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逃災難誤投賊旅 貪財寶逼賣煙花
詩曰:
未遇英雄被犬欺,得失榮枯自有期。
時來風送滕王閣,運去雷轟薦福碑。
且講馬王爺及張李二將軍,奉旨遍尋駙馬蹤跡,不表。
又表柳絮逃出,一路改名換姓。有日到湖廣襄陽城,離城六十里丹鳳山腳下。駙馬身背包裹,獨自而行。有一葉世雄,常以打截為生。忽遇柳絮,欲持刀殺上。心內思想,暗地沉吟:「我亦不過取人財物,何苦殺人?倘然相敵,勝敗難分。不若用三寸舌頭,勾引歸家,今晚行事未遲。」面改笑容,向前一拱手,蜜語隨言,口稱:「足下恭喜了。」
柳絮一觀,見他面貌不是善人。但他以禮義為先,何必區區以貌取人,亦拱手下禮道:「壯士請了。」世雄回說:「請問足下,高姓大名?今欲何往?」柳絮回言:「弟是河南人氏,姓王名貴,要往前途探親。敢問壯士大名?」「不敢,某姓葉名世雄,乃本處人氏。見足下斯文一表,不敢忍口不言。你初到敝處,未知好歹。前有許多虎豹豺狼,一時遇著,恐誤性命。」
駙馬吃驚問道:「請問壯士,有客寓在那處否?」世雄冷笑:「此間來往人少,難得客旅。不嫌鄙巷淺室,請到草舍,屈駕一宵。明日起程,未知尊意如何?」柳絮道:「如此最好,但恐騷擾,過意不去。」世雄道:「人生何處不相逢,說甚攪擾二字。」即引到屋下。
駙馬現在鄉外,心中有些不安。開門進室,見兩邊槍刀器械,竟不象好人家居家。因思疑,有不樂之色。世雄開聲:「請問前途,可曾食一飧?」駙馬道:「前途用過。」世雄見駙馬面帶疑慮愁容,假安其心:「足下見弟屋內,有此兵刀,不用驚疑。愚蒙鄉老,議某為做鄉勇。勿謂村愚見笑。」駙馬歡心坐下。
到晚賊回食膳,說道:「足下欠倍了,身當是役,夜夜亦要巡查地方。你在我牀打睡,倘有金銀路費,小心看守。把門關閉,待我明早到來,相送登程。」駙馬歡喜,送他出門。把門關好,鋪開包裹而睡。那賊三更時候,將門偷開。見駙馬睡熟,把包裹拿起開看,只有銀子二三十兩,又有綢衣數件。腹內思想:「見他身著貧難,衣銀內有綾羅之物隨身,莫不是多走出入不成?」
見他睡去,將身上一摸,全無金銀夾帶。心中一想:「意欲一刀殺了他,可惜性命;放他,他明日見銀兩被我所奪,焉肯罷手干休?」左右兩難,細看見他:「年紀又小,貌似潘安。若是女人,值價不少。」心生一計:「將他改扮女人,騙賣銀子或得一二百兩,豈不為美。」大喝一聲:「你還不醒起來?」駙馬驚醒:「請問大聲小叫何事?」被賊一掌打來:「天堂有路爾不走,地獄無門走進來。好把金銀送上,免死刀頭之鬼。」
駙馬見勢來不好,下禮道:「壯士饒命,明知身入羅網之局,願將路錢奉送。可惜雙親年老,生我一人,望你慈悲為是。」世雄說道:「你既念父母之恩,某又不殺你。依得某一件,放你回家。」柳絮說:「依那一件?」賊人道:「欲將你男扮女裝,賣去人家為婢。」駙馬一驚,下禮道:「大丈夫之志,豈肯扮作女人。有失祖宗體統。」
賊子一怒,將手一抖,揸住駙馬,押倒在地,用刃照頭斬來。駙馬用手一架,托住利刃,大叫:「饒命才好,願扮了。」賊笑道:「諒你不得不扮。」急時放手。打開衣箱,取出婦人衣物,逼扮女人。柳絮只得忍辱改扮。賊見大喜:「真真似是美貌佳人。還要認我為爾母舅,改汝名喚王貴花。某一叫就要一應,我得銀到手,去後任你敗露尋走。倘未交易,不許開口。誠恐累我不成,某有刀在手,決不容情。」駙馬含淚應允。
是日帶著柳絮出門。賊子心內躊躇:「未知帶往何處,賣與何人?意欲帶往城中,賣與大富貴人家作婢。受主必然十分小心查察,又要中保擔認。許多訪問,方肯交易。他是男扮女裝,如何停留得久?不若將他賣落河下煙花。我想這班婊子,膽大包天,不用訪問,登時交易,易於脫手。妙也,妙也!」駙馬行走,饑餓多時,面帶菜色,世雄亦知。出到村前,買些東西充饑,柳絮亦強食下。
已交未時,不覺到了河下。有班婊子在船頭戲謔,動人起欲。有個妓婦,叫做十娘。認得葉世雄,歡喜迎接,叫聲:「葉相公,許久未曾光臨,必有盛事。今日相逢,請進小船奉茶。」那賊假作傷心:「不可大聲,我有甥女在後。不幸家姐身亡,姐丈身故。家貧如洗,無銀安葬。告債無門,甥女出一點孝心,情願賣身葬母。因此帶到寶舟,看誰如意。將他賣了,以得銀兩歸家安葬。」
世雄便叫貴花進來,貴花隨後。婊子一見,稱羨:「真真美貌,若肯在此,富貴之家,包管不歇相顧。」各妓婦定睛觀看,扶肩相倚,言言語語。柳絮只得含羞垂首,默默無言,通紅滿面。任從葉世雄所為,不表。
欲知賣為娼婦,如何敗露?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