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妙善師赤足趕行程 加拉族遊牧居沙漠
話說妙善大師正和那白象說話,不料那時毛人已發現她脫逃了,跟蹤尋來,後面喧聲大作:妙善大師聽得,道聲:「不好!白象呀,那邊夜叉又追來了,如何是好?你端的有心相救時,便請早些領我出險。」
那白象聞言,便略不遲疑地伸過三尺來長的大鼻,「嗖」地就是一卷,把妙善大師攔腰卷住,輕輕一提,提在半空,發開四足,一直向前途飛跑而去,其速無比,真如騰雲駕霧一般,不消片刻已出了金輪山口。又走了三、五里,不見毛人追來,方才停下步子,輕輕地將妙善大師放下。
大師微微地喘過一口氣,彈了彈衣上塵沙,撫摩著象額道:「白象呀,今番多虧了你,才救得貧尼一命,如今貧尼可以自投塞氏堡,訪問失散的兩個同伴了。你可回山好好休養,多積幾柱功德,待我朝山證果之後,定來度你,絕不食言就是了。」
不料那白象聞言,非但不走,索性伏在地上,動也不動。妙善暗想,這象兒不肯回山,難道想跟我朝須彌山去嗎?便又問道:「白象呀,你既不願回轉金輪山,想是要隨我往朝須彌,你如有此意思的話,就把頭點三點。」
果然那白象將頭點了三點,接著把鼻子向自己背上指點著,好似叫大師乘坐的一般。妙善大師十分喜悅道:「善哉,善哉!看不出你倒是與佛法有緣的,但是做我坐騎,得累你負重跋涉千里了!」
說罷便爬上象背,趺坐其上,白象就站起身來,緩緩地向塞氏堡而去。
大師正想到了那邊,再訪問保姆和永蓮的蹤跡。她對於兩個同伴,雖然散失,可是並不疑心她們被毛人所害。因為她想二人如其也被毛人擒去,在山中時一定會得看見,如今山中既沒有看見,一定逃往塞氏堡。故她打定主意到堡中去探訪,不料到得將近,永蓮已迎將上來了。
當下孫德等聞了妙善大師一番說話,齊聲說道:「這是佛法無邊,才有如此巧事,那白象一定是佛祖差遣的,自屬無疑。只不知大師又何來那許多麻草鞋?」
永蓮接口道:「若要問起這麻草鞋的來歷,哼,苦哩,苦哩!」於是又將往日宮中之事,仔細訴說了一番。
孫德肅然起敬道:「不料這位大師,乃是興林國的公主,生在帝王之家,卻不被榮華富貴縈了心,一念誠心地修行,吃盡痛苦,不稍變志,這真是古今難得,後日證果佛門,是一定無疑的了!可是那些麻草鞋既然被毛人奪去,此往須彌山又有千里之遙,一路上沒得穿換,那是不行的。三位倒不如在此小住兩日,待我命人多做幾雙僧鞋相送,免得赤足而行。」
妙善大師合掌為禮道:「多謝大官人盛意,小尼只是心領,不敢拜賜,大官人不必多勞。」
孫德道:「這卻奇了,出家人本來受十方供養的,幾雙僧鞋算得什麼?卻如何不肯受領?」
妙善大師答道:「大官人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出家人受十方供養是不錯的,但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佛法有因緣,不敢過求。前次在宮中罰織草鞋,是種的因,今番因草鞋得以脫身,逃出虎穴龍潭,就是收的果。因果相抵,草鞋對於小尼的緣法,已經盡了,切不可再在此時另行種因的了。況且草鞋對於小尼有救命之功,也萬無再穿之理。譬如一位救命恩人,我們就該感激敬重,視他如父母神佛一般,那才是個正理;若是不感激敬重有恩之人,反去糟蹋凌辱他,天下有此等的道理嗎?草鞋雖比不得人,但其理則一。故小尼自此以後,寧願赤足行程,絕不再穿鞋子。況且有這馴順的白象路上代步,就是赤足,也不至於有什麼痛苦,所以請大官人不必勞心。」
孫德聽了此話,更是敬服,也不相強,當下便命開設齋飯與三眾果腹,製鞋之事也就擱過不提。三眾就在孫德家中,歇宿一宵,次日用過早齋,問明前路,道謝作別。
孫德領了一班善姓,相送出堡。妙善大師合十告辭,上了象背,保姆、永蓮分侍左右,別了眾善姓,一路向北而來。自晨至午,走了三十多里,一片黃沙漫漫的沙漠,非但不見人煙,連水草也無處可見,遠遠望去,茫無涯渙。
永蓮道:「前路茫茫,望去何止百里,只不見有什麼可以棲身之處。我們從此刻起,走到日暮,至多不過再走五十里路,今夜如何歇宿呢?」
妙善大師道:「你且不必預作憂慮,有了前程自顧走,走得一步是一步,就算到日暮時再沒個棲身之處,即在此沙漠中權歇一宿,也無不可。此刻縱然預先憂慮,也是沒用,總不見得因了我們的憂慮,前途會幻化出棲身之所來的。」
永蓮聽了,不便再說什麼,三個人一頭象,寂靜無聲地向前走。
一路無話,直到日落西山時分,還沒有山林村落。妙善大師坐在象背上,運用慧眼向前看去,只見數里之外,似有人畜往來,明知是一班遊牧之民,便道:「好了,好了!你等且看,前邊不是有一隊遊牧嗎?我等腳下加緊一點,趕到那邊就可以托庇了。」
保姆、永蓮二人起初因距離得太遠,看不出什麼。又走了一程,才有些隱約,後來越走越近,那邊人畜篷帳,才歷歷在目。三人很是喜悅!待到得切近,天色已昏昏入暮了。
妙善大師跳下象背,搶上幾步,向一個酋長模樣的人合十為禮,說明來意。可巧那班人卻是興林國所屬東境部落的加拉族,他們向來居無定所,以遊牧為主,聽了妙善大師的話,知是上國修行之人,自是肅然起敬,將三人邀入帳中,席地而坐,那頭白象就伏在帳外守護。
那班加拉族人對於三眾,倒是十分恭敬,略事寒暄之後,就有人獻一瓶清水,一大盤牛肉來給三人充饑。在他們是一片好意,無奈三眾連小葷腥都不吃,何況這牛羊大葷呢?
妙善大師看見了,連稱「罪過」,向那人謝道:「貧尼自有生以來,即不吃葷腥,持了長齋。就是她們二人,自從皈依佛祖之後,也不吃葷,這些肉類,快請收過,留著自用,貧尼只叨擾一杯清水就夠了!」
那酋長道:「你們趕一天的路,想必是餓了,此間除了肉類之外又沒有別的東西可充饑,那便如何是好?」
永蓮道:「倒無妨,今天我們在塞氏堡啟行的時候,承孫大官人施給一袋饃饃,大可供幾頓果腹哩!」
妙善大師道:「是幾時給你的?怎麼我卻沒有知道?」
永蓮道:「在出堡以前,我恐怕大師知道了,又要推卻不受,故悄悄地收了,以備不時之需。不料今天就用著它了。」
妙善大師道:「你怎不早說?使我也好向孫大官人致謝。」
永蓮道:「我已替大師重言申謝過了。」一邊說,一邊從袋中取出幾個饃饃來,大家分吃,又喝了些水潤喉。其時帳中昏黑,又沒有燈火,只有那蒙著沙的沉沉月色,從罅隙中透入,有些微的光明。三眾坐禪入定,遊牧的一班人也橫七豎八地沉沉睡去,不在話下。
直到來朝,大家分道揚鑣,各奔前程。那加拉人的行蹤,我且不去管,這邊妙善大師等三眾,一路往北而來,曉行夜宿,一連數日,倒也平安無事。
那一天走到一個所在,只見一座高山阻路,離山數里之處,有座村落,也有百十來家住戶。其時天色已經薄暮,三眾便投村落而來,不料中間卻又發生了阻力。正是:
此去須彌路,風波尚未完。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