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投盟兄偏不相遇 心思慮撞破壽燭

  詞曰:
  極品隨朝,誰是倪官保。萬貫纏腰,誰是桃三老。富貴不堅牢,達人須自晚。蘭惠逢蒿。看來都是草。
  鸞凰鴟鴞,看來都是鳥。北邙路兒人怎逃,及早尋歡笑。痛飲百萬觴,大喝三千套。
  話說李雷吩咐把瑞兒拿來,有家人到後面將瑞兒從被窩裡提起,一直來至書房。李雷便問道:「瑞兒,可曾看銅頭太歲進房幾次?」端兒也不知頭腦,哪裡曉得此事?邵青叫聲:「大老爺,不上炮烙,如何肯招?」李雷吩咐剝去衣服。一聲答應,登時剝得乾乾淨淨,將炮烙鐵柱往瑞兒身上一烙,烙得流漿大泡。李雷道:「你招也不招麼!」瑞兒此刻燙得十分疼痛,叫一聲:「大老爺,並沒有看見高公子進內!」李雷見他不招,吩咐再烙。只見天井內一個紫電,嘩郎一個大炸雷,下了些雹子。二賊嚇得魂不付體,倒跌塵埃,吩咐不用烙了。眾人將瑞兒抬進房中,火毒攻心,又絕了一命。回稟了李雷。李雷吩咐人到後邊將雲娘屍首,同浦媽瑞兒一同抬下火牢焚化。家人奉命來到樓上,屍首全無。四下觀看,只見正梁椽子打下兩根,屋上一個大洞,連忙跑回報知李雷。李雷吃了一驚。你道雲娘屍首何處而去?乃是方才雷神擊去救活,自有安身之處,後來自有交待。
  且說李雷心中納悶,走至後面,來至堂樓。早有丫環回道:「大太太不在樓上,到觀音庵還願去了。」「什麼時候去的?」丫環說:「大早抬轎走後門去的。」李雷聽說,跑出書廳,叫聲:「老邵呀!不好了,我家裡弄出大陋兒來了。」邵青問道:「大老爺,什麼事這等慌張?」李雷說了一遍,即刻吩咐打轎備馬伺候,傳齊了四樓教習,到觀音庵找大太太。遲不待慢,即刻上轎出府門,帶領教習早到觀音庵山門,下了轎走進天井,只見一乘大轎是自家的,有八個轎夫坐在一處。李雷吩咐把八人捆住,口內用稻草塞住,摜在地下。李雷走進腰門,這佛婆揣了一碗麻油捧到廚房,聽後面腳步子響,回頭一看見了李雷,轉身叫聲:「大老爺...」未曾喊完,早有人將他捆住,用絲綿塞住口。李雷上大殿遊玩一遍,並無一人。吩咐跟隨人退去,自己悄悄又往後行,只見兩個尼僧在那裡備齋飯,等候麻油弄菜。李雷一見,也吩咐捆了。李雷又奔後面雲房而來。這且不言。
  且說李雷妻子陸氏奶奶良心向善,見李雷行此歹事,屢次勸李雷不依,反倒生惱。陸氏就搬到一座後樓上,終日看經念佛,供了觀音大士。那夜聽得有強盜殺來,他求告大士暗中護佑他,一夜無恙。所以今日清晨了此心念,到了庵內拜了佛像,尼僧留齋,到後面閒遊。聽得雲房有人歎氣,推門而進,見了林孔昭,一個口稱恩嫂,一個口稱恩叔,各訴苦情。二人頂禮相還。不想李雷在門外竊聽得二人言語,即將推門走進。只見他妻子和一個囚犯跪在一堆講話,再仔細一見,原來是林孔昭。大喝一聲:「好大膽淫婦姦夫!你二人約會在觀音庵內。」二人回頭一看,只嚇得高山失足,大海崩舟,不能言語,倒在地下。李雷氣衝衝走出房門外,將門鎖上,到外面吩咐取了馬紮子,山門外坐下,著四樓教習快騎牲口回去取引火應用之物,與我發到觀音庵來。四人答應,飛奔家內,將此事對張三說了,頃刻來到柴房,著人挑了四五十擔乾柴,取了硫黃燄硝,一齊趕到觀音庵門首。李雷吩咐把乾柴庵前庵後庵左庵右四面堆積,把引火之物引著了火,煙迷霧漫,對面不見人。四個教習回頭稟過了李雷,李雷又吩咐東南西北不許放走一人,有人逃走代我推下火中。此時風趁火勢,火仗風威,滔滔燒著。林相公與陸氏大娘在雲房內,只見紅光滔天,林爺說聲「不好了,恩嫂快走。」連忙來開門,誰知道鎖不能開,說著火勢已燒著房屋。林孔昭十分著急,跳上桌台,將風窗扭斷,跳出天井。只見火勢一緊,將雲房壓倒。林孔昭跌腳說「恩嫂,罷了!」言還未了,將身子一突,踩在石板上。石板一起,林相公跌將下去。底下乃是一個地窖子,所以得了性命。
  一刻之內,陸氏火焚屋內,庵內二位尼僧一個佛婆並八個轎夫,盡皆燒死。把一座觀音庵化得乾乾淨淨。李雷著人前後一看,並無一個活的,李雷心中歡喜,早有溧水縣知縣藍橋,同千總代領兵卒前來救火,抬著水具,取著柳鬥,一齊趕奔前來。見了李雷說:「卑職等特來救火。」李雷說:「二位老父師,你不要救火。火是我放的。」知縣道:「大老爺不是取笑?怎麼是大老爺放的?」李雷道:「果真的。只因庵內二尼僧十分不好,貪淫無度,故此我才放火焚化。」二位老爺聽得此言,吩咐抬了水具,仍回衙門不提。李雷看見火勢將微,叫人將餘火澆滅。帶領眾人回轉府內。
  再言觀音庵那邊有個米家莊,有位相公好善。那日在莊內瞧見觀音庵火起,只見一個婦人在火中昇天而去,又見金童玉女引路。米相公等火勢冷透,吩咐莊漢抬了四個油壇,紅布紮口,來到觀音庵拾取骨殖。叫莊漢用抓鋤地,築到雲房天井內,聽得喊叫救命,眾人一嚇,跌跌踉踉的說:「相公,不好了,天井底下有鬼!」米相公一聽,聽見叫救命,並非是鬼。「你們與我穿將下去。」眾人只得往下一把,提起石板,見了林孔昭鑽著,攙扶起來,問了原因。米相公大驚,說:「尊兄,此處無寸土安身,快快遠走他方,才得安身活命。若還遲緩,連我性命難保。」說罷取了些亂碎銀兩付與林孔昭,米相公拾了骨殖,叫人掩埋,回莊去了。林相公得了銀兩,奔上大路,急急忙忙低著頭只是跑。跑得渾身是汗,走到一個點心店,吃了一飽,會了鈔,就問店東說到京有多少路程,開店道:「相公,你單身獨自到京何干?」說:「我有個朋友,叫陸鳴山,在京做官。我前去投他。」老者就將到京的路程開了個單兒,交與林相公。
  孔昭揣在懷中,離了店門,放開腳步奔大路而行。逢橋止步,遇水登舟,走了數日,來到山東地界。盤費用得乾乾淨淨,只得權為乞丐,走到一個米舖子,叫聲:「老爹,把個錢吧。」只見裡面走出一個白髮老者,年紀約有六旬向外,一部鬍鬚,走將出來,把林相公一看,叫聲:「相公,你如此品格,怎做乞丐?看你好相從牢裡出來的。」林孔昭道:「我從土牢裡出來的。」老者道:「相公,看尊相品格,必當大貴。只是要在棺材蓋上走一遭後,遇貴人提攜,自有好處。我且問你,你從哪裡來的?」回說:「我是溧水縣人,逃難而來。」老者又問道:「你這個少年人,與哪個有仇?」回道:「我的對頭,是江南第一個惡人,叫做李雷,稱為活閻羅李大麻子。」老者聞聽此言,叫聲:「相公,你走吧。恐李大麻子曉得了,連我這牢店都開不成。你轉吃飽了,請到裡面弄。」飽吃了一頓,又問相公名姓,林爺把被屈情由說了一遍。趙三老爹點頭,贈於相公五十兩銀子、八弔錢。相公拜受。趙三老說道:「你前去洗個澡,前往京都。相公做了官回來,走到我小店,看我這鐵嘴靈是不靈。」說罷,送出相公。林爺辭別前進,離了山東,前進京都。離京不遠有個關帝廟,林相公走將進去,來到神前祝告。說:「弟子林孔昭,今日脫離災難,無處棲身,只得趕奔京都投盟兄陸鳴山。若是到京遇見此人,望神聖發條上上。若不遇見,菩薩發條下下。」告訴一番,將籤筒搖動,是憑神明相助,摘了一根籤字。相公磕頭起身,一看是第一簽上上。相公大喜,站起找不著簽句,只見兩邊窗上寫就詩句,字跡明白。林相公找到第一簽,只見上寫著:
  巍巍獨步上雲間,玉帝仙官第一班。榮華富貴天賜你,福如東海壽如山。
  相公就將簽句念熟記在胸懷,出了關帝廟,上了大路,到了京都。各處細細尋訪,有人說:「你遲來了兩年半。陸老爺做了官了,要見他不難,離此只有一千八百里路程。」林相公聽得此言,大叫一聲「我是死也!」轉身就走。又不識京城路逕,低著頭也不問人,只管瞎跑。跑到一個公府門首,有一位王相爺,家人手捧一對樣燭,燭上嵌的貓兒眼紫母綠珊瑚樹,前到公府祝壽。正行之間,遇著林孔昭跑到面前,巧巧一頭碰下,將燭跌得粉碎。那人只叫聲:「哎喲喂,你坑我的命了!」登時叫人將皮條把林相公扣將起來,林孔昭哀告道:「我是外鄉人,走錯了路,望乞饒我性命。」這人哪裡聽他,一直帶至公府右柱上扣下。相公抬頭,看見公府那些官員,兩旁坐了好幾位。只見一位大人端坐在上面,如神道一般,頭如斗大,眼珠如棋子,獅子鼻,一張闊口,一副落腮鬍鬚。冠帶而坐。此人現官封一等公,今日乃是公爺大壽,所以在朝的官員多來上壽。
  當時公爺往下問道:「誰在外喧嚷?」有旗牌官奉了公爺之命,查將下來:「誰在此吵鬧?公爺查問呢。」王相爺就將林孔昭碰碎壽燭說了一遍,「今將此人扣住,只請公爺示下。」旗牌官來到林相公面前,只見他品格清奇,相貌端方。也是林相公有緣,即刻轉走到公爺面前,打了個千兒,朝下一跪,叫聲:「公爺,只因來了一個外省人,不知路逕。找個朋友,又未會見。心中著了忙,低著頭,不意碰了王相爺代公爺上壽的壽燭一對碰碎。那人口內進願公爺歲歲平安。」公爺一聽,哈哈笑對旗牌說道:「將那人帶了進來。」旗牌下來,叫解了皮條子,將他帶至公爺面前,遠遠俯伏塵埃,不敢嘖聲。公爺看見林爺品格不俗,心中歡喜。公爺問道:「你到我公府找誰?來做什麼?」有家將下來,喝一聲:「嘟!公爺問你,到公府做什麼!」林孔昭見問,哭將起來,說:「是來尋死的。」家將道:「你不要腦袋了!幸兒公爺不懂你的話,可知今日乃是公爺大慶,口中著實存神。」上面又問:「何不言語?」旗牌官又催說:「公爺上面問你,快快回公爺。」林孔昭無言回答,正然為難。只見來了兩位尊神。不知林爺何言答應,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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