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瑯邪遣將討石勒
二月,石勒築壘於葛陂,課農造舟,將攻建業。瑯邪王睿大驚,急集江南之眾於壽春,商議討勒。乃以紀瞻為揚威將軍,領兵五萬去討之。瞻既領兵欲行,會大雨,三個月不止。石勒軍中饑疫,軍士死者大半。聞江南兵至,集將士議之。刁膺進曰:「司馬睿據有長江之固,更且賢士歸為之用,民心附,兵糧足。今若與其戰,難以求勝。不若送款於睿,來掃平河朔以自贖。候其軍退,再徐圖之可也。」勒愀然長嘯。孔萇曰:「明公何思何慮?請以兵五萬委臣,分道夜攻壽春,據其城,食其粟,江南今年必能定也。」石勒笑曰:「是勇將之計也。」
顧謂張賓曰:「於君意何如?」賓進曰:「將軍攻陷京師,囚執天子,殺害王公,妻掠妃主,擢將軍之發,不足以數將軍之罪,奈何復還相臣俸乎?今天降霖雨於數百里中,示將軍不應留此也。鄴有三軍之固,四接平陽,山河四塞,宜北據之以營河北。河北既定,天下無處將軍之右者矣。宜使輜重從北道先發,將軍引大兵向壽春。輜重既遠,大兵徐還,何憂進退無地?」勒攘臂鼓掌曰:「張君計是也。」於是黜膺,擢賓為右長史,號之曰「右侯」。次日,勒引兵退,遣石虎以兵五千向壽春。
卻說紀瞻聞石虎引兵來,會將士聽令曰:「石虎既引兵至,料胡人好掠而貪財,汝等各引兵埋伏於船內傍岸,上面皆放糧草於上,裝作糧船,待其上船來搶,汝等盡力而拒之。吾於岸上埋伏以待按應,放炮為號,兩下夾攻。可以擒石虎也。」眾將各領眾去,準備船隻而行,瞻引軍上岸埋伏。次日午後,石虎兵至,見江邊一個個皆是運船,又見糧草在上,虎兵饑久,見糧如何不搶?眾各爭上運船搶糧,石虎不能禁止。須臾一聲炮響,江邊兩岸戰船俱進,岸上紀瞻軍殺至,水陸夾攻,虎兵措手不及,被紀瞻殺死一半,大敗而逃,趕上石勒前軍。勒見虎敗,即回兵結陣以待之。紀瞻追至,見石勒大眾在彼,不敢交戰,只令眾軍安營以待之。
卻說王得、馬魴說刺史張軌曰:「今晉室破敗,瑯邪王司馬睿為盟主,檄天下之兵,共討石勒、劉曜,明公安可坐視,從其自定?依某之見,宜命將出師,翼戴帝室,即遣使馳檄關中,共尊輔秦王。且言先遣前鋒宋配率步騎二萬逕趨長安,諸軍絡繹繼發,乘茲集兵,上可不失封侯之位,下可以保涼州。」
軌從之,馳檄關中,發兵二萬人來長安,會眾討曜。
卻說漢王聰以魚蟹不足供給宮廷,乃斬其左都水使者。又作溫明、微光二殿未成,以將作大匠望都公靳陵。觀魚於汾水,昏夜不歸。王彰入諫曰:「今愚民歸漢之志未專,思晉之心猶盛。劉琨咫尺,刺客縱橫,帝王輕出,一夫之敵耳。」聰大怒,命將王彰斬之。時彰之女為夫人,旁叩頭乞哀,始乃囚之。皇太后張氏聞知,以聰刑罰過當,三日不食。太弟劉乂、大單于粲輿櫬切諫。聰怒曰:「吾豈桀、紂,而汝輩生來哭人耶?」
太保劉殷等百餘人,皆免冠涕泣而諫,聰慨然曰:「朕昨大醉,非其本心,若非公等言之,朕不聞過。」各賜帛百匹,使侍中持節赦王彰,進封為定襄公,於是群臣謝恩而起。
卻說雍州刺史賈疋以大眾來攻長安城,劉曜聞知大驚,急聚眾將商議。曜曰:「賈疋、索綝聚各處軍馬直抵城下,眾將有何妙策?」王直挺身言曰:「大王勿慮。吾見賈疋之兵眾多,諸卒如草芥耳。小將提狼虎之師,定斬其首,懸於軍門,直之願也。」曜大喜曰:「吾有王君,高枕無憂矣。」言未絕,王直後一人高聲而出曰:「割雞焉用牛刀!不必將軍有勞虎威,吾觀斬晉諸兵之首,如探囊取物耳。」曜視之,其人身長九尺,面如血盆,虎體狼腰,豹頭猿臂,關西人也,姓華名權,是帳前一員驍將。晞聽其言大喜,加為驍騎校尉,撥馬步軍五萬,一同李軫、趙本,連夜飛奔出城來。
卻說晉兵有胡忠先將馬步軍三千,逕抄小路直來搦戰。華權引驍騎五百飛出,大喝:「賊將休走!」胡忠手起刀落,將權斬於馬下,生擒將校極多,將華權首級直來大寨獻功。疋喜,重賞胡忠。又與鐵甲馬車三千,前來攻城。劉曜見斬了權等,乃引眾開城門,走離長安。賈正傳令諸軍勿追,迎接秦王業入城屯駐,招納四方之豪濬時漢太保劉殷卒。殷不為犯顏件旨,然因事進規,補益甚多。聰每與群臣議事,殷無所是非。群臣退出,殷獨留敷暢條理,商榷事宜,聰未嘗不從之。殷嘗戒諸子弟曰:「事君當務幾諫,凡人尚不可面斥其過,況萬乘乎?夫幾諫之切,無異犯顏,但不彰君之過,所以為優耳。」殷在公卿間,常恂恂有卑讓之色,故能處驕暴之國,保其富貴,不失令名,所以考終壽也。
卻說劉琨亦招集軍馬,以俟大舉。按琨長於招懷而短於撫御,一日之中,雖歸者數千而去者亦相繼。於是,琨使劉希往中山郡去招軍買馬,希從之,來中山郡招集民兵一萬餘人,又買馬數千匹。時中山屬幽州所統,代郡、上谷、廣寧之民多歸希,由此將集三萬人。王濬聞知大怒,即令胡矩以書邀段疾、陸眷二人稱曰:「劉希沒理,何得越境地招軍,中山乃吾之所統,汝何得專功?可將五萬人同去襲之。」矩等領段、陸馳兵至中山,希不之備,被矩與段疾、陸眷三人分兵夜攻之。希措手不及,被矩殺死,大掠其眾而還。琨聞知希死,心甚憂之。
又恐石勒取三台並鄴,乃令兄子劉演以兵五萬鎮鄴。石勒大眾濟河,劉演以兵出保三台。勒請將欲攻之,張賓曰:「攻之未易猝拔,舍之彼將身逃避。今王彭祖、劉越石,公之大敵也,宜先取之,演不足慮也。且天下饑亂,明公擁兵羈旅,人無定志,非所以保萬全控六合也。不若擇便地而據之,廣聚糧儲,西並平陽以固幽、並,此霸王之業。」勒從之,乃以眾進據襄國,分命諸將攻冀州郡縣,運谷以輸襄國。漢主聞勒在襄國,乃使使以勒為冀州牧。
卻說劉曜自長安一敗,無處屯紮,以眾走回平陽。時劉琨移檄州郡,期十月會兵平陽擊漢。未及行,而琨素奢豪,喜聲色。徐潤以音律得倖,驕恣干預政事,護軍令狐盛數以為言,固諫之。琨大怒,令人收盛殺之。琨母曰:「汝不能駕御豪傑,以恢遠略,而專除勝己,禍必及我。」琨不能改。令狐盛子令狐泥乃私奔平陽降漢,具言晉陽虛實。漢主聰大喜,封泥為將,即以書遣劉粲與劉曜,將兵來寇並州,以泥為嚮導使。劉琨聞知,急東出收兵於常山,一面使人去求救於代公猗廬。琨既東出收兵,晉陽空虛,被劉粲與曜用令孤泥引路,抄小路襲破晉陽而據之。琨聞之,急以兵還救晉陽,城已陷,乃率眾復奔常山,琨之父母被泥殺之矣。是年九月,賈疋奉秦王業為皇太子,建行台登壇告類,建宗廟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