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姜子牙收服侯虎 周武王拜將伐紂

  卻說崇侯虎倚紂王寵愛之勢,不敬父兄,苦虐百姓。百姓投告於西伯,西伯曰:「崇可伐矣。」遂調辛甲為先鋒,子牙運籌,自督大兵出城。子牙督兵,不數日,屯於石樓山下。子牙下令,戒諸將卒毋得妄進,先揭榜文於城外,數崇侯虎之罪曰:
  崇侯虎蠱惑商王,陷害百姓,蔑侮父兄,不敬長上。決獄不呼百姓,力盡不得衣食。此所謂為臣不忠,為子不孝,不可為民父母。今西伯侯親率大兵五萬,前來與民除害。曾誡三軍入城之日,毋得殺人,毋壞房屋,毋伐樹木,毋傷六畜。有犯一件,斬首不赦。爾等崇民急早出降,兔遭塗炭。榜文至示,軍民知悉。
  百姓見榜,自相告曰:「此吾之父母也。」相率開城投降。間,崇城百姓三分而降者去二。
  崇侯虎聞知大怒,急令姜皓、應彪截住四門,出城者亂斬。城中百姓悲啼鼎沸,爭攻軍吏,突門而出。姜皓、應彪不能禁止,反被百姓所傷,逃入見崇侯虎。侯虎慌忙披掛,率將士殺出西門,列開陣勢以備廝殺。崇侯虎大罵姬昌:「逆賊,爾我皆為商家諸侯,焉得興兵犯界!」辛甲聞言,更不搭話,拍馬直取侯虎。二人戰至二十餘合,子牙揮太顛、姬旦雙馬夾攻。侯虎措手不及,被辛甲活捉而歸。崇應彪見父被捉,拍馬殺出。辛甲按住鋼刀,架滿弓弦,望應彪直射一箭。應彪落馬,太顛捆縛而歸。大兵掩殺一陣,子牙忙令收兵,遂請西伯之駕入崇城。左右請斬崇氏父子,滅其社稷。子牙曰:「不可。崇侯虎作亂,此來正欲與除暴也,焉可覆其社稷。」西伯從之,令斬崇侯虎,懸於城下。釋崇應彪之綁,立其為後。召集崇之群臣,安撫百姓,車駕即日西歸。此子牙一榜收崇侯,為初出磻溪第一之功也。後人餘季岳有詩一絕云:
  渭水溪頭一釣翁,謨謀西伯扇仁風。
  只憑一榜收崇邑,能顯先生第一功。
  大駕歸至岐州,於是作豐邑,徙都於豐。過數月,西伯有疾,地震五日,東西皆動,動不出四郊。有司俱請曰:「動為人主,今主上寢疾五日,四面地動,不出國郊,請移都。」西伯曰:「奈何其移之也?天之見妖以罰有罪,我必有罪,故天以罰我也。今又興兵動眾以增國城,懸重吾罪也。」不聽,疾亦愈。明年,疾復作。自知天命將終,乃宣太公望托孤。又謂世子姬發曰:「商雖無道,吾之家世稱臣,必當盡守其職。且事太公望當如事父。睦愛弟兄,憫恤百姓。」又曰:「見善勿怠,時至勿疑,去非勿處。此三者,道之所以處也。」姬發再拜受命。是夕,西伯遂薨,年九十七歲,時商紂王二十年也。太公望率群臣奉姬發嗣西伯之位,是為武王。武王葬父既畢,尊太公望為尚父,周公旦為輔召公,奭畢公高左右王師。君臣合心繼志,述事一遵先王之政,四方諸侯皆行朝貢。
  當時紂王不理國政,與妲己朝夜遊宴。妲己乃狐狸之怪,日譖紂王殺無罪之人,彼則夜吸其膏血,其貌鮮妍。一日,宴於摘星樓上。時當隆冬,遙見河邊有數人將渡。二三老者揭衣涉河,中有後生者,逡巡不敢下岸。紂問妲己曰:「河水雖寒,老者尚能涉,而少者猶自怯冷,此為何也?」妲己對曰:「妾謂人生一身受父母精血,方得成胎。然陰陽道理,要在父壯母盛。故生子氣脈充盈,髓滿其脛,雖至年老,耐寒傲冷。若然陰陽交媾,父老母衰,故生子氣脈衰微,髓不滿脛,略至中年,必先怯冷怕寒也。」紂王曰:「豈其然乎?」妲己曰:「大王不信,即將此一起渡河者斬脛,視之便知端的。」紂王然之。即令蜚廉活捉五人至於樓下,一人一斧,漸去兩脛。果然老者髓滿,少者骨空。
  紂王撫掌大笑曰:「卿真神人也。」妲己曰:「妾不特能辨老少陰陽,雖孕腹內陰陽,妾亦能辨。」紂王曰:「何以知之?」妲己曰:「此亦不外父母之精血而已。夫陰陽交媾之時,父精先至,母血後臨,是為陰包陽,故其胎為男;若待母血先至,父精後臨,是陽包陰,故其胎為女,是以知之。」紂王不信,妲己曰:「大王不信,可搜城中孕婦,與大王驗之。」紂即令費仲捉得孕婦數十於樓下,妲己逐一指曰:「其婦生男,其婦生女。」妲令剖孕婦而視之,果皆應驗。紂王大喜,愈寵妲己,自是恣意任為,無所忌憚。或斬人脛,或剖孕婦。妲己日伴遊賞,夜則露其本形,吸此斬剖之血,以益花貌。
  一日,紂宴群臣於瓊林苑,忽見一狐隱於牡丹叢下。紂王急令蜚廉射之。蜚廉曰:「但令放金籠雕鳥,攫之可也。」紂即令開籠放雕,狐被抓破面,遂匿沉香架後,不見蹤跡。令武士掘而搜之,但見一大土穴,堆積骸骨,狐已不見。紂亦不究。群臣宴罷,各歸本府。
  卻說紂王入宮,見妲己兩腮俱破,以花葉貼之,乃問其故。妲己笑曰:「適早被白鶯兒抓破耳。」紂亦信之,然不知在牡丹叢下為雕鳥所搏也。自是,妲己之形夜夜出入宮庭,宦官嬪御多有看見,城中謠嚷。司空商容聞知,一日乃進一本單說:「雲中子與杜元銑除妖之事,似有可信。今城中百姓皆知王宮有妖,大王不信,反斬無辜之脛,剖孕婦之胎,以耗國家元氣,而召災變,臣實重為國家憂懼。」
  紂王默思不語。妲己忙奏曰:「自有摘星樓以來,妾觀天象,並無災異。殺數小民,豈為累德!此亦群臣互生異議。」紂即怒曰:「吾斬元銑有禁在前,爾等又何忤旨?本欲梟爾,姑念先朝之臣,何不速退?」商容即解下官誥,謝罪出為庶人,百官無一敢言。自是妲己專寵,紂王惟言是從。順之者生,逆之者死,百姓人周者紛紛不息。
  武王聞紂暴虐滋甚,謂群臣曰:「先君羑之囚,吾兄肉醬之慘,此念未嘗少置。今商王剖胎斬脛,民陷既極,恐不能緩須臾之死,吾甚悲之。今欲舉弔民之師東伐商辛,公等之議若何?」太公望奏曰:「商德滋昏,生民陷極。若舉兵東伐,乃代天救民,何所不可?況先君臨崩,曾囑主公謂時至勿疑。今商命當改,民心西歸,正其時也,東征之舉不可遲疑。」武王大悅,即令子牙點集諸軍,操兵演武,以備東征。散宜生曰:「古者明王命將出師,必須築壇拜將,親為奉轂推輪。如此將得其用,所向皆捷。臣等請仿古制,拜將行師,名正言順。」武王曰:「善。」遂令姬奭、辛甲率壯士五百,築壇於城南,高五丈,按金、木、水、火、土之數,歷三層,修天地之宜。建龍、風、日、月之旗,畫九宮八卦之列。又將二萬五千壯兵分為五隊,各服五色衣袍,各執五色旗幟,辨按五星。又令二十八將分作四隊,環繞樓下,以按二十八宿。燈燭熒熒,奇香馥馥,布擺整齊。
  武王駕龍車與群臣來至南郊,戒令百官各循規蹈矩,勿得嘩喧。武王端恭立壇下,散宜生執笏進曰:「主公先登,禱於天地,然後拜將。」武王歷階而上,禱罷天地。宜生又請師尚父登壇,子牙摳衣而上,立於北面。武王請升將座,子牙三辭而後就位。武王親捧金印、寶劍,降拜曰:「商辛失德,四海愁怨。今昭告於天,拜尚父為東征大軍師,兼督內外諸軍事,志在順天應人,弔民伐罪,惟尚父圖之。」子牙接劍印曰:「天命靡常,惟德是依,惟願愛民敬事。其運籌料敵,尚之職也。」於是,子牙降座,請武王升南面之位,行君臣禮,再拜謝恩。子牙中軍,武王親為捧車之轂,推車之輪,滿城百姓咸皆稱羨。武王曰:「克商之兵,尚父當用幾何?」子牙對曰:「東征之兵,只用三萬六千五百人。」武王曰:「商雖無道,其兵不下百萬,戰將尚滿千員。今尚父以三萬六千之兵,何能克敵?」子牙對曰:「臣聞用兵之道不在眾多,而在仁智。今商辛無道,殘虐其下,雖有雄兵百萬,諒其不能盡力。主公以仁者之師,名正言順,以一當百,勇氣十倍。況臣用三萬六千五百之名者,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之數,已有克敵之術。」武王曰:「善。」即詔子牙次日操練軍馬,以備東出。
  次日,子牙升帳召集,揀辛甲、尹逸、祁宏、太顛、閎天一班武將,戒令各率本部,出於教場,操演韜略。揀定先鋒,然後調遣諸將得令,各率本部至教場中分散屯立。第一隊殿前驍騎將軍,姓尹,名逸,字存道,青袍鐵鎧,方天畫戟。領兵七千三百,各服青衣,執青旗,屯於東方;第二隊引車將軍姓辛,名甲,字繼先,紅袍鎧甲,耿自鋼刀,領兵七千三百,各服紅衣,執紅旗,於南方;第三隊耀威大將軍姓祁,名宏,字子開,白袍銀鎧,丈八蛇矛,領兵七千三百,各服白衣,執白旗,屯於西方;第四隊鎮西大將軍姓閎,名天,字英美,皂旗鐵甲,九節神鞭,領兵七千三百,各服皂衣,執皂旗,屯於北方;第五隊鎮國大將軍姓太,名顛,宇守正,金甲黃袍,開四鐵斧,領兵七千三百,各服黃衣,執黃旗,屯於中央。子牙綸巾羽扇,升坐中軍。諸將參見畢,子牙取鐵甲一付,重計八十斤。鋼刀一柄,重計一百二十斤。高馬一匹。有能披鐵甲,舞鋼刀,而飛身上馬者,使掛先鋒之印。
  諸將惟惟列屯五方,軍吏擊鼓三通。紅旗隊中搶出一員將官,眉清目秀,齒白唇紅。眾視之,乃文王之子,武王幼弟姬叔度也。叔度走過場中,披鐵甲,持鋼刀,拍鞍上馬,左顧右盼。鼓角齊鳴,眾軍喝采,子牙大悅,即令公子叔度下馬掛印。叔度正欲掛印,忽皂旗隊下突出大將,豹頭狐目,虎背熊腰,大呼:「公子留印,待我來掛!」眾人視之,乃殿前都校尉複姓南宮,名適也。叔度解印釋刀,南宮适即披甲橫刀,揚聲於場內曰:「大丈夫支二百斤鐵從容上馬者,何足道哉!」乃離馬三百步,踴躍數次,飛身上馬。眾皆喝采稱羨。
  南宮适翻身下馬,奪叔度之印。紅旗隊中閃出一員大將,狀貌魁偉,聲音響亮,高叫:「二公且勿相爭,此印須待我掛。」眾視之,乃將軍辛甲也。南宮适卸甲放刀,辛甲本身之鎧重有五十餘斤,更不卸下,重披鐵甲,掄動鋼刀,踴身跳跨馬上,左馳右突,舞動如飛,在教場內周圍游遍一遭。眾皆曰:「此印非辛甲,他人不能掛也。」子牙即以辛甲為先鋒,南宮适為副將,令叔度、祁宏為左右翼,閎天、尹逸為保駕。
  次日上表,請武王發駕親征。武王乃留二弟姬旦、姬爽與群臣守國,乃為文王本主載以居中軍,自稱天子。發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專。即日大兵出城,旗幡掩日,刀戟橫出,浩浩蕩蕩,稱為五十萬,殺奔朝歌。
  行至三日,忽一陣狂風從子牙馬前飛塵卷雲而起,子牙袖占一課,今日當有破商大將冠冕從西北而至,眾皆不信。行近潼關西北角上,有一將年約十五六歲,身長九尺,膊闊一圍,肩拖大斧。高叫:「西兵且住,等我來!」辛甲懼為奸細,射住陣腳,問是何人。其將曰:「吾乃西伯侯所收之子雷震也。」辛甲見之,莫知其故。引見姜尚,尚亦不知其故。奏知武王,武王曰:「吾聞昔者先君入商之時,因避雨於燕山。忽然雷破棺中女胎,得一男子,因名雷震,莫非也?」
  子牙即召問之,果是雷震也。武王曰:「汝在何處,今日至此?」震曰:「臣自蒙先君恩救,當時有雲中子先生收臣,養於終南山,一十五年終日教臣演習武藝。日前吾師觀天象,言商命當改,諒主公必然起兵東伐,故命臣下山助陣。臣願一掛先鋒印,力破無道。」武王顧謂子牙曰:「此子先君所收,亦吾弟也,可改為先鋒乎?」子牙曰:「軍冊已定,不可輕改。」乃封雷震為保駕大將軍。兵進屯關下,先鋒辛甲回稟:「潼關不開,何計進兵?」子牙曰:「關主與吾曾有舊約,兵至東伐,彼要相助。汝且按甲勿動,待我修書,招其來降。如不納降,然後進兵。」辛甲乃退下寨。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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