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禹王伊水捉蛇怪 玄扈諸山服神妖

  話說禹王乃黃帝的玄孫,姓姒氏,鯀之子。母名志,號修己,有莘氏女。修己未生禹時,見有流星貫昂,夢接而意感有孕。又吞神珠薏苡,至歲壹月--堯帝戊戌五十八年六月六日,修己胸坼而生禹於僰道之石紐鄉,即今四川龍安府、石泉縣石紐村,禹穴是也。禹生得身長九尺二寸。堯時,洪水滔天,鯀治水無功,被舜所殛。禹降在匹庶,舜舉禹,使續父業。禹傷父鯀功不成受誅,乃勞身焦思,欲蓋父愆。當時,他應帝命,去治水。
  禹始娶塗山氏之女,名憍,生子啟。甫四日,禹往治水,別塗山氏而去。啟呱呱而泣,禹弗視而去。帝舜又使伯益掌火,領朱虎,熊羆偕禹行水。禹又用方道彰、宋無忌二人為風火二將,道彰能降風百里,無忌能口吐烈燄。又用馮遲、馮修、江、江妃為水將,二馮多力善決,二江多巧善淚。又用禺強、庚辰二人為左右將,二人俱力舉萬鈞,能鞭山鑿石,驅凶捉怪。又用章亥、鑒亥為步將,日行千餘里。這恰是天地合該成平,大禹合該有天下,故天降之多神人助他。因用禹治水時,不怕山靈水怪,深淵可以見底,幽洞可以開門,鬼幻可以使他,主形神異可以識他。性情行划幾多奧妙,山川識盡幾多幽玄。精物至德愈明,聖身無癘,所以叫作神。禹初治洪水,先觀於河,見白面長人魚身,出曰 :「吾河精也 。」授禹河圖而退,入於淵。
  且說神禹每行一地,先自己登高相視地脈。見有山林蒙翳,陰氣晦昧,土脈難明。水勢難通處,又見有川澤草莽多藏怪物,人民難到處,這原都是乾地,被大水浸沒久了,如此紛雜,因此人無行道,水愈不行。俱命伯益領風火二將方道彰、宋無忌放起一把無情火焚之,神鬼精怪、毒蛇猛獸奔竄而去。為禍者,命左右將擒之;不為禍者,驅逐他去便休。凡異禽奇獸,命伯益記其聲名,異寶取供用。山川之神,用物祭祀之。水淺處,命二馮決去其壅滯;深處,命二江直窮到底。山石為梗處,命左右將攻去之。遠近程途,使章亥步之。
  話說神禹治水,書所記始於壺口之山,其治龍門也。鑿呂梁之石為砥柱,為三個門,以通水。南曰鬼門,中曰神門,北曰人門,是為禹門。閒話休題。
  且說治水在中山的事跡說起。你道先到哪一個地方?先到甘棗之山。這山,洪水所出處,其西流至於河。山上出些什麼物件?出杻木,葵本而杏葉,黃花而莢實。又有個獸,生得如(雖犬)。有個老鼠,背上有文,名叫作(雖犬),被眾人拿住。禹王卻也不知,叫諸將來問 :「這鼠叫甚名?這獸叫甚名?」諸將未及答應,不知這些獸皆自古至今成了精的,所以它會說話。那□精便道 :「聖人,我名叫作虺,那文鼠叫作熊。這鼠,人吃它,可醫治得病癭的症 。」文鼠在旁道 :「你害殺人,若此中有人病癭的,卻不誤了我性命?」禹王道 :「勿驚,我們視眾生如一體。你既不害生靈,我也決不殺汝 。」虺又報了這些草名,禹王便發放虺、鼠二精去了。(雖犬)精去了又回,報禹王道 :「蒙聖人赦宥,此去二十里,有個歷兒山,其上有個木,名楝,又名櫪。這木生得莖方葉圓,開黃花,結實似棟,如指頭大,色白而黏,可以浣洗衣裳。人吃它不會忘記事。又東十五里,有個渠豬山,多豪魚,生得似鱔一般模樣,喙是赤的,尾是赤的,它的羽毛醫得白癬。前去脫扈山,有草如葵,名植楮,鼠見它則懼。吃了這草,令人不昧。金星山多天嬰,生得如龍,骨可以醫癰病。牛首山有勞水,西注於潏水。這水裡多飛魚,生得如鮒。吃他可已痔衕之疾。我只曉得這些,其它不曉得了 。」禹王道 :「這也是你好意,前面也不勞你說。」虺精叩頭去了。禹王歷這幾處,果如虺精所言。至了霍山,有個獸,生得似狐狸,是白的,有鬣,名朏朏。這朏朏養它在身旁,可以止憂悶。
  話說這狐狸性淫,見人便要搏,它欲與他交媾。它見治水有許多人,它性淫起來,手持木棍,跳躍向人前,兩腳並立起來。禺強見了,呵呵冷笑道 :「這狸精命蹇,遇著我 。」舉刀來殺,狸精全不驚懼,舉棍相迎。戰至二十合,卻被禺強雙手拿過身來,見丁禹王。禹王道 :「你在此山多迷惑人,本當殺汝。第前面山中妖魔你是曉得的,早報與我知,我便饒你命。」狸精道 :「前去五十二里,有山名陰山,多岩石、文石。這陰山中有小水出,中有草葉如柳,而四方結實,如赤菽,吃它,耳聾的便好。此去四百八十里田地,乃鼓鐙山。山上有歷兒塚廟,過它地,卻要祭賽它。又此去八百里田地,有座鮮山,有個鳴蛇王。它生得似蛇,有四翼,聲音如擊磬,這是主大旱的魔王。鮮山去三百里田地,有座陽山,陽水出其中,北流注於伊水。其中有個化蛇王,生得面似人,身如豺也,生有雙翼,聲音如叱呼,這是主大水的魔王。它兩個是相交的好朋友。大聖前去治水,卻要防這兩個 。」禹王道 :「我自理會得 。」狸精叩首去了。於是禹王自霍山,北五十二里,至合谷山。又三十五里,至陰山。東北四十里,至鼓鐙山。但見:
  金谷多薝棘,未審是草是木兒。陰山有雕棠,食之治聾,更為奇。礪石、文石皆所產,少水出兮無障陂。鼓鐙赤銅,榮草地草,食治風,更足奇。迤颺來至塚兒廟,神靈顯赫阻山崥。禹王與眾兵將來至鼓鐙山腳下,忽然煙霧四起,陰風颯颯,白日當天,昏黑不見路。眾人皆道 :「好怪!好怪 !」禹王道:「這是塚兒廟裡神來討供獻也 。」出令道 :「到廟查明邪正,備物奉祀 。」此令一出,煙霧四散,陰風收了,時日正中天。禹王大眾上山,果然有一所廟宇。時將黃昏,禹王下令安歇。自己與諸將安插廟內,獨步迴廊,靜察氣色,煞有清象。顧宋無忌、朱虎曰 :「是非惡神,當用享祀 。」二更時候,宋無忌、方道彰二人掩了陽氣,同入廟後殿來。謁塚兒神。有青年童子守後殿門,道 :「二位將軍來此何事?」宋無忌道 :「特來拜訪尊神 。」童子道 :「容先通報 。」頃刻,塚兒神頭戴金冠,身被綠袍,迎二人進。分賓主坐定,道 :「二位將軍下顧小神,有何見教?」方道彰道 :「特欲問前程路耳 。」塚兒神道 :「有大聖天威,百靈咸助,何所忌憚?特陽山化蛇,它好大水。諸君來治水,是彼對頭矣 !」無忌道 :「有什麼神通?」塚兒神道 :「化蛇甚多,有神通者只是一個頭目,它在伊水上三千年了。且與鮮山鳴蛇為友,彼必來相助,此在鮮山也三千年了。它鮮山多金玉,遍身玉飾金妝的,便是鳴蛇精;遍身用五色寶石妝飾的,便是化蛇精。擒化蛇則水勢消矣 。」方、宋二人道:「承教承教 。」辭塚兒神,出祠前不提。次日,禹王設祭禮,和毛吉玉宰大牢為獻,祭畢前去。三四日到了鮮山,不見動靜。不兩日到了陽山、伊水。
  話分兩頭,這化蛇精早已查得禹王來治水,卻要分它水源,似不便它。它率了千千萬萬化蛇,各執兵器,在伊水上顯起神通。禹王要將水壅塞不通處開導,它卻壅起波浪令人掘不得。禹王道 :「這是水裡怪 。」命、妃二人去捉它。江輪刀,江妃持戟,沒水殺入。正逢化蛇王,果然遍身用五色寶石妝飾滿身。江喝道 :「妖蛇速退,免受分屍 。」化蛇大叱一聲,輪戟相迎。戰了兩個時辰,化蛇戰兩人不過,力乏而走,躲入伊水洞內藏了。二江上岸報知禹王。禹王道 :「此小怪耳,且看它有甚伎倆 。」禹王又一邊令人治水,終日並不見化蛇一個影子。到第二日早,忽聽得伊水下、陽山上喊殺連天。方道彰道 :「此必是請得幫手來了 。」宋無忌道 :「必是邀那鳴蛇精來 。」二人乃走上陽山一看,但見那鳴蛇遍身金玉,聲如擊磬地硜硜然響道 :「你不該上門來欺人 。」手持金劍一口,舉起四翼,對宋無忌面上撲來,好不疾溜。宋無忌將劍撥開,方道彰拔刀相助。他四個翼搏來搏去,飛上飛下,翅闊膀大,收拾不來,被方道彰一刀砍下一翼。鳴蛇喊聲救命,跌下地來。方道彰向前命眾縛了。那化蛇精仗著鳴蛇威力,也驀上岸,與江二人戰。聽得鳴蛇被捉,驚得腳酸手軟,即忙舉翼飛上雲端要走。禺強見得明白,一箭向空射去,射中化蛇左翼,也跌下地來,被眾人捆了,俱押來見禹王。禹王道 :「一旱虐為災,一擁水害民,罪在不赦 。」發出斬首。下令道 :「罪魁已除,其餘饒它,再不許兩家族類水旱害人 。」眾小妖各個唯唯,藏身而去。
  又二百里,至昆吾山,山多赤銅,有獸,生得似彘,有角,有音如人號哭。一般見人來,成群在那裡躑躅。禹王見了道:「這物叫作讋蚔,人吃它心,不昧 。」於是眾人都去捉來烹吃,俱有百餘斤重。又百二十里,至葌山。疏通葌水,北注於伊水。三百八十里,至蔓渠山,伊水從中出。禹王命眾疏通蔓渠水,使東流於洛。忽山中跳出兩個獸,人面虎身,叫聲如嬰兒,要來搏人吃。禹王見了道 :「這獸名馬腹,性好吃人 。」命禺強、唐辰往捉之。禺強先往,唐辰也去。那馬腹對面撲來,禺強側身避過,馬腹嚇了一跳,被禺強攔腰一大木棍,馬腹負痛,回身又對禺強一撲,禺強又閃在一邊,亦被攔腰一棍。禺強力大,這兩棍卻夠馬腹受用。馬腹腰疼,不能再撲,被禺強幾棍完成了命。那一隻也被唐辰打死。禺強、唐辰又尋上山去,撞著二三個人面鳥身的神。前相迎曰 :「予三四人此山神也,二凶既已除去,幸勿殺別生靈 。」獻上金玉竹箭曰 :「此蔓渠小山產也 ,」禺強、唐辰俱辭不受。禺強乃擇用毛色禽獸,投一吉玉祀之,而不用糈奉供。
  又至敖岸山,破牝羊,祭熏地之神。至青要山,珍水出其中。禹命導珍水北流,注於河。有武羅神,名魈,生得人面豹文,小腰白齒,穿兩耳戴金銀器,他聲如鳴玉。禹祀之,磔羊一頭以祭,雄雞一個瘞之,糈用稌米。東十里,騩山,正回之水出其中,禹亦命導,北注於河。回水多飛魚,飛上則眾網之,或杖擊之,狀如豚而赤文。禹王曰 :「你們怕雷震,食此魚則不怕雷,且可以御兵,不傷損也 。」於是各取其肉而啖。又東四十里,至宜蘇山,山多金玉,玉之水出其中。禹命導向北,流注於河。
  又東二十里,至和山,太吉泰逢氏所居地,九水所都處。這九水曲回五重,合而北注於河。泰逢氏沒,遂為此山之神,生得如人而虎尾,好居於荀山之陽,出入有光。遠語眾將曰:「善扶大聖治水有功,生靈之幸也 。」眾人見之,望空而拜。禹王遂設牡羊一副,陳飾吉玉。又用一雄雞瘞之,糈用稌以祭。曰 :「此泰逢神,動天地氣也 。」又經鹿蹄山,山亦多金玉,甘水出其中,令北流於洛。又五十里,扶豬山,虢水出焉,令北流注於洛。又西一百二十里,有獸如蒼牛,名犀渠,性好食人。正逢章亥、豎亥二將先行開路,犀渠施它猛力,見他二人來,喜不自禁,自如嬰兒一般叫跳。章亥正到,犀渠從山岡上來,張牙露齒,不分好歹,向前便咬。章亥掄起鐵錐來鬥,你看它:
  犀渠性狠,劈頭跳來,向人撩。將軍威,大鐵錐無情如風飄。犀渠道 :「我山中獸王曾千載 。」將軍道 :「我天上魁宿下九霄 。」犀渠道 :「貨送上門難捨割 。」將軍道 :「路逢不平怎相饒 。」一往一來,一舞一跳,霎時間獸王力乏伏山岡,低頭乞憐把尾搖。
  那犀渠力怯,伏在路中,如嬰兒叫得可憐。章亥說道 :「不知你害了多少生靈,今撞著我,也是你命合該盡 。」犀渠聞得此言,爬起便走。章亥趕上,又鬥上半晌,被章亥幾鐵椎結果了。於是大眾上山看水源,滽滽之水出其中,而南注於伊水。走出一個獸來,生得似獳犬,身上有鱗,毛如豬鬚生鱗間。大眾喊道 :「麟也 !」禹王見了道 :「此獸名,非麟也。」離鹿蹄山,直抵立扈山。凡九山,一千六百七十里。玄扈之神生得人面獸身,人過此山者,神要索人肉供獻。知禹王為此經過,他顯起神通,半空裡起了一陣旋風,霍的一聲響亮,走石飛沙,鐘伯敬有詩云:
  淘淘怒卷水雲腥,黑氣騰騰閉目明。
  嶺樹連根都拔盡,野梅帶乾悉皆平。
  黃沙迷目人難走,怪石傷殘路怎行?
  滾滾團團平地暗,遍山禽獸發哮聲。
  當時,開路前隊將軍章亥、豎亥,他二人見這風來得不善,按住腳步,只見空中一人面獸身的神道 :「還我人肉供獻來。」章亥對豎亥道 :「原來是這個毛神,舞弄神通 。」答道 :「供獻少不得,你要的人肉卻是沒有,我大聖志在安民,豈害生靈?」玄扈神道 :「我這例卻壞不得 。」章亥道 :「今遇大聖,必須倒了這例,還須送我們些過山錢 。」玄扈神大怒,落下雲頭,手拿巨斧,攔住去路道 :「誰敢過此?」章亥掄起鐵椎來鬥,鬥上二十合,豎亥也持鋮相助。玄扈神氣力不敵,被章亥額門一椎,化作一道清煙走了。豎、章二人尋向清煙趕去,到山凹處一石洞前,神現出本像,入洞藏了,把洞門緊緊閉住。章、豎二人喊叫毛神出來,玄扈大驚道 :「他如何尋上門來,卻不尷尬?」叫兩個小妖門內復道 :「恁大聖過去也罷,莫上我門來索我的過山錢。我立扈不比柄山、白邊山多金玉,熊耳山多水玉,牡山多文石竹箭,得把來送與大聖。我玄扈之水只出些馬腸之物,不敢褻瀆大聖,煩將軍發慈悲方便吧 。」章、豎二人聞得這言,笑道 :「煩你對玄扈神說,不要你金玉文石,再不許吃人肉,我便休 。」小妖走去,來回報道 :「我家大王道『遵命』。請將軍過去 。」章亥道 :「這毛神膽嚇破了 。」回命禹王。禹王道 :「一路有神便祀,莫缺它禮 。」吩咐用白雞,以彩衣衣雞身上,而不用糈。曰 :「只此也,強似人肉,祈禱以福民為事而已 。」立扈神見禹王如此有禮,從後便不想人肉。 禹王又自鹿蹄山至良餘山,導餘水北注於河,導乳水東南注於洛,導蠱尾山龍餘之水注於洛,升山黃酸之水北注於河。凡十六山二千九百八十二里。至升山塚,祀升山神,禮用太牢,嬰用吉玉,祀首山魈神。禹王曰 :「此魈神十六山之總神也,祠用稌黑,犧太牢 。」又用櫱作醴酒,令人舞乾盾擊鼓,嬰用一璧玉,祠屍水曰 :「此天神所憑,以肥牲祀之 。」用一黑犬於上,用一雌雞於下,刲一牝羊獻血,嬰用吉玉。又加繪彩之飾享之中。
  次平逢之山,南望伊洛,東望谷城。有一神最毒惡,生得如人,有兩頭,名驕蟲,是螫蟲之長,他的山洞是群蜂之廬。他知禹王至也,要來索供獻。率了那螫蜂、蜻蜒各樣草蟲成了精的,變作小兒,百數十隻,皆手持長槍,攔住去路。禺強、唐辰先行,眾小妖道 :「慢來慢來 。」禺強看了道 :「好笑。」乾淨都是小兒怪,長不滿二尺五寸,重不滿八九來斤,亂刺亂打將來。禺強、唐辰大吼一聲,舞刀砍去,小鬼驚慌,各把身一抖,現出本像,飛將起去。須臾間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千變萬,都變成無窮之蟲。只見:
  滿天飛促織,遍地舞蜻蜒。
  蜜螞進頭額,螫蜂刺眼睛。
  班尾前後咬,牛蜢上下叮。
  撲面漫漫黑,消消鬼神驚。
  紛紛的千千萬萬都向前,把禺、唐二人咬的咬,叮的叮。撇開百多個,便有萬多個來。刀砍不著,椎撥不開,滿身上纏繞了十數重。雖不到它傷了性命,卻是上下前後咬得好生暴燥。兩個被咬叮不過,在地上亂滾,再莫想它肯飛向別處。禹王大眾到了,見這二人受此大虧,忙喚方道彰、宋無忌道 :「可疾用風煙,才能夠救他兩個 。」方道彰領命,呼起一陣大風來,吹向飛蟲上去。宋無忌口裡吐出一道火煙,隨風薰去。風捲煙來,那千千萬萬飛蟲被風刮上半空,四散不能相助。又被一陣火煙急得無門可躲,百兒十個小兒妖薰得淚流眼昏,咳嗽不停聲,急急收了變化,躲向洞穴裡藏了。驕蟲見這光景道 :「你破了我蟲精,我也因計就計,來毒你 。」吐出一陣螫氣,雜向那風煙裡面去。方道彰見小兒妖已走,不防它,把風一口收入,誰知風裡有螫毒,宋無忌亦不防它,把煙一口收入,豈知煙裡亦有螫毒。二人收了毒氣,在腹裡鬧將起來,眼淚汪汪的抱住胸肚嘔吐。禹王道 :「二人中了螫毒,這毒只消用一雄雞可解。」叫手下尋一個最大雄雞來,約尺五寸高,十來斤重。禹王大喜道 :「此鬥雞也 。」叫拿在驕蟲山上,替他二人穰災。只見拿大雄雞到山上,那雄雞聞了螫氣蟲意,鳴了幾聲。驕蟲頭昏起來道 :「雞吃百蟲,螫氣卻用不得了 。」又只見方道彰,宋無忌二人口裡吐出兩個螫蟲,卻被大雞一口吞盡,二人無恙。於是禹王率眾過山。
  西四十里至廆山,交觴之水出於其陽,而南流注於洛;俞隨之水出其陰,而北流注於谷水。又三十里,瞻諸之山,㴬水出其中,而東南流注於洛;少水出其陰,而東流注於谷水,今之慈澗是也。又西三十里,婁涿山,瞻水出其陽,而東注於洛;陂水出其陽,而北注千谷水。又西四十里,白石之山,惠水出其陰,而南注於洛,其中多冰玉;澗水出其陰,西北注地谷水。又西五十里,谷水山,多谷,其下多桑,爽水出其中,而西北注於谷水。又二百四十里,谷水共出於嶓塚,而東流注於洛。橐水、淄水皆流注於河。三百三十里夸父山,今弘農湖縣,湖水出焉,而北注於河。自平逢山制服驕蟲到於華陽山,凡四十山七百九十里,西嶽神在焉。禹王曰 :「此西嶽正神也,六月祭之如諸岳之祀法,冀天下安寧 。」於是凡七經,至休與之山。這山有個神人,名曰帝台,性好圍棋,常與仙神博奕於一大石上。當時留有仙跡,棋子五色而有文,形狀如鶉鳥之蛋。帝台的博棋石,當時常禱百神於其上。東去三百里乃鐘鼓之山,帝台神人觴百神的所在。禹王到了鐘鼓山,只見那山上幽奇處可望而不可到的所在,見帝台在那裡與眾神棋酒。有一神女生得美麗絕群,正是:
  儼如西子離金座,嬌似楊妃下玉樓。
  猶把琵琶半遮面,不令人見轉風流。
  禹王叫過來朱虎、熊羆道 :「你道那女仙是什麼人?此東去二百里,姑媱之山,原日帝女死於此山,名叫女屍,其神為仙,她的委形化為窯草,草葉相重,花黃,實如蒐絲。這草葉人服之,最為人所大,又名荒夫草。此女子即帝女也 。」朱虎曰 :「我前日過密山,見密山之龜戲。間以前路,龜曰 :「姑媱山去二十里有個苦山,內有一獸,名山膏,其形似豚,赤似丹火,其性孤獨,好罵人。有堵山神,名天愚,居在其上。常好弄怪風怪雨 。」禹王道 :「山川之氣,產物各異,無足怪者。」乃設祭祀,毛栓用一羊,為羞薦,嬰用一藻玉,瘞埋之。禹王望帝台棋處拜禱,那各神與帝台、帝女俱遙答禮,帝女猶有環鯆之聲璆然。
  禹王大眾過苦山,見山膏,花山頭詈人曰 :「彼何人?斯到我山軀,令我飽悶唏唏噓噓 。」於是過少室、太室之山。上有塚,禹王祀之,用太牢,嬰以吉玉。此神狀貌人面而三首,其餘屬皆豕身人面。不數日到了東北驕山,山有神獸圍處之,生得人面羊角虎爪,常游於睢漳之淵,出入有光。此山去千里之遙有個光山,神名計蒙者所居,生得人身龍首也。常游於睢漳之淵,出入必有飄風暴雨。計蒙與神獸名下各有眷屬,有神通不肯相讓,屢屢相爭。禹王到驕山時,兩個各執長槍正在睢漳淵上鬥,你看他:
  神獸展角露爪,統率魔屬把威施。計蒙騰雲駕霧,饒有神兵來支撐。神獸道 :「你那惡風暴雨只好午夜枝上啼子規 。」計蒙道 :「你那妖光怪火不過簷前花下照飛蚳 。」神獸道 :「你說我怪,逞強上門煞相欺 。」計蒙道 :「我還屬正,肯容下流不禁持 。」
  閒話休說,有力暫施,手動爪應劍來隔,掀天覆地亦同伾。他兩個各招動妖軍神兵,在那裡廝殺。禺強、唐辰開路先至,見睢漳淵裡兩個正殺得熱鬧處。禹強彎弓在手,大喝一聲,從中射開,道 :「兩家且住,若違吾令者,看吾箭 。」兩個果然住了手。神獸一伙淬入淵中,計蒙大眾撥雲去了。禺強對唐辰道 :「那撥雲去的必是正神,入淵的想是邪怪 。」次日,黃昏時候,睢漳淵上兩家又在那裡鬥。禺強認定神獸,一箭射去,正中獸左膊,大叫一聲翻下淵中,眾妖走散。計蒙也吃了一驚,乘雲空中道 :「我汝無仇,幸勿害我 。」禺強道 :「我助你滅妖,我不害汝 。」禹王乃祀之而去。
  至岐山,又把神涉獸,涉獸人身方面而三足。抵衡山,祠衡山之神。禹王夜夢赤繡文衣男子,自稱道 :「我是玄夷蒼水使者,有簡書,內備具導水之法,君治水欲得簡書乎?」禹王曰 :「願聞教 。」蒼水使者道 :「但虔誠齋於黃帝之岳 。」禹乃退齋三日。登委宛,有青衣童子,捧一石匣,見禹王至,道:「蒼水使者有命,候君久矣 。」青衣忽而不見,發石匣得命簡玉字之書,檢閱乃科鬥文,與伯益辨之,盡疏水法也。
  禹自景山至琴鼓之山,凡二十三山,二千八百九十里。琴鼓山神皆鳥身而人面,祀用一雄雞。祈瘞用一藻圭,糈用稌。於是三百里至岷山。今汶山郡,廣陽縣西,大江水所出,從東北流注於海。又東北七十里,峽山,亦江水所自出。山有九折板,出貊。貊似熊,而食銅鐵。歷十一山至翌望之山,湯水出其上,而東注於濟;觀水出其上,而東南注於漢。又歷八山至高前之山,上有水,寒而清,神人帝台所飲漿也。人飲之不心痛,葴山之中,視水出其上,而東南流注於汝水。又洞庭之山,有二江神湘夫人居之。二女神常遊戲於江之淵府,她的靈響能鼓三江,令風波之氣共相交通。江、湘、沅水共會於巴陵頭,故號三江口,是在九江之間。九江今在潯陽,南江自潯陽而分為九,皆東會於大江。書曰 :「九江孔殷是也 。」你看這二女神遊於瀟、湘之上,她生得:
  比玉香猶勝,如花語更真。柳眉橫遠岫,檀口破櫻唇。釵頭翹翡翠,金蓮閃縫裙。雨雨煙波外,雙雙雲水濱。欲即城難即,欲親那得親。惟有瀟湘水,長伴湘夫人。
  又有宮五門,東通林屋,西達峨眉,南接浮羅,北連岱岳。四山東有石樓,石樓下有兩石。這塊石扣之聲清,越名作神鉦。昔時,有一青童,秉燭飛車輪來至此山。又上有天帝壇山,禹王皆陟其地,記之。於是自洞庭山之首,歷篇遇之山,至於滎餘之山,凡十五山二千八百里,其神狀貌皆鳥身而龍首。其祠毛刉,一雄雞、一牝豚,糈用稌。凡夫之山,即公之山、堯山、陽帝之山,皆塚也。其祀陳牲玉五,後埋之。祈用酒,毛用少牢,嬰毛一吉玉。洞庭,滎餘山神也。祀皆陳牲玉五,後埋之。祈用酒、太牢。祀嬰用寺璧十五,五彩薰之。禹王治水,經中山之大略,存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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