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世情母勸嬌兒改節 貞心女勵良婿讀書
詞曰:
母心何劣,逼女傷名節。不道梅花貞潔,偏要耐冰霜雪。相逢細說,總是同衾共穴。此意皎如日月,誰怕世情冷熱。
右調《少年游》
話說廉清離了幸府,寧夫人曉得,便滿心歡喜,但願他有去無來,便打點要與小姐商量,卻又一時不便。過了些時,正值春光明媚,萬物鮮妍,便帶了幾個丫鬟到萬卉園來。到了園中,因著丫頭報知小姐。小姐見報,忙出來迎接,到花萼樓上,拜見過,說道:「連日孩兒因貪刺繡,不曾問候母親。不意母親忽有興到此。」夫人笑道:「我原是還不來,因見此春天百花開放,又值偶閒,欲與我兒同到各處去遊賞遊賞,以作一日之樂,庶不負人生富貴。」小姐道:「母親偷閒取樂,正宜如此。孩兒願隨。」
說罷,母女便同下樓來。侍女跟隨,到各處去遊玩。僕婦聞知,早一處處俱備下茶果食物。夫人同小姐到一處,就有一處的供給。夫人、小姐略坐坐,又往別處去了。
游了半晌,夫人道:「百花開時,誰人不看,誰人不賞。貴乎留題,方成佳話。我想古人多才,定然如此。我兒久讀詩書,可將古人賞鑒事跡,對我說說也好。」小姐道:「孩兒若指花而說,只說孩兒言出成心。請母親隨便指來容孩兒說吧。」夫人聽了便走向花陰,指著一枝紅梅道:「此花有何出處?」小姐道:「曾記得古詩云:『春半花終發,多應不耐寒。此人初來識,指作杏花看。』」夫人又指著桃花。小姐道:「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間淺紅。」夫人又指著蘭蕙。小姐道:「幽居種蘭蕙,歲寒久當知。」夫人道:「花即有人題詩,這竹亦有詩麼?」小姐道:「竹怎麼沒有?詩云:『開門風竹動,疑是故人來』。」又行到池沼邊,夫人指著池中水萍道:「此亦有詩麼?」小姐道:「也有。詩云『晚來風約半池萍』。」因同上亭來。
夫人遣去侍女,因對小姐說道:「我兒論花可謂博古通今,足稱才女。只不知可能論人麼?」小姐道:「人具陰陽,各秉天地之秀氣。男子賢則為忠、為良;愚則為奸、為佞。女子賢為貞、為節;愚為蕩、為淫。然則皆在人為,又不可一概而論。」夫人道:「我看這些花草,種植園亭,得人灌溉,方才花發芬香,邀人寓目。設若栽之郊外,置之糞廁之旁,雖有芬芳,亦將棄之、擲之,孰得而賞之。今我兒論人賢愚不同,賢則人欽,愚則人賤,確然是矣。我為母的,許多心事,向來見妳年幼,恐不明大道,故含忍而不言。妳今既如此精明,我只得細細與妳說知。妳今盈盈十三,生長朱門,已非凡品。何況賦此姿容,就如嬌花異卉一般,宜乎貯之金屋,配之玉堂,方不辜負。若與腐草同根,飛蓬接葉,豈不令人恨死。我今所恨者,是妳父當初一時不明,收留了廉清來家,又許他結親。還只說他讀書長進,故我向來不言。不期他如今一竅不通,竟成了呆子。若真將妳配他,豈不是以鸞鳳配與山雞了。這苦哪裡去說,這冤哪裡去申。我如今細細想來,他又不曾遣媒說合,我又不曾受他半絲一線,只不過妳父親隨口之言,怎當得實據。妳一個尚書小姐,又生得千嬌百媚,怕沒有富貴公子來求,怎肯守此空盟,失身匪類。何不另擇卿相豪門,招個風流貴婿,方才遂我心願。此乃為母的一片苦心,妳萬萬不可逆我。」
昭華小姐忽聽了這番說話,直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夫人因又說道:「我兒不必沉吟,此事我籌之熟矣。」昭華小姐驚定,方說道:「母親之言,雖為孩兒深思遠慮,但念孩兒雖受胎母腹,無奈生性卻與母親有幾分不類。不期又蒙父母教訓,自幼我讀了許多聖賢之書,一發將性子造成一塊鐵石。只認得女子從一而終,生死不易。至於愛富嫌貧,這些世情醜態,皆兒所最鄙。母親所說廉郎,雖無雁幣盈門,斧柯奔走,然嚴嚴父命,皎皎盟言,豈不重於斧柯雁幣。況廉郎又與孩兒久同筆硯,只因婚好,不避嫌疑,屢屢見面相親。若遵母親之命,中途改節,不獨敗壞綱常,而回想從前,日與廉郎一個路人言笑,可謂無恥矣。此言兒實不願聞,望母親體諒。」
夫人聽了,拂然道:「孩兒小小年紀,只曉得讀幾句死書,卻不知誤了終身大事。妳想,人生在世,圖些什麼。只不過受享些風花雪月。就是貧家女子,也指望仰攀富貴,何況妳貴為八座之女,嬌如三月之花。我做娘的憐妳,風吹尚且肉痛,豈忍將妳嫁到貧賤人家,操井臼,作駑駘之婦,事貧賤之姑。一向還望廉清上進,今廉清不才不肖,眾所共知,尚將何望?孩兒萬萬不可錯了主意,貽誤終身。」
昭華小姐道:「黃雀從來不知鴻鵠。廉清肖與不肖,才與不才,父親未必不識。縱使終身貧賤,孩兒與他既結絲蘿,亦是孩兒命該如此,只得安命由天。母親不必過為憂慮。」夫人見她分辯不從,便悶悶不悅。因暗想道:「我若再說幾句,就不妙了。莫若且順她,使她放心。況且權柄在我,豈得由她做主。」遂轉過嘴來說道:「我兒既是心願,我也不好十分強妳。」於是母女歡然。在園中樂了一日。到晚,昭華小姐方送母親歸房不題。正是:
謾言一氣自相通,母子賢愚大不同。
鑿枘方圓難得入,一番清話又成空。
卻說廉清,自到了西來庵中,無拘無束,不勝快活,何嘗坐在房中讀書作文。日間只去撮弄幾個戲法哄騙鄉人。這些鄉人見了個個稱奇,便你邀我請,要他搬弄,因而留酒備飯請他。廉清習以為常,竟無一日清閒。也有人笑他的,笑他是幸尚書的女婿不長進,趕出來騙人酒食。也有人愛他的,說他是個俊放之才,不拘小節。廉清總不放在心上,只到了夜間回來,鼾乎沉睡。遇了大風大雨不能出門,方將些書史亂揭,顛頭播腦一番。略有倦意,便丟開去睡了。
這密雲和尚見他如此行徑,心甚疑惑,卻又不敢說他。一日偶對廉清說道:「貧僧聞士子讀書,埋首青燈,不知寒暑,方能進步。今相公來此半年,在家坐無片刻,只得風雨之夕,方才展看,卻又不聞書聲朗朗。貧僧不知相公是何讀法,乞道其詳,莫負了幸老爺之念。」廉清笑道:「這種道理非爾所知也。」密雲便不好再問。
廉清這番舉動,雖在庵中,與家隔遠,不料幸家家人小廝,早已探知,俱細細報與夫人。夫人聽了正中其懷,不勝歡喜。因叫了丫頭使女張揚傳說,要使小姐聞知,灰心動念。
不多時果被秋萼竊知,報到小姐耳朵中來。小姐聽了,甚是不悅。因暗暗沉吟思想,私對秋萼說道:「我看廉郎懷才飽學,雖如癡似顛,卻不是個無心之人。所以為此者,因見人不知他,故此放蕩,以混人之耳目,以觀人之醜態。此固英雄不得意玩世之所為,然非美德也,未免傷金玉之品。廉清少年,不幸墮此。為今之際,須得一個知己之人,細細規諫他一番,使他感悟方得挽回。若不然,而聽其狂為,倘憤怒動心,狂顛不已,漸漸流入於無忌憚,豈不可惜,則將奈何?」秋萼道:「小姐所說實實有理。但廉相公自小便到府中,獨往獨來,除了老爺、小姐,哪裡更有知己。小姐既不放心,何不悄悄著人請了他來,小姐親自勸他一番,使他改過也好。現今夫人改變,是是非非;若只管如此,一發心腸冷了。」小姐道:「請他來說明此意固好,但家中上下,俱是迎合主母之人,有誰可托?即使廉清請來,嫌疑之際,亦不能見面。只好空作此想罷了。」商量無計,只得丟下。.
忽一日,秋萼在夫人房中回到樓上,笑嘻嘻對小姐說道:「要見廉相公,今有期矣。」小姐忙問道:「怎麼有期?」秋萼道:「小姐想是忘記了,後日是夫人的壽日。廉相公自然要來拜壽。等他來時,待我取個巧,請他到園中來見小姐。小姐細細勸慰他一番,他自然悔悟,也免得終日記掛。」小姐聽了歡喜道:「這倒也好。我一時未曾思量及此,虧妳虧妳。」二人暗暗商量不題。
卻說夫人過生日,這一日合家都要拜壽,是往常規矩。幸尚書早已著人治酒,與夫人上壽。因叫了家人請了廉相公來。不一時廉清走到,遂同著公子共拜夫人。夫人忽見了廉清,滿心不悅。只因幸尚書同在面前,不便發作。廉清拜完,見丈母顏色不善,便要辭出。
卻被幸公子一把拖住不放,同到書房中了,見了逄寅坐著說話。到了下午,幸公子因廳上有事去了,廉清獨在書房中,坐得氣悶,便辭了先生走出書房。想道:「人俱冷落待我,我在此無味,欲見小姐,料想不能,倒不如回去尋人做戲法換酒吃吧。」
剛跨出書房門,只見使女秋萼立在小門將手亂招。廉清看見,不勝驚訝,只得走近門口問道:「妳一家人恨不得逐我,妳為何還肯見招?」秋萼笑道:「賢者賢,愚者愚,焉可一例看人。我奉小姐之命,特請相公到園中相見,快同我去,勿使外人看見。」廉清聽見小姐相請,又驚又喜,便隨定秋萼逶逶迤迤走入園中。
早見昭華小姐獨自一個立在石上等候。見廉清走到,連忙斂衽相見。兩人見罷,遂同坐在石上。小姐便先說道:「小妹自別郎君,深處香閨,謹遵父命,無日不念婚好之盟,無時不念同窗之雅。但因齒發有待,故爾遲遲。又緣兩大生嫌,不能親近,未免此懷不暢。今喜俱各長成,結縭有日,望郎君早占龍頭,以諧鳳卜。不意郎君一味持才,無人入眼,竟不以小妹為念,功名存心,惟任性不羈,縱情狂放。致使人情籍籍,內外參差。絳帳之萋菲日生,萱幃之慈恩欲變。使郎棄東牀之密邇,坐蕭寺之生疏。情已不堪,理宜發奮。郎君奈何隨地往還,逢人醉飽。其去墦間,不知有幾。良人自污於此,小妹之終身卻將誰望。百思不解,午夜躊躇。故乘隙邀君一面,以決中疑。妹心已盡剖於斯,望郎勿諱,須直傾肝膽。」
廉清聽了,直喜得眼躍眉揚,滿心鬆快。忙立起身來,向小姐深深一揖道:「原來小姐在我廉清身上,費如此之深心,懷如此之深慮,用如此之深情,設如此之深想。真可謂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奈何我廉清愚昧,竟坐不知。只道小姐生於富貴,長於繁華,性必傲而心必驕,未必肯死念寒盟而不移於如簧之巧舌。五內彷徨、寸衷攪亂。每一思來,不禁癡去。此願望之所由了也。再加惡言觸耳,惡語攻心,許多世態,時時到眼。欲認為真而漫罵之,則恐傷天地之高厚;欲認為假而忍受之,則滿腔憤氣又不能平。故不得已借酒消憂,托顛寄傲,聊以嬉笑怒罵為文章,自苦自樂,尚不自知,又何惜乎人言?若早知小姐一片深情,有如潭水,萬千深想,不啻蠶絲,堅定深心,過於鐵石,相憐深念,何異春風。則雖置我廉清於死,亦含笑受之矣,焉敢自廢而逞如狂之故態耶。」
小姐道:「英雄受屈,不肯低眉,此古今之常也。小妹非不知。但郎君乃少年英物,如錐處囊中,當思脫穎,非駑駘伏櫪比也。若因一日之牢騷,便行吟澤畔,效厭世之悲歌,縱不損才,也會廢學,豈有志之所為。何不潛心經史,以圖一奮。」廉清道:「小姐規箴至此,愛我實深。愚兄豈不自愛。所以為此者,不過韜光斂彩,以示不測。至於經綸之學,不瞞小姐說,愚兄久已蘊之胸中,取功名如拾芥耳。斷不辱小姐之命。小姐但須放心。」
小姐聽了暗暗歡喜,因又說道:「郎君若無鯤翅,小妹也不敢勸駕圖南。但思郎君既懷至寶,前話不同兄暫游泮水,以露一斑。為何落落迷幫,轉資物儀。」廉清道:「小姐有所不知。亦步亦趨,何分驥足?洞穿七丸,方顯良弓。一領青衿,人視為榮,愚兄實羞取以為枋榆之詡。秋風不遠幸賢妹拭目待之。」小姐聽了大喜道:「郎君大志,小妹管窺。幸無見哂。」
二人表明心跡,彼此歡然。廉清因復坐下,細視小姐說道:「記得同窗時,朝攜手,夕並肩,花開共賞,鳥語同聽,無一日不相將言笑。只恨彼時。兩兩孩提,無知無識,習以為常,竟不知為人生至樂之境。誰知一別三秋,堂分內外,牆隔東西,重想片言,再思一笑,便長望明河,不可得矣。思量及此,往往自失,惟癡想婚盟,聊以自慰。此時癡想者,還是閨中荳蔻,早已入夢情深。及昨簾前見面,忽驚天上瓊瑤,怎禁相看魂蕩。論起來,紅絲已定,人盡道我廉清終身之福。今想來,白眼無情,我還怕轉是我廉清一旦之憂。不知賢妹何以教我?」
廉清雖口中慷慨而言,早不絕聲色淒然,眼中將落下淚來。小姐看見,忙驚說道:「郎君何多情若此耶。小妹與郎君婚既有盟,則小妹之妍媸好醜,總屬於君。有何『昔』,又有何『今』愧非淑女,胡雲有福?已牽蘿菟,又何所憂?小妹不解也。郎君既與小妹解憂,幸為小妹先道破懷憂之故。」
廉清道:「懷憂之故,非一言可盡。且請問,小姐之身既曰妍媸好醜總屬於我,為何小姐秘之深閨,愚兄又逐之蕭寺耶?」小姐道:「秣駒秣馬,雖說殷殷。宜室宜家豈容草草。郎君與小妹隔別者,有待耳。」
廉清聽了復又淒然道:「我廉清所憂者,正憂此有待耳。」小姐微笑道:「郎君此言大差矣。若以有待為可憂,終不然轉以不有待為可喜耶?」
廉清復含淒道:「小姐既推求到此,則我之所憂不得不直說了。凡婚姻有待者,富與貴相合,貧與賤相宜。故父母無二心也。若小姐與我廉清,則一貧一富,一貴一賤,原非一體。惟岳父大人具天地之心,懸日月之眼,拔識我廉清於牝牡驪黃之外,故得僥倖而暫稱玉潤。然而終為鴉鳳,是以難安世論。故岳母以廉清為不肖,屢欲寒盟,每加鄙薄。兼之左右生讒,內外交訌,東牀一座,直如危卵矣。今廉清現守東牆,早視蕭郎如陌路。設一旦行役功名,日離日遠,則誰肯守空盟而始終無間也。今雖得小姐垂憐,締結之情,尚留一線。但恐奸人生釁,母命難違,柔弱花枝,不能自主,則將奈何。豈不令同窗之相親相傍、與今之相愛相憐,俱成畫餅耶。小姐所云有待,不識此時之際還有待耶,抑無待耶?此我廉清所以憂也。」
小姐聽了愕然不悅,道:「郎君是何言也,小妹與郎君既同此盟,則當同此心。既同此心,則當同此知。何小妹知郎君,而郎君不知小妹耶。小妹雖嬌難舉箸,弱不勝衣,然賴讀詩書,竊聞道義,縱不能全窺女範,而節之一字,亦已講之有素矣。焉肯失三從之父命。即使母命不卒,別有後言。須知母但能生兒,卻不能制兒之不死。何況同窗數載,未免有情。今日相邀一面,又情之所鍾。前盟既如彼,今情又如此,設不幸倘威勢相加,則雖刀鋸在前、鼎鑊在後,亦謹守此心,惟郎君自從矣。郎君其無憂之。」
因解下腰間佩環,贈與廉清道:「此玉環,小妹日夕所弄,乞郎君佩之。郎君佩環,即如小妹之在左右,務使團圓,以徵誠信。」廉清見小姐侃侃矢志,又贈玉環,殷殷衷情,不勝大喜。忙雙手接了,緊束腰間,又深深一揖:「此情此德,終身不忘。今愧無瓊瑤之報,只合異日以鳳冠償恩可也。」小姐聽了甚喜,因信口長吟道:
三年一會面,
廉清忙接吟道:
會面尚相思。
小姐又吟道:
且喜心無變,
廉清又接吟道:
還憂事莫知。
小姐又吟道:
失節地不載,
廉清又接吟道:
負心天厭之。
小姐收吟道:
登山俱不願,
廉清因結道:
願如同學時。
二人連吟罷,猶留連不已。秋萼恐有人來,因說道:「你二人心跡,既已講明,速宜迴避。恐被人窺,又添口舌。」再三催促,廉清無奈,只得放了小姐之手,作別而去。正是:
已綰同心結,翻如鑽穴窺。
匆匆言不盡,哪得不傷悲。
廉清悄悄出園,走到廳上坐了一會,見沒人瞅睬,便出門一逕回庵。深喜與小姐面訂了終身,因將玉環賞玩,牢守堅藏。又思小姐囑咐之言,自此足不出門收回放心。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廉清此時十五歲了。這年正值鄉試,幸天寵與逄寅借尚書之力俱有了科舉,幸尚書便打點要親送到省,擇日起身。
廉清訪知,便來見幸尚書道:「聞得賢舅到省鄉試,小婿意欲相陪一往,觀觀上國之光,望大人攜帶。」逄寅聽了笑道:「鄉試考場中並無童生入試之理,又何苦往來跋涉,未免多事。還是不去的為安。」幸尚書道:「童生雖不入試,帶他去看看規模,也可鼓勵其後。」遂著人到庵,將廉清行李取回。過了數日,便一齊下船,四人同行。不止一日到了省中,尋寓安歇。只因這一番,有分教:
有無不啻猜枚,得失渾如塞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