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兩先鋒棄邪歸正 一寶鏡逐怪除妖
講到鄭千奉命討戰,好生威風。他的素性從來不怕凶的人。王則營中也準備起來,就差楊豹作先鋒,帶領一千人馬,頭場須要立功。楊豹滿心不悅,我與金台曾在那年會過,雖然乍會,倒情投意合。他的母親待我無差,雖只說道兩國相爭,各為其主。然而金台乃是堂堂正正的元帥,王則乃是一個叛逆而已。若別人呢,自然與他見個高低了。如今元帥是金台,我不該與他交兵。莫如投了金元帥,免得丟開昔日友情。列位,比方不論怎麼事情,總要些吉彩的。王則今朝頭一場交戰,楊先鋒未曾出馬,先要投降,慶和王就是不吉利的了。但聞號炮一聲,殺出城來,與鄭千道姓通名,各舉刀鋒爭戰。一邊不曉得他有投降意思,抖擻精神,十分勇猛;一邊願服金元帥,手內勉強支持,卻被鄭千活捉回轉營門。叛兵不敢與天兵爭鬥,吶喊一聲,逃進城去,守城官急急將門閉上。王則聞知便道:「啊唷唷,可惱啊可惱。我道楊豹相貌魁梧,威風凜凜,既是一員英雄上將,所以點他為前部先鋒之職。那曉得初次交鋒就不利,孤家好生羞慚。」馬熊閃出稱聲:「千歲,勝敗乃兵家之常事,大王何必動愁?待小將來朝出馬,生擒楊豹回來。」王則道:「將軍出馬,必定威風,若得生擒楊豹,記取頭功。」馬熊道:「多謝大王。」
書中丟下慶和王,再說後部先鋒心內思道:「楊豹一身本事,看他的刀法甚高,如何一戰登時敗了?決然不是真心。我馬熊繼與金台之母,他叫我孩兒,我叫他娘。我該與金台手足之稱,如何反助慶和王呢?況且,金台還不曾知道母親在著紫陽莊上,待他母子相會,我助金台伐反王便了。」馬熊主意已定,不必多講。且說鄭千得勝回營,滿心大悅。離鞍帶馬見平陽元帥道:「啟上元帥,小將奉令出馬,活擒楊豹回營。」金元帥道:「妙啊,將軍初次交兵,就得活擒叛將,其功不小。後營少息,記取頭功。」鄭千道:「多謝元帥。」元帥道:「綁楊豹過來。」小卒答應一聲:「啟元帥,楊豹當面。」金元帥道:「啊,楊豹,你可認得本帥麼?」楊豹道:「哈哈哈,有什麼不認得?」金元帥道:「既然認得,何不束手受降,共伐王則,為何反助其叛,是何緣故?」楊豹咿咿咿、哈哈哈笑道:「元帥,如若小將不肯投降,須得十個鄭千方能拿得我動。如今一戰被擒,還道不肯投降麼?」金元帥道:「啊喲喲,原來如此。倒是本帥今朝見識差了。」即忙出位,親自鬆綁,恭敬英雄,問他:「城中形勢如何?戰將精兵共有幾何?」答道:「啊,元帥,那王則全仗妖魔,老的叫聖姑姑,小的叫胡永兒,法力很多。還有張鸞、左蹺幫扶,蛋子頭和尚神通廣大,也是幫他的。如今左蹺不知何處去了,所以聖姑姑終日悶悶。戰將不多,只得三十多個,精兵一萬有餘。」金元帥道:「兵將既少,何必如此?」楊豹道:「啊,元帥,那王則平日間原是好好端端的,只因聽信妖言,故而起此心腸。兵微將寡,卻也不妨,只差得妖法利害,元帥須要當心防備。」金元帥道:「知道了。後營歇息。」楊豹應聲「曉得。」平陽元帥悶沉沉想道:「憑他將勇兵強不在我心上。那妖法倒也要當心些的。想王則為什麼聽了妖言,胡行不法?此是夜話,不必細表。來日安排出戰。馬熊討戰,金台曉得便問:「何人出馬?」華雲龍應聲而出:「小將願領兵出馬。」金元帥道:「既如此,命你領兵一千,小心交戰。」華雲龍得令,抖搜精神,膽氣雄壯,貫甲頂盔,領了一千人馬,威風凜凜,就與馬熊打話。兩邊各把姓名通過,馬熊早有投降之意,便詐敗逃走。華將軍緊緊追趕,竟追著了。回頭便叫:「將軍,金元師是我的繼弟兄,我早有投降之心,我與你何須再見雌雄?」雲龍道:「將軍既有投降之意,一起回營,同見元帥便了。」馬熊道:「將軍請便。」並馬而行,回營同見金元帥。元帥天花滿面想:「孟家莊一別至今,常想恩人未報,母親在家全虧你照應,小弟不安之至。今蒙不棄又來歸我。」馬熊道:「啊,元帥,可曉得母親現在那裡?」金元帥道:「小弟已經知道在紫陽莊上,尤恐王則有甚變心,傷及我母,故叫高三保送到他家存頓幾時,以安老母之心。」「元帥正該如此。」
王則兩個先鋒,兩日投降過來。慶和王次日又差周武來討戰。他的本事高強,那知楊豹更強,將他一刀砍亡。連傷王則三員名將,得勝回營,意氣揚揚。元帥心中大悅。慶和王又急又氣。張鸞說道:「無妨事的,待我來朝上戰,管叫他們五百個人人投降,再把金台捉來,殺上東京便了。」聖姑姑開口說道:「金台現有娘在紫陽莊,趁他未知,哄他娘到城中來居住,令其叫子投降。如若不從,先殺他母。」王則本來心地好的,如今聽信了妖言,變心腸了。便哈哈大笑,連稱:「妙極。」聖姑姑立刻凌空來到紫陽。那曉得一人都不見。再進城說與慶和王知道。王則聽說,氣衝衝道:「必定是馬熊、楊豹說知的,先把娘親換了地方了。呵呵呵,金台見識原好,孤家那裡及得他來?」張鸞接口說:「大王不必心焦,且待拿了金台,以禮勸降便了。」王則此時沒奈何,胡永兒說與聖姑姑道:「紫陽莊上無人居住,猶恐與金台占住,母親原到那邊去居住,不知意下如何?」聖姑姑道:「女兒說得有理,待我就去便了。」娘聽女話,就飛身而去。頃刻之間出了城,原到紫陽莊來。
次日大兵討戰,將官是山西好漢名叫張義,善用雙槍,貝州城內陶萬金出來抵敵。通名道姓,大家動手。那陶將軍敵不過張義,冷汗淋淋,回馬敗去。張義不留情面,欲建功勞,急急追趕。那曉得張鸞作法,手執葫蘆搖了幾下,眼前頃刻黑沉沉,山西好漢一個頭暈,翻下馬來,小卒登時捉住。陶將軍喊道:「呀,呔!宋營中還有那個有本事出來會我麼?」忽聞炮聲響處,楊茂林殺出來了。戰了十幾個回合,也被張鸞施法活捉進城。一陣連拿去十七個將官。金元帥傳令快快鳴金,陶將軍只得收兵,打鼓進城繳令。慶和王大悅,傳令一齊收禁,等捉到金台再行調停。陶萬金計功,再將酒肴賞犒眾兵。
且說那平陽元帥心中著急,妖法拿人怎麼樣呢?講那金元帥週遊四海,打了七十二座擂台,碰過了多少英雄好漢,從不害怕,從不著急。如今妖法利害,一陣連傷十七員大將,如何使得?滿心不悅。怎生破法?坐立不安,一無打點,通宵不睡。等到來朝,報說城中亦有人來討戰。金元帥此刻更加懊惱。連差大將,連被捉去了廿一個英雄,多沒有逃回來。四日共拿去六十九個。平陽元帥左思右想,渾無計策,只得傳令營前掛免戰牌。王則滿心得意,想金台今日倒楣了。再說平陽元帥好生懊惱,一眾英雄一無計較,人人怒氣沖天。帥爺忽想起王禪老祖從前囑咐之言。那王禪老祖贈我錦囊一個,叫我端陽之日,午時開看,不知內中有何妙處。或者內中有甚機關破法之處,也未可知。不免等到端陽開看錦囊便了。只得奈著性兒,等到端陽午時開看錦囊。內中注得明明白白。有一件東西在西北方,離營有五里多路,石寶塔底下,那物取來,可破諸般妖法。建功之後,須將寶物仍歸原處。元帥細看,心中大悅。錦囊收拾,欣喜非常。就同楊繼林、浦大、華雲龍、楊小橋,帶了數百名軍士,拿了傢伙,出營竟往西北方尋取。石寶塔到了,五里之外周回細看,只見那邊一塊平陽之地,果然一個小小石塔,約有六尺餘高,周回多是空地。金元帥不敢亂動,依禮而行。望空拜了天地,吩咐軍士小心起塔。一班軍士鬧喧喧,各拿軍器,想開石塔來一看,沒有什麼東西,只有土沙。元帥心內想道:鬼谷決不哄我。嚇,是了,有物必然埋在土內。便道:「軍士們,快將沙土一齊扒起。」軍士們同聲答應,動手扒土。扒到約有二尺餘深,不覺衝起光華來了。軍士道:「啟上元帥,有塊石板蓋住,扒不下了。」帥爺一想:有物必在石板底下,吩咐起開石板看來。軍士們大家動手,將石板啟開,石板底下有一石匣,又是幾陣光華。吩咐把石匣取出來看,二尺闊,二尺長,四方的畫蓋一開,寶貝現光。軍士們頭暈目閉,四個英雄張不開眼,帥爺親自細看。列位,你道什麼東西在內?說也奇怪,乃是一面寶鏡。還是列國之時,齊王臣子陶興國的傳家之寶。以後興國身故,無嗣,神仙收去。還有一部兵書,一並藏在此地,應在如今天巧星破法平妖,安邦定國,故有神仙指引。平陽元帥歡然伸手取鏡,閃閃光華四射,八寸鏡背後有「軒轅鏡」三字刻在中間。元帥道:「嚇,原來叫做『軒轅鏡』,不知出在何朝?」帥爺看罷,收藏好。又取兵書來細看:「嚇,原來多是破法之訣。此乃聖天子洪福齊天也。」元帥一齊收拾,望空再拜謝神仙,命軍士們蓋好畫蓋,鋪平石板,仍將沙土鋪平,再將石塔暫行浮放。同四將回轉營中,得意洋洋,非常歡樂。只因天熱難以交戰,暫息干戈。到六月底,暑氣漸退,人強馬壯,又要交鋒了。苦只苦那六十九員頭等將官,好似飛鳥入籠。那金元帥自得寶鏡之後,滿腔心事丟開,把那兵書看熟。
列位,那金台雖稱小輩英雄,那行兵之法,原是不大在行的。只因聖上叫他做元帥,若不受命,叫什麼小輩英雄?幸虧眾將同心,盡皆得勝。奈何妖法利害,故而敗了。如今有了兵書、寶鏡,諒情一定平陽奏凱的了。此刻秋涼天氣,又要開兵,又被妖法擒了三個將去。帥爺親自出征,連傷王則二將。松雲道人大怒說道:「金台,你可記得從前,死了誰來救你的?為什麼我說之言不聽?昔與大王如同手足,而今反面無情,今朝救命恩人在此,你再有何言?」金元帥道:「張鸞,既知本帥與王則情同手足,何獨不知本帥兵臨貝州就有書來,令其洗心歸降大宋,免得朋友傷情。難道本帥差了麼?無奈王則不聽,兩下相爭,並非本帥無情,乃是他自取的。」張鸞聽說,喝一聲:「休得花言哄我,救命之恩不報,算來是個沒良心的。」金元帥道:「張鸞,你卻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凡為臣者,為國捐軀,死而無怨。生身父母尚且難顧,何況你來?」張鸞道:「金台,我勸你休得執迷不悟,及早罷兵息戰,投降過來,赤心肝膽,扶助千歲。」金元帥道:「唗,張鸞,你有什麼本事敢誆本帥?看本帥的刀罷。」便一刀劈過去。松雲大怒,把寶劍輪起,平戰幾回,難以取勝,便將葫蘆搖了幾下。帥爺知道,早早當心。妖氣未曾衝出來,先取寶鏡朝外照著。松雲但見一道金光射過去,張鸞立刻頭暈眼花,葫蘆落地,全然無用,連馬連人,跌倒在地。不論什麼妖怪,恁他有通天本領,見了這「軒轅鏡」總要逃走的。張鸞此刻膽魂盡銷,爬起身來遁土而逃,仍舊回山修道,從今再也不來的了。平陽元帥心中歡喜,才曉得「軒轅寶鏡」果然好的,便一馬當先,再來討戰。慶和王聞報,立差大將楊通與金台交戰。金元帥刀下無情,送他一命。許多人馬多來投報,打鼓回營。又談王則氣衝衝道:「呵呵呵,金台本事尤好,松雲大敗而逃,孤家大事去矣。」蛋子頭和尚看見張鸞逃走,明知王則不能成事,念了幾聲「阿彌陀佛」,駕雲而去,往別處雲遊去了。慶和王氣得兩眼昏花:「孤家原無為王之意,多是聖姑姑母女來參答的。誰知那五百英雄又多不到,金台反做了宋朝臣子,早知今朝如此,莫如聽了金台之言。」胡永兒聽了此言,心中暗想:講出這樣話來,不成大事的。便叫聲:「大王,不必心焦,勝敗乃兵家之常事。何用這般著急嚇?我與娘親法力高強,那怕金台?待我明朝出馬交戰,管叫殺得他們沒處逃走,人頭滾滾,大王指日能為天子。」王則哈哈笑道:「若得美人助我一臂之力,或則大事可成。」此是夜話,不必細表。要知奏凱班師情由,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