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欲全名節說假夢 要還心願造浮橋

  詩曰:
  婦人所貴節兼名,能自己身永不更。
  斷臂毀容全白玉,此心肯讓古田橫。
  話說番王因酒後去扯昭君同赴巫山,誰知拉在仙衣上,忽然如萬根銀針直刺,刺得番王十指鮮血淋淋,大叫一聲:「疼殺孤也!」又因昨日吃了迷昏藥酒,心中一急,忽然發作起來,不覺鼻孔血出如流,嚇得兩旁宮女面如土色。昭君急急向前,叫聲:「大王身體欠安,不好過貪,還是靜養為上,且消停幾日,等大王病好,再成親不遲。」番王點頭道:「美人之言極是,孤且回昭陽安歇,失陪美人了。」說罷,即起身。昭君送出西宮,且喜番王有病,脫了災星,自此以後,皇天有眼,幾次番王到了西宮,不是有病,即是不能近身,弄得番王心中好不焦躁。
  那日番王吃得十分大醉,定要與昭君成親,命一班宮女硬將昭君的上身衣服脫去,哪知擋著手的,誰不連聲叫疼,番王十分詫異,便問昭君,是何緣故。昭君此刻又怕又喜,怕的番王硬勒,只管叫人動手,就有許多不好了;喜的仙衣有靈,保全身子,一見番王問她緣故,便扯個謊道:「妾啟狼主,只因龍體欠安,妾在宮中,許下香願,等狼主病已痊好,妾親去燒香了願,如今狼主病已漸就痊,可未曾了願,妾於昨夜三更,夢見金甲長人,口稱此地白洋河神責備妾身道:『許願不還,身受口頭之罪,速向狼主奏明,到白洋河親自燒香了願,保佑你百事遂心,夫妻偕老,如其不然,賜你銀針十三根,插你身上,使番王不能近身,教你活活守寡一世。』說畢,冉冉騰空而去,嚇得妾渾身冷汗,驚醒過來,就是這個緣故,望大王准奏,或者神人收去神針,成親有日,也未可知。」番王聞奏,心內一想:「孤用許多金銀買昭君之心,難道昭君沒有一點情義與孤麼?又要白洋河燒香,須搭浮橋,非十幾個年頭不能成功,叫孤如何等得?且住,昭君既到我國,如入牢籠,終究難脫孤手,除非死了,恩情方斷。」想畢,便叫聲:「美人所奏,孤無有不依。」昭君大喜,連忙謝恩道:「啟狼主,妾的心只此一件事了,還願回來,與主成親,誓同白首。」番王哈哈大笑道:「難得美人一片好心。」又吩咐宮中擺酒,吃得盡歡而散。
  一宿已過,次日早朝,番王登殿,文武朝參已畢,旨下吩咐工部撥帑,興工搭造白洋河浮橋。工部聞旨,大吃一驚,急忙奏道:「啟狼主,白洋河口面廣闊,難量丈尺,日用千人,仍要造船載人,次序搭造起來,要用鐵環三千餘斤,方可鎖定浮橋,水才不能衝坍。依臣估來,需時十六七年,需銀非費傾國之財,勞萬民之苦,不能成功,望王停了此旨。」番王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卿只要催趕完工,不必為孤憂慮。」工部不敢違旨,只得退出朝門,興工去了。番王打發工部去後,坐在殿上暗想:「孤為昭君,日費萬金,不怕昭君不得成親。昭君呀,你可知孤王為你一片苦心麼?」想罷退朝,仍歸昭陽靜養不表。
  且言昭君,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說哄番王,苦費金銀,癡想成親,付之流水,每日悶坐宮中,心上有事,非彈琵琶,即是吟詩,或閒步花園,以散心情,但聽得:
  枝上子梘啼不住,聲聲叫出斷腸吟。
  蝴蝶過去飛來燕,鶯藏林外弄姣聲。
  桃紅柳綠如鋪錦,杏花初放牆角橫。
  過了春來到夏景,水面荷花香十分。
  一對鴛鴦雙戲水,鷺鷥常傍藕池根。
  涼亭搖扇乘風坐,修竹根根被暑浸。
  過了夏來秋又到,桂花香送沁人心。
  好個八月中秋夜,佳節共賞月光明。
  東籬又放陶家菊,門外白衣送酒人。
  凜凜狂風交冬令,白雪紛紛亮如銀。
  淚滴成冰真個冷,寒鴉便共梅與爭。
  古人踏雪尋梅飲,雪擁藍關馬不行。
  可惜日月如梭快,四季景致瞬息更。
  十年婦女閨中老,悔不當初嫁夫君。
  昭君觀看園中景致,遊玩一番,沒情沒趣,出了園林,仍回西宮納悶。
  這十六年中,番王有多少盼望,助他相思;昭君有無限離愁,增她的悲苦;該管工部官員,費許多手腳,發多少錢糧,用若干人夫,耗無限心血。正是十六年光陰,人生原不容易過去,書中不用片刻時辰,浮橋業已告成。工部上復朝命,番王心中大喜,忙進西宮,昭君接駕,將番王迎進宮中。行禮已畢,坐定,番王道:「美人要搭浮橋了願,今橋已告成,但憑美人擇日前去燒香,回來好與孤王成其美事。」昭君聽說,由不得苦在心頭,暗叫一聲:「苦命的昭君呀,你的催命符到了。」反破涕為笑道:「好快日子,倒也十六年了。」番王道:「孤家度日如年,足足等了十六年,美人又不要別生枝節。」昭君道:「這個自然,妾身若再推辭,豈不辜負狼主十六年等候的恩情了。」番王聽說,哈哈大笑道:「美人之言有理。」昭君道:「啟狼主,可命御弟同工部,到白洋河先去燒香謝神,收工回來復旨,妾自擇日燒香便了。」番王准奏,一面將旨傳出宮去,一面吩咐宮中擺酒,代娘娘賀喜,不表。
  且言王龍在館驛內接了番王旨意,雖是份無統率,卻也不敢不遵,忙會同工部,備了祭禮香燭到浮橋,先把橋一看,好不高聳,怎見得,有詩為證:
  建立全憑造化工,長橋高欲起平空。
  雖由妙手人之巧,總在汪洋一派中。
  王龍看畢,免不得與工部在橋上燒香行禮,化紙已畢。王龍到底生在中華,未曾領略過外國的風景,慢慢同工部下了浮橋,也不坐馬,也不坐轎,一路步行,玩著野景:山雖不高而險峻,水雖不秀而長流。走有十餘里下來,忽見山腳下站著一人,有些認得,王龍向前一看。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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