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鮑發戶勒馬造橋 秧窩子耕田指路
詩曰:
楊花入水化為萍,蚯蚓逢時便作鳴。腐草為螢蛇跌鱉,奇奇怪怪世間情。
且說跎子來到沒奈河邊,思想一會,無處作法。忽然大路旁來了幾匹雙頭馬,馬下掛滿了掩耳盜鈴。那馬上的人說道:「快快造出一座橋來,讓我們過去。」說罷便向跎子道:「台翁想必也是要過此沒奈河的,還沒請教尊姓大名?」跎子道:「正是要過此河。在下姓石,名信,字不透。」那人聽了連忙下馬,滿面春風道:「失敬,失敬。在下叫鮑發戶。」跎子道:「有一位鮑新鮮,可是一家麼?」鮑發戶道:「那是族兄。」跎子道:「尊府住在那裡?要往何方貴幹?」鮑發戶道:「舍下住在不老城,只因墳塋裡頭樹要大不得大,家裡堂客腳要小不得小,故此前去買松樹,找小腳。」跎子道:「尊府還有何人?」鮑發戶道:「還有小姪鮑當家,小兒鮑不熱、鮑為人。」
二人正在說閒話,有鮑發戶的家人皮臉精高叫道:「倪家莊上有人!我們鮑老爺要造橋了。」只見倪家莊上倪三走出,原來倪三插號叫個壁虎子,平日最會應酬鮑發戶,再者倪伏皮家管,當下聽了皮臉精之言,連慌取了篾片,搭起一座軟橋。鮑發戶同皮臉精逢橋須下馬,過了軟橋。跎子就跟著跳過來。
跎子別了鮑發戶起路而走,正走之間,只見東一塊西一塊,遠遠有一農夫,頭戴一頂舊氈帽,身穿一件短羅裡羅蓑,牽著一匹齊黃州的牛,在那塊耕田,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又聽他口中自言自語的說道:「不冷不熱五穀不結,常言耕田不離田頭,不要東一犁西一耙,不然犁也下水了,耙也下水了。須要下些好種,那時收割方有七籮八笆鬥。若遇見軟敲硬地,用不得力氣,還要丟了耙兒弄掃帚。晴天無力,切不可陰天馱稻草,越馱越重。」跎子慌上前施禮,那農夫放下臉來,一言不發。跎子道:「在下往逼上紅城,不知從何路而去。望農哥指明。」那農夫道:「你原來是問路的,我只認你來借黃豆種的。我且問你,你往逼上紅城做甚事?」跎子道:「在下姓石,名信,字不透,往逼上紅城投師,想大大的發個廣東財。還未請教農哥尊姓大名?」那農夫道:「我姓土名叫老兒,插號秧窩子。既跎兄到此,請到我家坐坐,舍下就住在前頭呆村。弄一碗王媽媽賣的迷魂湯你吃吃。」
於是,二人一路來,一路去,不無談些寡話。打空拳費力,說寡話勞神,張家長李家短,處處彌陀佛,家家觀世音,不男不女,不肥不胖。談心不見路途遙,巴家路兒走得快,竟到了秧窩子倒撐門首。二人闖進內,分賓坐了。一會,但見他家一個小使推磨,那曉得他磨磨的本事沒有,偷麩的本事倒不壞。秧窩子做了些夾糖餅子,好管待跎子。原來油不成油,面不成面,包的好長。漢兒有個白日跑老鼠,糠籮裡跳到米籮裡來,又是辰年吃到卯年糧。秧窩子道:「離此不遠有座愁山,山上許多沒毛大蟲,吃人不吐骨頭。」跎子道:「多謝指教。但是打虎是我的本行,不怕老虎三隻眼,只恐老虎兩條心。我慣在老虎頭上拍蒼蠅,頭髮絲兒扣老虎。縱然虎頭也有蛇尾,不怕他虎啃虎。」說罷,別了秧窩子,來到愁山。
這才是開門見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山長在天心雲眼裡,忽見一個人趕烏龜上山。跎子問道:「此處可就是愁山?」那人道:「正是。足下要好好的走,不可兒戲。」正是:
要知下山路,且問過來人。
未知後事如何,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