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七回
  劉毅大破盧循兵

  卻說劉裕回兵至下邳,以船載輜重,自率精銳步歸。知何無忌敗死,卷甲兼行。將濟江,風急,眾咸懼之。諸將請待風息,裕曰:「若天命助國,風當自息,不然,覆溺何害?」命登舟,舟移而風止。四月至建康,青州刺史諸葛長民、兗州刺史劉藩、並州刺史劉道鄰各將兵入衛。藩,毅之從弟也。
  盧循兵威大振,將近建康。百官會議奏曰:「賊兵強盛,劉公回來,不如北走避之。」帝問曰:「賊在何處?」大臣曰:「賊在豫章,與京相隔五百餘里。」帝曰:「賊尚未至,待到,避之不遲。」言訖罷朝。
  卻說劉裕回兵至山陽,大哭鎮南將軍何無忌。忽聞朝野震駭,帝欲北遷之事,裕益大哭無忌,涕零不已。親自設席祭之,又令三軍掛孝三日。至癸未,始至京都,入朝覲帝,拜畢,帝曰:「太尉北征勞神。」裕曰:「陛下掌政事不易。」帝請劉公平身,裕曰:「近聞盧循領兵,已取豫章,將及到此,陛下議論若何?」帝曰:「今文武議欲遷都。」裕聽說乃怒曰:「大臣以為京都無人,故此畏避耶?」帝曰:「卿意如何?」裕曰:「主上曾與誰人議論也?」帝曰:「與眾議之,理尚未定,故召公回決之。」裕因問群臣曰:「請君主避者,願聞其詳!」
  眾答曰:「妖賊虎豹也,挾強盛而寇四方,勒有百萬之師,近得豫章三郡,其勢甚大。吾建康可拒賊者長江也,今賊艨艟巨艦,何止數千,水陸並進,占地千里,況明公北伐始還,瘡痍未復,侍衛老弱等數萬人,安可擋之?若依愚等,莫如早避,尚圖後復。」裕曰:「此乃迂闊之論也!建康自返正乘輿以來,今曆數載,安可一旦而棄於賊也?」帝曰:「若此將以何計拒之?」裕曰:「賊雖強盛,實易攻也。」帝曰:「如何易攻?」
  裕曰:「賊之所統,皆烏合之眾、蟻聚之兵,軍無紀律,將無遠略,民心不附。以陛下雄武,仗先帝之靈,具文武之力,臣自以兵保為陛下破之!」言未畢,班部中撞出步騎將軍劉毅,上殿奏曰:「臣請精兵五萬先行,破此賊人。」裕謂毅曰:「今賊新捷鋒銳,莫可先動,必須嚴軍偕進。」毅曰:「賊眾雖盛,不可畏之。」於是毅堅要行,帝只得委兵五萬與毅先行。
  毅曰:「不殺此賊,誓不回軍!」言訖引兵去了。
  裕恐有失,亦自整備出師。先即作書使劉藩前去止之,令其等大軍一同起行。劉藩追至,謂兄毅曰:「劉公恐兄孤軍去討,不能取勝,使我來止,等其大軍一至偕進。依弟之見,果不可獨行。」毅聞之,大怒曰:「我以一時之功相推耳!汝便謂我不及劉裕也!」言訖,投書於地,遂以舟師一萬,發至姑孰。五月壬午,毅兵望桑落洲而行。
  卻說盧循正坐間,忽聞探馬回報,劉毅引大隊兵殺奔豫章而來,諸將士卒盡皆失色,循知,急召徐道覆入議曰:「今劉毅引五萬大兵到來,何以迎之?」道覆曰:「離城一百里外,有一洲,名曰桑落洲,其水路夾洲,洲之前十里,左有山名豫山,右有林名居林,可以埋伏軍馬,可令秦用引兵一千五百,帶船三百,去居林背後水谷埋伏。只看四面火起,便可殺出,即縱火焚之。林儉、劉稷各引軍五百,預備引火之物於船中,伏於桑落洲後林下兩邊相候,至初更晉兵到來,便可放火燒船矣。王得引兵五千為前部抵敵,要輸不要贏,把兵馬與戰佯輸,迤邐追後而走。主公自引一支軍,於中救援,依計而行,勿使有失。」計排已定,次日諸將士各依計而行。
  卻說劉毅以軍到桑落洲,揀選一半精兵作前隊,其餘在後隨保糧草而行。是時五月,南風徐起,人馬趲行而來,見賊兵大叫罵曰:「盧循無義叛賊,你等事他正如孤魂隨鬼也!」王得大笑曰:「你等隨劉裕鼠賊耳!」劉毅大怒,向前來戰王得,二舟相交,戰不一時,王得引舟詐敗,劉毅趕將前來,賊軍先退,毅軍奄至,王得以舟押後當抵,約走十餘里,王得回舟又戰,須臾又退。
  當韋浩撐舟諫曰:「王得誘敵,恐有埋伏!」毅曰:「敵軍只如此,雖有十面埋伏,吾何懼焉?」趕到桑落洲,忽聽一聲鼓響,盧循自引一支軍出來迎接。劉毅目視韋浩曰:「此即埋伏之軍,吾今晚不到豫章,誓不罷兵!」催軍前進。王得、盧循佯攔不住,迤邐望後便退。
  天色黑下,濃雲佈滿,又無月色,微風忽起,狂風大作。
  劉毅只顧前行,將近戌牌左側,毅在前面,只聽前面一片叫起,便將戰船擺開陣勢,問於嚮導:「這是哪裡?」嚮導回答:「前面乃是桑落洲,後面便是豫口川。」劉毅傳令吩咐諸將押後,親自出戰船,於陣前與侯蘭、韋浩及數十船,兩下排開。敵軍到處,劉毅看了大笑,眾將問曰:「將軍何故如此哂笑乎?」
   毅曰:「吾笑劉裕在帝面前誇諸賊強盛,今看他用兵可見了也!似此等戰船在前,與吾對敵,正如驅羊與虎狼鬥也!吾行時在帝面前誇要活捉諸賊,今必應前言也!不可停祝汝等諸將,催趕軍馬,是夜趕到豫章,吾之願也!」遂自縱船向前打話,妖賊將船擺開。王得便當先出馬,毅罵走之,兵各自認隊伍而去。
  毅令催促後軍上來,諸將趕至狹窄之處,只見兩邊都是蘆葦,兜住船隻,謂劉毅曰:「南河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恐防火攻。」劉毅省悟而言曰:「汝等之言是也!」卻欲回時,忽聽得後面喊聲起,望見一派火光繞著,隨後兩邊蘆葦中亦著,四面八方火勢齊起,狂風大作,人船自相衝撞,死者不計其數。
  劉毅冒煙突火而走,後面王得擁趕將來。
  且說韋浩急奔回來,只見火光中一軍攔住,當先乃秦用也。
  軍兵大亂,只得奪路而走。劉毅見糧草船一路都著,便抄小路走脫。走出林前,慌忙收拾殘兵上馬,棄船奔回去了。徐道覆請盧循乘勝後追,殺人京都,循乃從之。
  卻說劉毅引殘敗之兵連夜奔回見裕,說為賊用火攻之事,因敗回來。裕相視失色,欲還潯陽、平江陵,據二州以抗賊。
  賊即至,欲出與戰,北伐始還。將士傷痍者未復起,只有戰士數千人,賊有十餘萬,舳艫輜車千餘里,恐寡不敵,眾因之猶豫。參軍孟昶、諸葛長民進言曰:「賊人遠來,糧草不敷,不如保擁天子過江,且避其鋒,待糧盡然後擊之,必取勝也。」
  劉裕曰:「今兵士雖少,猶可以一戰,吾計決矣。」時諸將議曰:「如若不避,國公可得把守諸津險隘,俾賊不能入也。」
  裕曰:「賊眾我寡,若分其兵,則賊人測其虛實,一處失利,則沮三軍之心。不如聚眾屯紮石頭,則眾力不分。」言訖,領諸將引兵移鎮石頭城。
  至乙丑日,探馬報盧循引賊兵大至淮口,將近來到,諸將皆懼。盧循戰士二十餘萬,舟車百里,樓船高十二丈。盂昶、諸葛長民務要奉乘輿過江,裕將聽,參軍王仲德言於裕曰:「明公新建大功,威振六合,妖賊既聞凱旋,自當奔潰。若先自逃遁,則勢同匹夫,匹夫號令,何以威物?」裕甚悅,昶固請不已。裕曰:「今重鎮外傾,強寇內逼,人情危駭,莫有固志。
  若一旦遷動,便自土崩瓦解,江北亦豈可得至?設今得至,不過延日月耳!今兵士雖少,自足一戰,若其克濟,則臣主同休。
  苟厄運必至,我當橫屍廟門,遂其向來以身許國之志,不能草間求活也!「昶堅意請死,裕怒曰:」卿且一戰,死復何晚?「
  昶乃抗表曰:「臣贊北伐之計,使狂賊乘間至此,謹引咎以謝天下。」乃仰藥而死。孟昶既死,諸民皆驚,將士憂慮,時裕謂將士曰:「汝等勿驚,且看其眾,若何進兵,賊若於新亭直進,其鋒便不可當,宜迴避之;若回泊蔡州西岸,可擒耳!」
  眾未信之。
  卻說盧循進兵至淮口,徐道覆言曰:「今劉裕北回,兵皆傷痍,不能復戰,其有至者,未必滿萬人,不如焚舟,從新亭殺進,則裕成擒。」循不從,言曰:「大軍未至,孟昶望風自裁。以大勢言之,當計日潰亂;今決勝負於一朝,既非必克之道,且多殺傷士卒,不如按兵待之。」道覆曰:「我終為盧公所誤,事必無成,使我得為英雄驅馳,天下不足定焉!」
  裕登城,見循軍引向新亭,顧左右失色,既而還泊西岸,乃悅。遂柵石頭淮口,修治越城,築查浦、藥園、廷尉三壘,皆以兵守之。翌日,循伏兵南岸,使老弱乘舟向白石,聲言悉眾自白石步上。
  是日,裕聞賊兵至,引諸將登石頭城樓上望之。望見賊兵從蔡州而來,裕悅不自勝,謂諸將曰:「此天助吾成功也!」
  言訖下城,令軍人堅守四門,不許出戰。又喚諸將至,謂曰:「吾料徐道覆用謀行兵,必然來取查浦,斷吾咽喉之路,誰可去守?」參軍徐赤特曰:「某願往!」劉裕曰:「查浦雖小,所係有太山之重,倘查浦有失,吾軍定休矣!汝雖有謀,此地且無城郭,又無險要,所守極難。」赤特曰:「吾自幼立學到今,豈不知兵法,量一查浦不能守,要我何用?」劉裕曰:「查浦正是吾之咽喉,若斷不能有氣,查浦一失,吾兵休矣!徐道覆非等閒人也,況有秦用為前鋒,智勇足備,恐汝不能敵也!」赤特曰:「必不怕,若有所失,斬首無怨。」劉裕曰:「軍中無戲言!」赤特曰:「願立軍令狀!」劉裕曰:「汝與我文書,我與你四千軍,撥沈林子與你相助,汝等小心在意,謀守地面,到彼安營,方可斷他軍來。」二人拜辭,領軍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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