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鄧小姐燒香被搶 畜生臉計害鄧端

  詞曰:
  劉項同爭智勇,良平同建奇功,贏秦絕滅五年中,楚漢干戈繞動。
  暗度工他計巧,明修棧道心雄,烏江一戰滅重瞳,韓信功勞最重。右調西江月
  話說李大麻子因看觀音勝會,帶領眾人出來。因花夫批評孫教頭桿子,就著花夫與孫建安對紮。孫建安使了幾路,使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氣喘吁吁,早被花夫兜襠一桿子挑起,一聲大叫,欲送孫建安性命。沖天賊大叫一聲:「匹夫不要動手,俺鐵頭太歲沖天賊在此!」那花夫聽得沖天賊三字,忙忙丟下孫胖子,高叫:「衝爺,你今在此!我因訪你,做了乞丐。」沖天賊叫聲:「壯士面善得很,記得在那處會?快快講來。」那人道:「衝爺,你忘記了?我與你同居陝西,因訪得衝爺消了官司,聞得在江南,特地前來。盤川用盡,無奈沿途求乞,前來相訪。不期今日得遇衝爺。」衝爺說:「你姓什名誰?」「俺姓羅名定。」「你莫非江湖上稱為醉天神麼?」「然也。」沖天賊叫聲:「羅爺,何不跟隨大老爺府上?將來富貴不小。」羅爺又問:「衝爺怎生進得李府?」衝爺細說一遍,隨引羅定去見李雷,叫聲:「恩爹,此乃是孩兒同鄉,是一位英雄好漢,乃是羅貫中令郎,名叫羅定,蓋數第一條名槍!望恩爹收入府,自有用處。」李雷聞言大喜,吩咐請羅爺沐浴更衣,拿衣服與羅爺上下換起。羅定上前叩了個頭謝謝李雷,跟隨家人回公館不提。
  且說李大麻子帶著眾人又往前行,只聽後面喊道:「玩拳的送大老爺。」李雷回頭一望,先使拳的人未曾賞他,吩咐「叫賞」。「有!」爺們打開銀包賞了把,那人謝了一聲,收了賞,另到他方而去。再說李雷帶領眾人前走,行不多遠,只見一個大大圈子圍住,在那裡觀看。但見圈子中間一人,面如傅粉,目如朗星,青眉秀目,齒白唇紅,年紀約有十五六歲,手執一把彈弓。只見那個少年人在懷內取了兩個彈子,叫了一個老家人拿去,走有四十步站下,把那彈子擺在頭上。小英雄取了一彈子挾在弓上,扯開發去,將對頭頂把尖上的彈子打去,老家人頭連皮也未曾去一點。眾人看見,一齊唱彩說「好!」沖天賊看見,吃了一驚。只見又有一位老家人,拿一粒彈子放在耳門,歪著頭,那少年英雄又是一彈子打去,連耳朵邊都不曾碰著。李雷看見,驚訝不已,贊聲不絕。看了一會,帶領眾人又走,叫聲:「衝哥,這人打的彈子可有名色?」衝爺說:「恩爹,那頭一手名為仙人躲影,第二手乃是燕子奪食。」說「恩爹不要小觀他,賽過穿楊百步箭法。」李雷說:「這少年有些本事。」說著帶馬下來。
  將近紅濟寺,只見山門口有頂四角拖須大轎,百十個花子圍著,不知何事。李雷著人與我查來,「有」爺們一聲答應,走將上去一聲大喝道:「呔!你們這些花子,好生大膽!擅敢搶奪婦女。」那些花子回說:「我們在此等小姐迸了香,我們每人都有一個銀包。時常散慣了的,我們大家在此等候,非敢搶了。」爺們問明白。回了李雷、李雷又問:「你曾問他是那家小姐,姓甚名誰,居住何處?」「...小的未曾問」李雷罵了一聲:「王八羔子,辦事這等不精細!為何不問名姓住居,就來回我!快去問來!」那爺們又好趕將上去,叫聲:「花子,我且問你,他是那家小姐?」花子回道:「城中文定橋鄧太爺的千金小姐。因父母病重,求醫難治,自己祈告神明,割股相救才好。今日正逢觀音聖誕,特來還香願。」爺們聽罷,轉身回來又報李雷。李雷聞言,吩咐奔紅濟寺而來不言。
  且說鄧小姐帶領丫環婦女,到山門口下轎,有三四位年老家人跟隨送了,大殿拈香禮拜還願。上轎。只見李雷率領眾人進了山門廊下遊玩一番,上了大殿。只見一位佳人,尤如仙子,站立紅氈。兩旁丫環侍立,不覺看得癡呆不動。這邊知客和尚走上來。說:「老爺們進香,請便一刻。此乃孝女,城中鄧太爺的千金,不可窺彩。」李雷說:「他既是閨閣中千金,不該入寺燒香。既燒香,保能攔住旁人?你們把這和尚叉下去。」「是」一聲答應,上來幾位教習,把和尚拖下去了。李雷見小姐拜罷佛,轉身欲走,李雷吩咐「把小姐帶了走吧!」,眾教習一擁上前,將小姐搶了,上轎抬了飛跑。有鄧府老家人一見,嚇得魂飛天外,上前叫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怎麼硬搶我家小姐!」那些教習說:「老頭子,誰不知我家大老爺的聲名,誰敢前來擋擋?」說罷,把腳一起,將老人家踢下坡台走了。李雷吩咐:「衝哥保護轎子,快出山門要緊。」沖天賊跟隨轎後,才出山門,只聽得山門外一聲嘈號,抬頭一望,有五百花夫,在頭門擋住,喊聲震地。說「好好把小姐丟下,讓你們出去。若不把小姐丟下,休想出此山門!」各執竹槓叉抓,阻住門內。沖天賊手內未帶兵器,走上殿四下一望,並無伴手東西。瞧見鐘鼓架上一根橫閂,係著一盞琉璃燈,身一縱一把,「喀喳」一聲,橫閂兩斷,琉璃燈打掉下地來跌得粉碎,盞內油都潑得滿地。沖天賊提了半斷橫閂,步出山門,大喝一聲:「呔!我把你這些大膽的花夫,還不速退!攔吾者死,讓我者生。」這些花夫那裡聽他,一聲吶喊圍裹上來。早被沖天賊手執橫閂,著地一掃,打得一個個跌的跌蹌的蹌滾的嚷的,眾人散去。
  再講西廓有一通石碑,上邊睡了一條大漢,身軀有九尺向開,粗眉大眼,黑支支面皮,身穿納襖,腰著破褲頭兒,精腿,足下草鞋。長了一頭的頭髮,旁邊放著一根槓子,又有蒲包,包內有個討飯缽子。他睡在那裡,有些花子走近身邊,喊了一聲:「花子王,你吃粉不管事,快快醒來!」花子王聽得喊叫,一覺驚醒,爬起來喝道:「俺在此地睡覺,誰要你來吵我!」眾人道:「如今鄧小姐燒香,被李大麻去的搶去,被我們擋阻。他那裡手下有個鐵頭太歲,十分凶勇。你去幫我們把小姐奪下才好。」花子王一聽大怒,跳起身來,拿起風摩槓子,喊了一聲:「李大麻子,你好好的把小姐丟下,萬事幹休。牙崩半字不肯,俺這槓子與你有些不利!」李雷看見,連忙叫聲:「衝哥,這個花子這樣凶形,與我拿住了。」沖天賊一聲答應,手執在閂迎將上來,大叫一聲:「呔!你知道鐵頭太歲沖天賊在此,還不來領死,等待何時!」花子王聞聽此言,大聲大噪,舉起風魔槓子劈面打來。沖天賊舉起攔閂招架,只聽得「咯喳」一聲,橫閂兩斷。衝爺吃了一驚,花子王一槓子掃來,衝爺連忙跳出圈子。列位,並非沖天賊鬥他不過,此朽木橫閂,何能擋風魔之槓。衝爺手無寸鐵,只見花子趕來,迎頭一槓子打來,衝爺把身軀一讓,轉過身來,步子一搶,躥將上去,把槓子一奪,一腳照小肚子上踢去。花子王未曾存神,一個斤頭跌倒在地。衝爺一腳踹住胸前,一手卡住喉嗓,說:「誰處來的死囚囊的,爺爺今日要你的命了。」揮拳就打。花子王喊道:「莫要動手,服了衝爺了。」沖天賊說:「你不是本城人麼?」回道:「小弟是陝西人氏,與衝爺同鄉,米脂縣人。」「你姓甚名誰?」「小弟姓仇名雙。」衝爺道:「莫非江湖人人稱為花斑豹的仇爺麼?」說:「正是。」衝爺連忙丟手放起,說道:「恕小弟不知,望仇爺休要見怪。」仇爺說:「豈敢豈敢,還要衝爺照應。」衝爺說:「仇爺,你可跟隨與我恩爹,抵你三十兩一年,四季衣服,皆是大老爺的。你心下如何?」仇爺說:「衝爺說了就是了。」沖天賊道:「既如此,你去退了花子,保著轎子回去,算你初進功勞。」仇雙答應一聲,手執風魔槓子,喝聲:「眾花子,快快與我退了。不然我槓子與你們有份。」眾花子見花子王降了鐵頭,一齊喊道:「不好,花子王降了李大麻子了!你回回搶小姐的銀包比別人多些,今日為何起這男盜女娼之心?」仇爺走出山門,上了大路,眾人擁護著轎子而去。眾花子不能攔阻,大家商議:「我們抄小路去送信與公子便了。」大家言定,一哄而去。正是:
  人心難昧無私曲,屋漏之下有鬼神。
  這些花子平日感小姐的大恩,所以今日舍死忘生相報。且說鄧小英雄叫做神彈子鄧林,因同姐姐出來進香,他大路旁打彈子,離山門不遠。正同老家人迎上來,只見眾夫趕到面前,叫聲:「公子,不好了!小姐進紅濟寺拈香,被李大麻子搶去。如今奔溧水去了。」鄧小英雄一聽大怒,道:「在哪裡?」花夫指說:「那裡,一簇人走的便是。」鄧林手執彈子,催開坐騎,發了一個轡頭趕上,大叫:「李大麻子,好好把我姐姐丟了,萬事幹休。若還半字不依,試試爺的彈子!」漸來漸近,李雷正然高興,搶了小姐奔走,只聽得後面鑾鈴聲響,聲音喊叫,轉身一望,看見神彈子鄧林,「哎喲」一聲說:「老邵呀!神彈子來了,怎麼樣?」邵青說:「叫轎夫快些走。」眾人見了,先各走開。鄧林在後看見轎夫抬著轎子如飛而走,他便開弓照抬轎子的小腿肚子一彈打去,只打得連皮帶肉一個大洞!轎夫大叫一聲,摜下轎喊道:「打死人了!哎喲,我的腿沒得了。」李雷在前聽得哎喲聲,帶馬而逃。眾人一哄皆退。眾花夫上前說:「李大麻了溜掉了,小姐丟下了。」公子就叫花夫:「你們抬了轎子。」有家人趕到,一個個保護轎子,一直進城到了文定轎鄧府門首,抬進福祠下轎,有丫環攙進。公子下馬進來,叫家人賞眾花夫每人二兩一個,眾花夫稱謝,得銀而去。
  且說鄧公子進內見了父母,說姐姐到紅濟寺敬香,險些被李雷搶去。多虧眾花夫把信,是孩兒救回。細說了一遍。小姐大哭一場。鄧老夫婦聞聽,魂膽皆飛。說:「罷了罷了,幸得救回,真乃萬幸也!」登時吩咐焚香點燭,答謝神明。又吩咐今日上下合家有酒,要吃個太平宴。眾人歡喜。
  不提鄧府之事,且說李雷被鄧林嚇走,定了一刻聚在一處,李雷道:「老邵衝哥,你們膽子如此這等小,被此小小孩子一聲吆喝,如何逃避?把我大老爺臉都丟盡了。」邵青說:「大老爺,你莫說玩話。我的頭和耳朵要緊。他那彈子來得厲害。」沖天賊說:「恩爹,非是孩兒懼怕與他,那彈子是沒有躲閃的東西。故而讓他。」說著,一行人進了公館坐下,李雷大唣,說道:「費了一片心機將鄧小姐搶來,又被小鄧子奪回。我大老他豈肯與他干休!老邵呀!快快與我大老爺相主見,將鄧小姐弄到手,你還在府中陪我大老爺起坐。如若沒有,定然把你叉出。」邵青聽說:「鄧太爺又現在,他家千金,如何弄得出來?這個主見難想。」李雷說:「你沒有主見...」叫左右:「把這畜生臉代我叉出去!」左右答應一聲,來叉邵青。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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