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少康王避難中興 季抒宛轉復夏國

  卻說夏後相之四年丙戌,賊羿既篡位,後相奔出,依商侯而居。相土儉樸,不能狗後相之欲,居二年,於六年戊子,又往青州,依同姓所分諸侯斟灌氏、斟鄩氏二國。後相不能自斂,稍稍結連東方諸侯。諸侯與二斟氏之國相親者,每共存濟之實,不能替後相有為也。當時羿性無疑,還可無事。今賊浞復篡,多疑殺人,逄蒙既誅,羅伯又歿,根株盡絕。聞後相稍自如,便起僭志。歲當壬寅,後相即位後之二十年,浞篡後十三年矣。浞所奸羿妻而生子名奡者,年十二矣。奡有神勇,實羿之遺腹子也,十五月而生,故浞以為己子。十歲力舉二千鈞,身長一丈五尺。十二歲,能陸地上獨乘舟用大木撐。蕩之戰,爭無敵,殺人如戲。過國有亂,奡盡殺之,遂封於過。又子澆,是為過澆。浞再生豷,是浞真子,便無力,仍有僭詐,是年九歲。當日浞在深宮中躊躕後相之事,豷從旁便說,何不殺之?浞遂令過澆統一軍突至二斟之國,先問斟灌氏何為停留後相。斟灌不服,遂殺之,以伐斟鄩氏。斟鄩氏集眾拒之於濰水,賊澆持三丈長、六百斤重渾鐵棒,擊沉斟鄩氏之舟,又殺其君,大敗其眾。遂窮二國滅之。尋得後相於土室,遂遇弒。相之後曰緡,有仍國君之女也,方有娠。乃自土牆下得破穴,從破穴得出於室之後,塹下還室,塞其穴,賊尋不見,後緡步逃歸有仍氏。 後相舊宗臣姒靡向從相,適自外歸而相死。負相屍,埋之青丘,而奔有鬲氏。斟灌氏地,今壽光縣是也。斟鄩氏地,當昌邑縣是也,舊史以商丘誤耳。有鬲氏地,當在高密縣,皆青州地。有仍國在豫方,當鞏縣地。後緡發既至有仍,不期年而生子,母緡泣曰 :「勿如伊父,願為伊祖 。」遂名之曰少康。少康方數歲,苦問母曰 :「我父安在?」母泣而不言,懼泄也。有仍氏亦晦少康母子於荒村,戒勿言實,恐事泄,自取禍也。母緡種蔬而食,績檾而衣,守貞茹苦,艱難備至。及少康八歲,習見母勤苦而心傷之,求所以代苦者而不得。乃求於有仍之大夫家,願為之牧羊。月得米二斗,以助母。至十二歲,又為有仍之卿家牧羊,月得米三斗。母之兄弟俱見,而憐之,乃命之為牧正,司群馬之官也,歲有廩矣。少康十二,猶未知身從何來。苦懇問母,母見其謹重,乃泣言祖父根由,少康遂痛哭數十日。少康牧羊時,與群兒嬉,必自稱為王者,指使群兒為文武百官來朝己。群兒中有不服他使令者,必指使群兒擊之,那被擊的因詈少康曰 :「無父惡種 。」少康輒歸,哭問母,母曰:「汝莫與人生事 。」必泣而責誠之。牧牛時,又嘗與群豎集高岡,列班而嬉,輒曰 :「吾異日為天子時,當以此岡為鈞台。」後母聞而痛責之。既為牧正,遂修身執敬,求開黃、唐、虞、夏之典。故聞槃木隱於嵩山,遂往拜之為師,亦不言本身事。故槃木異之曰 :「此童子有天子氣象,必帝王種也 。」固詰問,知為後相子,相持大哭曰 :「吾君有後矣?幸自愛,因教以典謨訓誥,並授以黃帝兵法。少康歸仍,又師事於河陽、陝東之間處,士者五人,父事於有仍之親族長者三人,以究心德治道陣法。於是稍稍起人疑。有仍氏懼禍,罷其牧正曰 :「君不他往,將即見禍,不如走往別方 。」少康泣別而去。過澆果使其偽將鹿椒領車百乘來問仍國,而索後相子。少康時年十五,丙辰歲也,已先挈母行矣。椒伐仍君,仍君奔雍。椒遂滅仍,而窮兵代雍。是時,雍牧姬叔望已薨。子不窟,遂奔西戎。且說當日,少康與母扮村婦牧堅,攜奔而行至於河,不知南北東西,所宜適行。折草而筮之,首向西北。舉首一望,正見頂上一道黃色雲氣,向西北而行。河中一大魚躍而登於雲際。正躊躇間,大風一陣從東南來,吹少康母子不能立,遂急行登舟,乘風一息而渡河。少康思魚者化龍之象,或有濟乎?且魚音虞,虞以土德,王天下,尚黃黃。雲而魚,其適虞乎?遂奔於虞國。虞君姚思,商均之子也,賢仁而睿,能知人。見少康,知為天子之種,乃使之為庖正而隱之。居五年,虞君以二女妻之,封其食邑於綸,今平陽府,榮河縣是也。後人馮猶龍有詩贊虞君曰:堯時二女妻虞君,今即虞君二女孫。一樣得人皆作帝,始知賢聖善知人。又:虞帝當年賤有鰥,於今夏後亦同觀。寶總各選官人子,誰把孤寒別樣看?時少康年二十。辛酉歲,既得妻二姚、食邑以奉母。壬成,大姚生子名伯址,不育。癸亥,小姚生子名仲招,亦折。大姚復生子,是為季杼。少康在綸,有田一成,方十里。有眾一旅,方五百人。少康能因時盡地,生財節用,修德教人,溝洫蓄泄有道,而水旱不侵。田獵修輯有時,而蒔獲無失。躬督農桑,而穀粟布帛有餘。蓄山林陂澤,而材木之用不能盡。是以邑中家給人足。又教民愛親敬長,養老慈幼,而人民大和。又以農隙率眾田獵,習射列陣,教戰法,而民知勇。四鄰之民皆慕之。寒浞是時久安長樂,亦不復覺察矣。少康負居小邑,日夜以復仇興祖之志自勵。乃遍步冀豫之間,訪賢士才人。至隃山之陽,得一處士,曰崇開,帝嚳之後,代國之族子也。國滅於浞,而避居山野。一人孤處,賣薪為食而隱,明道抱德,不與人立談。少康聞之,五謁之,九陳之,而後發言曰 :「子行欲復仇,帝天下,而來問野人,何也?」少康驚駭,謝曰 :「下邑細人,願求夫子性命之教,以毋枉生於世,如此而已 。」崇開笑曰 :「詐也 。」結氣未伸,根脈未理,乃言性命,何也?」少康掩面泣而長跪?曰 :「所願奉教於夫子者,實為此也,而不敢言,夫子既知之,忍不復教之?」崇開曰 :「夫得人者興,自用者亡,恃力者敗,用智者成。子先得人而後用智也 。」少康曰 :「得人,孰如夫子?願為弟子,奉夫子為師,聊居弟子敝邑中,以朝夕奉教焉 。」遂備單草,置崇開坐,親御而歸綸,分舍而居之。請有虞之族為開納室焉。少康身執勞妻,執瑣而事開,日學於開,得明天地古今之道,治亂興亡之故,撫世治民之術。於是曠洞淵微,遂成聖德。二十九歲,庚午,子季杼八歲矣。性質明達,遂命就開從學。數年間,開又訪得漳淇間有處士,夫妻力作而隱。夫曰戴寧,妻曰女艾,仲康之舊臣也。女艾貌陋性貞,力能舉百鈞,口能辯智,能得人意中事。戴寧因家國亡滅,與妻蓄智,晦道隱淪河陰,心憤志切,未嘗不在夏後。無由用謀,一見崇開,遂夫妻挈子來歸少康。少康大悅。三人共議大事。崇開深明帝王之道,戴寧深明世務之要。開能定大策,斷大疑。寧能入幽細,成秘計。少康能師開友寧,尊信力行。子季杼年十二便亦能守經行義,因變用知。師崇開策曰:「夫氣之盛者,外不能入也。而中必有瑕勢之重者,物不能攻也而已。必有貳巨蛇吸人,刀斧安能傷之?而細蜈害焉,人於其中故也。人之百智具,而恙屍攻心,麻瘋攻體,輒至於死,生於其中故也。夫生其中者,已難制,人其中者,功易成。子盍思之?」少康大悟,再拜而贊。乃問戴寧,曰 :「子以為何如?」寧贊揚曰 :「善哉!夫子之教也。界之勇,天下莫敵也,逄蒙入其中,則殺之。蒙之勇,天下莫敵也,浞入其中,則殺之。吾輩即不為蒙浞之道,能不用蒙浞之人,還圖蒙浞之人乎?今誠得二人,一諜過澆,一誘戈豷,使其兄弟競位,父子傷情。彼自殺其一,則可圖其二;自戕其二,則可攻其一矣。臣請與臣之妻女艾者奉命而諜澆,但須得一人誘豷耳 。」季杼請行,少康曰 :「堅子能無敗乎?」崇開曰 :「是吾深知其能也,重於色,抑於氣,晦於面,明於志,結於口,運於意,必能之也 。」少康大喜,依計而行。崇開謂寧曰 :「吾聞先王之舊臣,曰靡者,忠勇可任。灌鄩之滅,彼必逃行,然必復至耳。子當率妻先往青州,會通靡,而後入過 。」寧奉教。開又囑杼曰 :「爾往戈,但親近。敬愛之。既愛矣,乃教之求親於浞,數數親浞。浞既親,乃訴說其兄,欲有滅弟之事,必有動息。而有以待艾與靡矣 。」杼奉教。於是,少康多予戴寧、女艾餱幣,以席捲之。戴寧、女艾扮南國之賣席者以往。杼敝衣垢面,扮失家之童子以行。時少康之三十三歲,甲戌三月也,三人同行出冀境上分手。寧、艾二人擔席果資行計,杼則童子獨行。見長者則拜而問路,饑則泣而求飯於路人。人見杼柔善而言語伶俐,多飲食之,引送之。不必資糧也。且說寧、艾先到青州,密訪問,姒靡在有鬲氏之國中為大人,行政事。戴寧稱舊戚而謁之,靡請入見。曰 :「吾未嘗與子有知,子何故道與吾有舊戚?」寧請屏左右,乃曰 :「吾與子有君親之至誼,寧直舊戚意者,君忘夏後之君乎?」靡垂涕而言曰 :「嗟乎!力不逮耳,何日忘之?」寧曰 :「有不為耳,曷力不逮?」靡曰 :「雖為,無所用也。舊王已死,夏國已亡,今將三十年矣!王死亦十餘年。雖為,為誰為之?」寧曰 :「子有不為,假今舊王有人,子將何所作為?」靡曰 :「竊固思之,寒浞竊位,安樂已久。二子窮凶淫侈已極,百姓怨恨亦已甚矣!誠可圖也,但外無故主,內少密人,未可妄舉也 。」寧曰 :「外亦有故主,內亦有密人。子將何所作為?」靡曰 :「有故主密人,吾用有鬲氏之眾,收二斟之遺民,合之可成三軍。諭民眾以服仇,告天下之方伯,誰不我援?」寧曰 :「先發而後聞乎?先聞而後發乎?」靡曰「必也先聞,則名正而功大。」寧曰 :「先聞則不能發,方伯不來,凶賊先來。以澆之力,雖天下之眾,無所制之。況三軍乎?必也有道,行乎其間,方為萬全之策耳 。」靡愕然,曰 :「子謀臣也,得無有所輔耶?」寧乃始告以少康所在,而己欲入過之意。靡大喜,當下取酒要盟。寧即引女艾同盟,寧謂靡曰 :「此吾婦,與吾入過者也。」靡曰 :「有是奇女子乎 !」遂三人刺血而同盟,皆誓曰 :「不能為夏氏圖中興者,不居宇宙之間 。」三人既盟。靡細問計,寧曰 :「子且收二國之燼,但假以強有鬲之名,而暗擇才智為諸師,以復仇。言激之若合,乃要結之,假獵而練兵。擇其志最同者數千人,常近於身,亦待予音也 。」靡且留寧、艾,相與訓練士兵。寧、艾稍出席十幣於靡,左右相與招結忠義,訓練士卒者三年,人人同洽孚契。陰要約而後,夫妻率腹心數人為流移之民,以投於過。過國者,當今之武強縣東,乃浞賊假兒澆十二歲時所封也,今三十三矣。澆封之後九年,浞賊真子豷,十八歲乃出封干戈。戈國者,當太原蔚興地也,為浞賊愛幼兒之狡慧與己同,故出之遲,封之近亦二十三年矣。皆久於安樂,不為防患之計。那浞賊誅鉏了眾強,又生了兩個凶狡之兒助他,有何不快意處?真是天縱奸雄,人力無奈。浞既奸羿宮數年,後又選士民家女子八十餘人,克滿後庭。又更造宮院台閣,漸漸廣聲歌,多狎客,日飲宴。只是能布小惠及民,凡士來歸者,輒用之卑官,故能安樂數十年。邇年以來,漸漸荒淫日甚,精神疲憊,則小惠也不施,士來亦不彩矣。那賊子過澆只憑猛力,臣下當面有顏色稍違者,親用手提來向地一攛,便成肉泥。背地有一言相干者,命擒來,即手刃斷之數段,如擒召不來者,必親窮之。自國中、外及諸侯,凡有不到處,非命將滅之,即自往盡屠其地。雖追至山盡水窮處,必逞志而後已。又嘗有龍鬥於野,澆惡其狀,則持矛而殺二龍。有雷震於庭,則拔劍擊殺雷神。外自薄海,內至妻妾,無不一以力行之。妻畝氏,生一子,即棄妻子別室,而寵妾於楊氏,一歲又棄之。別室又寵一妾,妾稍一扭頭,即光剝其衣,而摔之地,遂為肉泥。群婢不忍見,多有泣下者,澆即復摔殺之室中,人人危懼。此時,又寵音華氏等十餘人,人人勉意曲承,但保身命,左右亦然,皆無計奈何?那邊戈國,豷與他一般好殺。但只密聞人過失,命人殺之。左右亦惴惴危懼然。惡不遠播,又能奸媚,得浞宮中之愛,不同於澆。且說季杼當日,是十二歲童子,說是尋母失路的,要到戈國去,誰人不愛憐他?一路送引到了戈國。終日做尋不見母親,向街頭哭泣,便有人家要收養他。季杼但察看不濟事的,只暫飲食其家,終不久住。遍歷十餘家,得寒豷之妻族門氏家,家翁門辟,豷之婦翁也,仁義長者,收季杼養之。季抒遂久居其家,事翁盡孝事。翁諸子女,盡敬待翁,左右亦如一體,相愛於是,人人愛惜之。翁遂以為己子,諸子亦喜之不忌也。遂引之得入見豷之妻。豷妻亦愛之,遂出入豷宮庭內外無禁。豷見以為婦翁家兒,亦喜之。又見杼嗜好詩書,明事理,豷遂使隨其左右。季杼乘豷樂時,故為戲問之曰 :「為主樂乎?為諸侯樂乎?」豷曰 :「童子問此,則甚諸侯,不如王也 。」季杼佯謬言曰 :「君何不為王?」豷笑曰 :「童子我以為知事,乃還不知事 。」杼曰 :「今之王,君之父也,父不當傳子乎?然則後將傳阿誰?」豷不言而歎息一聲,杼故為不知者,乃問豷妻曰 :「我君何故歎也?」豷妻曰 :「童子問傳子,君有長兄,傳不及他,是以歎也 。」杼曰 :「王愛長嗣乎?愛君乎?」豷妻曰 :「實愛我君 。」抒曰 :「即愛我君,自然傳與我君 。」豷妻曰 :「此事妄言不得的,言之有禍 。」杼乃不敢問。異日,又乘間問豷妻曰 :「夫人謂伯父有禍者,何也?我不解 。」豷妻曰 :「伯父過澆殺人如戲,不論親疏。你說要傳他天下,他便不肯放汝,豈無禍?」杼日 :「彼有何德乎?」豷妻曰 :「他有什麼德,徒恃力而已 。」杼曰 :「若徒恃力,他便不及吾君。吾君有德有智,怕他什麼力?」豷妻曰 :「童子又妄言。」杼曰 :「非謂與他爭勝也。但常使人事王浞及王妃,得王浞及王妃周密愛厚,自然惡澆,殺澆則位便吾君之位也 。」豷妻愕然,曰 :「童子乃有此智 !」一日,豷大醉,偶於外室凴几而睡。左右適,俱以私事去。夜分,杼獨秉燭覓衣被周圍覆豷,因侍其側。豷忽驚覺,問何乃睡此?杼言左右不知君在此,童又不敢離左右,而往呼左右,故如此。豷大喜抒,而左右亦賴以免罪。又嘗出獵,抒侍豷於車上,適有群虎驟至,車前馬皆伏地,左右及御皆驚走散。杼獨舉草蔽,豷持大旗搖燁之,虎駭而散。左右方集,豷大悅杼,詈御者及左右,曰 :「何不如童子,猶有智勇為主之心。爾等可得見虎而逃?將置我於虎嚎乎?」遂殺御,並欲殺左右。杼又極情勸解得免,左右亦無人不感杼者。豷又嘗怒其子與女淫戲,欲殺其子。杼於豷前跪而泣諫,請以身代之,曰 :「君之德,天下之主也。若有天下,則君之子又承天下之主也。君乃不先教而遂殺之,君後日悔無及矣 !」豷亦為之泣下,而赦其子,遂使子與抒為學。子雖頑蠹,亦感抒,而豷妻之賢杼又甚。又杼嘗侍豷齋室,齋室火,左右皆走,杼獨不走。既而火至室,不入。豷不知抒之天命有在,而反謂己之福使然,愈以杼為忠。每上與妻稱言杼之忠義仁信,妻尤協助語之,且曰:「是童不獨忠心也,且有大智,欲為君取天下,君知之乎?」豷曰 :「誠亦覺之,是吾心也。或者天意以此人畀我成事,亦未可知 。」遂謀遣杼人窮國事浞。賊促亦愛杼。留侍左右。杼乘間稱豷之孝,慕君王仁愛天下,說得淋漓周洽。浞漉然動容,退謂妻曰 :「幼兒處來一稚子,如此其善意者,天將與吾幼兒子乎?」妻召杼而見之,見其伶俐,亦愛之。杼事浞與浞妻,又竭盡忠孝,侍浞左右。又竭盡仁義,亦如事豷之道。浞深信杼言,遂加寵於豷。杼頻頻往來浞豷二處,內外無禁,如此者五年。豷之謀堅,浞之意亦固,欲以位傳豷矣。意稍外傳,過澆聞之,大怒。是時戴寧、女艾已在過二年。初至過時,為販鬻於市,漸漸散幣,結澆之妾父母音華公、音華媼與澆之左右。遂得薦用於澆。寧為司城之富,艾人宮為乳繡媼。二人內外,每事盡忠竭智,澆深信之。凡有大事,即與計議。寧見澆之四週國邑,多助澆行惡者,欲先剪之,以孤澆。遂因間說澆曰 :「君以此諸君果真心助君乎?今日不過畏君之威而附君,其奸其力,俱異日為君子孫害也。盡殺之而收其民,則君之國愈強,而患永息矣!但盡殺之,則太驟,恐民不服。當漸漸除之 。」澆本性好殺,聞寧之言,殺心頓起,遂殺數君。於是,諸國皆危懼,欲叛。 澆常殺左右,女艾常救之。因密結其左右人,而盡得其歡心,尤得澆寵妾及諸妾婢之心,並得澆意旨,而承之寵妾左右。又無不維持女艾與寧者,如此者三年。澆既聞豷謀,即召戴寧計議。寧恐澆殺豷,則又無敵,乃曰 :「父子兄弟之間無他故,不過豷時常朝候於王,與後近而得歡。君遠而失常朝候,故有讒言間之耳。君何不朝王?與後哭泣而訴之。父母之於子也,見之則愛。君必知王與後之情,而後計圖之,未晚也」。澆不欲往,寧乃曰 :「君誠不可往,請得人而代君往,朝於王,以觀王意。之若同善,則達君之誠孝王。王使情意既和,然後君親朝王,保全骨肉。若其不善,即疾反,而報君,始無事也。」澆乃大言曰 :「何骨肉之有?雖然爾為我往觀之,可也。速歸報我 。」寧言欲達母后,須得女使。遂使女艾同往。寧、艾暗喜,承命來窮都,朝於浞。是時少康之三十九歲,庚辰年也。一月始旬,寧來窮都。季杼已十八歲,及冠矣。寧恍惚識杼,杼確識寧,相遇於朝。杼佯為不識,寧熟視抒,抒微掉首遣之,恐寧露出機關。杼與豷已先於浞與羿妻處言澆之罪,傲惰不軌,欲殺君父盡殺宗族而自稱王者多端。寧朝浞,稱澆誠孝,慕王與後,懼王與後疏他,故不敢來,遣下臣來請罪問安。浞大怒曰 :「人家養子,遣臣問安乎?且先殺爾 。」呼左右,將寧挪縛,寧左右顧盼,正在思量計較。只見季杼跪陳於浞曰 :「澆之逆情,此人必知之,不若因而問之,乃得其詳,請君刀下留人 。」浞乃命勿殺,帶寧來問之,寧恐所言與杼等之說,不相照應。作為被縛苦,假作湮氣,不能發聲。又為恐懼之狀,鸇鸇不已。季抒又陳曰 :「此人吃縛苦,懼君王威,一時不能言,且發往門下,調息之。臣請監守而善問之,必得其詳矣 。」浞從之,曰 :「汝言是 。」即以寧付杼。杼遂得與戴寧、女艾於監室,相持哭訴上項。寧曰 :「非君,吾幾不免為刀下鬼矣 !」乃串同言澆逆節,並計圖澆。杼問寧曰 :「子在過國,不密殺澆,何也?若其早殺澆,則窮國無人矣 !」寧曰 :「澆之室內左右皆吾人也。吾豈不能殺澆,但殺澆,則滅窮國又難矣。故不如委浞於澆,使澆殺浞,而委澆於豷,使豷殺澆。澆易圖耳。且大計未定,若先小圖之,萬一事不密,則前功盡棄矣 。」季杼喜曰 :「此實吾心,吾惟恐子先殺澆則事反不易也 。」二人大略定計,季杼乃復浞命曰 :「已得其情,蓋欲並東方三十七國,並東夷九種,北狄五種,大舉攻王,並殺戈君矣。且有大逆之言,臣所不敢言者 。」浞促季杼言,季杼故懼晦,不敢言。浞曰 :「吾愛爾若是,何所不可言?而乃隱瞞我 。」季抒乃扣膝低聲曰 :「澆自謂彼有神勇,乃後羿之子,非君王所能生也。君王殺其父,奪其都,亂其母,今彼興兵報父仇,奪舊都,取母,天下必義他不以為叛。且彼神勇,天下無敵,何憚於君?」浞聞云為後羿之子一語,不覺心折怒而悸,手亦顫顫曰 :「似此賊如此悖逆,何以誅之?」杼曰 :「此骨肉之間,家國大事,小臣所不敢知也。君王且與母后及戈君共謀之。」戈君者,豷也。浞乃於宮中與妻言之第,不敢道是羿子一語。羿妻聞而悲憂,亦不敢泣。浞乃召豷並季杼人,共議圖澆。豷計曰 :「宜反賂其臣,使圖之 。」季杼曰 :「若其臣受賂而不圖,不亦誤事乎?」豷又計曰 :「召其上朝,而伏甲擒之。」季杼曰 :「若召之,他必不來 。」浞曰 :「然則何如?」杼計曰 :「今以母后為言,不如因計就計。即以母后慰之,母后慰其女臣,君王慰其外臣,使道父母之愛,原無他意。仍厚賂二臣而去,勿言王怒,則彼不疑。母后乃遣人常慰愛之,王亦遣人慰諭之,則彼必自來朝矣!更不來,則王為疾召之,以囑後事,斷無不自來,自來則取之,斯十全之計也 。」浞大悅,曰 :「子智囊也 。」遂從之。命羿妻召女艾,見,羿妻嗚嗚而泣,言彼念子之情,並遣宮人隨女艾歸過國,浞並厚賂戴寧而去。寧、艾歸過,言果無事,澆遂不以為意。既而母命人來慰,澆遂喜,然終不肯入朝。辛巳,一月,豷、杼在窮都,又不見澆來。浞乃托疾召澆,寧與艾進曰 :「此則定大事時也,君當速往矣 !」澆乃命偽司馬鹿椒守國,命寧隨身,統三千護衛甲士,往窮都朝浞。女艾先分密人往有鬲之國,知會姒氏。自於宮中定計殺澆。澆至窮都,命戴寧與甲士居館,自挺身入朝。時豷等已張幕伏甲於浞臥內,待澆矣。澆入朝,寧即速尋戈豷館,朝豷而問杼曰 :「策何如也?」杼述言如此如此。寧曰 :「不能濟也,何不率大軍外殺其護從之人,吾歸而待澆也 。」杼乃促豷點大軍,盡殺其過國三千人,遂率軍歸戈。寧則解澆車之駿馬,獨乘之而歸過,一日夜即到。乃召澆左右於朝堂,言澆有密令,鹿椒欲謀叛,命除之。召鹿椒至,擒而殺之。遂對過國之眾曰 :「君歸欲盡殺爾等,莫若從我,我保全爾 。」眾皆願服。明日,有東來數千流民來歸過國。寧點視之,乃姒靡所統青州兵也。寧遂閉城,部分盡搜平日助澆惡者,與澆至親而心未順者,俱殺之。老幼幽之處。堅守城門,嚴夜敬禁出入,以待澆歸。其女艾在內說音華氏曰 :「過君於路聞小人之言,謂宮中有過失,歸即盡殺之。故寧預先竊歸,而通報宮中,各自速為計,可也。且過君之愛不常,一息不合,便成肉泥矣。何不毒殺之?而立其子,則安樂富貴可長有也。」諸妾是時乘澆一別,則皆通於左右親戚。出入之人惟懼澆歸,聞而殺之,聽得此言,大眾驚怕。乃推女艾為謀主,定計策。棄妻畝氏聞欲立其子,亦喜。諸棄妻寵婢宮中內外左右之人,無不喜者。女艾具多利刃,人宮授諸同志。凡稍異言者,即殺之。與諸棄妻寵妾一齊設美肴,藏毒藥,帶利刃以待澆歸。且說澆直入浞臥內,朝浞。方入寢門,浞見澆昂曹之狀,便怒,大呼左右安在?兩帳田士百人,門外前後甲士四百人,宮門內外又千人,一聲喊,舉齊銳斧、大刀、長矛、短劍,都來殺澆。那帳內百人皆猛士兇人,浞素親用以誅群豪取國家者,攢兵刺澆身上。澆初不覺身上中了戈、矛十數處,只當無有,乃大呼,舉臂。左手奪來雙矛一戟,右手奪來雙戟一斧,反堪甲士,甲士被傷,無不倒僕者。澆遂登牀,舉浞,恨曰 :「爾能殺君,吾不能殺爾乎?遂摔之於地。但見一堆骨血,無肉矣!既弒父,遂入尋母。羿妻以為可復為母子也,泣而迎之。澆乃大詈曰 :「失節之婦,夫殺於賊,反而從賊,留爾何為?」乃亦舉母,輕摔於地,骨盡折而死。遂舉浞宮中捍門大長鐵棍,出宮擊甲士。不先走脫者,盡殺之。出朝尋戴寧,不見視。三千甲土,已盡被窮軍殺之矣!乃奮怒,獨步尋城中,有軍士,盡殺之。尋戈豷,不得。尋浞平時親戚,盡殺之。百姓之家,逃匿殆盡。又入浞宮,殺促諸幼男少女。天晚,遂宿宮中,取浞愛妾,盡淫之。連經二十餘婦,而不衰。明日,出朝,遍覓車馬人民,不可得,蓋杼計盡搬也。澆奮怒,獨步行來,攻戈。戈國城外不留一舍一人,城門皆土築實,城上人俱注矢發射澆。澆身中數十箭,不得進城,乃宿於野。明日,復步歸窮,夜又淫浞妾。明日,乃盡殺之,而獨步東奔,五日而歸過。靡、寧、女艾日日閉城而待。於二月二十三日,望見澆獨步奔來。寧喜曰 :「大事成矣 !」遂遣女艾一面入宮設酒宴待澆,自與靡引過國之眾匿伏秘處;一面遣腹心人出迎澆。曰:「鹿椒已反去,城中臣民皆逃,惟存宮中耳 。」澆大驚。入城,不見一人,乃入宮。宮中妾婢群泣而迎,曰 :「鹿椒反,不得女艾捍守宮門,則妾皆被擄矣 !」乃群釃酒為澆洗塵勞苦。澆勞苦已極,不暇酬酢,接得觥,連飲數十觥,便大啖食物。食未飽而毒已發,捫腹而起,大叫曰 :「腹痛腹痛 。」女艾已盡收檢宮中兇器而盡,匿宮中人獨操刀伏於廚。廚門設坑,澆腹痛身熱,不能自禁。大呼,宮中無一人。自至廚取水,墜坑中,女艾刃刺其喉而誅之。乃呼戴寧、姒靡入宮,鉤出澆屍,陳之於市,乃開城縱過民觀之。靡等取其頭,懸之以玄旗,默示夏令也。夏王刃澆身為萬段,過民取而嚼之,立盡。寧殺澆之子,而縱其妻妾各歸民間。姒靡速還青州,起二斟國與有鬲之師以來。靡將中軍,寧將左軍,女艾將右軍,西征有窮。時浞既誅,親戚未盡,澆既退,又皆復來。季抒佐豷,率窮之大軍歸窮。遂據窮都稱王,已五日矣。三月一日,王師圍窮。杼望見立旗上有懸首,知為王師也。窮人不知,尚以為過澆之師,人人惴恐。季杼在戈數年,結有豷之左右國人中,有心腹七人。又素用術,得豷之不才子鮒由者心,遂集七人曰:「大軍圍城,城中寸草不能留也。何不斬豷而出降?可自免罪乎?」七人從計,乃往說鮒由曰 :「大軍入城,吾輩寸肉不留也。君王嘗欲殺子,子何不斬君之頭?令我出降,眾軍必立子為王矣 。」鮒由大喜,即挾刃入寢,斬豷之頭而出。季杼與七人持豷頭標示於城上,大開城門召王師入城,取浞之殘骨,同澆首、豷首,即誅鮒由之首並懸城上。其城中民,順者盡赦之,不順者乃誅之。促之助惡親戚舊臣皆誅之。季杼領眾至艾國,素相善如門氏者,金其家,賞賚之,搜其奸黨誅之,各逆種子女亦誅之,各妻妾子女放去民間。乃召各民,諭令歸農,禁其偽宮,盡發其車馬器甲從大軍。又尋誅得羿骨,纛標逆羿之骨與四逆之首,振旅南行。迎少康於綸。子季杼,臣靡、寧、艾就邑而朝,備駕百乘。少康奉乃母與二姚,並請虞君思等,師崇開等,即日就道,整威儀東南行。求陽翟,夏王之故都。命寧、艾、靡、抒修輯五廟,掃視諸陵,增立先王之廟,輯宮室,修鈞台,視九鼎告天下諸侯。豫、冀、青、兗、雍等數州諸侯聞之,皆來推戴少康。時辛巳冬,少康年四十歲矣。先以十二月告王相之廟,獻四凶之首骨。乃以明年壬午為元年元月,即夏王位。褅五廟,望諸陵,郊天祈地,祭九鼎,坐釣台而朝諸侯。遂為中興首君。但不知有何施設,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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