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鎖空房金蟬脫殼 明大義寶鏡重圓

  卻說王蘭出了後門也不套車,遂步行至江府,一直入內,見伯青、從龍,二郎、漢槎,柳五官等五人坐在書房內,正談論王蘭的事。因從龍朝回,程婉容說及洪靜儀親來訪問洛珠消息,又被小黛搶白了一頓,多分他此去與洛珠吵鬧,叫從龍去尋王蘭說明,該如何處置,好早為準備。從龍即至伯青處商議,「若逕去通知者香,怕的靜儀已至那邊,他心里正疑著其中是我與楚卿調撥,見了面倘或數說幾句,又不能與他較量,反難以為情」。二郎道:「我久知此事必要發作,況屬在耳目,難免沒人傳說,何能久瞞。卻不料他曉得這般透澈,連在在田家寄頓多時他都知道,這可不是怪事。」
  從龍正欲遣人去請王蘭,忽見王蘭怒氣勃勃的走進,眾人起身讓坐。王蘭即細說靜儀去鬧的一節,「誰知是三桂兒告訴他的,這個奴才還容得麼?」從龍點首道:「好呀,我說若沒有內裡的人去告訴,何以尊夫人連由我處發腳,他都曉得呢?然而我看三桂兒那孩子,跟你不止一年,平日不是個好多嘴的人。此中仍有曲情,者香尚宜緩緩察訪。」
  眾人正說著,見連兒領了三桂兒上來。王蘭頓時心頭火發,大罵不止。三桂兒跪在地下,將前後情由細稟。「所以小的等兩人只好躲避到這裡來,如果小的多嘴,情甘處死。爺日後都訪得出的」。從龍道:「果然其中另有曲情,實係尊夫人威逼他們說的。」王蘭聽了,方才明白不能盡怪三桂兒,喝令起去。又見打聽的家丁也來了,說:「大太太已回。因為沒有尋著老爺,三桂兒又走刀:了,反被二太太翻過臉來,說大太太無故來鬧,竟狠狠的給大太太個下不去。大太太反認了錯誤,方許出門。」
  二郎拍手稱快道:「柔雲真乃可兒!竊恐尊夫人威風,今日洗刷殆盡矣。」王蘭亦自歡喜。伯青道:「你們且慢得意。洪小姐雖掃興而返,回去必與洪老商量,定然要重來尋鬧。柔雲只可瞞得一時,若細為訪問仍要破漏的。終屬真的是真,假的是假。
  倘再來的時節,任他柔雲口若懸河都難掩飾。洪小姐必定加倍報復,柔雲又是個烈性人,他給人下不去是能的,人給他下不去那是不能的。怕的激出別樣事端。」從龍等亦說:「伯青所慮甚是,者香要早為打點。」二郎道:「那也不妨,最好趕緊將柔雲接了過來。留下一所空屋,還怕他拆了去麼?爽性者香也不要見他的面,縱然洪小姐有天神手段,亦難施展。」眾人聽說,同聲稱善。即催促王蘭速去為是,「怕的尊夫人一得了實信,即要再來」。
  王蘭此時也被眾人提醒了,忙喚進三桂兒,叫他速往新宅內「接了二太太到雲府裡去,所有搬不及的物件,隨他去罷」。一面又囑五官去收房子。三桂兒答應,飛風去了。五官即叫人去貼了收回的房帖,「俟王大人新太太走了,即將大門關鎖。吩咐該段巡兵照管,不許旁人噦唣我的房子,就說是東府裡王爺的」。王蘭又喚進家丁,細問彼此吵鬧的情由。眾人聽了,個個稱贊洛珠遇事有膽有識,又有權變。少頃洛珠到了雲府,婉容與小黛接入內堂。將帶來物件,暫且堆置一間空屋內。王蘭另在江府住下。
  再說洪府家丁至新宅左右訪問,方知果是王蘭尋的房子。連闖數處,皆是一般說法。即匆匆回來稟明洪鼎材。靜儀聞說,直氣得目瞪口呆,連稱「罷了,不料娟婦競有如此大膽,我反被他愚弄,真要愧死」。洪鼎材亦怒對靜儀道:「我兒你爽性一不做二不休,此番再去切勿信他欺詐。好在訪實了,不容他巧辯,競將他抓了回來,慢慢的擺佈他。」靜儀即吩咐備轎,又帶了男婦等人直奔新宅。
  眾家丁起先受了那些吆喝,此時人人擦掌個個磨拳,恨不一步跨到新宅裡,打他個落花流水,好出胸中惡氣。橫豎打出事來,有主人料理。不一會,到了門首,見門已扃鎖,貼了業主收回的帖子。眾人吃了一驚道:「怎樣手腳做得這般迅速,曉得我們要來,預先走脫了麼?」只得至靜儀轎前回明。靜儀一路上煩惱萬分,愧恨交集。愧的是本來尋娼婦吵鬧,反受了他一頓惡氣;恨的是將來如何對人?丈夫的一個小婆子,我都奈何不得,倒被他占了上風。惟有此次重去,加十倍的報復那娼婦。王蘭必定出頭,即與他把命拚掉了,自有我父親作主,與他理論。
  正在籌畫間,忽聞眾家丁來說:「新宅門已封鎖了,並有收回原房的帖子貼著。」靜儀道:「胡說,就是鳥也飛不得恁快。他本有後門可以出入,怕的我們再來,故將大門封鎖,他等卻躲在裡面,你等到後門首去看。」眾家丁急忙繞向巷內,見後門也是閉著,只得又轉身回來。靜儀道:「不問他走與不走,你們代我打了進去,看行什麼動靜?」
  眾家丁正欲上前打門,見道旁走過幾名巡兵來,喝住道:「你們是那裡來的?人家一所空房封閉著,又沒有人在裡面,要打開了做什麼?」眾家丁道:「你們問做什麼?我們早間在此還有人住著,怎麼半日工夫就搬走了?我們是洪大人府內來的,不管他搬不搬且打開來看,果真沒有人在內,也會尋房主說話。」
  眾巡兵冷笑道:「你們不要胡涂,什麼紅府黑府?你知道這房子是誰的,是東府裡王爺買下給柳五官的。你們要打開不妨,待我們去回明了。王爺叫你們打開,那不干我們的事。你要尋房主子,你們有大腦袋,只竹找王爺去。此時要私自打開了,卻不能。」內中有一個老年巡兵道:「你等不必同他噦嗦,址好讓他們打去,打開了我們再去回王爺,看他們可吃得起這注兒。」靜儀在轎內聽得明白,早知王蘭又預為準備了,若再討個沒趣,更難為情。即止住眾家丁不許亂動,吩咐轉轎。眾巡兵哈哈大笑道:「我說你們也沒有這般膽量和王爺碰去,終不成雞子敢同石塊撞嗎!還矜張什麼紅府兒黑府兒,就這麼算了罷,別要臊壞了我們。」靜儀的轎子尚未走遠,聽了分外羞愧,切齒痛恨王蘭、洛珠兩人。
  回至府內,細說與他父親知道。依靜儀的意見,即要他父親去封了房屋,房主自然出面,尋他兩人說理。洪鼎材深知柳五官是王爺極寵愛的,連魯道同尚不能奈何他,何況於我。「倘或我去封房,王爺即挺身直認是他的房子,我豈不得罪了王爺?」遂用好言勸慰靜儀,叫他不可性急,慢慢再尋事擺佈他。「料想他既走脫,打開門來也是沒用。終久都要見面的,難道就是這樣罷了不成?」
  靜儀無奈,回後氣的晚飯也不吃,即和衣睡了。次日推病不起,惟時時恨罵不絕。早有使女們得了此信,來稟知夫人。洪夫人聽了,點頭長歎道:「我原說難以討好,果然應了我言。阿彌陀佛!此乃白作自受,怨不得旁人。早知聽我一半句霉話,也不致如此。」又聞靜儀氣起病了,洪夫人痛恨女兒出乖露丑,也不去看視。「如果他真氣死了,倒是我洪門造化。將來傳說出去,不知被人家怎生談笑!」
  不提洪府這邊,各人有各人心事。且說王蘭將洛珠寄頓在雲從龍處,自己住在江府,終日與伯青、漢槎說笑。有時在辦公所在碰見洪鼎材,即早為趨避,或躲藏不及,見了面惟說公事煩多,不能回來。洪鼎材當著人眾,無可如何,也只得含糊過去。
  又膈了多時,這日相巧在街市上遇見,洪鼎材硬將王蘭扯入京,我又不這樣說了。」王蘭笑道:「本是楚卿不好,怪不得五官動氣。人家此時心內不知怎生難過,你還取笑仙。明日五官到了你任上,罰你出城四十里迎接,每日要加倍供應,還要早晚問安。若錯了半點,五官給個信,我們人眾都不答應你。」二郎笑道:「應該,應該,算我以功贖過,沒說供應他,迎接他,那怕罰我代五官倒馬桶提尿壺的服侍,我總願意。」引得滿座縱聲大笑,五官也「嗤」的一聲笑了。
  五官又起身與眾人把盞,無非彼此諄囑些別後的言語。伯青又囑咐五官,「置的房屋,若真欲脫手,可以得價即售,就是短缺少許,也只好看破些。好在你這幾年,收的房租也過頭了。實在出脫不去的,不妨懇求王爺代為照管,諒王爺也不能不應許你。你即可挾資到南京來,我家房屋甚多,不乏你的住處。你也可以不必到他們任上去,究竟帶著財帛四路行走,終屬不便。況金陵山水不減京中,那些名勝之所也很夠你逛的。」五官道:「我也懶得東奔西走,受那無辜的風霜,不過我嘴裡這麼說。我自然到南京來投你的為是,你卻要收拾出一進幽雅的所在讓我棲止。不然即與你府中金小臞同住,也可以使得,我久聞他亦是個怪有趣的。」
  從龍搖頭笑道:「伯青未免欺人太甚,五官倒有心念舊,不忘故交,每處居住一年,可以大家盤桓。伯青偏要招攬他常住在南京,又不許五官到我們任上來,分明你嫉妒太深,要瓊枝獨佔。不知五官出京,非走山東不可,我先知會子蹇留住五官,不放他到南京去,試一試我們當路而要的手段。竊恐伯青彼時,也無可如何!」五官笑道:「我又不是個香荷包,你們爭著什麼呢?我爽性連京都不出,你們大眾亦無可如何!」說得眾人人笑了一回,反覺愁腸頓掃。傳杯遞盞,直飲到三更以後,大醉而散。
  且說洪鼎材夫婦連日料理女兒行裝,好隨他丈夫赴任。靜儀見他的時候,何等性急?恨不暫時與他拚命,方泄胸中氣悶。今日難得他被我拘束回來,你縱然不好一見面即翻過臉來,也該審問他個理屈詞窮。然後等我責以大義,不怕他不低頭折服。那料你信他巧語花言,又被他脫身而去,還要被他笑我洪家不敢得罪他,欺你如稚子一般罷了。我也是白惹閒氣,一百歲你們是夫妻。好也罷歹也罷,我做丈人的何苦枉結冤仇。」說畢,怒衝衝出房面去。
  靜儀正受了王蘭哄騙,一肚悶氣無處發洩。此時又被他父親埋怨,氣上加氣,實在難受,於是放聲大哭,眾婢再三勸慰。氣的一連三日水米不沾,眾婢忙去稟明夫人。洪夫人雖說恨著女兒,到底是他親生的,只得到靜儀房內反覆開導一番,靜儀方肯進點飲食。
  晚間,洪夫人又與洪鼎材計議道:「女婿女兒別氣,不是長策。女婿雖是少年心性,趾高氣揚,然而納妾是丈夫的常事,卻怪靜儀不能容物。非是我放肆,說你不好,當日女兒得信要去尋鬧,你做父親的應該從中攔阻,善為調停。怎麼反慫慂著女兒去,未免老爺失於檢點。而今靜儀已被我說平復了,他也在那裡懊悔以前孟浪。最好仍將女婿勸回家來,連那聶家女子都帶至府中居住,可以大眾相安。況你我皆是半百以外之人,只有這一個女兒,原是贅婿養老。若他們夫妻參商,你我何以為情?如怕聶家女子不安於室,只要靜儀處處以禮相待,他也不能吹毛求疵尋事。」
  洪鼎材聽了,半晌無言,歎口氣道:「我豈不知女婿女兒反目,終非了局。既然靜儀能容他丈夫娶妾,可以接回一同居住,此乃好事。但是叫我低頭去請王家那小畜生,我死也不能,除非我不是他丈人才可。」洪夫人笑道:「你真個傻氣了,誰叫你陪女婿的禮去,亙古及今也沒有這個情理,我自有善處之法。外面仍要叫他至我家陪罪,給你個面子。」洪鼎村點頭道:「隨你怎生辦去,豈有女兒願意夫妻和好,你又一力作成,我反不願意麼?可不是笑話。」
  次日,洪夫人又到靜儀房內,將昨晚與他父親商酌的話對靜儀說了,勸他從此要夫婦和睦。就是新來的人,你以禮待他,他也不敢藐視於你。何況你夫妻以後日子甚長,此時即你爭我鬥的,將來除了父母,你又依靠誰呢?切不可勸了女婿來家,你的舊性復作,那就一裂再難複合了。不是我說句短氣的話,婦道家都要欠缺三分。不見我與你父親有時口角起來,他果然真動氣,我即暫避;待他氣平了,慢慢的與他說理,甚至他自己認錯,豈非省了煩惱,又占了便宜。」靜儀昨日被洪夫人勸說,早回了五分心意。今日洪夫人又將長譬短的說了一番,惟有唯唯答應。
  洪夫人見他已心願意服,只是不好說出口來。遂起身吩咐外面備轎,到雲大人公館裡去,即回後穿換衣服,上了轎。少頃已至雲府,家丁上前通報。程婉容聞說,向小黛說道:「日前小的來此,今日老的又來了,不知又有甚等新聞。」小黛道:「不過仍為柔雲的事。我久聞洪夫人是個賢淑持家的人,斷不似他女兒那樣不明道理,出口傷人。我們自然要會他,不然還說怕了他呢,見景生情的打發他。」婉容點首稱是,即同了小黛迎接出來,邀請洪夫人入內。
  程林二位夫人以尊長之禮相待,洪夫人再三謙遜,頂禮相還。彼此入了座,洪夫人即謝了女兒前日造次的罪。「此番到府非為別故,談起來令人羞『噸」。遂說自己如何責備女兒回心轉意,「現在惟祈雲大人邀約小婿的一班好友,代勸小婿回家。那聶家女子久住外面亦復非是,可一同到舍下居住,小女斷無話說。這事全仗二位夫人大力成全,愚夫婦感激不盡。並聞聶女刻下住在尊府,可容喚來一見,待我當面寬慰他一番。小女縱然不是,我今既出面凋處,此事斷不能使他抱屈,亦令仙放心得下」
  婉容、小黛聽了,欠身連稱言重,「既然夫人調停,不使聶女失所,又可從此相安,是極好的事。令婿亦該無異言,可請放心,我等無不盡力」。回頭即吩咐使婢至後堂,「請王大人新姨娘出來,謁見洪老太太」。使婢答應,去了半晌,領著洛珠出外,又有一名女婢搶步上前鋪設紅氈。洛珠不慌不忙走至堂中,深深行了四禮,拜罷襝衽低眉侍立一旁。偷睛觀看洪夫人,大非靜儀可比,滿面慈祥和藹,卻似一位太夫人氣概。
  洪夫人見洛珠下拜,也立起答了半禮。細看洛珠宛似盈盈出水芙蕖,裊裊臨風楊柳,肌豐骨軟,態度安閒,暗暗贊賞道:「果然好個孩子,怪不得女婿留戀他,真乃我見猶憐。此女外貌既如此安舒,必不是個悖情逆理的。」遂命女婢取了一張小杌,命洛珠坐下,洛珠謝了坐。
  洪夫人道:「日前的事我已盡知,不用細說,此時前情一概不問。所以我特地過來與二位夫人相商,意在擇日接你回去,與小女一同居住。你若慮小女有欺負你的處在,我可一力擔承。然而我看你是個聰明人,料想你禮法也是不銷的,彼此各盡其禮,還有何話可說?你心內揣度揣度,看我的話是與不是?就是我女婿,我已請了雲大人與眾位大人勸他回去,你何能一人住在外邊?」
  小黛接口道:「既洪老太太如此吩咐,柔雲姐姐宜回去同住的為是。洪老太太是待人極好的。」洛珠立起身來,回道:「蒙老太太不罪前愆,已是格外恩典。那日太太到我那邊,我亦未敢藐視,因太太實在罵得人難受,千娼婦萬娼婦的不絕口。老太太明見,這是最傷人心的。所以我才放肆辯白了幾句,是有的。既老太太諄諄切渝,叫我回去,我還能倔強嗎?老爺何日回去,我隨了過來,給老太太,太太請安請罪。」
  洪夫人聽說,深知洛珠口角利害,這一番話軟中有硬。他卻一口咬定,王蘭肯回去,他方隨了過來。分明使乖,兩處不落褒貶,而且理上又說得去。「我家那個粗笨任性的寶貝,如何是他對手」。遂道:「也好,你就隨老爺回來罷。你亦要勸解老爺,不可執意。你勸了老爺回去,非獨我喜歡你,就是我女兒與女婿和好了,日後也要感念你的,自然即情投意合。本是我女兒不好,可知終屈是一家人,能別氣到底麼?徒惹外人笑話。好孩子,你外貌既好,心地定然是不胡涂的。你聽我說的可是不是?」洛珠連聲應答。
  洪夫人又與婉容、小黛說了些閒話,遂起身作辭。又執著洛珠的手道:「明日我央人勸轉你老爺回府,你卻不可扭難,是要同著來的。」婉容道:「夫人但請放心,若令婿王大人果肯回去,新姨娘交在我們身上送至尊府。」洪夫人謝了又謝。洛珠隨著程林二位夫人直送洪夫人至前廳上了轎,方轉身回後。
  小黛笑道:「他家明知鬧不過去,所以老的出頭做個好人。我想柔雲姐姐是不能不到他家去了。」洛珠道:「我正要到他家去,難不成他洪家有老虎吃人麼?好在他女兒已領略過我的生活,若待我稍有參差,我仍然鬧了出來。那時請下天神來同我說,我都不依從了。」
  少頃,從龍、二郎回來,婉容、小黛將洪夫人來意說了一遍。「無非請你們勸他女婿回去,我們已應承了」。從龍道:「洪鼎材的夫人倒有點見識,勸了者香回家,必要帶柔雲同去,此乃善處之法。若不如此,者香斷不肯回去。來日我去約了祝、江等人,一齊勸他,不怕者香不行。凡事要循理准情的做,自然回去為是,終不成一輩子兩處住麼?難得洪家來請,也好趁勢落篷了。」
  次早,從龍、二郎套車至江府,先與伯青說明洪夫人之意,請我們從中解勸。伯青亦深贊此舉甚善,即約了王蘭過來,勸他回轉洪府,並說:「洪夫人昨日親至在田處,說了尊夫人多少不是。與柔雲已會過面了,允他回去毫無異說,若有半點參差,你與柔雲仍可出來。那時也無顏面來謫你們。」
  王蘭初時立意不行,被從龍等人再三勸說,方才應允。即同從龍回府,問明洛珠可願意回去?洛珠笑道:「我怎麼不願意回去,還要被他家笑我們膽怯呢!看他們若何處置,再作計較。」王蘭聞洛珠願意同回,亦無話說。擇定後日同往洪府。
  從龍即差人先向洪府送信,洪夫人聞說女婿肯同洛珠回來,好生歡喜。又到靜儀房內囑咐,「見了丈夫,切不可又使性子。就是聶家女兒,他待你禮儀不錯,你亦不可尋事。倘再被他得了理去,即難處置」。又叫在後進內收拾三四間房子,讓洛珠居住。所有應用的物件,皆與靜儀那邊一樣。
  到了這日,洪夫人清晨起身,梳洗已畢。女婢上來回道:「姑老爺同新姨娘回來了。」洪夫人出了房門,早見王蘭在前,洛珠隨後進來。王蘭搶步見洪夫人請安,洛珠重新叩見。洪夫人即命請了洪鼎材入內,受了洛珠四拜。王蘭說了多少認罪的話,洪夫人笑道:「前情一概不提了。但願你們夫婦三人,從此同心和好就是了。」又叫女婢去請小姐出來受禮。少頃,女婢來回道:「小姐說身體不快,不好出來,好在自家人,見與不見都是一樣的。」洛珠立起道:「既然太太身體不爽適,我理當去看視。」
  洪夫人道:「也罷,你進去與他談談,省得他;乜來受了風,倒不穩便。」遂命女婢引路,同了洛珠到靜儀房內。女婢先進去回明,靜儀反覺羞見洛珠,仍欲推托。洛珠早掀簾走入,見靜儀尚未梳冼,斜靠一張小幾坐著。洛珠近前深深下拜道:「日前冒犯太太,罪該萬死-蒙老太太格外恩典,寬恕不究,特命過來見太太請罪。」說著,又拜了下去。靜儀見了洛珠滿面通紅,只得老著面孔,用手攙住道:「前日均有不是,既已說開了,自家人還有什麼記恨。」即拉洛珠在上首坐下,問答了一回。靜儀起身梳洗,洛珠即親自代靜儀整衣拂鬢,殷慇懃勤小心服侍。靜儀倒覺不安,暗念洛珠為人原來甚好,懊悔前日自己太盂浪了。
  過了一會,王蘭也進房來,向著靜儀深深一揖,自認了錯。又問近來身體如何?靜儀本是個喜趨奉的人,今見他兩人兢兢陪禮,前情早巳置諸腦後了。笑道:「我也沒有什麼,就是你們日前擺佈得我太狠了。我從今也深知老爺與姨太太的利害,再也不敢尋蒼蠅到老虎頭上去。你們亦不可算計著我,我實在氣不起,留條活命過過罷。」說畢,引得一房的人都笑了起來。又見洪夫人來請他們用飯,今日是盛席款待,因為洛珠初次回來。靜儀也同著他們出來吃飯。
  白是洛珠住在洪府,洪夫人即命人眾改口稱姨奶奶,不准輕視。數日之間,上下人等沒一個不贊他好。他又曲意事奉靜儀,無微不至。靜儀此時競待洛珠如姊妹一般,王蘭見妻妾已和,亦放下心來。不時小攏遣人接了洛珠去玩耍,有時婉容、小黛二人到洪府來,他們反覺比前加倍稠密。
  這一日,王蘭朝回,正與一妻一妾閒談。忽見三桂兒上來道:「江老大人那邊著人謫老爺過去,說有要話面談,請老爺不必耽擱。」王蘭聽說,即忙更換衣服,套車直向江府而去。未知汁丙謙來請王蘭有何要事面說,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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