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告終養一棹返金陵 放封疆眾官辭玉闕

  話說王蘭聞江公請他有要話商量,不知何故,忙套車來至江府。早見伯青、漢槎接出,先與王蘭道喜。方知奉上諭:江蘇巡撫著雲從龍補授;浙江藩司著王蘭補授,又吏部題奏馮寶補了淮安府知府;江漢槎由兵部主政推升兵部郎中,亦補了山東兗沂曹濟道;魯鵬挑選了知縣,分發江蘇省試用;魯鵾上年捐了中書科俸滿,亦外授揚州府通判。奉旨俱依議。各人得了信,皆打點赴部領憑到任。惟雲王江三人是奉特旨簡放的,又係封疆司道大員,須預備召見請訓,方可出京。
  祝伯青見眾人皆得了外任,不日出京。惟有自己沒有外放;他雖然毫不介意,究竟旁觀難以為情。不若借此告請養親,歸樂田園。想定主見,即與他丈人議定。又去請了王蘭等人,過來商酌。少頃,從龍,二郎皆至,彼此見面,各道了喜,坐下。
  江公說到伯青欲告終養的話,自己亦要趁此結伴回籍。並將代伯青呈請的奏草取出,與眾人觀看。從龍道:「伯青今番雖未外放,不過一半年中都可有望。若逕告了養親,未免可惜。」伯青笑道:「在田何以直至今日尚未知我,向來我原無意名途,因迫於父母之命幸已邀榮,可慰堂上。此外夫復有何求?縱然外放,我也孌乞退的。與其奔競宦途,作登場之傀儡,莫若飄然歸去,樂我林泉。兼之弟本無才,竊恐屍位民上,反有偵事之愆。非比諸君留心吏治,為國為民,皆能安謐,自當出仕。」眾人見他立志甚堅,不便過勸。江公留眾人吃了飯方散。
  婉容,小黛聞得丈夫放了外任,各各歡喜。王蘭回到洪府,洪鼎材早得了女婿放藩司的信,忙來說與他女兒知道。靜儀,洛珠也自喜悅非常。洪鼎材見王蘭回來,趕著與他道賀,又吩咐擺酒代女婿賀喜。
  次日,江公上了奏折,代伯青告請養親,自己亦奏明回籍。不數日,上渝准了伯青呈請,並恩賜予告大學士江丙謙,在家坐食全俸,所過各州縣均著沿途地方官迎送,又賜了若干物件。江公即忙著具折謝恩。恰好從龍,王蘭,漢槎皆召見過了,大眾料理出京。在朝同寅等官,紛紛餞送,忙個不了。
  單說柳五官聞得眾人出京,又聞伯青也要回去,甚是割捨不下。前幾日即備了一席酒,邀請伯青等人過來小飲。五官滿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雙手捧至伯青面前道:「我由蘇州入京數年來競未遇著一個知己。除了東府裡王爺待我甚好,就算你是我的知音,能深悉我們做戲的苦處。前次又蒙你一力成全,迄今感戴不已。自以為脫卻樊籠,無拘無束,又有你們在京朝夕盤桓,正可作樂。不料你要請假回南,而且你呈請養親是件大事,又不好阻攔你。況在田等人亦要同時出京,丟下我一人在此,冷冷清清合誰敘說。不然我也可和你們同行,因置了這些產業一時拋棄不下,真正行止兩難。你可吃了這杯酒,願你此行舟車妥善,身體康強。我若得便即到南京來尋你們,你也要時常寄信於我,不可離了此地,即忘卻了我。」說著,眼圈兒一紅,幾乎落下淚來,勉強將頭別了過去。
  眾人聽了都覺淒然,惟伯青尤甚,不由眼眶兒也紅了,接過酒來,仰著脖子吃酒的時候,私用衣袖拭了眼淚。放下酒杯道:「多蒙雅囑,謹遵台命。但我也有一言轉勸,千祈垂聽。」亦敬了五官一杯酒,五官立起,雙手接過吸盡。伯青道:「你此時雖說贖出身子,沒有拘束,平日亦要自家留神,各事謹慎。想你到京直至今日,也不知得罪過多少人。非你好為得罪,皆巾你性情太傲,看著而今那一班鄙瑣齷齪的人,不屑與伍。倒是君子受你幾句搶白,惟有付之一笑,斷不能因此小節即計憎你。那些小人生性心地偏狹,最喜趨承,試問平空的受了你的怄氣,他何能干休?又礙著東府裡情面,不好難為你,他心內卻忘不了你。雖然你有東府靠背,還怕誰出你的花樣?不知俗語說得好,寧失一人喜,不結千人怨。他等遇便即發,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在京,遇事尚可勸阻;若有人算計到你,我們得了消息還可暗中排解,化有為無。如今你一人在此,除了王爺以外,競沒有與你合契的,都要想拿你的空子,你一人見聞有限,那裡防備得許多。諸凡都要留心,總宜謙和為是,切勿倚著昔日高傲的性子去做,自然無事。」
  從龍聽了,點首道:「所言深中五官平日之病,足可書紳銘座,五官不可忘了斯言。」柳五官道:「伯青言言金石,我當銘之腑肺。你說我爿:不好意得罪他們,真深知我心者。事後我未嘗不悔,無奈身處其境,有欲罷不能之勢。他們那一班東西,不是以勢壓我,即是以財傲我;或白命風流挑我誘我;或以優伶孌童待我,以為可狎可玩。那時我心頭的氣,任憑怎樣都捺不下去。雖怪我性躁,我也怪他們來意不善。我非不知京中恨我的人極多。皆因王爺分上不敢奈何我,然而亦非善策,我不能一輩子靠著王爺。此番主見我久已想定,俟你們起程之後,我即將置的房產出脫去了。到你們每人任所住個一年半載,想你們都要做個飯舍主人,算你們輪流供應著我。」
  二郎笑道:「你果真出京,我情願一人供應,你不要捨不得京中知己。此時說得熱鬧,到了那個時候,又進退不可了。」五官冷笑道:「我倒要問你,京中誰是我的知己?想必你親眼見過的。可笑你也學那一班人奚落我。」二郎見五官認起真來,忙陪笑道:「哎喲!我同你取笑的,怎生動起氣來。你果有知己在京,我又不這樣說了。」王蘭笑道:「本是楚卿不好,怪不得五官動氣。人家此時心內不知怎生難過,你還取笑仙。明日五官到了你任上,罰你出城四十里迎接,每日要加倍供應,還要早晚問安。若錯了半點,五官給個信,我們人眾都不答應你。」二郎笑道:「應該,應該,算我以功贖過,沒說供應他,迎接他,那怕罰我代五官倒馬桶提尿壺的服侍,我總願意。」引得滿座縱聲大笑,五官也「嗤」的一聲笑了。
  五官又起身與眾人把盞,無非彼此諄囑些別後的言語。伯青又囑咐五官,「置的房屋,若真欲脫手,可以得價即售,就是短缺少許,也只好看破些。好在你這幾年,收的房租也過頭了。實在出脫不去的,不妨懇求王爺代為照管,諒王爺也不能不應許你。你即可挾資到南京來,我家房屋甚多,不乏你的住處。你也可以不必到他們任上去,究竟帶著財帛四路行走,終屬不便。況金陵山水不減京中,那些名勝之所也很夠你逛的。」五官道:「我也懶得東奔西走,受那無辜的風霜,不過我嘴裡這麼說。我自然到南京來投你的為是,你卻要收拾出一進幽雅的所在讓我棲止。不然即與你府中金小臞同住,也可以使得,我久聞他亦是個怪有趣的。」
  從龍搖頭笑道:「伯青未免欺人太甚,五官倒有心念舊,不忘故交,每處居住一年,可以大家盤桓。伯青偏要招攬他常住在南京,又不許五官到我們任上來,分明你嫉妒太深,要瓊枝獨佔。不知五官出京,非走山東不可,我先知會子蹇留住五官,不放他到南京去,試一試我們當路而要的手段。竊恐伯青彼時,也無可如何!」五官笑道:「我又不是個香荷包,你們爭著什麼呢?我爽性連京都不出,你們大眾亦無可如何!」說得眾人人笑了一回,反覺愁腸頓掃。傳杯遞盞,直飲到三更以後,大醉而散。
  且說洪鼎材夫婦連日料理女兒行裝,好隨他丈夫赴任;靜儀與洛珠亦各自收拾。惟有洛珠聞得出京,更外歡喜。此次由南京經過,可以與母姊重聚。況伯青也要一同出京,回了南京正可代姐姐完合終身人事。洪夫人又擺了一席酒,為洛珠餞行,囑托「到了任所,你們夫婦三人須要和睦,切勿偶傷和氣。即是我女兒倘有言語不慎,你當原諒,請事都要推我的情分。靜儀我亦訓誡過了,不可有意欺你」。洛珠起身斂袖答道:「老太太但請放心。太太雖然性子急躁,不過一時半刻,待人是極寬厚的。況同住將近半年,彼此都知道性情,沒有說不來的事。」洪夫人聽了,拍手道:「好呀,好孩子,你既理會得,我從此即放下這一條腸子。」又回頭叮嚀了靜儀一番。
  那邊程婉容也忙著與小黛檢點出京物件。小黛先發了一封信與他母親穆氏,說及二郎放了淮安府,「不日出京赴任,臨時打發人來接你。如今妹子已嫁了人家,沒甚牽絆,大可早為收拾,到淮安來母女完聚」。
  又隔了一日,從龍等人去稟明瞭江公,擇定來日起程。先叫人僱定了幾十輛騾車騾轎,在城外伺候。各人又分頭至諸同寅、戚好處告辭。次日黎明,在京各官齊來走送。到了城外,各府內眷上了轎車,行裝在眾車上配搭好了。江公領著眾人,向各官再三力辭,方紛紛回城。
  只有五官依依不捨,直送到十里以外,猶不肯回去。伯青等人下了車,齊向五官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也好回城罷,不然離城太遠,你一人回去,反叫我們不放心。」伯青又執著五官的手,勸他不必再送。五官含著一包眼淚,哽咽道:「我恨不能即送你們直至南京,就此同行,我方快意。我正高興送你們,怎麼倒不叫我送了?我也知再送下十里去,亦要分手,無如多送一程,多捱一刻都是好的。」二郎道:「五官不要呆氣,此行不過暫時分別,好在你把京中產業脫去,即要到我們那裡去的。那時聚的日子長著呢!」眾人齊聲稱是,均勸五官速回。五官也不開口,望著眾人怔怔的半晌道:「我也回去了,你們好生走罷。我也無多他囑,沿途加倍保重便了。」說罷,跨上了車,即吩咐轉車回城。那車夫因耽擱過久,怕的趕不上交易,將牲口加上一鞭,如飛而去。
  五官回到寓所,猶自呆呆的悶了幾天,杜門不出。還是王爺差人叫了他去,在東府住了兩日,才拋去了掛念眾人的心腸,遂四處托人脫售房屋。不上數月,已售去八九所,有幾處變賣不出的,一齊交與東府裡收管。先去稟明瞭王爺,「要出京走一遭,不過一年半載就回來的。這幾所房子求王爺照管著,恐的有人糟蹋」。若論王爺本不願意五官出京,又見他賣去?多少房子,明知這一去不曉得何年方可回來?因五官性急,若攔他不去,他必不敢拗強,定然要急出病來。豈不把平日愛他的一番情意,白白掃掉了。只有再三叨囑,「早早回京。一路宜小心為是,不可使我記掛」。五官見王爺應許,好生歡喜,忙去將應用行裝收拾。所有不用的物件,以及負重的東西,全數寄存東府,好待王爺相信他必來之意。又貼身帶了兩名用人,僱下騾車向兗州進發,先奔漢槎任所。下文自有交代。
  且說伯青等人見五官去遠,急吩咐開車,趕上江公同行。眾人倒也罷了,惟有伯青悶懨懨的短歎長吁,一路無言無語。晚間下了坊子,吃過飯,勉強到江公處道了安置,回房也不與眾人談笑,倒身即睡,有時夢中還要喚「五官」幾聲。從龍等人恐伯青思念成疾,多方婉勸,伯青始略略解開心事。眾人又搜羅出多少閒話,逗他說笑,伯青卻不過眾人,也只得回答一言半句。
  這日晚間,正是十五夜,月色當天,蟲吟四壁。伯青、漢槎伺候江公睡下,退了出來。伯青背著手望著天,在院落月地上踱來跛去。回憶在京與五官朝夕相聚,何等歡樂,一旦分開令人眷眷不忘。其實我平日最是個曠達的情性,各事都解脫得開,單單五官橫來豎去,都在我心上。又想到南京慧珠,數年不見未知近來身體若何?此番回去,又未知心願可能償否?不禁百緒紛來,心如亂絲。信口微吟,作成短歌一章,急急回轉房內,寫了出來遞與眾人觀看。從龍接過,念道:
  月圓則缺,花繁則折。人生三萬六千日,有如鏡花與水月。朝赴神京,暮辭玉闕。關山迢迢,飄蓬兮吳越。今日言別離,明日又離別。日復一日午復年,我心終日徒鬱鬱。莫若高臥南山中,不計人間之得失。隨他春去與秋來,隨他生離與死訣。我則樂吾之樂兮,明吾之節。
  從龍看畢,大笑道:「伯青今日可算大徹大悟,不至於入魔了。」王蘭道:「他倒不是瘋魔,只怕要成情魔的。」伯青聽了,也笑將起來。時已二鼓,眾人收拾安睡。
  次日,已抵山東地界,從龍、二郎、王蘭、漢槎等四人是急欲赴新任的,沿途不敢過於耽遲。江公與伯青是告假回籍的,可以緩緩行走。況江公一路的門生故舊甚多,到處都有款留。江公因自己年邁,不慣辛苦,亦欲到處少歇兩日再行,方不吃力。遂命漢槎等先行,「好在有伯青在我身旁伺候,可以代你之職。你有君命在身,不可以私廢公」。漢槎不敢違命,即與從龍等辭別江公,專程進發。那魯鵾,魯鵬兄弟二人另是一起,出京的時候早分路先行了。
  不數日,漢槎已至兗州,各屬府縣早米迎接。漢槎進城住下,擇吉接印任事。從龍等人俟漢槎接了印,不能久延,作辭開車。在路非止一日,已抵王營,眾人開發了車輛。二郎早有淮安府屈各官,前來迎接赴任。小黛與婉容,洛珠相處已久,不捨分別,便硬留住,過了幾日,從龍,王蘭再四催促,方肯動身。又與二郎約定,「待到南京渴見督憲,必要順往蘇州去謁撫台,那時我們再會罷」。二郎笑對從龍道:「現在小儒與你俱是我的上司,明日我去謁見,你們不要裝出上司身分來待我,那是不依的。」從龍笑道:「彼一時此一時,你若有半點參差,我定與小儒聯疏劾奏,都要你跪求到我們轅門上來,才肯罷休呢!」二郎道:「我也不怕你們上司不上司,拚著不做這官,亦要擾得你們不能安靜。」王蘭道:「不用鬧笑話了,天色不早,我們行罷。」二人作辭上轎,二郎直送到碼頭方回衙門。又早早封下幾號大船,在河邊伺候,從龍,王蘭各自攜眷,揚帆開行。數日到了南京,雲王二人登岸去拜小儒,舊雨重逢,分外喜悅。方夫人又請了程洪二位夫人,及洛珠到衙內相會。
  次日,洛珠回家見了母親姐姐,骨肉團聚悲喜交集。又與小風,小憐姊妹兩人各敘別後情況。洛珠說到在京與靜儀如何大鬧,後來洪夫人又如何調排,請他回去,現在打成結識,倒彼此相安了。慧珠聽了,昨舌搖頭道:「妹妹比男子家還勝一籌,數千里外,孑然一身,又在他們龍潭虎穴之中,你竟敢獨逞威風,反把人家的頭磨了下來,真真甘拜下風。若是我處你這境界,惟有一死而已。不被他家磨死,也應自己愁死了,還能與人家爭強鬥狠麼!」洛珠笑道:「大凡天地生人,何等境遇即生何等材質。若姐姐秉性懦弱,斷不會處我的那等境界,這是一定的道理。」小鳳、小憐皆點首稱是。
  王氏道:「自從你起程以後,我日夜愁煩。常同你姐姐閒談,王大人待你是沒有說的,還有什麼不放心。所慮者洪小姐不能相容,你的性格又生來傲強,絕不肯受人家半分委曲。況你到京中,認識的不過林姑娘一人,他也不能十分完護著你。今日聽你所說,我從此這一片愁煩也可拋去了。細想起來,卻也虧你有那樣膽量,不怪你姐姐說,倘若替了你,是真個兒不行的。」
  洛珠又說到伯青已告終養回來,「大約遲個十日八日,即可到南京了,母親須要預為斟酌,完了姐姐終身要緊。在田等人皆說,大眾同到南京撮合此事。如今各人有了省分,何能耽延。母親等伯青回來,還是去與陳小儒計議為是」。慧珠聽他們說到自己身上,忙自走開。
  王氏點頭道:「我此時也沒有別的心事,就是你姐姐的終身一件心事,放不下來。惟有求陳大人去說通了祝老頭兒,斷無不成之理。只怕祝老其中扦格,即有些費手腳了。料想陳大人諄諄的向他說,祝老也不便過於推卻。待你姐姐出了門,我即到你任上去住幾時,看看名山大川,以娛老景。那時天就蹋了下來,我也不問了。」母女二人談談說說,王氏又留著吃了午飯。洛珠恐王蘭懸望,辭別母親姐姐等人,上轎回船。來日,洛珠接了王氏、慧珠、小鳳、小憐到船上盤桓了一天,傍晚方散。
  從龍,王蘭至各親友處走了一遭。從龍又私自到小風家綢繆了兩日,臨行囑咐小風在南京少待,「我一至蘇撫任上,即遣人來接你」。次早,鳴鑼開船,向蘇州進發。從龍是本省撫台,封疆大吏,誰人敢不來奉承,沿路接待款留,請酒請宴,紛紛不已。王蘭雖係隔省藩司,因與撫台同行,落得去慇懃他,也好留著日後會路。況蘇杭相隔不遠,杭省各官早得了信,藩司大人已至蘇省地界,焉有不接之理。大小各官一路迎出境來,上手版的送酒席的,一起甫去一起又來,沿途甚為熱鬧。
  從龍到了蘇州,早有舊任撫台王立身,差了蘇州府與中軍參將齎送王命印冊文卷等件過來。從龍當即恭設香案,望闕謝恩,跪受各件。文武各官上來道喜請安。從龍重賞了來員,又留了飯。隨即坐轎排執事登岸進城,去拜舊任撫台,又往各鄉宦家走了一遭。次日吉時,接了撫篆,即由驛馳奏謝恩的折子,並呈報到任日期。
  公事已畢,請了王蘭入衙,商議發寄南京的信。遂與王蘭聯名寫了一封信與小儒,托他成全伯青、畹秀的婚姻。第一祝老面前須要婉轉而說,使他推辭不得方妙。王蘭因赴任在即,不能久延,別了從龍向杭州而去。從龍待王立身讓空衙門,方接了程夫人入衙。
  王蘭到了杭州,擇吉接受藩篆,新舊交代。一切煩文,毋須重敘。謁過本省撫台,亦由驛拜了謝恩奏折。隨後也接靜儀,洛珠進署。暫且不提。
  單說陳小儒一日接到雲王二人的信,拆開看畢,笑道:「在田,者香太多心了。」恰好甘誓走了進來,小儒起身讓坐,遂將來信遞與甘誓看道:「他們倒會使巧,落得說兩句不吃力的好話,輕輕把這重擔全卸在我一人身上。難道他兩人不寄信來,伯青回時,我就不料理這樁事麼?我也知怨女曠夫,終非了局。」甘誓笑道:「伯青而今雖非曠夫,畹秀此時真如怨女。而他等又皆是你的管轄下子民,若使一夫失所,一女無依,均有關教化。」小儒笑道:「又盤先生復為他等下一激詞,此事竟使我萬無推諉了。惟有速以圖成,俾曠者得所,怨者含歡而已。」說罷,賓主鼓掌火笑。
  自是小儒每日盼望伯青回來,又想如何與祝老說法?「我深知此公古怪,雖說愛惜伯青,有請必從。無如伯青甫經新婚數年,又不是正室不育子女,那納妾的話如何說得出口?縱然不忍拂他的兒子素願,他豈不慮及江府理論。祝老平日是個謹慎小心的人,斷不肯落半點瑕疵。倘若執意不行,固屈孤負了伯青、畹秀兩地情癡,豈非又被在田、者香笑我無能!」正坐在書房出神呆想。
  忽見雙福進來道:「今早家人在外面聽得,劉蘊劉御史家出了一件新聞,現在傳說的合城都知道了。」小儒忙問何事?雙福遂從頭至尾細說一遍,要知劉蘊家出了什麼新聞,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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