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坐孤燈思想漢天子 開科選取中劉狀元
詩曰:
陣陣朔風穿繡戶,紛紛瑞雪下樓前;
紅爐炭火無心向,斜倚孤衾懶去眠。
話說姚夫人見老相公問他是男是女,他便向娃娃胯下一摸,叫聲:「苦也!」王忠便問:「夫人,為甚叫苦?」夫人道:「又是一個女兒!」王忠聽說,連盧歎息道:「可憐王氏報仇無人了!」夫人也道:「你我夫妻指望這十幾個月生得一子,以接宗支,如今是枉費精神。」王忠又怕夫人生氣,產後弄出別樣病來,又安慰一番道:「且喜夫人分娩後身體康健,就感謝天地不盡了,是男是女,免生憂煩。」說著到了天明,燒了些熱水,倒在盆內,代娃娃將身血污洗淨,用綢裙包好,交與夫人懷抱撫養。
正是光陰易過,二朝滿月,雖是一個女兒,卻見眉分八字,到是個貴相,未到三月,便會嬉笑,王忠夫妻一見,略解愁煩。就依女兒的話,取名王娉,又叫賽昭君不提。
且言冷宮昭君,長把琵琶細彈,彈到淒涼處,珠淚紛紛。日間悲苦,猶借琵琶消遣,到晚間孤單單對著一盞孤燈,十分淒涼。無奈日長夜短,也是睡不著,只得冷冷清清坐在孤燈之下,暗想:「這般火熱天氣,池內荷花結影,蓬蓬蓮肉包心,奴想荷花好比奴家,如花失葉,卻少夫君。且住,慈鴉反哺,能行大孝;羔羊跪乳,為救雙親,豈有生來之人,反不思盡孝雙親麼?想父母也是在生奴家,他那裡得知女兒被禁冷宮,受的十分苦楚,只道女兒是個負心之人,並不思召取父母進京,同享榮華。爹娘呀!你若是這等想,卻錯怪女兒了!可憐女兒連漢王也不曾見面,就丟在冷宮受苦,爹娘那裡得知呀!可恨奸賊毛延壽,害得奴家骨肉分離,奴與你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奸賊呀!除非奴家身死,一筆勾銷,不必提起,奴在一日,仇記一日,就是你這奸賊的對頭星,奴不將你萬剮千刀,怎消奴恨!」
正在長吁短歎,忽見孤燈裡面放起一朵大花,甚是光明,心中大喜道:「莫不是漢王回心轉意,要將奴家赦出冷宮?今晚有此喜兆,先來報信,也未可知。燈花呀!若是奴家得見漢王,憂變為喜,奴家定將你供奉長生,早晚燒香謝你。」說著,癡呆呆的望著燈花。那知燈燄中本是一朵紅花,花忽平空一炸,炸出一個黑花來。昭君陡然看見,大吃一驚,由不得大哭連聲,只叫:「不好!奴是永無見漢王之日了,燈已現此怪兆,還有什麼指望?」恨將起來,銀牙一挫,把燈吹滅了。黑魆魆的坐在那裡,哭一起,恨一起,說一起,想一起:「奴只想漢王那夜三更夢中相遇,拉著奴家,要與奴成鳳侶,說了許多溫存的話,問明奴的住處,許奴定到越州召取進京,他滿口應承,誰知是一場好夢,奴還癡心苦守閨中,要嫁漢王。漢王果有旨召奴,常言好事多磨折,奴進京來,未見漢王一面,無故貶入冷宮。昭君呀,你要脫此難星,今生是再不想了。」想罷,痛哭不止,且自慢表。
再言正宮這位林皇后,德性幽閒,寬洪大度,自漢王納了魯妃,不進正宮將有四個月,林後心內也生疑惑,不時差了嬪妃暗探消息。前來報知正宮,只說天子新納越州王昭君為西宮妃子,日夜歡娛,寵幸無比。林後聞知,也不免暗恨於心,只錯認昭君霸佔西宮,罵一聲:「昏君,每日不理朝政,只迷戀西宮,全在酒色二字,怕只怕江山指日要敗了。」又恨一聲:「西宮妖婢,迷惑天子,使天子不日日臨朝,冷了朝中許多文武。這妖婢有日犯在哀家之手,且試試正宮的斬妃之劍可能容情。」此乃林後不知魯妃一段原由,錯怪昭君也。擱過一邊。
又談到漢天子久不臨朝,心中也有些愧對文武百官,那日沒奈何登殿設朝,兩班文武參拜,口稱萬歲,上面連叫平身,眾文武齊呼萬萬歲,站起分班侍立。當殿官高叫一聲:「有事出班啟奏,無事捲簾退班。」話言未了,只見文班中閃出一位大臣,紫袍象笏,拜倒金階,口稱:「臣禮部掌院官,啟奏萬歲:『今當科場大比之年,正我主取士得人,伏望欽點試官,以重科選大典,請旨定奪。』」天子聞奏,就在龍案上,命內侍取過文房四寶,鋪下黃綾一幅,御筆欽點:正主考官:太子太保內閣大學士軍機房行走兼吏部尚書事務張文學。副主考官:翰林院侍講學士兼禮部尚書事務唐仁杰。左春坊庶吉中允兼國子監祭酒代理內務府校書處康春。提調官:禮部右侍郎江正林。監臨官:戶部左侍郎周岱。
御筆欽點已畢,發與掌院官。掌院官領了旨意,退出朝門,寫起皇榜,佈告天下。那些天下舉子一聞此信,無不紛紛進京,尋了客寓住下,只等三月初三頭場,以及二場三場,各自用心做文,想占頭名。三場已畢,各歸下處聽候揭榜佳音。這位張大主考,專意衡文,不留情面,選來選去,遵了定例,中了三百六十名進士,其餘皆落孫山之外。有名者在京等候五月殿試。這一日,無子臨朝,一班進士金殿對策,一個個各逞珠璣,奪魁多士。試策繳完,恭呈御覽,以定三甲名次。好個聖明天子 也不看策命,擺了香案在金殿當中,將試策供在上面,離了龍墩,對大一跪三叩首,暗自祝告:「孤若有福者,得安邦定國之臣;孤若無福者,得敗國亡家之子,好歹總由天意。」祝畢站起,隨手在試策堆內先掣出三卷,以定狀元、榜眼、探花,又掣傳臚一卷,取定四卷,歸了龍位,命內侍打開密封一看。是何名姓,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