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盧莊求宿又遇因緣 糯米相貽治癒痼疾

  話說妙善大師等三眾,見天色已經不早,前邊又有高山阻路,其勢來不及越過此山,幸離山數里處有個村莊,三眾不免逕投村中來借宿,順便化些齋飯來充饑。
  到了村中,見有一個高門大戶的人家,一望而知是村中的首富。常言道:「出門要看天時,化緣須看場面。」她們三人自然往這家門首而來。走到門前,只見門口坐著一位老者,年紀約有六、七十歲,面上卻現出憂慮之色,兩眼直視地上,眼珠不稍轉動,正在那裡思量什麼。三人走到他近邊,他兀自不曾看見。
  永蓮性急,搶上一步,合十向老者道:「老人家沉思些什麼?貧尼這廂有禮了。」
  老者出於不意,聽見有人說話,不覺嚇得一跳,抬眼看著三人道:「何方比尼,到此何幹?倉猝間倒把老漢一嚇。」
  妙善大師合十謝罪道:「多有驚擾,還望恕罪。貧尼等乃是興林國人氏,因立志往朝須彌,路經寶莊,因天色已晚,特造尊府,請求借宿一宵,明日清晨就動身,絕不多擾,還望老人家行個方便。」
  老者搖頭道:「你等來得不巧,若在往日,莫說留一宿,就是多留幾宿也無妨。可是現在卻不行了,你等還是往別家去吧!」
  妙善大師道:「這又奇了,究竟什麼緣故,敢請告之。」
  老者歎了一口氣道:「說起我家主盧員外呢,端的是個行善之人。往日裡最愛救困濟貧,齋僧念佛,數十年來未曾改變,只是一向沒有一男半女。在前年春間,才生了一位小官兒,合家慶幸,村中人也都說是行善之報。不料在本月初旬,這小官兒忽然起了腹瀉之症,當時就請了大夫診治,都說是脾虛之症,不易治癒。故難定方,服藥也是無效,在藥力到的時候,稍為好些,藥性一過,便依然如舊。據一位老醫說:『如要治癒此症,須得三合糯米,煎汁服下,使中土得到生機,然後才可用藥醫治。』只可恨我們這裡是不產稻穀的,要求此物,須要越過這座天馬峰,渡過碧雞河,到那琉璃城,方可求得。本來相距百餘里,前往求取也非難事。奇不奇,巧不巧?這天馬峰中,本是平坦之路,向來連豺狼都沒有的;在半年之前,忽來了四隻斑斕猛虎,據住山頭,出攫人畜,鬧得山中不得安寧,大家不敢由此來往,與琉璃城的來往,也因此隔絕。故明知那邊有糯米,卻無人敢於冒死去求取啊!隻眼見那小官兒的病,一天沉重一天,據那位老醫說,性命只在此一兩天之內。現在我家員外,正急得死去活來,滴水不入,已有三、四天了。情形如此,哪裡還有閒心性招待你等呢?故請你們往別家投宿去吧!」
  妙善大師口稱:「善哉,善哉!老人家呀,你說不巧,我卻來得正巧,這也是注定的緣法。你去告訴員外,叫他不要著急。若要別物,出家人卻沒有;三合糯米,囊中卻有,如能救得小官兒性命,出家人絕不吝惜!」
  老者聽了,待信不信地說道:「真的嗎?出家人說話須要當真,不可打謊!莫要騙過了一宿就走路!」
  妙善大師道:「哪有這等道理?你看我那兩個同伴黃布袋中藏的,不是米穀是什麼?你只快去告知員外就是了。」
  老者道:「既如此,三位且在此小坐,待老漢去通報。」
  說著便興沖沖地向內奔去,口中連呼:「員外,員外!好了,好了!小官人有了命了!有人送糯米來了!」
  那時盧員外正坐在廳上發悶,見他如此神情,便喝道:「盧二,你可是發了瘋嗎?嘰哩咕噥的,在那裡說些什麼來?」
  老者連道:「不瘋,不瘋!果真有人送糯米來了。」於是便站住了腳,定了一定神,方將妙善大師的話,從頭至尾學說了一遍。
  員外聽了,不覺一躍而起,連說:「盧二!快去開了正門,說我出迎三位活佛。」
  盧二哪敢怠慢?一路踉踉蹌蹌地奔出來,開了正門,向三眾說道:「我家員外出迎三位活佛!」
  妙善大師連稱不敢,那盧員外果真走出正門,向三眾一躬到地,口稱:「下士盧芸,不知三位法駕光臨,有失遠迎,萬望恕罪!現在請三位大廳用茶用齋。」
  妙善大師等合十還禮道:「貧尼何德,何能,敢勞員外出接?只因朝山遠來,欲打擾寶莊一宿,就驚動了員外,真是十分罪過!」
  當下盧芸便讓三人進了大門,直到廳堂,重新敘禮,分賓主坐定,略略寒暄了幾句。
  妙善大師就開言道:「聞得小官兒病重,須得糯米漿吃才可保無虞。可巧貧尼袋中粳糯米穀都有,只消拿來揀擇一下,莫說三合,就是三升也有。」
  盧芸聞說真是喜出望外,千恩萬謝。妙善大師自己隨身帶的一袋飯乾,已在神鴉嶺時散給烏鴉吃了;現在永蓮身旁一袋米,保姆身旁一袋穀,卻依然存在。她當下便向盧芸討了一隻盤來,命永蓮將米傾入,仔細揀擇糯米。不消片刻,已揀了一升光景,盧芸連稱:「夠了,夠了!其餘的請活佛收了吧!」
  永蓮仍收米入袋。妙善大師又囑咐盧芸道:「此米煮時不用淘擦,以免傷了元氣,減少效力,且須用文火,不可使它沸溢。若是沸溢了,脂膏盡失,更不生效。」
  盧芸一一答應,請三位寬坐,自己親手將盤中糯米捧到裡邊,交給老奶奶,說明煮法,叫她去煮。一面命安排素筵,款待三眾,準備潔淨房頭,讓她們安置,一面又吩咐家人去請那老醫到來,商議方藥,我且不表。
  再說老奶奶當下撮了三合光景米,放入瓦罐之中,配好了水,放在炭爐上煨,自己坐在旁邊看定,以防沸溢。約有半個時辰,已經成為粥糜,香氣撲鼻。於是便在面上稀稀地盛了一盞,去給小官兒吃。
  那時小官兒已神氣渙散,不進飲食,已有多天,此時只好一湯匙一湯匙慢慢地灌了下去。灌完了一盞,看他好似沉睡的一般,老奶奶倒很喜悅!便去收拾過了瓦罐,熄了爐火,再回到房中,伸手去摸小官兒的四肢,不覺大吃一驚。
  原來,那小官兒的手腳,先前雖不似常人的溫暖,卻還有一點兒熱氣。現在吃了一盞粥糜下去,卻反變得冷入寒冰,一點兒熱氣也沒有,連頭上也是如此,那光景已是回去的了。
  老奶奶急得忙了手腳,一口氣奔到廳上,告之盧芸。盧芸與妙善大師等正在用齋,一聽此話,都驚得呆了。老奶奶只當那糯米中有什麼花樣,定要和妙善大師拚命。盧芸好容易勸住了。正在紛擾,恰好老醫到來,問明原由,便道:「你等且休紛擾,我進去診了一診,好歹自見分曉。」
  於是與盧芸和老奶奶一同入內,診了小官兒的脈,便向盧芸道:「恭喜員外,小官兒有了生機了!」
  盧芸聞言雖然歡喜,但不知為何反現如此情狀,便向老醫問道:「大夫呀,這孩子如此手足冰冷,氣如游絲,分明是個死兆,如何反說是生機呢?」
  老醫答道:「員外有所不知,這就叫做神氣內聚。小官兒病了這許多日子,神氣已兩不相屬,幸得米汁助了元氣,故內部聚斂起來,外面卻反有此現象。你且待他這一覺醒來,包管大有起色。」
  大家聽了此話,方才定了心。老醫又定了方藥,才告別而出。
  妙善大師得知如此情形,心中也十分喜悅!盧芸合家都出來拜謝請罪。妙善大師道:「你等這麼一塊好地方,卻想不到不產米穀,真是個缺憾。現貧尼尚有數升穀在囊中,倒不如送你們做了種子吧!」正是:  
  此日留佳種,他年萬頃禾。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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