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回 王敦意欲害陶侃
初,朝廷以第五猗為荊州刺史,杜曾迎於襄陽,聚兵萬人,與猗分據漢、沔。侃既破杜弢,乘勝進擊杜曾。而侃有輕曾之志,反為杜曾所敗,死者數百人,遂以兵屯駐不戰。
時荊州都督荀崧屯宛城,杜曾乃撇侃以兵來圍宛城。時崧軍少食盡,恐不能敵,欲來求援於故吏襄城太守石覽,無人敢往,心內大憂。當崧小女荀灌娘年十三歲,有膽智,見父煩惱,進曰:「父親大人休憂,女兒願往石太守處求取救兵來解此圍。」崧執不與行,灌娘只管率士五十餘人躍城突圍夜出,與曾交戰,且戰且前,衝出重圍,直至襄陽拜見石覽,說求救之事。
覽曰:「荀使君被困,下官理宜發兵,奈治下兵少糧稀,無將領兵。今既小姐自來,其勢甚危。你且休憂,吾兵雖少,亦只得行。吾有友人周訪,吾作書與汝去彼處求救兵,彼必能同吾往救。」於是,寫書與灌娘,持見周訪。訪得覽書視之,即命其子周撫、率軍二萬來與覽同救襄陽。杜曾聞二處救兵至,乃引兵遁去。撫、覽之軍見曾遁去,亦引軍還。杜曾無城可據,恐無倚憑,使人於荀崧處求自效。崧恐其再攻,故許之。陶侃聞知,遺崧書曰:杜曾凶狡,所謂鴟梟食母之物。此人不死,州土不寧,足下當識吾言,早為之計。
崧自思兵少,藉為外援,不從侃言。杜曾過數月果反,復率流亡二千餘人來圍襄陽。崧堅閉不出,相持月餘。曾不能克襄陽,引眾而還。
卻說王敦手下嬖人錢鳳疾陶侃之功,屢毀之不止,因此侃久沉在外,不得錄用。侃遂親自來見王敦,陳上功勛,敦留不遣,以侃宛轉廣州刺史,以其弟廙為荊州刺史。侃所統荊州將吏鄭板等詣敦留侃復荊州刺史,王敦不許,於是鄭板等眾情憤怒,遂迎杜曾、第五猗以拒王廙. 王廙不敢入荊州,乃遁還。
王敦意鄭板等必承陶侃諷旨始叛,乃自披甲持矛將殺侃,出而復還者數四。陶侃在外正色曰:「鄭板等來見使君,吾未盡知,亦不曾一會。今雖謀反迎曾,非吾所知。使君雄斷當裁天下,何所不決乎!」敦始解甲如廁。參軍植陶即入言於敦曰:「周訪與侃姻親如左右手,安有斷人左手而右手不應者乎?」敦意解,即出,轉怒為歡,乃設盛撰以餞之,曰:「今日是吾不明,頗有小失,卿勿為恨。僅陳薄酌,代卿送行,來日卿可速往廣州赴任。」侃拜謝,飲醉而出。至夜領自部屬,馳入廣州。
時王機盜據廣州,侃至始興州,人皆言宜觀察形勢,且停數月而去。侃不聽,直至廣州。侃既入廣州,安民閱武,分守戍邊。又遣督護將軍鄭正以軍二千去討王機,王機聞知,遂逃去,廣州遂平。
史說陶侃,字士行,本鄱陽人。吳平,徙居廬江之潯陽。
父舟娉妾生侃,侃家貧賤,其嫡母湛氏,每紡績資給之,使侃交結勝己者為友。侃少曾為得陽吏,奉官差常監魚梁,私以一缸魚鮓使人送歸以奉母。母不受,即封鮓寄還,寫書責侃曰:「汝為吏以官物遺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憂矣。」侃得書,自覺愧怍,不能立身揚名以顯揚父母,鬱鬱而悵。
復漁於雷澤,因網得一織梭,歸至宅以掛於壁間。有頃,忽雷雨大作,其梭自化成龍而去,侃又悶悶不已。是夜夢身生八翼,飛而上天,見天門九重,將登八重,惟一重門不得入去,被閽者以杖擊之,因墜地,折其左翼。及醒,覺左腋痛。次日,思想其夢,恐不祥,因出外行走,遇術者師圭,侃請其相。師圭即相侃至左手,因謂曰:「君中指有豎理,當為公,若更徹於上,貴不可言。」侃拜謝歸家,以針決上見血,其紋成為公字,以紙裹手,公字愈明矣。侃自是益喜,因與友人鄱陽孝廉范達歸家,留達宿歇。貧無所措,侃入與母說留達之事。其母湛氏乃撤所臥薪薦,自剉給養其馬。又自密截發賣與鄰人,沽酒供肴饌。達聞之,歎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兒也!」稱贊不已。次日,達辭去,侃從送百餘里,達問曰:「君欲仕郡乎?」
侃曰:「困於無津耳。」言訖,二人相辭而行。後范達過廬江,入探太守張夔共話,達稱贊湛氏之德、陶侃之賢,慕羨不已。
夔大喜,送達出府,即使人召陶侃至,以為督郵,又遷主簿。
偶張夔妻某氏有疾,夔出堂,聞鄱陽鄭醫者用藥如神,即問誰人肯去鄱陽請醫。此時天落大雪,寒不可當。況廬江到鄱陽百餘里之程,諸官吏皆不答。侃獨應聲而出,曰:「資於事以事君,小君猶母也,有父母之疾而不盡心乎?某請行。」言訖即去請。醫人至療,夔妻疾愈,由是眾服其義。夔舉侃以為孝廉,舉至洛陽。時郎中令羊晫與陶侃同州裡人,晫謁之,聞其賢,甚敬之,曰:「《易》稱『貞固足以幹事』,陶士行是也。」於是與侃同乘來見中書郎顧榮。榮亦知其賢,甚奇之,薦於朝廷,因此知名。
先時,嘗與羊晫同乘而行,有吏部郎溫雅謂晫曰:「君何與小人共載?」晫曰:「此人非凡器,乃國之柱石也。」後母死,即卸職回家居優,朝夕涕泣,廬於墓側。忽有二客來弔,不哭而退,化為雙鶴,沖天而去。人皆異其孝感天地,無不敬之,因此孝名聞於州裡。
陶侃既在廣州,無事輒朝運百甓於齋外,暮運百甓於齋內。
人問其故,侃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優游,恐不堪事,故習勞耳。」人皆尚之。
時十月,漢劉曜以兵五萬寇北地,進拔馮翊。麴允軍於靈武,以兵弱不敢進。愍帝大驚,屢徵兵於相國司馬保。保左右皆曰:「蝮蛇螫首,壯士解腕,今胡寇方盛,且宜斷隴道以觀其變。」從事中郎裴詵曰:「今蛇已螫頭,頭可斷乎?」於是即以胡崧為前部都督,領諸軍事。愍帝見保軍士不至,心中大懼。麴允與索綝商議,欲奉帝往就保。綝曰:「保得天子,必逞其私志。」允意遂止。於是,自長安以西不復貢奉,百官饑乏,彩粟以自存。
卻說涼州軍士拾得玉璽,文曰皇帝行璽,獻與張寔,僚屬皆賀。寔曰:「是非人臣所得留。」遂獻之於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