景清喜出望外,遂與聯臂登舟,細敘疇昔。景清詩曰:
  「無意尋春恰遇春,一回見面一回新。枕邊細說分離後,夜夜相思入夢頻。」
玉香詩曰:
  「雁杳魚沉各一天,為君終日淚潸然。孤蓬今夜煙波外,重訴琵琶了宿緣。」
  吟畢,垂泣悲啼,不能自止。天將曙,遂不復見,景清疑懼累日。
  及至金陵,首訪一清軒。門館寂然,惟邵三縞素出迎,泣謂景清曰:「自君去後,妹閉門謝客,持齋誦經。或有強之,萬死自誓。竟以思君之故,遂成沉疾,一月之前死矣。」景清聞之大駭,入臨其喪,拊棺號慟。是夜,獨宿軒中,吟詩曰:
  「往事淒涼似夢中,香奩人去玉臺空。傷心最是秦淮月,還對深閨燭影紅。」
因徘徊不寐,惘惘間見玉香從帳中出,欷歔良久,亦吟曰:
  「天上人間路不通,花鈿無主畫樓空。從前為雨為雲處,總是襄王曉夢中。」
景清不覺失聲呼之,遂隱隱而沒云。
  王幼玉
  王氏名真姬,字仙才,小字幼玉。本京師人,隨父流落於衡州。姊娣三人,皆為名娼,而幼玉又出姊娣之上。所與往還,皆衣冠士大夫。巨商富賈,不能動其意也。夏公酉游衡陽,郡侯張郎中紀開宴召之。公酉曰:「聞衡陽有王幼玉者,妙歌舞,美顏色,孰是也?」張乃命幼玉出拜,公酉見之,吁嗟曰:「使汝居東、西二京,當名聞天下矣。」因命取箋為詩贈之曰:
  「真宰無私心,萬物逞殊形。嗟爾蘭蕙質,遠離幽谷清。風雲暗助秀,雨露濡其泠。一朝居上苑,桃李讓芳馨。」
  由是益有光。但幼玉暇日,常幽豔愁寂,含花未吐。人或詢之,則曰:「此道非吾志也。」
  會東都人柳富字潤卿,豪傑之人,幼玉一見曰:「茲我夫也。」富亦有意室之,而時方倦游,未能為計。風前月下,語輒移時,執手戀戀,兩不相捨。其家竊知之,嘖有煩言,富自此不復往。一日,遇幼玉江上。幼玉泣曰:「過非我造也,君宜諒之。異時幸有終身之約,無為今日之恨。」相與沽飲。復謂富曰:「我發委地,寶之若玉。然於子無所惜。」乃自解鬟,剪一縷以遺富。富感憤兼至,鬱而成疾。幼玉日夜懷思,私遣人饋問不絕。病既愈,富為長歌贈之云:
  「紫府樓閣高相倚,金碧戶牖紅暉起。其間宴息皆仙子,絕世嬌姿妙難比。偶然思念起塵心,幾年謫向衡陽市。嬌嬈飛下九天來,長在倡家偶然耳。天姿才色擬絕倫,壓倒花衢眾羅綺。紺髮濃堆巫峽雲,翠眸橫剪秋江水。素手纖長細細圓,春筍脫向青煙裡。緩步蓮花窄窄弓,鳳頭翹起紅裙底。有時笑倚小闌干,桃花無顏亂紅委。王孫送目以勞魂,東鄰一見還羞死。自此城中豪富兒,呼童控馬相追隨。千金買得歌一曲,暮雨朝雲常相續。皇都年少是柳君,體段風流萬事足。幼玉一見苦留心,慇懃厚遣行人囑。青羽飛來洞戶前,柳郎苦恨多拘束。偷身不使父母知,江亭暗共才郎宿。猶恐恩情未甚堅,解開鬟髻對郎前。一縷雲隨金剪斷,兩心濃更密如綿。自古美事多磨隔,別時兩意空懸懸。清宵長歎明月下,花時灑淚東風前。怨入朱弦危更斷,淚如珠顆自相連。危樓獨倚無人會,新書寫恨託誰傳。奈倚幼玉家有母,知此端倪蓄嗔怒。千金買醉屬傭人,密約幽歡鎮相誤。將刃欲加連理枝,引弓欲彈鶼鶼羽。仙山只在海中心,風逆波緊無船渡。桃源去路隔煙霞,咫尺塵埃無覓處。郎心玉意共慇懃,同指松筠情愈固。願郎誓死莫改移,人事有時自相遇。他日得郎歸來時,攜手同上煙霞路。」
  富因久游,親促其歸。幼玉潛往話別,共飲野店中。玉曰:「我心子意,卜諸神明久矣。子必異日有瀟湘之游,我亦待君之來。」於是二人共盟,焚香致其灰於酒中共飲之,是夕同宿江上。翌日,富作詞別幼玉,名《醉高春》,詞曰:
  「人間最苦,最苦是分離。伊愛我,我憐伊。青草岸頭人獨立,畫船歸去艣聲遲。楚天低,回望處,兩依依。後會也知俱有願,未知何日是佳期。心下事,亂如絲。好天良夜還虛過,辜負我,兩心知。願伊家,衷腸在,一雙飛。」
富自唱勸酒,悲惋不能終曲,乃相與大慟而別。
  富既親老,家又多故,不得如約,但對鏡灑淚。會有客自衡陽來,出幼玉書,但言多臥病。富開緘疾讀,書尾有「蠶死燭灰」之語,富大傷感。一日,殘陽沉西,疏簾不捲。富獨立庭幃,見有半面出於屏間,富視之,乃幼玉也。玉曰:「吾以思君昨疾,今已化去。欲得一見,故有是行。我以平生無惡,不犯幽獄,後日當生兗州西門張遂家,復為女子。彼家賣餅。君子不忘昔日之舊,因有事相過,幸見我焉。我雖不省前世事,然君之情當如是。我有遺物在侍兒處,君求之以為驗,千萬珍重。」忽不見。富驚愕不已。
  異日,有過客自衡陽來,言幼玉已死。聞未死前囑其侍兒曰:「我不得見郎,死亦不瞑。郎平日愛我。手足眉眼皆不可寄附,今剪頭髮一縷,手指甲數個,郎來訪我,可以與之。」富終日傷悼,語及輒流淚。
  王諿
  王諿,瑯玡人也,仕梁為南康王記室。亡後數年,妻子困於衣食。歲暮,諿見形,謂婦曰:「我若得財物,當以相寄。」後月,小女探得金指環一雙。見《集靈記》。
  嚴猛婦
  嚴猛婦出採薪,為虎所害。亡後,猛行至蒿中,忽見婦云:「君今日行,必遭不善,我當相免也。」既而俱前,忽逢一虎,跳梁向猛。婦舉手指麾,狀如遮護。須臾,有一胡人荷戟而過,婦因指之,胡即擊虎,猛得免。猛晉時會稽人。見《辟寒部》。
  
  以下死後行歡

  漢武帝
  武帝崩後,凡宮人常被幸者,悉出居寢園。每夜,帝來幸如生時。霍光聞之,乃增益至百人,遂絕。
  常被幸者,魂氣相接,益以生人且滿百,則生氣盛而鬼氣息矣。霍子孟不學無術,吾以為勝於學也。
  曹孟德臨終,囑諸御妓銅雀侍燕寢如故。此賊癡心欲效漢武帝做靈鬼耳。然廬州《箏笛浦志》云:「曹操妓舟溺此,常夜聞箏笛聲。」天下事盡有不可解者。
  武帝時又有神君之事。神君者,長陵女。嫁為人妻,生一男,數歲死。女悼痛之,歲中亦死,死而有靈。其姒宛若祠之,遂聞名。宛若為主,人民多往請福,說人家小事頗有驗。平原君亦事之。其後子孫尊顯,以為神君。武帝即位,太后迎於宮中祭之,聞其言,不見其形。至是,神君求出,乃營柏梁臺舍之。初,霍去病微時,數自禱神君。神君乃見形,自脩飾,欲與去病交接,去病怒曰:「吾以神君清潔,故齋戒祈福。今欲為淫,此非神明也。」自是絕不復往。神君亦慚。及去病疾篤,上令禱神君。神君曰:「霍將軍精氣少,命不常,吾欲以太乙精補之,可得延年。霍將軍不曉此意,乃見斷絕,今不可救也。」去病竟卒。衛太子未敗一年,神君乃去。東方朔取宛若為小妾,生子三人。與朔俱死。
  王將軍
  東都思恭坊朱七娘者,娼嫗也。有王將軍素與交通。
  開元中,王遇疾卒,已半歲,朱不知也。其年七月,王忽來朱處。久之,日暮,問:「能隨至溫柔坊宅否?」朱許之,以後騎載去,入院歡洽如故。
  明日,王氏使婢收靈牀被,見一婦人在被中。遽走還,白王氏子。諸子驚而來視,問其故,知亡父所引。哀慟久之,遂送還家。
  以下靈柩

  孟才人
  孟才人以笙歌有寵於武宗皇帝,嬪御之中,莫與為比。
  武宗疾篤,孟才人密侍左右。上目之曰:「吾當不諱,爾何為哉!」指笙囊泣曰:「請以此就縊。」上憫然。復曰:「妾嘗藝歌,願對上歌一曲以泄憤。」許之。乃歌一聲《何滿子》,氣亟立殞。上令醫候之,曰:「脈尚溫而腸已絕。」
  上崩,將徙棺,舉之愈重。議者曰:「非俟才人乎?」命其櫬至,乃舉。
  張祜宮詞云: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自倚能歌曲,先皇掌上憐。新聲何處唱,腸斷李延年。」
  祜又有詩云:
  「偶因歌罷得嬌嚬,傳唱宮中十二春。卻為一聲何滿子,下泉須弔孟才人。」
  白女
  白女者,娼也。與吳人袁節情好甚篤,誓不以身他近。其姥阻截百端,而白志益堅。有富商求偶於白,不從。姥棰之,成疾。以書招節一見,節憚姥不敢往。白憂念且死,囑其母曰:「葬吾須吾袁郎來。」言終而絕。及舉葬,柩堅重,十餘人不能勝。姥曰:「嘻,其是袁郎未至也?」即促節至,撫棺曰:「郎至矣。」應聲而起。人以為異。節為延僧誦經薦之,如悲伉儷焉。
  情史氏曰:「人,生死於情者也;情,不生死於人者也。人生,而情能死之;人死,而情又能生之。即令形不復生,而情終不死,乃舉生前欲遂之願,畢之死後;前生未了之緣,償之來生。情之為靈,亦甚著乎!夫男女一念之情,而猶耿耿不磨若此,況凝精翕神,經營宇之瑰瑋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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