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一回 劉裕興兵大伐秦
卻說劉裕先平濟,乃有定關洛之意,遇盧循侵逼,故寢不行。是時復集諸謀士商議經營天下。蒯恩曰:「北燕馮跋方強,宜先平之。」參軍王鎮惡曰:「蒯公之言,未盡其善;以愚意度之,今天下方有事,而馮跋坐保北燕之間,不敢展足,其無四方之志可知矣。姚氏據長安,帶甲數十萬,尚得民心。今聞姚興身死,二子爭位,正可攻之。捨此別伐,倘二子和睦,以守其城,則天下未定矣!今兄弟結冤,勢不兩立,可因此時提兵,先滅姚氏,再伺燕變而除之,則天下定矣!此機會不可失也!」劉裕大喜。是時劉穆之從外人,見眾人共議,言曰:「明公與諸君謀征關洛,宜即起兵,使其無備,何故延也?」劉裕曰:「吾舉義兵為天下除暴亂,舊鄉人民死喪略盡,終日不見所識,使吾感傷;況且禾稼在田之時,不可擾動,權且議定,以待來春伐也。吾正欲問君可否!」穆之曰:「姚興愛弼而又立泓,故弼今竭力相並,彼各有黨羽,若擊之則相救援,若緩之則爭心生。不如以兵出屯界首休進,虛聲伐魏,只說加戍保邊,俟其變成,然後攻之,可一舉而定矣。若待來年起兵,彼知有備,二子和睦,必難動遙」裕曰:「此計甚善。」
時朝士多言北伐之計,惟東海人徐羨之默然。裕問羨之曰:「卿何獨不然?」羨之曰:「今四方已平,拓地萬里,惟有小羌未定,明公寢食不安,何可輕預其議耳?」裕曰:「姚氏不小,豈可輕之?故宜早討。」於是裕入朝見帝,戒嚴諸將伐秦。以劉穆之為左僕射,入居東府。
穆之內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塞滯,求訴咨稟,盈階滿室。穆之目覽耳聽,手寫箋書,尋覽校定。而性奢豪,食必方丈,未嘗獨餐。嘗白裕曰:「穆之家本貧賤,贍生多闕。自叨忝以來,朝夕所須,微為過豐,然此外一毫不以負公。」由是劉裕深相重之。
時寧州獻琥珀枕於劉裕,裕以琥珀能治金瘡,命碎之以賜從征將士。以世子義符為中軍將軍,監留府事。即命劉穆之領軍司,入居東府,總攝內外,司馬徐羨之副之。遂發建康,遣將軍王鎮惡、檀道濟將步軍,自淮、肥向許、洛;朱齡石、胡藩移陽城;沈淵子、傅泓之趨武關;沈林子、劉遵考將水軍出石門,自汴入河;以王仲德督前鋒,開渠入河。分撥已定,令依計而行。鎮惡領命欲行,前將軍劉穆之謂曰:「昔晉文王委蜀於鄧艾,今劉公亦委卿以關中,卿其勉之!」鎮惡曰:「吾等因托風雲,並蒙拔擢,今此一行,正是效命之秋,如若咸陽不克,誓不濟江!三秦既定,而公九錫不至,亦卿之責矣!」
即辭別起身,領兵五萬,入賊之境,戰無不捷。
不上半月,攻破虎牢及桓谷鳩,大軍進次澠池縣。鎮惡傳令屯住三軍戰船,盛服乘輿,上造故人李方家。李方接入內堂,鎮惡拜見禮畢,各敘契闊之情。鎮惡請李方妻出,鎮惡亦拜,取出金寶賜之。因謂曰:「前蒙撫愛之恩,以此少酬萬一。」
言訖,即召郡守拜授李方為澠池令。鎮惡領大軍,解纜起行。
九月,劉裕大兵至彭城。十月,王仲德水軍人河,將逼滑台,魏兗州刺史尉建棄城北渡。仲德入城宣言曰:「晉本欲以布帛七萬匹假道於魏,不虞守將遽去。」魏王嗣聞之,遣叔孫建、公孫袁引兵濟河,斬尉建於城下,問晉軍以侵寇之狀。仲德使人對曰:「劉太尉使王征虜,自河入洛,掃清山陵,借空城以息兵,行當西引,無損於好也。」嗣又使建問裕,裕謝之曰:「洛陽,晉之舊都,而羌據之;諸桓宗族,休之兄弟,晉之蠹也,而羌取之;吾今伐之,故假道於魏,非敢為不利也。」
魏王猶豫,秦陽、滎陽二城皆降,檀道濟等兵至成臯。秦陳留公姚洸守洛陽,見晉兵至,遣使求救於長安。秦王泓聞知,遣兵救之。
未及至,將軍趙玄言於洗曰:「今晉寇益深,眾寡不敵,若出戰不克,則大事去矣。宜攝諸戍之兵,固守金墉,以待西師之救。金墉不下,晉必不敢越我而西,是我不戰而坐收其弊也。」司馬姚禹陰欲降晉,言於洸曰:「殿下以英武之略,受任方面,今嬰城示弱,得無為朝廷所貴乎?」洸然之。遣玄將兵五千餘,南守北柏谷,玄泣曰:「玄受先帝重恩,所守土,不免於死。但不用忠言,為奸人所誤,後必悔之。」既而成臯、虎牢皆降道濟,道濟等長驅而進。玄以兵拒戰,大敗,被十餘創。其司馬蹇鑒冒刃抱玄而泣。玄曰:「吾創已重,君宜速去同主保城。」鑒曰:「督軍不濟,鑒去安之?」與之俱死。
姚禹聞玄敗死,乃逾城奔降道濟,道濟遂進逼洛陽,洗不能守,率眾出降。道濟獲秦人四千餘,議者欲盡殺之,道濟曰:「弔民伐罪,正在今日。」皆釋而遣之。於是夷夏咸悅,歸者日眾。
丁巳十三年正月朔,日食。晉師之過許昌也。秦東平公紹言於秦王泓曰:「晉兵已逼安定,孤遠難救,宜遷其鎮戶,內實京畿,可得精兵十萬,雖晉夏交侵,猶不亡國。」僕射梁喜曰:「齊公恢有威名,為嶺北所憚。且鎮人已與夏為深仇,理應無罰勃勃終不能越安定而寇京畿,若無安定,則虜馬至郿矣。今關中兵足以拒晉,無為預自損削也。」泓從之。吏部郎懿密言曰:「恢有忠勛,今未加殊賞而置之死地。安定人以孤危逼寇,思南遷者十室而九,若恢擁之以向京師,得不為社稷之憂乎?宜征以慰其心。」泓又不聽。至是恢率鎮戶三萬八乾趨長安,移檄州郡,來攻長安。長安大震,泓使東平公姚紹率軍一萬出攻之,恢大敗而自死,權安。
二月,西涼公暠寢疾,遺命長史宋繇曰:「吾死之後,世子猶卿之子也,善訓導之!」及卒,官屬奉世子歆為涼公,以繇錄三府事。諡暠曰:「武昭王」。初,司馬索承明勸暠去伐北京,暠謂之曰:「蒙遜久為百姓患,孤豈忘之?顧勢力未能除耳。卿有必擒之策,可為孤陳之,直倡大言,使孤東討,此與言石虎小豎,宜肆諸市朝者何異?」承慚懼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