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權畫堂心生歹意 登高樓又起是非

  詞曰:
  離合悲歡一局橫,各按天機,誰識天機,百花開放各隨時。物亦同之,人亦同之。
  有錢難買子孫賢,休置良田,快置心田,機關使處上通天。方得蕭然,一世安然。
  話說李雷在程莊躲雨,程公將他兒子程春實出身為官說明。李雷起身看見一軸墨筆梅花,畫的實好,便問程公誰人所畫。程公道:「此畫是小女所畫的。」李雷道:「是令愛千金畫的?老太爺有如此的千金,真乃妙手!」程公道:「說來話長,當初小女生下來的時節,門外來一位仙姑,手取仙筆傳我的小女。後來長大,畫的人物山水飛禽走獸如活的一般。到了十六歲上,仙姑下凡把仙筆收去,所以如今畫出來的還是仙筆,別人不能的。」李雷叫聲:「太爺,你家令公郎做了大人,家中令愛又是仙筆才女,實在有趣,有趣!」程公見雨未住,請李雷到花園玩耍,一直進來,小小的花圃有一座樓。程公言道:「大老爺樓上去觀望觀望。」李雷便上樓去一看,大吃一驚。只見一樓太陽。連忙問道:「太爺,外面如此大雨,怎麼樓上有此太陽?」程公道:「大老爺不曾看見樓匾上字跡,此樓叫做日月樓。」問怎麼叫做日月樓,程公道:「乃是個日月錢,外邊刮風下雨,樓上有此寶貝,日月一樣光明。此物是傳家之寶,始祖傳留至今。」李雷道:「此寶從何而出?到要請教。」程公道:「當初四川成都府城外離城二十里有一莊,莊上住了一位李員外,生了一女,晝夜啼哭。尋了無數的奶媽俱不合適,後來有一個奶媽知道小姑娘的毛病,日裡在太陽中吃飯,夜間在月光下睡沈,就不哭了。後來長到十六歲上,忽然肚子大了,員外一見大怒,取劍要殺。門外來了一個寶識回子,進來要面見員外。家人報知員外,只得出來相見,回子說道:令愛肚子不是邪事,是受了日精月華,成了胎氣,倒是一樣寶貝,我特來買的,望員外賣與我吧。員外帶信不信,到了第二日,女兒果然產下一肉滾來。回子兑了三千兩銀子,與員外買這肉滾。員外看他用劍剖開肉膜,內中卻是一個日月錢。員外大喜,不收他銀子,就將此寶送與識寶回子。回子來到下處,有人來搶他的寶貝,被他手一起打死個人,眾人將他交坊送縣。那時知縣就是我的始祖,審問一番,他又把死人弄活了。於是就將此寶送了我始祖,如今留傳到我,是七代了。」李雷聽罷,叫聲:「太爺,你欺了君了!家有寶貝,何不進貢?藏在家內,若還知道,免不得滅門九族。」程公道:「不妨,不勞大老爺關心。」說罷,一齊下樓,又至莊廳。程公吩咐備中飯款待一頓。
  李雷閒坐,十分納悶,叫聲:「老邵呀!我大老爺悶得不耐煩。」「大老爺不耐煩,待門下唱曲子與大老爺聽聽。」李雷道:「我不耐煩聽。」「跳狗熊?」「大老爺看罷,更沒有心腸瞧。老邵呀!我有一莊事與你商議。」邵青說:「大老爺,什麼事吩咐來?門下辦得來,盡力與大老爺辦就是了。」李雷道:「沒有別事商議,要你與我做個媒人,同程太爺說去,要他把小姐與我大老爺受用。」邵青道:「這個容易。憑門下三寸之舌,保管程老依允。」說罷,起身進了書房,叫聲:「太爺,門下討杯喜酒吃吃。」程公道:「我今日又不逢喜事,有什麼喜酒?」邵青笑道:「門下特來代令愛千金作伐為媒,但不知小姐可曾吃過茶麼?」程公道:「為何不吃茶?天天吃茶。」邵青道:「此茶非這茶。不知可曾受過聘?」程公道:「未曾呢。」邵青道:「我們大老爺求親,望太爺應允,不失小姐終身大事。」程公聞言大怒,罵聲:「畜生臉!我的女兒,天下人不嫁,你叫我把個李大麻子?」邵青道:「依門下,此親正是門當戶對。太爺不必推辭,竟允了吧。」程公心下一想:待我上他個嘴掌。叫聲:「邵家老青哥哥呀!太爺你來,與你附耳一句。」邵青不知是計,走將過來說:「太爺吩咐就是。」程公手一起,啪一個嘴掌打去,邵青哎喲一聲,喊叫「打殺人了!」外面李雷聽見,帶領眾人趕至書房,見邵青被打,大叫道:「著人寫稟啟回大人!都要不活了?他都打起我的人來了。」眾人正要上前,員小溪在旁叫聲:「大老爺請息雷霆之怒,請在外廳少坐,讓太爺進內與太太商議,看是怎樣,即刻回信。」邵青道:「這話說得在理。」即請李雷出外不提。
  且說程公氣得三屍神暴燥,七竅內生煙,連忙進內見了太太,就將李雷躲雨觀畫求親之事細細說與太太知道。太太道:「如今事已如此,若不應允,恐有性命之憂。不若權且允下,打發冤家離了眼前,再為商酌。」程公點頭道:「說得是。」到了外邊,說與員小溪。員相公出來說與李雷,李雷大喜,說道:「既然太爺應允,煩你二人與我說知太爺,今日就要入贅招親,豈不省事?」員邵二人答應,起身來到書房,叫聲:「太爺,我等奉大老爺之命特來通知太爺,說是既承允親,就是今日入贅。請太爺快快預備洞房。」程公大驚道:「邵先生,今日來不及了。也不必說行財下禮,就是洞房之中各色無備,請大老爺回府另擇吉期,將小女送進城中與大老爺成親不遲。」邵青道:「要說擇吉,今日乃黃道吉期。要說洞房未備,大老爺府上頗多物件,著人回去即刻取來,太爺不必煩心,就是如此辦法。」說罷,起身外出見李雷說:「太爺要另擇吉期,洞房中一無所備。門下道大老爺府上有,著人搬來應用,請定奪。」李雷道:「就是這麼。」即刻差人進城去取洞房之物不提。
  再說程公見邵青去後,連忙入內見了太太,將此說了一遍。太太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放聲大哭。叫聲:「老爺,此事如何是好?妾身只說是哄得惡人回去,通信與孩兒程春實知道,來家商議。誰知惡人凶狠,我這姣兒何能與惡人為妻!」說罷又哭。太爺捶胸跌腳,也是流淚。小姐在旁痛哭悲啼。一家大小驚慌,並無主見。小姐身旁有一丫環名喚月桂,走上前來叫聲:「太爺太太不必悲傷,哭之無益。婢子到有一計,未知如何?」太太忙止淚問道:「月桂,計將安出?」月桂道:「婢子蒙太太之恩深如大海,小姐待看婢子十分情重。逢此大難,婢子情願替小姐代嫁惡人。好在惡人未見小姐姣容。」小姐道:「桂姐,此事不可。待奴家生死由命,洞房中與他拼個死活!若能傷了惡人性命,與萬人除害。」月桂叫聲:「小姐,你瘦怯姣軀,怎能害得惡人?倘若畫虎不成,豈不反遭大禍!婢子主意已決,小姐不必攔阻,請太爺出去支派事件要緊。」老夫婦見月桂真心,說:「你若如此,我夫婦認你為女。」小姐含淚叫聲:「月桂賢妹,既然如此,受奴一拜!」說罷跪將下去。月桂連忙攙住,叫聲:「小姐折死婢子了!」太爺憂中得喜,來到外面,吩咐張燈結綵。不一刻李府家人在城中將洞房物件搬到程府,程公吩咐管家婆收進,在洞房擺設。又叫了幾個伴娘進來,一面將小姐藏過,把月桂收拾起來,吩咐家內上下人等,此事不可走漏風聲。平昔老夫妻與小姐待家人實在有恩,眾人皆恨惡人。
  且說李雷帶來的廚子備的關東酒飯,到晚入席飲宴,直飲至深夜方散。員小溪與邵青送房,將李雷送進洞房,出外。再言李雷進房,派散伴娘的賞封,打發出去,自己閉了房門,與假小姐解帶寬裳,二人上牀正欲交歡,忽然間一陣風響,格扇刮開,跳進一個冬瓜段子,攛上了牀,朝李雷身上一磕,登時間身形難動,昏昏沉沈,竟自睡著,直到天明方才醒來。連忙起來穿衣裳趕奔前廳,說:「老邵呀!洞房中有了妖怪。」如此如此說了一遍。邵青道:「這件事甚為吒異。」李雷道:「房子有了妖怪,我大老爺不能久住,今日就要回去。你快快說與太爺知曉,好動身。」邵青搖頭道:「此事未必能夠。凡贅要得一個月,至少三天。」李雷罵道:「畜生臉,你敢與我大老爺強麼!」邵青道:「大老爺莫動氣,等門下去說。」一直走進書房,叫聲:「太爺,適才大老爺說,洞房中有個妖怪麼?」太爺罵了聲:「畜生臉的見鬼了!幾時看見我家有妖怪的?」邵青遂將洞房之事說了一遍。程公聞言吃了一驚,心下疑惑道:「這是大老爺的謊話。想是夢中見的紅鸞星,有什麼妖怪?」邵青道:「此時也不講什麼紅鸞白鸞,妖怪禮怪。此刻大老爺命門下來與太爺說聲,今日就要回去。」太爺道:「此事不能。我的女兒,招贅一個月才能回去。」邵青道:「真真不能等得一個月。就是半個月也不能。」程太爺道:「五天還等得麼?」邵青道:「不能。」太爺道:「罷了。三天。今日決不能回去。」邵青道:「連三天大老爺還等不得呢。我門下替太爺說說看,再回覆太爺。」說罷出外,叫聲:「大老爺,太爺說他房子裡沒有妖怪,想是大老爺肉瞎眼了...不是的,門下說慌了,他說大老爺睡了,做的香夢...」李雷道:「我把你這畜生臉的王八羔子,你敢罵我麼!叫你去問話,怎麼樣了?」回道:「大老爺不要急,太爺要留大老爺招一個月。說之再三,要三天,今日決不能回去。」李雷道:「我大老爺等不得。」邵青道:「大老爺且耐煩三日,在外居住,不進洞房。回府成親不遲。終究已是大老爺口中之食,還怕他飛掉了不成?」李雷只得依允不提。
  且說程公進內,將此事告訴太太,叫太太進新房試探虛實。太太去了回來,說:「竟未成親,月桂還是閨女。」夫婦母女以為詫異不提。
  光陰易過,到了第四日早間,李雷令眾人收拾一應物件,打發家人先回,新人打轎伺候。李雷請太爺出來,磕頭拜別,太爺叫聲:「賢婿免禮。另日再拜。」吩咐擺酒餞行。李雷叫聲:「太爺,令愛千金沒有陪送麼?」程公道:「此時未備,改日辦齊送過來。」李雷道:「妝奩可省,不用費心。我家盡有。太爺何不把日月錢為贈嫁之資?就夠了。」程公聽說取日月錢,心下吃一驚,又不能硬回,只得隨口答道:「大老爺即愛錢,盡三日後自當送上。」李雷依允。不一刻席散,眾人收拾齊全,內裡桂姐與夫人小姐十分難捨難分。夫人叫聲:「我兒,你且耐性。有一日救你,不用傷悲。」月桂帶淚拜別太太並小姐,出廳上轎,抬出莊門。李雷隨後率從上馬,一路進城回轉龜牢,將假小姐抬進洞房。有婦女接去。李雷回轉南書房坐下,吩咐備酒,上下有席。府中人等都來道喜。到晚合府大小盡有喜酒,李雷飲過酒入了洞房,與新人安寢。誰知三陣風響,依然一個冬瓜段子照前,鬧了三夜皆是如此。李雷從今不進洞房,著人看守,仍到別處安歇。自此月桂住在李府,後有出頭之日。卻說李雷在南書房等了三天,不見程府送日月錢來,心中焦燥。第四早上打發個家人前往要寶貝。爺們奉命,騎了快馬,直往西關程府來要日月錢。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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