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候場期店裡棲身 謀叛逆途中打獵

  話說鮮於佶在途中等候霍生,不住在店門口盼望,口裡說道:「我為何約霍秀夫同行?預備場屋中倘不結局,求他代作,代作是我的救命星兒。我想幼年與他同窗共讀時,他生得聰明,又且勤學,手不釋卷,所以養成這樣學問。我偏拿起書本來,便生困倦,離了書房,分外精神起來,這卻是甚麼緣故呢?」
  又想:「我別樣事情,件件精通,若要哄我、騙我,是萬萬不能夠的,惟有文墨上偏偏糊塗起來。再論我家道不乏銀錢,油、鹽、醬、醋、柴、米、茶,諸班俱有。要說腹中墨水,之、乎、也、者、矣、焉、哉,半點全無,如此不裝斯文也罷了,無奈心坎上又要博個虛名,每逢進場,稱了人家。無數老兄交卷出來,我又大模大樣妄說:『頭名顯然是我。』這事不過自己知道耳。今年大比將近,前日曾托門斗約秀夫霍同窗一同應試,此人才學過人,且為人忠厚,易於撮弄,料場中未免煩他改正,求他代作,他一定不阻絕我。想他此時也就來了。」抬頭一望,只見佩劍乘馬速速行來,將到面前,見了鮮於佶,攀鞍下馬,彼此拜揖。,鮮生道:「霍兄來了,可喜可喜!昨日寄去書,想已到了,小弟在此專候。」霍生道:「前日承兄相約,多有感激,因與學中秦先生相別,故此來遲,有罪了!」鮮生道:「今日天氣晴和,正好行路。請,請!」霍生道:「如此有僭了。」二人一路上走了些垂楊古道,接岸長橋;宿水餐風,曉行夜歇,不覺已到長安地面。進了城門,繞街越巷。鮮生道:「此處就是向年姚店主門首了。這人小心,還在他家寓罷。」
  霍生道:「使得。店主在那裡?」店主出來說道:「原來是二位相公,請裡面坐。」二人轉進店房,施禮已畢。鮮生對店主道:「別來數年,還是這樣強健,不想是七十歲的老頭兒。」
  店主答道:「好說,好說,二位相公風彩,也比往常大不相同,今來必定一齊高發了。只是一件,如今場期改在四月初頭了。」
  霍生問道:「這是甚麼緣故?」店主道:「為著安祿山有作亂消息,故此朝中有事,把科場權遲一遲。」鮮於佶向霍生道:「如此說,我們來早了些,還去家中看看再來,何如?」店主道:「功名大事,沒有個打回頭的道理,就在寒舍將就住一住,一兩月光陰,也是容易過的。」鮮生道:「也說得有理。只是清清的,住在這幾間房子裡,面朝人家『子曰』、『子曰』,這卻挨不過。還在有趣的所在走一走,耍一耍,才好。」霍生笑將起來。鮮於佶道:「老兄笑怎麼?想是笑小弟才到這裡,就要閒遊,如此沒坐性的?」霍生道:「不是笑老兄,小弟有樁心事。」鮮於佶道:「老兄心事,小弟猜著了。」遂附霍生耳邊道:「可是這個人?」霍生大笑道:「瞞不過了。店主人,我問你,我昔年在此相會的女客華行雲,在家好麼?」姚店主答道:「聞得雲娘自別了相公,一心心只要相從,如今也不十分留客了。」霍生聞聽,遂念道:輕風細雨梅花潤,走馬先過碧玉家。
  按下鮮、霍二生在店中等候場期不題。
  卻說安祿山現為范陽節度使,天生異種,濫受國恩,聚草屯糧,私畜鐵騎。凡他節制諸鎮,受他要挾,論起理來,朝廷待他何等隆重;論他自己,富貴已極,也該知些進退才是。誰想他偏偏不安本分,要生妄想,說道:「爭奈楊國忠這老兒,與那達奚珣一班的人,常在朝廷說譖咱家,說咱原是奸人,必萌異志,仔細思量起來,咱在邊境,他們在裡面,到底出不得這狗頭算計。因此上整頓人馬,直犯長安。你看所過州縣,望風瓦解,近日又差何千年、高邀兩人,假獻射生手為名,擄了楊光翽,賺破太原城池,好歹歇馬數日,刻期就要渡河,這都不在話下。今日天氣晴和,眾軍士,前去帳外沙地上打圍一遭。」眾軍聞聽,不敢怠慢,擺開圍場,一齊喧喝,草坡中烘起兔來。或撒犬,或鷹或箭射,紛紛揚揚,亂亂騰騰,打獵一番,得了許多野物。軍士上前道:「稟大王,可以消停片時,等眾人馬略歇一歇。」安祿山道:「使得,使得。」只見祿山坐在氈上,命女樂奏樂、奉酒,真個美女遞酒,彈起琵琶,歌的歌,,唱的唱,舞裙飄灑,韻響叮噹,痛飲了一會,天色已晚,吩咐回圍。正是:亂雲飛磧滿漁陽,舊是蚩尤古戰場;飛騎歸鞍掛雙兔,彎弓猶自射黃羊。
  將祿山欲犯長安,暫且按住,至於行雲故事,須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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