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遇白熊三尼裝假死 避靈猿七步學朝真

  話說永蓮入魔愈深,忽見金甲天神,手執八稜金爪錘,闖進石洞,照定她頂門就打。她這一嚇,真是非同小可,故「哎啊」一聲極叫,妙善大師等二人竟被她叫出定來,看她失張失致的情形,便喊道:「永蓮!是怎的一回事,卻怪叫起來?」
  永蓮到此才如大夢初覺,仔細看時,三個人好端端地坐在石洞之中,哪裡有什麼水火,更何來什麼天神?才悟一切都是幻象,便將頃間之事,向二人說明。
  妙善大師道:「永蓮啊,你如何又走了這遭魔來?這怕是日間受了蟒蛇的驚恐,故心神才收不攏來,以至如此。幸而有金甲天神將你驚醒,否則要多損幾分功行呢!」
  永蓮連連稱是。其時天色已經黎明,三人便收拾了一切,出了石洞,覓路上山,沿途採些野果充饑。走到日中時候,忽遠遠望見有一頭大白人熊,迎面走來,似乎還沒看見三人。
  妙善大師便牽著二人,一同逃到樹林中去,悄悄地道:「我們躲避得過最好,如躲不過時,大家倒臥地上,屏住氣息,扮作死人模樣,切不可呼吸動彈,或者可以避過此難。」
  那白熊走到林子相近的地方,聞得人氣,就四下裡找尋。她三人看見,早已倒臥在地上,屏氣扮死。那白熊一路尋到林中,一見三個,便卻立住不動,注視了半晌,見她們無聲無息,一動不動,真的當成死人,便「哼哼」地叫了幾聲,表示它的失望,然後踱將過去,頭也不回一直走了。妙善睜眼看白熊去得遠了,才招呼二人起來。
  原來人熊一物,最忌的便是死人,一見了死屍,它再也不肯走近。妙善大師知道它這種脾氣,故用此法來解厄。
  當下三人仍出了樹林,依路上行,又走了五、七里,三人走得口乾舌燥,疲倦已極,恰好有一條山澗當前。
  妙善大師道:「且坐著歇息一會,待舀些水吃了再走。」
  於是大家倚石而坐,永蓮便取了缽盂,到澗中去舀了半缽盂清水,先遞給妙善大師吃了幾口,餘下的和保姆分吃了,也席地坐下,拾著小石塊向澗中拋擲著,看那水花飛濺來取樂。
  妙善大師看了,含笑說道:「永蓮呀,石擊水飛,這其中也含有禪機啊!你可參得透嗎?」
  永蓮道:「敢請大師先說。」
  妙善大師說:「水本是靜的,被你石子一激,便變成為動,飛濺起來,一動一靜,這裡邊便是造化之機。」
  永蓮道:「不對,不對!水原是動的。你不看,就不是我用石子去擊,也兀自晝夜不停地流著嗎?石頭才是靜的。要不是我去拋擲,它絕不會自己飛躍到澗中去哩!」
  妙善大師頻頻點首,連稱:「善哉,善哉!」
  正在此時,忽平空飛來一塊石子,「撲」地打在永蓮額角上。她很奇怪地說道:「靜的也動了,動的諒來終會靜的啊!」
  妙善大師道:「這才又觀透一層哩!」
  她們正在談論禪理,忽對澗「吱、吱、吱」地跳出一群獼猴來。永蓮才悟剛才一塊石子,是猴子打過來的。
  那群猴因見永蓮拋石擊水,它們就拋石來擊人。你想,這邊三個人,如何經得起三、五十個猴子的拋擊?
  永蓮、保姆二人站起身來,欲待奔逃,妙善大師道:「莫跑,莫跑!我等一跑,猴子就追上來,它們腳步敏捷,我們終是跑不了,那時反要被它們所困,不易對付。我想猴子這件東西,生性最靈,更喜歡學人的動作。我等三人不妨一字兒排著,向前途進行,走三步拜一拜。猴子如其學我等的行動,雖在後面跟上來,也不怕它們再來傷害我們了。」
  當下大家依言,果然排成一字兒,三步一拜地向前走。那群猴子見她們如此,以為好耍子,果真學起樣來,也一路走著拜著,再不用石子拋擲三人了。
  這三步一拜的朝山,實是妙善大師權宜避猴之計,後來信佛的人,就傳為定規,無論朝什麼山,都由山麓三步一拜地直拜到山頂,源流實是此時起始的。
  她們三眾在前拜著走著,猴子也一路上跟定,如此走了很遠的一程。
  忽然天空之中一陣「啪啪」之聲,掮出了一陣好大的風來。
  三人抬頭一看,只見一隻大鵬,在空中盤旋飛舞,此鳥比了尋常的要加上幾倍,真是翼可蔽日,足亂浮雲,兩翅飛動,就搧出狂風。
  猴子這件東西,好似頑皮孩子一般,天不怕地不怕,卻只怕鷹鷂之類。因為它由上而下,不易防躲,爪牙又異常鋒利,難於抵敵。它們擒住了猴子,飛在空中,不消幾啄,就得斃命。猴子若用力抗拒時,它便兩爪一鬆,從高空將猴子摔下摜死,然後飛下啄它腦子吃。因此猴子見了鷹鷂之類,就如老鼠見了狸貓一般地害怕!何況今天所遇見的是大鵬呢?
  猴子的生性極為靈敏,在它們一聽見空中刷翅的聲響,就知道對頭來了,哪裡還敢學三眾的跪拜?一陣「吱、吱,吱」地亂叫,紛紛四散地向叢林深草中,亂奔亂竄,藏躲得無影無蹤,一個也找不到了。
  妙善大師等三人見猴子已經逃開去,便不再拜,一路緩緩地上山。走到昏黑之時,又找了一個石洞藏身,好得一路懸崖峭壁之間,大小不等石洞很多,故得隨處安身。這一晚上大家坐禪入定,各自安然無事。
  次日清晨,重又上路,一連走了足足三天,才算走到半山。一過山腰,景物卻大大的不同了。在山麓一路地上來,雖覺得山中的氣候,比了平地寒冷,但還不至於手僵足凍。此刻過了山腰,卻一步冷似一步。山頂上的雪被風刮得飛下來時,撲到面上卻好像刀割的一般;地上有水沾濡之處,東一塊西一塊地結成堅冰,又冷又滑,行走十分不易。一路上除了耐寒的松柏之外,找不出尋常的樹木,欲尋些果子來充饑,也兀自無從尋得。
  永蓮看了這番情形,暗暗叫苦,腹中又饑,身上又冷,如此一路地冷下去,豈不把渾身的血都凍得凝結起來,那便如何是好?就連保姆見了這種情形,也覺得有些皺眉蹙額,獨有妙善大師一本誠心地只顧走,有如木石一般,縱然赤著腳,也毫無所苦。
  走了大半天,才看見兩棵栗子樹,上邊長著不少毛團。永蓮便去敲了幾個下來,用腳踏開了大家分食,居然吃飽了肚子。說也奇怪,肚子一吃飽,身上的寒冷就覺減了不少,精神也振奮得多了。於是又走了一程,天色昏黑,又覓了個石洞歇夜。
  這一晚上,寒氣襲人,永蓮實在熬不得,不住地喊冷。保姆也說道:「端的寒風刺骨,令人難耐,最好弄些樹枝,敲個火燃燒起來,大家烤烤才好哩!」
  妙善大師道:「你等休憑地擾嚷,深夜山中何從得火?就算敲石燃得火,火光照處,難免不驚動山中的野獸,倘然望火而來,豈不是又自惹災禍?故千萬也使不得。並且我們欲求成道,必須精誠專一。神魂完聚,身體上越受到痛苦,神魂也就越發堅強,多受一番痛苦,即多增堅強的力量。待受過千劫百難之後,神魂即萬分地堅強完聚,永遠不會分散,那才可以成道。成道之後,拋撇了身體,這神魂即另成一我,大千世界,環行無礙,具大神通,無所不可。我等三人,既想得成正果,一切寒冷饑餓之苦,原是應當受的。若連這些兒也受不了,哪裡還有證果的希望呢?我等已經歷過了不少辛苦,如造塔般,只欠一個頂了,你難道肯前功盡棄嗎?」
  這一席話,說得二人心中恍然大悟!正是:
  九仞功成後,肯因一簣捐。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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