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猗廬大破鐵弗氐
初,匈奴劉猛死,劉虎代領其眾居新興,號「鐵弗氐」,與白部鮮卑皆附於漢。並州刺史劉琨將討之,恨力不及。史說劉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少得雋朗之目,自負志氣,有縱橫之才,而頗浮誇。與范陽祖逖為友,俱以雄豪著名。永嘉元年,惠帝以為並州刺史。至是白部、鐵弗為亂,意甚憂之。
卻說北胡白部大人結連鐵弗劉虎,共計狄兵十萬人,大掠邊城。劉琨聞知,白部大人並鐵弗氐劉虎為亂,連兵擾境,急忙寫表,令人申奏朝廷。晉懷帝聞知,發詔回並州,令劉琨隨便起軍征討。琨大驚,恐寡不敵眾,與王平商議。平曰:「今北魏穆帝拓跋猗廬部下雄兵百萬,戰將千員,與本朝和親,不如割西河地與之,料穆帝必從,起兵前來助戰,裡應外合,可擒白部大人矣。」琨曰:「恐他不肯動兵。」平曰:「可使君公子前去為質,彼自肯動兵。」琨曰:「既如此,事急矣,我就作書,汝與公子導即行。」言訖,即喚劉導出曰:「今白部大人統兵犯境甚急,你可同王平去北魏處為質,借兵征討,候殺退白部,我即將西河之地換汝而還,汝宜小心。」導垂淚與王平便行。不數日,到北五原,呈上文書,代主看訖,即留劉導,當作回書與王平回去。乃聚集文武計議,起兵五萬,乃使太弟之子鬱律為將,出並州助戰。
卻說鬱律姿質雄壯,甚有威略,後號為平帝。今奉命救援,以蔣琰為參軍,以江夏律為長史,以趙延為大將,總督軍馬,用西渠為副將,又用北將數十員,共起兩部甲兵,總計十萬,前往並州。起發大隊人馬,各依隊伍,夜住曉行,所過之地,秋毫無犯。
卻說白部聽知平帝自引兵來,與鐵弗共議分兵二路迎敵。
鐵弗取左路,白部取右路,共有五萬軍馬。且說鐵弗氐一軍前來迎敵,為頭先鋒姓郎名喚,使支大戟,有萬夫不當之勇。生得身長九尺,面貌醜惡,離了大寨而來拒戰北兵。
卻說平帝大兵已到境界,前部大將西渠、副將張疑抵前入界首,與煥軍馬相遇,列成陣勢。張疑出馬與煥交鋒,戰數合,疑詐敗,煥隨後趕來。走不數里,西渠、王興齊出,絕其後路,疑復回,三將夾攻,生擒郎煥。解至大寨,來見平帝,平帝教斬。
卻說鐵弗、劉武見部將被捉,大驚,急來與白部大人商議進兵。當白部大人令金單、花奴、阿會三大人各領兵五萬,分三路迎敵平帝軍馬。三人得令,即出營寨。金單大人領兵取左路進,花奴大人以兵取中路進,阿會大人以兵取右路進,各帶五萬胡兵,分路而進。
卻說平帝軍行五十里下寨,三路左右中各有報馬報胡兵三路而來迎敵。平帝在帳中見說,喚趙延至帳前,卻待吩咐,故不開言。又喚西渠至帳前吩咐,又不開言。卻又喚王平、伯恭至前,吩咐曰:「今胡兵分三路而來,吾欲使趙延、西渠二人去敵,為此二人不識地理,吾不敢用。王平汝可往左路迎敵,伯恭汝可往右路迎敵,吾令趙延、西渠隨後接應。汝二人今整頓了軍馬,來日平明進兵。」王平、伯恭聽令而行。又喚張疑,吩咐你領一支軍馬取中路,去敵胡兵。今日整頓軍馬,明日平明約會左路王平、右路伯恭一齊進兵,趙延、西渠隨後接應,皆聽令去了。趙、西二人面有怒色,平帝曰:「吾非不用汝二人,恐失銳氣也。」趙延曰:「倘我等識得地理如何?」平帝曰:「若如此,吾用汝為大將。」趙、西二人辭退,平帝隨即喚回,吩咐曰:「你二人是中年人物,休被胡兵算計,自宜小心。」趙延二人到自己寨中,商議曰:「吾二人是中年人,不用我等為先鋒,卻用後生,言吾二人不知路逕,因此羞辱於我輩,真可氣也。」西渠曰:「我二人各上馬親自去探路,拿住土人,教他引路。」趙延從其言。二人上馬逕取中路而來。行不數里,遠遠望見塵頭起,二人策馬上山坡看時,早見胡兵哨馬數十騎來往巡哨。趙延、西渠分兩路衝出去,胡兵見了,大驚而走。
趙延、西渠各生擒一人回寨,問其路逕。胡兵曰:「前面是金單元帥大寨,正在山口寨邊,東西兩路卻通五溪元帥花奴寨,並諸洞使阿會之寨之後。」趙、西二人聽知這話,當晚點起五萬精兵,教擒來二人引路。二更左右,明月當空,趙、西二人同去劫寨。來到金單寨邊,已及四更,諸胡方起造飯,準備日間廝殺。趙延、西渠兩路殺人,胡兵大亂。延直到中軍,正遇金單,交馬只一合,刺殺金單于馬下,割了首級,餘軍潰散。
趙延便分一半軍與西渠,抄東路花奴寨,自領一半軍投西路抄阿會寨。趙延二人卻從胡兵寨後殺出,將及到寨時,天色微明。
卻說西渠殺奔花奴寨,花奴已自知了,引軍出寨後拒敵。
只聽前寨門大喊,原來王平軍馬已到,兩下夾攻,胡兵大敗。
花奴衝條路走脫,背後西渠追趕不及。
卻說趙延殺到阿會寨時,伯恭引軍先到,內外攻擊,胡兵亂竄,阿會死戰得脫。白部知三路敗亡,遂引本部兵迎敵。北兵四下圍裹將來,左右衝突。白部鐵弗又逢劉琨引大兵攔住去路,後兵趕著白部大人、鐵弗、劉武,眾將一湧齊上生擒,押赴大寨來見平帝,兵降者無數,平帝盡收之。命將白部大人、鐵弗氐、劉武盡斬之。
次日,並州刺史劉琨一班兒將官,以牛酒糧米來北寨謝平帝,犒勞北軍。平帝大悅,留坐,備酒相待,就要索西河之地。
琨答曰:「大王暫且引兵還國,吾寫表奏過晉帝降詔,前來交割其地,必然有丹詔來封贈殿下矣。」平帝曰:「君言亦是,來日退兵還國,不可失信。」於是送劉琨還州。次日,自領眾軍還國,朝見穆帝去訖。劉琨歸州,即時使人上表入朝,奏與晉帝,盛稱拓跋助國,大破白部大人及陷鐵弗、劉武之功。懷帝大悅,使人奉詔入北,進穆帝為代公,封為大單于,國割西河五縣馬邑、陰館、樓煩、疇崞、陘南與北單于。穆帝大喜,置酒相待來使,就請劉導同飲。次日,各以珍寶貢賀晉帝,又使劉導與使歸還並州。因此穆帝又得其地,東接代郡,西連西河朔方數千里。其時與白部爭戰,五縣人民逃散,猗廬乃徙人十萬家充之,於是大霸匈奴之地。
時北地屬幽州王濬管,穆帝遣人來守代郡,王濬方知劉琨表以地割猗廬,濬由是與琨有隙,深恨之。乃以兵出拒猗廬之眾,被猗廬殺敗,走回幽州,不敢復出。猗廬既得志,以封邑去國懸遠,民不相接,乃遷部落萬餘家,自云中入雁門,從琨求陘北之地,琨不能制,且欲倚之為援,以其地與之,由此猗廬益盛。琨遣使入朝,言於太傅越,請兵共討劉聰。越忌苟晞為後患,遺書不許。
時京師饑困日甚,太傅越使人以羽檄征天下之兵入援京師。懷帝親謂使臣曰:「為我詔征諸鎮,今日尚可救,後則無及矣。」使人去了,卒無至者,止有荊州都督山簡遣人以兵五千入援,又被漢王如敗走還。王如遂大掠沔、漢,直進逼襄陽。
時懷帝大驚,急召文武商議遷都以避其難,惟王衍堅執為不可,乃令賣車牛以安眾心。漢石勒以兵擊並州,王如以兵寇襄陽。
十一月,太傅越見胡寇益盛,內不自安,乃戎服入內,見帝曰:「今石勒以胡寇占去州郡日甚,臣請出討石勒。」帝曰:「今胡虜進逼郊畿,公豈可遠去以孤根本?」越對曰:「臣出而幸破賊,則國可振,猶強於坐待困窮也。」言訖,乃出率甲士四萬向許昌,留何倫防察宮省,以行台自隨。用王衍為軍師,朝賢素望悉為佐吏,名將勁卒咸入其門。於是宮省無復守衛,饑死日甚,盜賊公行,府寺營署,並握塹自守。越既出,東屯項城,自領豫州牧。
初,李毅死,其子李钊自洛往寧州,人奉之以為主州事,遣人詣京師,求為刺史。朝廷不許,乃以王遜為寧州刺史。遜奉詔至寧州,復表以李钊為朱提太守,朝廷許之。時寧州外逼於城,內有夷寇,城邑丘墟。遜乃自惡衣疏食,招集流散,數年之間,州境復安。又誅土豪不奉法者十餘家,州境大治。遜乃點所部兵三萬餘,出擊五苓夷。五苓夷無備,被王遜入其營壘,盡滅五苓之族。因此內外震服,寧州始安。
卻說漢王聰自以越次而立,忌其兄恭為亂,乃密使人殺之。
時單皇太后有美色,漢主聰烝焉。其子劉乂屢以為言,單氏慚恚,至是死,乂之寵由是漸衰。呼延皇后言於劉聰曰:「父死子繼,古今之道,太弟何為者哉?陛下百年後,粲兄弟必無種矣。」聰心然之。劉乂舅衝謂乂曰:「疏不間親,而主上有意於河內王矣,殿下何不避之?」乂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兄終弟及,何為不可。粲等既壯,猶今日也。且子弟之間親疏距幾,主上寧有此意乎?」遂不聽。
五年,漢嘉平元年正月,漢曹嶷以兵五萬寇青州,苟晞以六萬人出拒險隘。曹嶷不能入境,乃還歸漢。被晞追出趕殺,嶷大敗,走回去訖。石勒寇江夏,吏民聞風皆逃,江夏遂被其陷。勒意初欲保據江漢,張賓以為不可。會軍中饑死者大半,乃渡沔,寇江夏守之。
卻說譙周之子居巴西,為成太守馬脫所殺。其子譙登逃,請劉弘詣兵復仇。弘乃表登為梓潼內史,使其自募民兵去討。
於是譙登募巴蜀流民,得二千人,西上攻岩渠。馬脫無備,被譙登陷兒獲之,遂斬馬脫,哭祭其父而食其肝,遂據涪城。成主李雄遣五節以兵一萬來攻涪城,屢為譙登所敗。至是連圍三年,譙登食盡援絕,士民熏鼠食之,餓死甚眾,無一人離叛者。
及是成兵攻陷其城,登被成兵所獲,來見成主雄。雄欲宥之,登詞氣不屈,遂遇害。
卻說巴蜀流民在荊湘間,為土民所困苦。湘州將軍馮素與蜀人汝班有隙,言於刺史苟眺,欲盡誅流民。流民大懼,四五萬家一時俱反。以醴陵令杜弢為湘州刺史,以領其眾以拒苟眺。
卻說揚州都督周馥以洛陽孤危,表請遷都壽春。太傅越恨馥不先白己,大怒,使人召馥。馥懼不行,太傅越密使人命瑯邪王睿攻之。於是睿遂引兵攻馥,馥大敗而走。瑯邪王遂以王敦為揚州刺史,都督征討諸軍事。
三月,苟晞恨太傅越易其鎮,移檄諸州,陳越罪狀。懷帝亦惡越專權違命,所留何倫等抄掠公卿,逼辱公主,密使人賜晞詔使討之。晞由此興兵,欲來討越,越亦知其檄罪狀。晞領兵攻越,先令騎兵收越黨尚書劉曾、侍中程延斬之。越憂憤成疾,乃召集諸將士王衍等至臥所,謂曰:「吾自起兵陷穎、顒至今,得卿等戮力,攻戰必克,今為強漢所困,無能解救。是以憂憤成疾,量必不起。汝等各效忠義之心,毋懷懈怠之意,殺退漢兵,保輔少主。」言訖,淚下如雨,遂以後事付王衍,而次日卒。
越既卒,收鹼訖,眾將士共推王衍為元帥。衍不敢當,奉越喪,欲還葬。何倫聞知越卒,以裴妃及世子司馬毗自洛陽東走,城中之民爭隨之,來奔越喪。時懷帝亦知越卒,乃追貶越為縣令,詔以苟晞為大將軍,都督青、徐、兗、豫、荊、揚諸軍事,晞得志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